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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者_第九案 夜半異響

有的人居無定所地過著安寧的日子,有的人卻在豪華住宅裡一輩子逃亡。

——《寂靜之道》

1

連續幾天,逐漸降溫,已經將龍番這個城市拉到了寒冷線下。11月中旬,真正到了冬天。

照顧寶嫂的工作隨著天氣的寒冷,越來越艱難。寶嫂完全沒有活動的能力,也沒有感知的能力,醫院的空調一會兒開一會兒關,如果不能及時調整寶嫂身上被子的厚度,她要麼會被凍感冒,要麼就會大汗淋漓。

醫生囑咐,寶嫂現在久臥不起,抵抗力下降,一旦感冒,引起肺部感染,那就比較麻煩了。

所以輪流照顧寶嫂的我們,顯得格外小心。雖然ICU是不允許夜間陪床的,但是為了讓寶嫂早日康復,醫生甚至給我們特殊照顧:最近這些天可以有兩個陪護,但是必須穿好陪護服裝。

上個案子回來三天了,陳詩羽雖然一直盡心盡力地照顧寶嫂,但看到我們的時候,還是嘟著嘴不理我們。我相信,她即便口口聲聲說要和我們分開,那也只是一句氣話,經過兩年的磨合,我們這個勘查組似乎已經不能缺少任何一個人了。

這天晚上,因為師父的要求,陳詩羽請了假,由我和大寶來照顧寶嫂一夜。我主動加入,是因為我知道連續多天的辦案,加之回來後的連續操勞,大寶的身體已經超負荷了,這漫漫長夜,有我的幫助,他好歹能休息會兒。

想是這麼想,可是不爭氣的我,在深夜時,便在病榻邊的辦公桌上趴著睡著了。夢裡,我彷彿看見了熊熊大火,卻不能移動,直到一聲巨響把我驚醒。

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看見趴在病床邊的大寶睡眼惺忪。第一反應是抬腕看錶,此時時針指在深夜1點42分。

“什麼聲音?”我說。

大寶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跑到視窗,掀開窗簾開啟窗戶。窗外的夜色如故。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病床上的寶嫂開始扭動了起來。難道是巨響所致?睡眼惺忪的大寶一時間傻了,這幾個月來,他已經習慣了寶嫂紋絲不動地躺在那裡,現在突然有了肢體動作,這讓大寶一時間不知所措。

我也注意到這一點,連忙跑去醫生辦公室。

醫生和幾名護士彷彿都還沒有睡覺,跑到寶嫂的病床前觀察她的生命體徵。

“以……以前還只是……是指尖活動,從……從來沒有過這樣。”大寶的臉漲得通紅。

“這是好事情啊。”醫生轉過臉來說,“現在病人已經恢復平靜了,但從你們的描述來看,這是病人對驟然出現的外界刺激有了反應!這是復甦的吉兆。”

“吉兆?”我對醫師說出這兩個字實在是很意外,這通常都是法師說的。

“哈哈,”醫生笑著說,“反正是好事情,最近你們要密切觀察病人的情況,有什麼情況馬上喊我們。”

從醫生滿足的笑容中,我彷彿看到了寶嫂甦醒的希望,精神大為振奮:“醫生,你剛才說‘驟然出現的外界刺激’?剛才你們也聽見巨響了?”

醫生和幾名護士點了點頭。

“會不會是做夢?”大寶說。

“你也聽到了吧?”我說,“哪有做夢也做一樣的?”

“腦電波影響啊。”大寶不以為然,“我和夢涵就經常做一樣的夢。你沒聽說過嗎,現在科學家認為人的腦電波可以互相影響,這可能就是我們說的感應,或者是默契?”

“別扯,總不能一個醫院的人都有感應吧?”我說。

“會不會是地震啊?”一名護士說。

“不會吧,沒覺得搖晃啊。”另一名護士說。

深更半夜裡的一聲巨響,對一個城市來說,確實很不正常。雖然目前還看不到有什麼異常的情況,但是職業敏感告訴我,一定會有事情發生。

我思忖再三,拿手機撥打了指揮中心的電話。

“你也聽見啦?你現在在什麼位置啊?”接電話的是我的師弟李洋,他知道我打電話的目的後問。

“省立醫院。”

“是的,那邊出事了。”李洋說。

我的心裡一沉,暗自佩服自己的直覺:“什麼事?這樣看,不是天災,是人禍吧?”

“天災我們哪裡管得了?”李洋說,“但是現在還沒有明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剛剛龍番市局指揮中心接到報警,綠竹花園小區有一戶人家爆炸了。那個綠竹花園小區你知道的吧?就在省立醫院後面。”

“住宅區爆炸?”我感到匪夷所思,以前聽聞的爆炸都是發生在工業區,住宅區怎麼能爆炸呢?我接著問道:“什麼東西爆炸?”

“還不能確定,報警人說是聽見巨響,然後在視窗觀望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戶人家的窗戶往外冒黑煙。好像火勢發展得很快,剛才消防部門從前方傳回的訊息,他們到現場後,大火已經充斥了整個屋子。也就五六分鍾的時間,就從黑煙變成大火了。目前火還沒有熄滅,但一名消防戰士奮力救出了一個傷者,現在應該送到省立醫院了。”

我站在視窗,似乎看見住院部大樓前方的急診部大樓門口有燈光閃爍。

“希望只是個小事故,別是個亡人火災,更別是涉爆案件。”我嘆了口氣說。

城市的夜,很快又恢復了寧靜。而我不可能恢復平靜。

我在病房裡不斷踱步,思忖著各種可能性。

“不然你去看看吧,這邊我一個人能照顧得了。”大寶顯然更加不能平靜。

我滿懷歉意地點點頭,轉身出門下樓。

出了住院部大門,我就開始一路小跑到了急診部。省立醫院的急診部沒有安靜的時候,即便是深夜,也是人聲鼎沸。我左右看看,一切都顯得很正常,找不到哪一間急診室才是剛才爆炸傷者的所在。於是,我就開始找起了警服。

方法很有效!我很快就找到了兩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守在一間診室的門口。

我走上前去,出示了警官證,說:“你們好,我就是想瞭解一下情況。”

警察點點頭,說:“1點42分,綠竹花園11棟302室,發生了爆炸。我們和消防隊最先到達了現場。我們主要負責疏散,消防隊滅火。當時主要是臥室的窗戶往外冒火,一名消防隊員就從隔壁的窗戶靠近了事發現場。現場臥室窗戶邊的一角,蜷縮著一個男人,消防隊員就衝進去把他扛了出來。”

我跟隨著警察的描述,開始腦補當時的情況,對消防隊員不畏艱險、出生入死的精神崇敬不已。

“傷得厲害嗎?”我問。

“衣服、頭髮都燒沒了,身上也大面積燒傷。”警察說,“現在醫生正在看,不過剛才醫生出來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就是神志還不清楚,不能對話。”

“現場還有別的人嗎?”我問。

“這就不知道了。”警察說,“火很大,人進不去了,只有等滅火後才知道。就是有,也是屍體了。”

我心中祈禱著,和警察告別,獨自向醫院後方的綠竹花園小區走去。

走到小區門口,我就聽見人聲鼎沸。這裡畢竟是案發現場,果真和城市其他地方的平靜大相徑庭。

小區已經很陳舊了,雖然所處地理位置很好,周圍有醫院、有學區、有菜市場,但因為樓房老舊,房價也並不是很高。11棟在小區的正中間,樓下已經圍起了許多群眾,在議論著什麼。

一個矮矮胖胖的政府官員,在群眾的“圍攻”中掏出手帕不斷擦著額頭上滲出的汗珠。

“你看你看!”一名男子說,“這都是什麼事兒啊!看到我們家窗戶上面牆壁的裂痕了沒有?”

