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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大明五好家庭

洪武帝在奉天殿設宴接見最能打的乾兒子沐英, 還把沐春叫回宮陪酒助興, 席間, 洪武帝賜給沐英黃金二百兩, 白銀五千兩, 五百寶鈔,彩帛一百匹。

宴會後, 父子雙雙把家還。

西平侯沐英回來了, 除了自己, 手裡還牽著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小男孩,身後還跟著一串小老婆。

小老婆們並非都是絕色佳人,有一個女人穿戴像孝陵裡的綠孔雀般鮮豔, 腰間的配飾是一柄牛角匕首。

西平侯府足足有六年見不到男主人了, 聽說丈夫回來, 西平侯夫人耿氏猶如枯木逢春般興奮,可是看到一串如糖葫蘆似的小妾,猶如兜頭澆了一盆冰水:這他媽還不如喪偶呢!

天天盼, 夜夜盼, 年年盼,卻盼到這個結果。

沐英見妻子臉色不善, 忙開始劃重點,說道:“她們都是雲南各個土司的女兒, 和我大明通婚,以表忠誠,你好好安排她們, 不得怠慢。”

不是我好色想睡這些女人,我為國家滾床單。

“是,侯爺。”耿氏低眉順眼的應下,眼神往外探了探,“侯爺,怎麼不見晟兒?是他外祖家接走了嗎?”

沐晟是沐家二少爺,耿氏所生,外祖父是長興侯耿炳文。

沐英說道:“哦,晟兒沒回來,他留在雲南鎮守。”

親兒子沒回來,耿氏頓時覺得生無可戀,麻木的領著一串小妾去了後院安排住處,將皇上新賜的彩帛分了分,給小妾們量體裁衣,一年四季衣裳各來四套,頭面首飾也得打幾套。

既然嫁入沐家,就要改成大明衣冠。否則讓人瞧見,會指責她治家不嚴,又失體統。

耿氏多麼失望,一旁的沐春就有多麼高興,他強忍住笑意說道:“爹,原來您只是回來述職而已,還是要回雲南繼續鎮守的,爹什麼時候啟程?兒子去送您。”

沐春巴不得趕緊把這座瘟神請走。

沐英懶得搭理這個長子,他牽著身高還不到他膝蓋的小兒子,“他叫沐昕,是你的小弟,以後他會留在京城接受教育,不會回雲南。昕兒,這是你大哥。”

沐昕才兩歲,是個懵懂孩童,此時他正在百無聊賴的挖鼻孔打瞌睡,聞言忙從鼻孔裡釋放食指,指尖帶出一點不明物體,伸手道:“大哥抱抱。”

沐春看著他指尖上的可疑物。

沐昕曉得大哥嫌他髒,二話沒說,將指尖含在嘴裡一嘬,得意地說道:“乾淨了。”

沐春差點把奉天殿賜宴的飯食酒肉都吐出來了,難怪父親要把小兒子放在京城教養,這孩子在雲南是當做小狗散養的嗎。

沐英說道:“你別嫌他,你小時候也做過這種事情。”

沐春否認,“我沒有,才不會,爹胡說。”

“帶你弟弟見祖宗。”沐英抱著小兒子去祠堂給祖宗上香,沐春在家譜上添上小弟弟沐昕的名字。

沐昕搖搖擺擺的上香,磕頭。沐英見他累了,命人將小兒子抱回房裡睡覺。

沐英不是沒有父愛,他只是不喜歡沐春,吃鼻屎的小兒子都比長子可愛。

好在沐春已經不在乎了,這種日常偏心根本刺激不到他。

小兒子一走,沐英脫掉慈父的面具,立刻露出“虎父”的真面目,拿出鞭子,往地上一抽,“逆子跪下!對著列祖列宗,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結婚?”

