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一答題，唯獨劉凡一直沒有做聲，他又成了作墊底的。按理說這位劉會元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亂，絕不甘落人後的，只是先前寫策論時是最後一個交卷，現如今又是最後一個答題。
九個貢生，答什麼的都有，一塊有暇的美玉，每個人的回答都不能和別人重樣，想要再拿這美玉作什麼比喻用來破題，只怕難度早已增加了十倍以上。
大家都不吭聲了，現在就等著這劉大會元作答。
項景武對劉凡的作答很是期待。
他是天子，固然和劉凡關係匪淺，對劉凡很是看重，可是他也絕對不會對劉凡放水，項景武要的是真材實料，除非劉凡能一鳴驚人，否則絕不會偏幫他什麼。
方才每個人答題的時候，項景武都帶著矜持的笑容，不鹹不淡的稱讚幾句，可是顯然，這些回答都沒有讓他十分滿意，他拿出這塊玉出來，與其說是考校大家的學問，倒不如說是讓大家來猜測他的心思，所謂投其所好，誰能猜測出項景武本身拿出玉石來的用意，才能讓人大開眼界。
只是方才項景武的表情，雖是帶著含蓄笑容，說著客氣的言辭，可是情緒並沒有任何波動，這就意味著，雖然這九人七嘴八舌的之乎者也，固然是展示出了自己的才華，但是依舊沒有說出項景武滿意的答案來。
這時候，項景武將最後的希望放在了劉凡的身上，顯然是希望從劉凡口裡，道出他想說的話。
經義文章原是代聖人立言，可是現在，經義文章是代天子立言。
劉凡卻仍呆若木雞般站在一旁，似乎絲毫沒有要答題的意思。
項景武眉頭微微皺起，撫案道：“劉凡。”
劉凡作揖：“回陛下，學生在。”
項景武用一種刻意疏遠和冷漠的口吻道：“你的同年都已經答題，為何你遲遲不答。怎麼，莫非不想答嗎？”
劉凡知道，項景武所表現出來的冷漠，不過是為了避嫌而已，這不僅是為了表現項景武的公平，更是為了劉凡好，若是表現過於熱絡，那麼這劉凡就算高中一甲，也難免讓人說閒話。最好的結果就是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甚至對待劉凡，要比對待其他人更加嚴厲一些。
劉凡拱手行禮道：“陛下，非學生不想答，實為不敢也。”
不敢……
項景武哂笑，這個傢伙剛把同年結結實實地毆打了一頓，把考官們好好地威脅了一番，現在竟在自己面前說不敢。這不是笑話是什麼?項景武知道劉凡還有後話，因此倒也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問道：“有何不敢？”
劉凡道：“學生怕說錯了話，做錯了事，觸怒了陛下。”
這哪裡是怕，分明就是以退為進，等著項景武給他一道“免罪金牌”呢。
這麼多人眾目睽睽之下，項景武也不好罵他什麼，好奇心又被劉凡給勾了起來，便將計就計道：“卿可放心，今日殿試，卿可以暢所欲言，朕絕不加罪！”
劉凡裝模作樣地松了口氣，這才轉臉對王喜道：“那麼就有勞王公公將這美玉給學生觀察一二。”
王喜將美玉呈送到劉凡面前，劉凡拿起璞玉細細觀察起來，這確實是一塊上好的璞玉，其實不用看就知道，劉凡雖然對玉沒有太多研究，但是用手去觸控，用眼睛去觀察，立即就能感受到這美玉所帶來的柔滑和質地。可唯一的遺憾，就是在這玉身不顯眼的位置上出現了一絲雜色，玉這東西，一旦出了雜色，檔次就不免降低了，雖然不仔細觀察便不能發覺，但是作為御用之物，它就相當的不合格了。
劉凡大膽地進行猜測，這並不是所謂的貢玉，地方官就是再糊塗，也絕對不敢將帶有雜色的玉石呈入宮中。劉凡心裡又想到：市面上這樣的玉，至多也不過三十兩銀子便能拿下，若不是這些許的瑕疵，只怕這塊玉的價格要翻上五倍不止，實在是可惜了......劉凡的“職業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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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是貢品，那麼皇帝的玉是從哪裡來的呢?皇帝，這是個特殊的職業，因為其專業性，作為皇帝的項景武也就不可能出去逛街淘寶，若這塊玉只是臨時起意拿來做題目，也未必能立即拿出來。如此一來，唯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了，項景武早就想好了考題，因此早就命了太監出宮採買，免不了要吩咐幾句，必定要上等的玉料，但是玉身也必須要有瑕疵。
劉凡已經猜測到，項景武此次是有備而來，皇帝既然有備而來，而不是臨時起意，那麼就有他自己的用意，他為什麼要拿這樣的玉，為什麼要出這個題目？按理說，殿試根本不用這麼麻煩，只要皇帝老子高興，隨手一指房梁，或指一指四角冉冉的宮燈，就可以拿來出題。既然如此，那麼這塊玉象徵什麼，這個瑕疵又象徵什麼？
費了這麼大的周折，就定有所圖，劉凡將近來一些朝廷的大事重新梳理了一遍。想了片刻，劉凡不由地苦笑，項景武這個天子，就是個半吊子的天才，這人聰明，但又不聰明！這樣的人就免不了想要賣弄自己的聰明，現在站在項景武面前的，都是天下頂尖的讀書人，想來項景武很是享受在這些“人精”面前“炫耀”聰明的過程，當然，他一定還帶有政治目的，只是這個政治目的，天子不想親口說出來，必須藉著別人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想到這裡，劉凡突然雙眸一亮，他拿著美玉，突然嘆了口氣，緩緩道：“璞玉美則美矣，奈何有瑕，可惜，可惜啊！”
他連說了兩個可惜，隨即便狠狠地將這美玉摔在地上。
啪……玉石立即粉碎，濺射開來，好端端的一方璞玉就這麼走完了它的一生，它的一生是抗爭的一生，它的一生是奮鬥的一生……
所有人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