從男子手中手電筒照射的位置來看,這名男子住在案發現場的樓上。

“我們這辛苦一輩子賺回來的房子,成了危房,政府可不能不管!”男子態度強硬。

“就是!”一名老大媽說,“我家的牆也都裂了!必須拆遷!”

“大家不要著急,我知道大家的難處。”官員說,“我們現在正在積極調查原因,調查結束後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大家結果。”

“什麼意思啊?”一名男子說,“那如果搞破壞的人沒錢,是不是就不賠了?”

“是啊!沒錢就不賠了嗎?”

“反正這是政府的事情,賴不掉!”

話音一落,周圍的群眾都附和起來。

“不是不是。”官員說,“政府一定依法辦事,不會讓大家吃虧的。”

群眾還在和官員理論著什麼,我獨自走到了樓下的草坪,抬眼朝302室看去。

302室的臥室窗戶黑洞洞的,屋內還不斷有黑煙往外翻騰。我看見窗戶裡偶爾有光束閃過,判斷是消防隊員已經冒著生命危險,進入了中心現場進行搜尋。

窗戶的下面,是小區的草坪,草坪上放著一個液化氣罐,氣罐周圍的小草都已經被燒焦。一個消防隊員正拿著一根水管對著氣罐進行沖刷。

“這是?”我走到一旁問道。液化氣罐的熱氣似乎還可以撲到我的臉上,我似乎看到氣罐還有些發紅,可能是劇烈燃燒的原因。

“請遠離,這裡不安全。”消防隊員說。

“哦,我是公安廳的。”我出示了警官證,說,“這個,是爆炸的原因嗎?”

隊員轉頭看了看身後正在指揮的隊長,示意我去問他。

隊長看見我在詢問,就走了過來,說:“是的。火被撲滅後,我們的隊員進了現場,看到這個罐子還在冒火,為了緊急降溫,就把罐子用消防繩索扎好,降至樓下,現在溫度已經降了下來,問題不大了。”

“可是,我感覺液化氣罐爆炸,應該炸得四分五裂啊,怎麼這個罐子還是完好的?”我問。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隊長聳聳肩膀,說,“爆炸衝擊力還是不小的,你看,窗戶、防盜窗什麼的,都被衝飛了。中心現場的臥室大門也被衝碎了。”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三樓窗口之所以是黑洞洞的,是因為窗戶和防盜窗都沒有了。窗戶和防盜窗因為衝擊波的作用,被打到十米之外,落在小區的草坪上。我走到窗戶旁邊,看見窗戶的外框雖然完好,但是玻璃已經全部被擊碎了。防盜窗更是連同鉚釘一起被拔起打出。可見,衝擊波真是威力十足。

“雖然衝擊波力量很大,但是真實的殺傷力還真不咋地。”隊長說,“我們在現場救出一個傷者,初步檢查了一下,就是燒傷,倒是沒有看到衝擊波造成的損傷。”

“衝擊波一般都會造成內臟損傷,外表看不出來吧?”我說。

隊長撓撓頭,說:“啊?這樣啊。不過這人好像還好,我們的隊員扛他的時候,他還蠻配合的,不像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我點點頭,說:“衝擊波之所以能把窗戶打出來,是因為窗戶玻璃夠結實,整面窗戶的受力面積也比較大,所以容易被擊飛,這和一面風箏可以飛上天,而僅僅是竹子框架就飛不了的原理是一樣的。”

隊長若有所悟。

突然,三樓黑洞洞的視窗,探出了一個腦袋:“隊長,艾瑪(唉呀媽呀),嚇死我了,有屍體。”

進屋搜尋的隊員操著一口標準的東北話。

“果真是個亡人現場。”我惋惜地低嘆了一聲,“我能上去看看嗎?”

隊長思考了一下,從車裡拿出一個安全帽,說:“我帶你上去。”

走到樓道口,我就聞見了一股焦煳的味道。經常出入亡人火災現場,幾乎已經熟悉了這種被水沖刷過的焦煳味兒。

現場是一個兩居室,進屋後有一個客廳,客廳的一邊是衛生間和廚房。正對大門的走道兩邊是兩個臥室,中心現場位於東側的主臥室。主臥室的大門完全碎裂了,門框斜斜地掛在牆上。對面次臥室的大門也有一些損傷,看起來,是主臥室大門木材被衝擊出以後撞擊形成的。

整個房屋的煙燻痕跡並不明顯,火場僅僅限於主臥室,而且因為主臥室的窗戶缺失,大量濃煙都滾出了屋外。所以,整體上看起來,其他房間都顯得比較正常,並不像一個剛被大火燃燒過的房屋。

主臥室的地面全是黑黑的灰燼,摻雜著水,顯得泥濘不堪。而四周和天花板上的牆體因為高溫作用,呈現出灰白的顏色。我剛走進臥室,臥室天花板四周貼著的石膏邊條就掉下來一根,不偏不倚打在了我的腦袋上。

“好險,幸虧你戴了安全帽。”隊長在一旁驚魂未定。

我摸了摸安全帽,並沒有什麼感覺,說:“死者在哪兒?”

操著東北口音的隊員指了指臥室的中央,說:“這旮旯呢,老嚇人了。”

順著隊員手電的光束,我看到臥室的正中,有一個被完全燒燬的席夢思床墊,只剩下捲曲的鋼絲。而在床墊中央的灰燼中,有一個白森森的顱骨。

再仔細看去,則可以看到一具不全的屍骸仰臥在席夢思床墊的鋼絲之間。因為手、足等遊離端都已經燒燬殆盡,屍體所剩部分已經全部碳化,所以隱蔽在地面灰燼之中還真不太容易被發現。

我想象了一下,消防隊員在現場進行搜尋的時候,突然看到地面灰燼中,有一張人臉,準確地說,是一個骷髏,確實能把這個操著東北口音、“久經沙場”的消防隊員嚇一跳。

“屍體得弄走。”我說。

隊長點點頭,說:“政府已經通知殯儀館了。”

“起火點和起火原因確定了嗎?”我問。

隊長說:“這個還是得火災調查部門來確定。但憑我的經驗,起火原因嘛,就是那個液化氣罐,起火點嘛,這個房間燒得很均勻,啥也不剩了,好像不太好判斷具體的起火點。”

“看來還是得等天亮了,我們再進行勘查。”我說,“好像挺麻煩的,現場滅火動作導致很多證據的滅失。”

“麻煩嗎?”隊長說,“液化氣罐漏氣導致起火、爆炸,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這些還在用液化氣的老住宅,偶有發生這樣的事故,就是有傷亡的不是很多。就像你剛才說的,其實爆炸威力倒不是很大,燃燒才是致命的。”

“當然麻煩。”我說,“誰家的液化氣罐,會放在臥室?”

