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張考卷全部封存，隨即國子監祭酒與屬官親自閱卷，先是屬官從考卷中分出成績優秀的出來，送到張本心張祭酒那裡，張祭酒再進行圈點，至於那些尋常的卷子，則由屬官評出優劣。重點是優秀的考卷，張祭酒親閱的考卷裡頭才是國子監的精華所在，前三甲也在這些卷子裡產生。國子監博士唐夫子心平氣定地在外廳候著，在等著裡頭傳訊息出來。足足等到了半夜，一個屬官拖著疲倦的身軀出來，口裡道：“大體已經分出優劣了，監生評為優良的共是三十二人。”唐夫子露出得色，捋須微笑。那屬官道：“張大人說了，請大人入內陪同閱卷。”唐夫子點了點頭，一道入內，進了內室，便看到張祭酒坐在上，身前一方桌案，案上累著考卷，燭光搖曳下慢悠悠地看卷子，抬眸看到唐夫子過來，便笑著招手道：“哈哈，快來，這裡有一幅佳作，很難得。”唐夫子陪笑著過去，在案下搬了個几子坐下。張祭酒撣了撣卷子，遞給他傳閱，唐夫子先是去看卷的署名，一看到李真的名字，很是驚訝，再看行書，說著行書行雲流水，有幾分王羲之的神韻，用筆很細膩，結構多變，筆走龍蛇之間又不顯得突兀，這書法很難得。上面的詩也不錯，格局緊湊，對仗工整，雖然略顯得中規中距了一些，深意還是有的。唐夫子心中感嘆：“這李真能作出如此佳作就已十分了不得了，張大人又如此欣賞，看來這鄉試，李真得第一是沒錯兒了。就是不知劉凡是否也能進三甲了。”唐夫子看罷李真的卷子，便笑吟吟地道：“這個李真也是京城的才子，天資聰敏，也很刻苦，平日下官也很是看重他的。”張祭酒點頭，道：“此人該當是第一，唐大人以為如何呢？”唐夫子自然不反對，很是贊同地點點頭。說著張祭酒又拿出一個卷子，道：“此人也很不錯，詩作花團錦簇，唐大人可看看。”唐夫子看了看署名，卻是徐幹，後世被稱為“建安七子”的其中一位！他的詩作痛快沉著，獨具風格，看得很舒服。只是詩詞卻比李真要差了一籌，雖然有心想標新立異，對仗也還算尚可，唯獨是幾個詞的用法似乎欠妥了一些。
等張祭酒拿出第三幅卷子出來時，唐夫子的心也莫名激動起來，他教的學生只要有一個人躋身入三甲就已令他甚是欣慰了，若是三甲之中還有一名是他的弟子就更好了，但願這個第三名是劉凡。
等拿到了卷子，唐夫子看到卷名是徐權二字時，便一下子愣住了，徐權，不就是國子監裡那個自比管仲樂毅的狂生嗎？完了，全完了，這一次只怕劉凡考砸了。唐夫子對此很失望，也沒有興致去看卷子了，只是默默的發著呆。張祭酒道：“此人叫徐權，我也聽說過他，他的文章和詩詞都不錯，只可惜又都欠缺了一些火候，列為第三倒也在情理之中。如此看來，這三甲便算是排定了。”他這一句算是拍了板，滿是倦意地打了個哈哈，有些困了。
張祭酒正準備打道回府，等明日再放榜出去，可是一看唐夫子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忍不住生出一些疑問，便想詢問一下，話說到一半，便有屬官拿著一張卷子過來，口裡道：“大人，有一張卷子漏了。”張本心微微一笑，道：“卷子怎麼可能會漏，莫非是有人躲懶嗎？”
那屬官道：“這卷子是壓在最後的，閱卷官們開始也沒有注意，後來一看，才發現了這張遺漏的卷子。”
張祭酒點點頭，道：“將它呈上來。”
唐夫子一聽，心中再次充滿希冀，多麼希望這出自劉凡之手。
張祭酒接過屬官拿來的卷子，微微捋須笑著將它開啟，這一看，便不動了，那樣子彷彿被人點中了穴位，一下子定格住了一般，唯有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在試卷中逡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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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張本心好歹是國子祭酒，從四品的官兒，儀舉端莊從容，若不是遇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是不可能失態的，可是這一刻，張本心卻有點兒恍惚了，咦了一聲，便繼續去看卷子。唐夫子很奇怪，這是怎麼回事？因為太過好奇，於是顧不得斯文，引頸去看，這一看，駭了他一跳。
“好字，好字……”率先映入唐夫子眼裡的，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筆跡，這種筆跡平淡古樸，一眼看去，竟有飄逸空靈，風華自足之感，讓人看得很舒服，猶如騰雲駕霧，那筆畫翱翔於天穹，清新脫俗。
“真是奇哉怪也，這樣的筆跡真是聞所未聞，莫非是那劉凡自創的嗎？”唐夫子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了，不知這劉凡是用何物寫字的。
“此子很不簡單啊，單看這書法，就足以名動天下了。”心中感嘆了一句，唐夫子戀戀不捨地從劉凡的“鉛筆字”中抽離出來，又去看詩。整個試卷上，竟寫了兩首詩。
三更燈火五更鳴，正是男兒讀書時。
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髮方悔讀書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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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園中葵，
朝露待日晞。
陽春布德澤，
萬物生光輝。
常恐秋節至，
焜黃華葉衰。
百川東到海，
何時復西歸？
少壯不努力，
老大徒傷悲。
——
“好！”拍案而起的不是唐夫子，而是那木然已久的張本心，張本心臉色脹紅，很痛快地道：“這兩首詩真有意思，此人真是機智，哈哈，痛快，痛快！”
張本心如獲至寶地捏著卷子，道：“如此看來，此人當屬天縱奇才，其奇特的書法、詩詞俱都是上佳，胸中學問不在李真、徐幹之下，依本官之見，劉凡當是鄉試第一。”
唐夫子大喜，連忙道：“大人明斷。”他心中樂開了，原本心情鬱鬱不樂的，誰知竟出了一個這樣的變故，如此一來，他教的學生弟子就在鄉試中佔據了第一和第二兩個名次了。
“這個劉凡很有意思，太好了，太好了，收他為徒算是老夫的明智之舉了。”唐夫子臉上笑吟吟地，那黯淡的臉色在這一小會兒裡泛出了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