沐春跪在蒲團上,“爹,咱們早就說好了,我只瞧得上魏國公的閨女,其餘胭脂俗粉,都入不了我的眼。”

沐英的心早已被長子“百鍊成鋼”,“魏國公在鐘山裡頭睡著,他怎麼生閨女?你不要說這種不現實的話。”

魏國公徐達在洪武十七年,也就是孝慈皇后去世的第二年走了,賜葬鐘山,配享太廟,徐達墓地就在孝陵旁邊,和孝慈皇后是鄰居。

沐春說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娶了。反正沐家有四個兒子了,子能生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香火肯定斷不了,將來隨便過繼一個給我就行了,都是沐家的血統,想必祖宗不會在意是誰生的。再說了,我看爹身體還不錯——”

沐春是跪姿,目光正好和沐英的腰部平行,“說不定明年還能給我添一個小弟弟。”

沐春當年發誓,倘若沐英私自給他訂婚,他就脫光了去人家門口裸/奔,把親事攪黃,丟沐家的臉,讓沐英下不了臺。

知子莫如父,若是別人,沐英覺得只是說說而已,但沐春真的會做到,他會把沐家的臉面當做鞋底踩在腳下。

沐英低頭看著滿不在乎的長子,“是不是沐家的榮譽,家族的興衰,你全然不放在心上,覺得和自己無關?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著沐家的血,西平侯世子的爵位也是因為你姓沐。你若不姓沐,你將一無是處。”

又道:“你既然主動要求斷絕子孫,將來過繼兄弟的兒子,我也懶得管你了,總不能為了你一個人,耽誤了弟弟們的婚事,就你這種冥頑不靈的血統,若是傳到下一代,說不定是個敗家滅族的禍害!不要也罷!”

被父親如此羞辱,沐春乾脆站起來了,如今他比沐英還高出半個頭,“生育後代,是為了什麼?製造一個聽話的傀儡嗎?你們把我生出來,我同意了嗎?我剛出生就沒有了母親,是我逼死她的嗎?我在宮廷長到七歲,吃了沐家一粒大米?你抱我嗎?你親過我嗎?你教我讀書識字、還是教過我騎馬射箭?”

“七歲之前,你對我就是個熟悉的陌生人。七歲之後我被送到西平侯府,還沒過幾天,你就把我吊在祠堂裡用鞭子抽——”

沐英一聲吼,打斷了長子的控訴:“那是因為你不聽話,上課逃學,我罰你在祠堂背書,你脫了褲子就在祠堂裡一邊跑一邊撒尿!侮辱列祖列宗!”

沐春:“那時候我才七歲!你就把我吊起來打!”

沐英:“老子七歲的時候天天和一群饑民爭搶樹皮,還差點被人砍了煮成一鍋肉湯!老子說什麼沒有?你整天好吃好喝的,長了一身膘肉,老子打一頓又怎麼了?”

沐英在荒年時父母餓死了,是個流浪孤兒,因保護食物時打架的狠勁,被洪武帝看中,收起為養

子,從此一生被改變。

沐春:“你就曉得翻老黃歷,有意思嗎?你七歲的時候啃樹皮,我七歲的時候山珍海味,我能跟你一樣抗打、抗羞辱?你吃頓飽飯就立刻忘記鞭子打的多麼疼,跪下來叫爸爸,我能和你一樣?”

沐英指著長子,“原來你七歲的時候就恨上我了!早知如此——”

“那天乾脆把我抽死算了!”沐春嘶吼道:“你是生兒子,還是生個奴隸?是養兒子,還是養個出氣筒?你有多麼了不起,覺得生了我,就可以隨隨便便對我生殺予奪,欺負侮辱?”