隊長張大了嘴巴,愣了半天,說:“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問題?”

“好在有傷者,總能還原一些情況吧。”我說。

“趕緊通知刑警支隊吧。”隊長和一旁的通信兵說完,轉頭對我說,“領導,要不你們刑警部門還是明天再進行現場勘查吧。”

“也好。”我說,“還是先由你們火災調查部門先行勘查,確定了起火原因和起火點,我們好做到心裡有數。”

“就是,就是。”隊長說,“好在這樣威力的爆炸,不可能是制式爆炸物引發的,至少不是涉爆案件。”

“排除了涉爆案件,是好事。”我說,“可是畢竟是個亡人火災現場,原因還不明確,是不是刑事案件也還不明確,我們的工作量不小啊。”

“是啊。”隊長看了看警戒帶以外的群眾說,“左右鄰居反響那麼大,當地黨委政府的善後工作,也不好做啊。”

2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師父的電話,指令我們第一勘查組趕赴綠竹花園小區,對爆炸案件進行深入調查。

在趕去現場之前,我建議大家先去省立醫院,對傷者的損傷情況進行瞭解。

到了醫院,我們直接去了傷者劉晨彬的病房。病房裡只有劉晨彬一人躺在床上,隔壁床是空的,兩名民警坐在床沿。

“他現在怎麼樣?”我問。

“這個我們也看不懂。”民警指了指心電監護儀,說,“醫生說很平穩,無大礙,就是整個人好像處在淺昏迷狀態,一直不說話,沒辦法問話。”

我看了看螢幕,血壓80—120毫米汞柱,呼吸20次每分鐘,心率70次每分鐘,氧合血紅蛋白含量100%,這簡直是比正常人還正常的生命體徵。

我上前呼喚了幾聲劉晨彬的名字,他的眼瞼彷彿在抖動,卻沒有對我做出回應。劉晨彬的上半身都包扎著紗布,我知道這種燒傷患者需要加壓包紮,防止感染,所以要求醫生解開紗布驗傷顯然不現實,風險也很大。我掀開他身上蓋著的被子,看了看他身上其他部位,沒有其他的損傷。沒有辦法,我們只好找到了他的主治醫師陳醫生。

“您好,陳醫生,請您為我們介紹一下劉晨彬的具體傷情。”我說。

“全身大面積燒傷,二度到三度燒傷,嗯,就這樣。”陳醫生說。

“位置呢?”我在一本驗傷圖譜上,翻到了畫著人體的一頁。

陳醫生指著人體的簡筆畫,逐一把劉晨彬身上的損傷位置指了出來。我也按照陳醫生的描述,逐一在本子上記錄。可以看出,劉晨彬主要是背部和左側上臂有一些燒傷,胸腹部都是正常的。

“那他的顱腦損傷嚴重嗎?”我問。

陳醫生皺了皺眉頭,拿出一張CT和一張磁共振片子,插在閱片燈上,說:“從影像學檢查來看,他並沒有顱腦損傷。”

“爆炸了都沒有個腦震盪什麼的?”林濤在一旁問。

陳醫生搖搖頭,說:“顯然,爆炸的衝擊波並不厲害,他全身的CT都做了,並沒有任何損傷。”

“那他為什麼昏迷?”我有些疑惑。

“這我就不知道了。”陳醫生說,“我們擔心他一氧化碳中毒,還進行了動脈穿刺,檢測碳氧血紅蛋白濃度,也是在正常值的範圍內,並沒有存在中毒或者缺氧的情況。說明他在起火不久就被救了出來,並沒有吸入大量一氧化碳。”

“也就是說,他沒有昏迷的病理基礎?”我問。

陳醫生點了點頭。

我皺起眉頭,思索了一番,憂心忡忡地準備離開。

陳醫生說:“哎,對了,現在病人的就診費用還欠著呢,你們政府什麼時候幫忙先交上?”

劉晨彬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性格孤僻內向。中專畢業後,在省立醫院後面的一個小藥房打工當銷售員,五年前認識了他的妻子——同是在藥店打工的佔士梅,然後就結了婚,在省立醫院後面的綠竹花園小區買了一套二手房。藥品生意利潤很大,作為銷售員,待遇也不差。所以他們倆雖然一直沒要孩子,但是生活過得也是有滋有味。

據藥店的同事反映,他們倆之間的裂隙是從今年年初開始的。最初有人反映,佔士梅曾經和她的同事也是閨密說,劉晨彬的性功能出現了問題,她想離婚。然後,同事們都感覺出差在外跑業務的劉晨彬經常會突然回到藥店找佔士梅。甚至,兩人偶爾會在藥店爭吵。

佔士梅也是外地人,沒有親屬在龍番,他們兩人的社交面很窄,所以偵查部門透過一夜的調查,也就查清了這些線索。

我們在從省立醫院步行到現場的途中,一名偵查員向我們低聲做著介紹。

“死者的身份已經確定了吧?”我問。

偵查員點點頭,說:“經過昨天一晚上的檢驗工作,已經確定了死者就是佔士梅本人無疑。”

“可是,佔士梅就孤零零一個人,又沒孩子,父母又不在身邊,是怎麼透過死者的DNA來確定死者身份的?”我問。

“我們在現場提取了佔士梅家中的毛巾、牙刷等一切可

以留下DNA的物品。”偵查員說,“經過比對,都是同一個人的。不過為了穩妥起見,我們也派人去外地採集佔士梅父母的血樣,打算透過親子鑑定進一步確認。”

我點頭表示滿意,經過數年的培訓,現在基層民警對於提取生物檢材的技巧都已經駕輕就熟了。我隨即又問:“出了這麼大事兒,佔士梅的父母都不來龍番?”

“是啊,世態炎涼。”偵查員嘆了口氣,“他們好像完全不在乎這個女兒,拒絕來龍番辦喪事。”

小區似乎已經恢復了寧靜,經過一夜的交涉,雖然整棟樓周圍都拉起了警戒帶,但現場上下周圍的鄰居也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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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幾個拎著勘查箱上樓,見市局技術部門的同事正在進行現場勘查。

“你確定這是大門的原始狀態嗎?”一名痕檢員正在詢問被從隊裡叫過來的那位操著東北口音的消防隊員。

“那必須的啊!”隊員說,“這門,那家夥,老結實了,我踹了幾腳才踹開啊。”

我見大門的門框都已經變形,鐵質防盜門的中央都發生了凹陷,對這名隊員的天生神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還是林濤更能抓住重點,他指著伸出來的門舌,說:“這個門舌透過鑰匙是控制不了的,它相當於防盜門的插銷,只有在門內手動轉動這個旋鈕,才能把門舌轉出。”

“哦?什麼意思呢?”我問。

林濤和我一起走進了屋內,窗戶挨個兒看了一遍,說:“除了主臥室沒有窗戶,其他各房間的窗戶、防盜窗都是完好無損的。”

“主臥室的窗戶被衝擊波打出去了。”我說,“玻璃碎了,但防盜窗還是完好的,沒有撬壓,沒有損壞。”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封閉現場。”林濤下了結論。

現場所有人都驟然放鬆下來。

對現場勘查人員來說,能確定一個現場是封閉現場,是至關重要的。一旦確定了是封閉現場,沒有出口,那麼就說明這起案子肯定跟室內的人有關係。而這個室內,只有劉晨彬和死者佔士梅。

“那我們可以撤了?”陳詩羽淡淡地說道。即便重新讓她“參戰”,她好像仍然對我們餘怒未消。

“我覺得吧,這事兒一看,就是內部人幹的。”我說,“但是內部人怎麼幹的,可是有一番文章要做。”

“不用說,肯定是相約自殺。”大寶在早晨把情況和寶嫂的父母說過後,也加入了我們的隊伍。

“這個相約自殺,可是比較麻煩的。”我說。

“不麻煩,你不是說,爆炸原因是液化氣罐嗎?”林濤說,“雖然液化氣罐被水衝過,沒有了痕跡物證,但是誰把液化氣罐從廚房搬到了臥室呢?”

我見林濤說到了重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林濤引著我們走到了廚房,開啟放置液化氣罐的櫥櫃櫃門,說:“液化氣罐是從這裡被挪出的,之前應該連著一個閥門,閥門連著煤氣管道,通向鍋灶。所以,我們只需要對櫥櫃櫃門以及閥門進行指紋顯現,就能找出搬液化氣罐的人了。”

我搖搖頭,說:“你別忘了,這是劉晨彬的家!我相信,不管你們怎麼顯現,肯定能找到劉晨彬的指紋。但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說明劉晨彬在家經常幹家務?換液化氣罐這種事情,都是他包了?”

林濤默然地點了點頭。

我接著說:“這和殺親案件是有相似之處的,就是在現場提取到嫌疑人的痕跡物證,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本來就可以在現場或者死者身上留下痕跡物證。比如在死者指甲裡發現她丈夫的DNA,能說明什麼問題?本來就應該有的,很正常的。”

“殺親案件確實很難取證。”林濤說。

“可是我覺得這個案子和殺親案件不同。”大寶說,“殺親案件都有預謀殺人和案後偽裝。這起案件,兩個人都在現場,要不是消防隊及時趕到,劉晨彬也得沒命。所以,這應該就是簡單的相約自殺案件。”

“你可不要小看相約自殺案件。”我說,“也未必那麼容易。”

“劉晨彬若一心求死,他一旦清醒,肯定就會如實供述犯罪行為。”大寶說,“所以未必有你想的那麼困難。”

我搖搖頭,說:“相約自殺造成一死一傷的情況很常見,但是傷的那個如實供述的又有幾個?我經歷過的相約自殺案件中,有兩個是具有代表性的。第一,曾經有個現場,一死一傷。女的頸動脈破裂,大出血死亡;男的頸部大創口,但是沒傷到大血管,沒死。這個案件看起來,就是男女相約自殺的案件。後來經過勘查,我們發現女的頸部創口很深,但女的手上卻沒有血,所以判斷是男的割女的頸部導致女的死亡。最關鍵的是,我們透過現場的血跡分析,認為男的在割完女的頸部以後,自己走到了大衣櫃的鏡子旁邊,對著鏡子割自己的脖子。鏡子上有少量噴濺血跡,地面上有大量滴落血跡,都是男的的血。那麼問題就來了,為什麼這個男的要對著鏡子割自己?刎頸沒必要對著鏡子吧?經過分析,我們認為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男的為了定好下刀位置,不割破自己的大血管,只在頸部前側留下大創口,讓自己不至於死亡。後來這個案子經過審訊,男的交代了他殺死妻子,然後自己製造成一個相約自殺的現場想瞞天過海。這個案子代表了一類用相約自殺來掩蓋殺人事實的案例。”

“我的天哪。”陳詩羽說,“這自己割自己,還照著鏡子,想想就毛骨悚然。”

“你也有毛骨悚然的時候?”林濤笑著說。

我接著說:“第二,還有這麼個案件。看起來也是兩人相約自殺。男的先用繩子勒死了女的,然後自己上吊,結果還沒死就被人發現了,救了下來。後來男的恢復正常了,就對他進行了審訊。這個男的很爽快地承認了他們兩人是相約自殺。但是,他堅決否認是自己勒死了那個女的,堅稱那個女的是自己勒死了自己,然後他選擇上吊。聽起來天衣無縫。好在後來經過DNA檢驗,確定勒死女的的繩子上,只有男的的DNA,才確定了男的是殺人兇手。這個案子代表了另一類相約自殺,就是兩個人原本是打算一起死的,但是傷者既然沒死,思想就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就開始後悔了,就又不想死了。但是不想死的前提就是,他得逃脫法律的制裁啊,所以想透過狡辯來推脫自己的罪責,說對方是自殺的。”

“也就是說,這個案子,我們得搞清楚他們的相約自殺是什麼性質的。”林濤舉一反三。

“是的。”我點頭說,“這個案子中,如果起火爆炸的瞬間,兩個人都活著,而且是佔士梅點火引爆的話,則劉晨彬不需要負殺人的刑事責任;但如果是劉晨彬點火引爆,即便是兩個人相約自殺,劉晨彬也要承擔自己殺人的刑事責任,但是可能會從輕判罰。若是另外一種情況,即劉晨彬先殺了佔士梅,再點火自殺,那這起案件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故意殺人,畏罪自殺未遂,妥妥的。”

“可是,你怎麼知道劉晨彬不會醒來招供?點爆煤氣,求死之心很堅定啊。”大寶仍然堅持他的觀點。

“剛才我們去醫院,你們也看到了。”我說,“劉晨彬分明是在裝昏迷。為什麼要裝昏迷?顯然是在思考。既然在思考,說明他求死之心已經不堅定了,他可能在考慮對策。”

“也就是說,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搞清楚佔士梅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大寶說:“這對法醫來說,是小菜一碟啊。”

“這道菜,可還真不是小菜。”我說,“第一,屍體焚燬程度極其嚴重,我們常常利用氣道內有無菸灰炭末來判斷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這個方法是用不了了,因為整個脖子都燒沒了。第二,即便是死後焚屍,還得判斷她的死因,如果劉晨彬說她是自殺的呢?”

“還有,誰是點火的人,這一點有沒有希望確定?”林濤問。

我說:“有希望,但是很難。”

說完,我轉頭對負責火災調查的消防軍官說:“起火點能確定嗎?”