“你不喜歡我娘、你討厭馮家,你又不敢抗旨,和我娘離婚,維持著無愛的婚姻,你覺得委屈,覺得窩囊,可是你失敗的婚姻,我有什麼錯?啊”

沐春捶著自己的胸膛,像戰鼓似的咚咚直響。

“你的婚姻不幸,是因帝後亂點鴛鴦、我大舅把你打成豬頭,你說什麼了沒有?你別說抗旨退婚了,就連我大舅打你,你都不敢還手!可是你誰都不敢動,偏偏追著我這個無辜的人又打又罵!你不就是看準我不能還手嗎?就你這種懦夫般的表現,還要我怎麼尊重你?認同你?以沐家的血脈為榮?”

沐春說到激動處,一把抽出祖宗們供桌上的禮器寶劍,刷的一聲,寒光閃閃。

沐英臉色一變,“逆子!你敢弒父不成?生你不如生個皮蛋!”

沐春舞劍,往自己胳膊上一劃,鮮血如一條蜿蜒的小蛇般流出來,“我多麼希望不是你生的,我討厭身上流著你的血,我寧可血管裡流著骯髒的醬油!”

皮蛋醬油:然而我們到底有什麼錯……

沐英看著長子胳膊上淋漓的鮮血,“你在父親面前自殘身體,就是不孝。你不要以為受了這點輕傷,我就不敢執行家法。”

父子之間的不信任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沐春身體和心靈都如此煎熬痛苦,沐英卻以為長子只是為了逃避家法。

沐春心涼透了,乾脆破罐子破摔,挑釁的抬了抬下巴,“你除了打我,還敢打誰?打我大舅?打皇上?你要不是我爹,這樣侮辱我,早就死在我的劍下,丟到秦淮河裡喂王八。”

父子互相放狠話,氣氛越來越“熱烈”。

祠堂外頭早有僕人去通風報信,西平侯夫人耿氏剛剛安頓好了一串小妾,正吩咐僕人去個新來的庶子挑幾個穩妥的養娘,又得知剛剛重逢的父子兩個又雙叒叕在祠堂裡打起來了。

耿氏聽了,頓時如臨大敵,立刻覺得不好了:

年輕的耿氏嫁進西平侯府時,繼子還養在宮裡,她生了沐晟,當寶貝似的養到五歲,沐春回家了,一切都不不一樣了。

從此以後,最好的院子、最好的東西,都要先給沐春,才能輪到沐晟。耿氏年輕氣盛,心中到底意難平,所以當沐春調皮受罰,被沐英吊在祠堂裡抽打,她沒有立刻去勸。

沐春年紀小,脾氣卻大,不服氣,被抽打之後,不僅不求饒,還破口大罵,沐英越打越氣,忘記了輕重,直到沐春低頭不做聲了,才曉得長子已經昏死過去,氣若游絲。

當時沐英緊張得連解開繩結都發抖,乾脆用刀割斷了繩子,把沐春抱去找太醫。

看到沐英抱著渾身是血的沐春跑出去,年輕的耿氏心中出現一個念頭:如果就這樣死了,世子之位就是晟兒的……

之後耿氏被孝慈皇后叫進宮裡一頓訓斥,說她為母不慈,沒有勸阻丈夫,若再有下次,必定將她休棄。

當時年輕的耿氏哭求悔恨,說她不是故意的,繼母難為,繼子犯了如此大錯,他父親教他做人,她不好管的。

孝慈皇后目光如炬,一語道破她的心思,說如果是她生的兒子沐晟在七歲稚齡吊起來受罰,她會袖手旁觀麼?

“……休得以為本宮不曉得你上不了檯面的小心思。本宮十幾個兒子,包括太子,都不是本宮親生的,皇上是個嚴父,也有打罵兒子們的時候,本宮從來不會放任皇上一直打下去。沐春若再出事,就是你回孃家之時,西平侯夫人的位置你不想坐,有的是名門閨秀想爬上去!”