軍官搖搖頭,說:“房間裡,燃燒情況均勻,所有可以燃燒的東西都燃燒殆盡了,沒辦法判斷,除非……”

“除非什麼?”林濤追問道。

軍官指了指地面上一尺多厚的灰燼,說:“地面應該是木地板,只是被燃燒的各種灰燼覆蓋了,如果把灰燼全部剷除,再清掃乾淨,我們可以根據木地板的焚燬程度來判斷確切的起火點。”

我拍拍手,說:“正合我意!我也需要把所有的灰燼都鏟走。”

“鏟走幹嗎?”林濤問。

我笑了笑,說:“線索都在這些灰燼裡。這個房間大概是個正方形,我們把這個房間用塑膠繩子像九宮格那樣,隔成二十五等份,然後用英文字母標記每個區域。把每個區域的灰燼,裝進標有相應英文字母的蛇皮袋裡,這樣就不會亂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二十五個蛇皮袋的灰燼,我們要一袋一袋篩出來?”林濤有過篩灰的經驗,所以我一安排,他就知道我的意圖。

“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說,“林濤、小羽毛,你們組織人員即刻開工吧。我們馬上趕赴殯儀館,對屍體進行檢驗。”

“又讓我幹體力活。”林濤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休閒裝,說,“這衣服又得廢了。”

在林濤他們拿到鐵鍬、鐵鏟、蛇皮袋和篩子等工具的時候,我們已對現場進行了初步勘查,提取了在廚房碗櫥裡放著的幾碟剩菜,準備出發去殯儀館了。

走到樓下,我拉住火災調查部門的軍官,問道:“這種液化氣爆炸,衝擊波真的沒有什麼威力嗎?”

軍官笑了笑,說:“液化氣罐都是完好的,爆炸也就是空氣中充斥了液化氣而發生的。”

說完,軍官用手握成一個漏鬥狀,掏出打火機,按住按鈕,使打火機的氣體充斥到手中的漏斗空間內,然後點著了火。只聽噗的一聲,軍官的手掌內閃過一絲火苗,然後熄滅了。

“看到沒有,和這個的原理是一樣的。”軍官說,“氣體充滿了一個封閉的空間,一經點燃,就會爆炸,但沒有爆炸投射物,充滿的程度也有限,所以衝擊波並不是很厲害。”

“也就是說,這樣的衝擊波不會把人震暈,或者震死,對嗎?”我說。

軍官點了點頭。

“那燃燒會厲害嗎?”我說,“我的意思是說,爆炸的那一瞬間,會不會整個屋內都有很高的溫度?”

“溫度也不會高。”軍官說,“我都敢在自己的手上實驗。這個爆炸也就是一瞬間地過了下火而已。但是,那些易燃物,比如床墊啊、窗簾啊,過了這一下火,就有可能燒起來。”

我點了點頭,說:“我心裡有數了,謝謝!”

3

殯儀館解剖室的解剖臺上,擺著一具燒焦後七零八落的屍體。

說是“七零八落”一點兒也不誇張:屍體的頭部和軀幹部因為頸部的缺失而大部分分離,只剩下兩側頸部和項部被烤熟的肌肉連線,還不至於身首異處。屍體的四肢已經被燃燒殆盡,從現場找到的一些較為堅硬的骨骼碎片,被散放在屍體軀幹部的 周圍。整個屍體都是高度碳化的狀態,連顱骨都已經爆裂,露出被烤熟的蠟黃色腦組織。

屍體前側的胸腹壁組織都已經缺失了,肺臟、心臟等實質性臟器,雖然都暴露於體外,雖然都受熱攣縮,但還沒有被完全焚燬。

“之前,需要進行的重點工作,我都已經說過了。”我說,“分頭幹活吧。”

我負責對屍體最重點部位,也就是呼吸道和肺臟進行檢查。因為屍體的胸廓已經完全被燒開了,所以肺臟暴露在外。好在肺臟並沒有直接過火而被燒燬,只是水分過度缺失而攣縮成兩個拳頭大小。與肺臟相連的食道、氣管僅在平胸骨上端的位置就截止了,以上部位完全缺失。我小心翼翼地把剩餘的氣管、食道連同肺臟一起取下,然後觀察了屍體僅存的頸部兩側肌肉和項部肌肉,發現並沒有出血損傷的跡象。

穩妥起見,我準備掰開死者的下頜骨,觀察其口腔內的情況。死者的顱骨都被燒得嚴重發白,下頜骨也不例外,陰森森地掛在顱骨的下方。我用力掰了一下,發現下頜骨早已被燒得很脆,沒有辦法,只能破壞了下頜骨,露出已經被燒白的舌頭。我扯出死者的舌頭,從舌根處切斷,發現舌根部位沒有一點兒被煙燻過的痕跡。

殘餘的食道根部黏附了一片西紅柿皮,還有一點兒碎雞蛋末,可以看出這是一道西紅柿炒雞蛋,和現場勘查中發現的剩菜相符。食道和氣管的殘餘部分都沒有發現菸灰和炭末,切開位於肺內的細支氣管,也未見到炭末,只有一些粉紅色的泡沫在不斷從斷端湧出。

大寶負責對屍體的內臟進行逐一清理。死者的內臟幾乎都因為水分的缺失而攣縮,心臟只有兒童的一個拳頭那麼大,脾臟縮成了包子大小,肝臟也因為受熱變得乾燥而脆,只有腎臟的位置較深,才基本保持了原狀。內臟切開,都可以看到大量缺失水分後形成的顆粒狀血,那是血液失水、紅細胞堆積而成的物質。

因為顱骨的崩裂,解剖頭部的工作,連開顱鋸都省下了。大寶費勁地把腦組織從崩裂的顱骨大洞中慢慢掏了出來。因為水分缺失,腦組織都成了黏糊糊的麵糰狀,掏出死者的大腦後,大寶的手套上也都粘滿了腦組織。

“我去換個手套。”大寶說。看起來,他非常討厭這種黏糊糊的東西。

死者的腸道都已經被焚燬了,好在我們在屍體的一肚子灰燼中,找到了她的胃。此時的胃已經受熱變成了一個蘋果大小,胃壁增厚不少。我們費勁地把燒熟了的胃剖開,發現胃內還有十幾克殘餘的食糜。我把食糜舀了出來,在水裡漂洗。很快,我們就看到了成形的西紅柿片、雞蛋末、米飯和青菜。

和廚房的剩菜完全吻合。

屍體的前側燒燬嚴重,後側卻儲存完好,甚至枕部的殘餘頭皮上還黏附了幾撮毛髮(毛髮是最容易受熱燒燬的)。

“這幾根毛髮也能說明問題啊。”我對大寶說。

大寶意識到了我的想法,說:“明白,死者在遇火的時候,絲毫沒有動彈過。所以這幾撮壓在枕下的毛髮得以儲存。”

屍體檢驗結束,我已經對案件胸有成竹。這些檢驗所見,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如果現場勘查部門能夠支援我們的論斷,則本案鐵板釘釘,劉晨彬想抵賴也沒有用了。

顧不上吃午飯,我和大寶趕去現場支援林濤他們。

我們屍檢這麼久的時間內,林濤他們只把現場的灰燼全部分區域鏟進蛇皮袋裝了出來。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做了這麼久,此時的林濤和陳詩羽已經成了“黑人”,臉上沾滿了菸灰炭末,像是剛從礦洞裡出來的一樣。

“你們都結束了?”林濤用他的休閒裝袖口擦了額頭上的汗,立即在額頭上形成了一條黑黑的印記。

“你這是……”我指著他的袖口說。

林濤擺擺手,說:“反正也廢了!無所謂了!對了,總隊什麼時候能給我們配個工作服?”

我笑了笑,說:“有什麼發現嗎?”

“能有什麼發現?”林濤說,“就是鏟灰啊。不過這個小羽毛還真是厲害,我鏟了七袋,她居然鏟了九袋。”

“這有啥,你去我們公安大學試試。”陳詩羽說。

林濤反駁道:“我們刑警學院不比你們差好嗎。”

“起火點找到了嗎?”我打斷了他倆的“打情罵俏”。

“地板掃出來了,可以明顯看到起火點在席夢思床墊和窗戶之間。”林濤指著地面上一塊被燒燬缺損的木地板說,“這個位置,經我們核實,極有可能是液化氣罐所在的位置。”

“液化氣罐,”我摸著下巴說,“也就是說,起火的時候液化氣罐仍在往外噴氣。”

“一點兒不錯。”林濤說,“我們分析的過程應該是這樣的:先是把液化氣罐從廚房搬到了臥室,放在席夢思床的旁邊,把出氣口對準了席夢思床,然後放氣。放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房間裡有了一定含量的液化氣,此時點燃,會造成爆炸、衝擊波。火焰瞬間點燃了仍在往外噴氣的液化氣罐,所以席夢思床和床上的屍體燒燬得最嚴重。”

“也就是說,雖然起火點在床邊,但點火的位置不一定在床邊。”我說,“在房間裡充斥了液化氣的情況下,在任何位置點火,都會導致一樣的結果。”

林濤點了點頭,說:“是這樣的,點火點,恐怕不好確定了。”

“未必。”我神秘一笑,說,“去吃碗麵條,然後繼續。”

“篩灰?”林濤問。

我點了點頭。

整整一下午的時間,我們勘查組都在對蛇皮袋裡的灰燼逐一進行篩取,篩去一些小顆粒的灰燼,留下一些較大的物體,然後觀察這些物體來自哪裡。這是對火災現場進行全面勘查的一種手段。燒燬到這種程度的現場,只要能點燃的,幾乎都已經化作小顆粒的灰燼了,留下的,都是一些不易燒燬的金屬物件,這些物件中,就可能找到一些關鍵的線索。

在篩了近三個小時後,篩灰工作在林濤的一聲歡呼中結束了。

林濤在一個標註為“H”的蛇皮袋的灰燼裡,找到了一個打火機的防風帽。

“打火機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點火的位置。”林濤說,“這個H號蛇皮袋對應的房間位置,是房間的窗戶邊,也就是傷者被發現時所蹲著的位置。”

我重新走到現場,模擬了當時劉晨彬蹲著的位置,說:“如果是處於這種狀態點火,起火後,因為起火點是床邊,所以劉晨彬是背部稍左側對著火源。這和他身上的燒傷形態及位置,完全吻合。”

“而打火機的防風帽也是在這裡發現的。”大寶嘿嘿一笑,說,“很能說明問題啊。”

第二天一到專案組,我們就迫不及待地詢問劉晨彬的情況。

按理說,經過一天的恢復,加之並沒有實質性的體內損傷,劉晨彬應該恢復神志了。可是,偵查員的介紹卻和此推斷大相徑庭。

“劉晨彬仍然處於昏迷狀態。”偵查員說。

“什麼也不能做?”我問。

“能吃點兒稀飯。”偵查員說,“我的勺子遞到嘴邊,他就張嘴了。”

“那還叫昏迷狀態?”

“誰說不是呢?我覺得他就是在迴避問題。”偵查員說,“真鬱悶,我都沒喂過我兒子吃飯,倒是天天喂他吃飯。”

“醫生有論斷嗎?”

“他的主治醫生找來個精神科的醫生,那個精神科醫生說,劉晨彬現在是什麼急性短暫性精神障礙。”偵查員說。

會場沉默了。

“沒關係。”我笑了笑,說,“即便是零口供,也一樣可以確定劉晨彬殺人的犯罪事實。”

“哦?有證據嗎?”偵查員問。

我搖搖頭,說:“因為是被水沖刷過的火場,直接的物證怕是沒法找到,但是現在我們掌握的一切情況,足以構建起整個證據鏈。”

“願聞其詳。”分管局長插話道。

我清了清嗓子,說:“我覺得,這個案子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就是死者佔士梅的死因是什麼。要說到這個問題,首先得搞清楚佔士梅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被焚屍。”

“這個很簡單吧。”偵查員說,“我聽過那個什

麼張舉燒豬的故事,古時候就能解決這問題了。”

“雖然這個屍體的焚燬程度嚴重,但是我覺得還是可以明確死者佔士梅是死後焚屍的。”我說,“主要有這幾個依據:第一,殘留的食管和氣管、支氣管、細支氣管內,甚至口腔內,都沒有發現菸灰和炭末。這個就和剛才那位同志說的一樣,張舉燒豬的例子就是如此。”

“可是,不能僅僅依據此現象來下結論。”大寶說。

我點點頭,說:“對。有些火災中,尤其是有爆炸、爆燃的案件中,可能死者的呼吸道突然受熱,喉頭立即水腫,堵塞了呼吸道,也不會吸入菸灰炭末。這就會造成死後焚屍的假象。此案中,因為死者的喉頭部位已經全部燒燬,無從查證是否存在喉頭水腫,所以僅僅靠這一條,還不能定死結論。”

“那還有別的依據嗎?”偵查員問。

我肯定地說:“第二,從屍體的焚燬情況看,尤其是死者枕部還有毛髮的情況看,死者從起火到最後,都沒有發生過任何體位變化。這也證實,起火的時候,她已經死亡了。”

“那如果是昏迷了呢?”

“這也確實不能排除。”我說,“所以,最關鍵的一點,是最後一點,就是死者的死亡時間。”

“燒成這樣了,還能推斷死亡時間?”

“能的。”我昂起頭說,“很幸運,死者的胃居然還在,而且還很完整,從胃內容物看,即便有受熱的情況,但還有十幾克被烤乾的食糜,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受熱,她的胃裡至少應該還有幾十毫升的食糜。根據常規理論,胃六小時排空,我們可以判斷死者的死亡,距離她的末次進餐時間為五小時之內。”

“可是,沒人知道她什麼時候末次進餐啊。”偵查員說。

我指了指投影幕布上的現場照片,說:“不需要知道她末餐的具體時間。我們現場勘查的時候,發現碗櫥裡有剩菜,顯然不是夜宵,而是正餐。假如這是晚餐,正常晚餐是晚上6點鐘左右用,那麼死者的死亡時間就是晚上11點之前。如果那是中午飯,那死亡時間就更早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爆炸以後才起火,而爆炸發生在深夜1點42分。”林濤說,“所以至少在爆炸的兩個半小時前,死者就已經死亡了。”

“可是如果晚餐是9點鐘呢,那怎麼辦?”偵查員問。

“誰家晚餐9點鐘開始?”我說,“小機率事件,咱不考慮,更何況,還要結合之前的兩點論述。”