孝慈皇后雷霆之怒,耿氏終身難忘。耿氏第一次見慈眉善目的孝慈皇后發了那麼大的火,從此不敢再放任丈夫毒打繼子,不得已每次都豁出去勸阻。

耿氏輕車熟路的說道:“快,把三少爺沐昂,還有大女婿徐二爺,大姑奶奶都叫到祠堂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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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英有個四個兒子,沐春,沐晟,沐昂,還有剛才吃鼻涕的沐昕。大姑爺就是魏國公徐達的幼子、有京城紈絝第一美譽的徐增壽,得知岳父大人回家,徐增壽趕緊拿著禮物,攜妻子來看岳父。

人多力量大,就等沐英沐春父子火光四射的時候,耿氏說著老生常談那一句“若要打死他!就先打死我”追到祠堂來了。

眾人一哄而入,看見沐春胳膊鮮血淋漓,頓叫不好。

耿氏只管哭,沐三少沐昂將地上的劍撿走了、出嫁的大姑奶奶忙給沐春包紮傷口、徐增壽抓住岳父大人手裡的鞭子,“有話好好說,先別動手,父子沒有隔夜仇,以和為貴。”

徐增壽有個絕世好爹魏國公徐達,可惜徐達竟走了三年,徐增壽好漢不知餓漢飢,以為世上所有的父子都會和好。

看在女兒女婿的面子上,沐英放下鞭子,父子兩個相看兩厭,各自冷哼一聲,走了。

京城豪門,甭管裡頭亂成什麼樣子,外頭一定是好丈夫,好妻子,好兒子,好女兒,好和諧的大明好家庭。

次日,沐英進宮,洪武帝一看乾兒子的臉色,就知道事情黃了,“沐春還是不肯結婚?你沒和他說,只要他喜歡,對方出身清白,不是優娼之輩,你都可以網開一面,成全他嗎?”

沐英一怔,“還沒談到這個地步,微臣和犬子就吵起來了,他還抽劍割自己,說不想延續沐家的血脈,寧可血管裡流著醬油。之後全部失控了,吵到不可開交。”

洪武帝很是遺憾,嘆道:“真是冤孽啊,朕當年沒有做好媒人,導致你和馮氏成為怨偶。孝慈皇后去世之前,念到此事,十分悔恨,說沐春可憐,將來他願意娶誰,只要對方家世清白,就成全他,叮囑朕千萬不要再自作主張,重蹈覆轍,再製造一對怨偶,毀了沐春的幸福。”

“原本朕打算將壽春公主下嫁於他,孝慈皇后臨終前的遺言,朕就改變了主意,把壽春公主賜婚給了傅家。現在你回京一趟,正好可以藉著成全沐春的婚事,來緩解你們緊張的父子關系。大好機會,怎麼越來越僵了?”

沐英說道:“一言難盡啊,微臣無能,浪費了天賜良機。”

二十三年的陳年老仇恨了,如一團亂麻,怎麼可能輕易解開?

父子兩個各說各的,各自都堅持自己有理,都是對方的錯,如兩人中間有一賭高聳入雲的高牆,兩人隔牆對吼,根本不能正常交流。

洪武帝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沐春二十三歲了,再不成婚,別人還會以為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毛病。”

沐英想起長子昨晚的過激行為,說道:“他就是有毛病。腦子有病,病的不輕。”

“嘖,你這個當父親怎麼說話。”洪武帝都看不過去了,“聽話的孩子都相似,不聽話的熊孩子各有不同。不聾不痴,不做阿翁,當父親的要想開一點。”

沐英不服,“難道微臣這個當爹的還要讓著兒子不成?”

洪武帝說道:“有時候就得退讓一步。春兒逼急了,寧可拿劍割自己,也沒有捅你一刀,比朕的有些兒子強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春春好可憐,他沒有形成反社會人格,本性依然善良,真是奇蹟了。

今晚送100個紅包,各位讀者週一開工,打起精神來。

恭喜讀者hl喜提100點大紅包

№2 網友:hl 評論:《胡善圍》 打分:2 發表時間:2019-02-24 20:35:01  所評章節: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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