“從調查情況看,他們家吃飯也都是在正常時間。”一名偵查員支援我的論斷。

“死後焚屍,那麼死者的死因是什麼呢?”偵查員問。

“這個就是關鍵問題了。”我說,“按理說,屍體焚燬嚴重,死因不太好下結論,但這具屍體還是有條件明確死因的。我們知道,人體的非正常死亡,常見的只有六大類,外傷、窒息、中毒、疾病、電擊和高低溫。經過昨晚的毒物檢驗和組織病理學檢驗,佔士梅的死因可以框定在外傷和窒息兩大類裡面。經過屍體檢驗,死者的內臟內都有淤血的跡象,而不是缺血的跡象,各個大的臟器都是完好無損的,腦組織雖然外溢,但是顏色均勻,沒有出血的痕跡。所以,我認為死者不存在機械性損傷導致死亡的徵象。那麼,就只剩下窒息了。而且,我們是有屍體徵象來支援死者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

“心血不凝和內臟淤血嗎?”大寶說。

“不僅如此。”我說,“死者的食道內有食物的反流,這有可能是窒息所致。再者,就是氣管裡充斥了大量的泡沫,這種現象多見於溺死、窒息、中毒和電擊。結合案情,更支援死者就是機械性窒息死亡。”

“機械性窒息也有好多種吧?”林濤問。

我點頭,說:“機械性窒息主要有幾種方式:勒死、縊死、溺死、悶死、哽死、捂死、扼死,以及胸腹腔受壓和體位性窒息。根據現場情況和調查情況,溺死、悶死、哽死、胸腹腔受壓和體位性窒息都不符合,那麼就只剩下勒死、縊死、捂死和扼死這四種可能。”

“我明白了。”大寶茅塞頓開,“我們檢查頸部兩側肌肉和項部肌肉沒有出血!那麼就說明,不存在勒死和縊死的可能。”

“對。”我說,“勒死和縊死是用繩索,頸部一圈或大半圈都會有損傷,而扼死和捂死只會在頸部前側、口鼻附近留下損傷。”

“好吧,我知道你們明確了死因。但問題來了,為什麼就一定是劉晨彬幹的呢?”偵查員說,“我們現在需要確定劉晨彬的犯罪事實。因為他即便日後開口,也肯定會說是相約自殺,說佔士梅是自殺的。”

“只有可能是他幹的。”我胸有成竹,“首先,捂死和扼死,是唯一兩種不可能自己對自己實施成功的死亡方式,只可能是他殺。其次,案發現場是封閉現場,沒有外人能夠進入作案。那麼,不是他幹的,還能是誰幹的?”

“從傷者的損傷看,我們也推斷了案件發生過程。”林濤展示了他做的現場還原的動畫,說,“劉晨彬就是背對液化氣罐,然後點燃了打火機,打火機防風帽的掉落位置,也印證了這一點。”

“雖然沒有物證,但是被你們這麼一捋思路,確實豁然開朗啊。”偵查員哈哈大笑,“等劉晨彬傷勢穩定,我們立即對他展開訊問。只不過,在此之前,我還得喂他幾天飯。”

4

雖然犯罪嫌疑人的口供還沒有拿下來,但是案件已經證據確鑿、真相大白,從專案組出來,我們頓時感到一身輕鬆。

大寶掛念寶嫂,也盼望奇蹟的發生,就先行離開了。而我們幾個人,還沒有輕鬆到天黑,就接到了龍番市局的緊急電話。

平行案的案犯,又出來作案了。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糟的訊息了。作為刑警,最擔心的就是久偵不破的案件案犯重新出來作案,這會給刑警們極大的心理壓力和負罪感。

“這麼久的調查工作都沒有進展嗎?”我問剛剛分別又重新集結的胡科長。

胡科長搖搖頭,說:“一直在調查兩個地域之間的聯繫方式,網路翻查了一遍,所有可能出現的敏感詞都搜了,排查出來的海量資訊都排除了;兩個區域之間的交通也都細細排查了,但似乎依舊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線索。我們實在想不出,這兩個平行作案的兇手,究竟是怎麼聯絡的。”

“難道是飛鴿傳書嗎?”林濤撓撓腦袋說。

“總不能把天上的鴿子都給打下來吧。”我說,“光查聯繫方式是不行的,我們還要尋找其他破案的手段。”

“我記得,你們之前有過破案成功的經驗。”胡科長說,“超過四起連環作案,用那個什麼犯罪地圖學?”

“這是第四起了。”我說,“也不妨試試。不過,還是先去看看現場再說。說不定,這一次在現場能有更多的發現。”

“前期到達現場的同事傳回訊息,並沒有更多的發現。”胡科長說,“之所以能夠串並,就是因為蹊蹺啊,真是蹊蹺得很哪!”

我有些沮喪,有些信心不足。龍番市公安局的刑事技術力量非常強,如果他們沒有在現場發現一絲線索,那麼我們估計也不會有什麼重大的發現。

現場位於龍番市的富豪區裡。這是一片獨棟別墅群,背靠青山,面對小湖,環境幽雅。若不是出現場來到這裡,我們這些窮苦公務員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活的龍番市內居然還有這麼個像世外桃源的地方。

別墅區的正中,是一幢三層小樓,案發現場就在這裡。

“這裡的房子,得多少錢一平方米?”林濤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四萬多塊。”保安不屑地說。

“那這一套房子,得……”

“兩千萬。”保安有些不耐煩,“物業費一個月四千塊。”

“工資還不夠付物業費的。”林濤吐了一下舌頭。

“這個小區,保安措施應該很完善啊。”我看了看小區周圍的圍牆以及圍牆上的攝像頭。

“來跟我看看這段影片就知道了。”前期到達現場,已經在指揮現場勘查的趙其國副局長對我招了招手,說,“兇手,是精心策劃、預謀實施的。”

在保安室裡,我們看到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幕。

這是一段監控錄影,取自小區圍牆上的某個攝像頭。夜色裡,一個穿著雨衣的人,在攝像頭下來回徘徊。

“穿雨衣?昨晚下雨了嗎?”林濤問。

“下了一會兒。”趙局長說,“但他穿雨衣的目的不是遮雨,而是遮臉。”

不一會兒,一個不明物體突然被拋上來蓋住了攝像頭。

“哎呀,這怎麼回事。”面對眼前的一片漆黑,我有些驚訝。

“是兇手扔了一條毛巾上來,把攝像頭蓋住了。”趙局長說,“我之所以說兇手是精心策劃的,就是他對小區裡的監控設施瞭如指掌。從我們追蹤的路線看,兇手從這個被遮住的攝像頭旁邊進入小區後,就沒穿雨衣了,因為翻牆不方便。然而,他選擇的路線,是所有攝像頭都不能清晰拍攝到的位置。”

“說明他之前踩過點啊。”林濤說,“查前幾天的所有影片,總能找出可疑的人吧。”

“這個區域住了一千多戶,五千多人。”趙局長說,“再加上來辦事的,我們沒有任何甄別的特徵,怎麼知道那麼多人裡,誰是兇手?”

“現在有錢人怎麼這麼多?”林濤又吐了一下舌頭。

“這個遮住攝像頭的毛巾,還在嗎?”我問。

趙局長點點頭,說:“兇手翻牆之前就脫了雨衣,一是翻牆方便,二是不引起保安注意。所以他不能摘去毛巾,不然逃離的時候,會被錄下面容。”

“那毛巾提取了嗎?可以做DNA嗎?”

“微量物證DNA本來就很難,我們已經把毛巾送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去檢驗了,希望能有所收穫。”趙局長說。

“這是最有希望拿到兇手個體識別生物檢材的一次機會了。”我有些激動,“那你們是怎麼判斷這是平行兇案中的一起呢?”

“你問他。”趙局長指了指身邊的韓法醫。

韓法醫說:“一來,現場大量財物,沒有一件缺失;二來,你之前給我們交代過,A系列專案的識別,就是看死者損傷的特徵。根據初步的屍檢,死者頭部的損傷形態,和前面三起一致,作案工具,仍然是那個我們還沒有掌握的工具。”

我點了點頭,說:“那就介紹一下前期勘查情況吧。”

趙局長接過話茬兒說:“死者叫古文昌,45歲,龍番五金的總裁,資產過億了。這個人一直非常低調,喪偶後,就獨自帶著兒子生活。兒子今年剛上大一,他一個人在這房子裡住,沒續房,沒找保姆。這個人與人為善,雖在生意場上拼殺,卻沒有一個仇家,實屬不易。”

“排除了侵財、因仇、為債,這樣的殺人,確實符合平行兇案的特徵。”我說,“不過這個兇手還真是蠻有精神追求的,到手的錢財也不拿。”

“根據影片,案發時間大概是20日深夜1點。”趙局長說,“死者當時已經熟睡,兇手是從一樓窗戶進入的,行兇後,從原路離開,燈都沒開。從小區其他探頭隱隱約約可以判斷,兇手從翻牆入小區,到離開小區,只用了二十分鍾。”

“對了,通知湖東縣附近的幾個縣了嗎?”我說,“還有,通知南和省了嗎?注意高檔小區的防範工作,這樣看起來,應該是針對富豪作案的平行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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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當時,我們就第一時間發出協查通報了,明確說明了防範工作。”趙局長說。

“別墅為什麼不裝防盜窗?”我說。

趙局長聳聳肩,說:“自認為保安措施得當唄。其實這幾個孤立的攝像頭,再加上保安並不認真的巡邏,防範措施形同虛設。”

“那現場有足跡什麼的嗎?”林濤問。

趙局長說:“前期工作做得很細了,除了在窗臺發現一枚灰塵減塵手印,其他的痕跡物證都沒有鑑定的價值。”

“也就是說,手印有鑑定價值?”林濤有些興奮。

趙局長說:“哦,兇手戴了手套。”

“那叫手套印!”林濤頓覺掃興。

隨後的屍檢工作進行得索然無味。我們感覺自己都已經用上了百分之兩百的力氣,但還是沒有發現任何可用的線索。古文昌是在睡夢中被襲擊致死的,甚至都沒有一絲抵抗的跡象。致命傷也都是在頭部,根據挫裂創的數量,兇手大概打擊了他的頭部二十次。和前面三起案件一樣,那神秘的致傷工具又出現了,可是我們怎麼也想象不出,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制式工具。

一整天的工作,沒有太多的收穫。平行兇案就像謎一樣,讓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我省西部各市以及南和省東部地區,並沒有報來相似的命案。雖然我很希望是因為我們防範力度的加大,而使犯罪分子無法下手,但我清楚,最大的可能,還只是沒有案發而已。

夜幕降臨,我身心俱疲。

回到家裡,我拿出了隨身碟,開始研究A系列專案的規律。我知道,古文昌被殺案中,我們掌握了更多的線索,除了那條有希望做出DNA的毛巾以外,還有各影片探頭隱約拍下的犯罪分子的輪廓。

我一個人躲在書房,在漆黑的環境中,一遍遍地看兇手行走的模樣。影片中的兇手,穿著深色的風衣,行色匆匆,風衣的腰間貌似凸出來一塊。當我辨認出這是一件灰色風衣的時候,我的眼睛像是在噴火。

電腦屏幕上的兇手,在我不斷地快進和快退下,來來回回地走著。可惜現在並沒有多少學者去研究步態。由於步態是因人而異的,考慮到特徵點難以設定,所以步態分析是比較復雜的研究專案。

可是眼尖的人,完全可以根據一個人的步態,來辨認這個人,熟悉程度不同,辨認率也不同。我反反覆覆地看著這段枯燥的影片,就希望有哪一天,我可以在大街上認出他。

當然,這只是美好的願望而已。

關上影片,我翻出龍番地圖,開始用犯罪地圖學的理論,試圖圈出兇手經常出沒的位置。可惜,城市不同於偏遠地區,我嘗試著圈了幾次,框定的範圍,都是全市最為集中的居民區。這個範圍裡,少說也有數萬戶居民,又如何從這茫茫人海中尋找兇手呢?

當然,如果公安部專家檢出了DNA,又該另當別論。

在書房裡,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我已經睡在了自己的床上,真是由衷佩服鈴鐺,文武雙全啊!

我重新抖擻精神回到辦公室,居然遲到了。師父已經在辦公室裡等我了。

“防範還是沒用。”師父一臉嚴峻,“今天清晨,南和省某國道邊,發現有一輛瑪莎拉蒂。車主是一個富二代,叫査淼,25歲,平時在自己父親的公司做事,也不是很胡鬧的孩子。昨天晚上,估計是出去玩得比較晚,今天凌晨3點開車經過國道收費站。早晨6點半被人發現瑪莎拉蒂停在路邊,査淼已經在車內死亡。”

“啊?交通事故?”我說。

師父說:“你還沒睡醒嗎?我在說平行兇案!車主是被人勒死的。”

“在車裡怎麼會被人勒死?兇手和他一起乘車?”我說。

“不可能。收費站卡口,可以看清,只有車主一人。”

“那車主怎麼會停車被人勒死?”

“現場有剎車痕跡,估計兇手用碰瓷兒的手段,讓車主停車開門了。”

“那兇手也有車?卡口有錄影嗎?”

“肯定不是汽車,經過的汽車都排查了。”師父說,“但是國道不同於高速公路,如果是行人或者兩輪車,是可以不經過卡口進入國道的。”

“你們都忘了嗎?”陳詩羽插話道,“我們之前就有推斷,B系列的兇手有摩托車!”

“用摩托車偽裝被碰擦,逼停瑪莎拉蒂,等車主開門,用繩子勒死他。”我說,“不過,你們怎麼確定這是B系列案件?”

“車門上的手印,和湖東縣劉翠花被殺案現場的手印認定同一。”師父說,“而且車內的財物無丟失,和B系列案件一樣,兇手都採用了勒頸的作案方式,案發後把繩索帶離了現場。”

辦公室內一片沉默。鬱悶、內疚、急躁、不解,諸多情緒充斥在空氣當中。

“對了,古文昌被殺案中,毛巾上還真做出了微量DNA。”林濤打破了沉默。

“什麼?”我從板凳上跳了起來,叫道,“天大的好事啊!最大的案件進展!”

“不過,檢出的基因型,在DNA庫裡滾過了,沒有比對成功。”師父說。

“也就是說,這人沒有前科劣跡?之前沒有被我們公安機關採過DNA?”我頓時沮喪了。

龍番市有七百萬人口,即便認定兇手就居住在龍番市,也不可能從這七百萬人中,利用DNA把兇手給挑出來。這一點,我是清楚的。

“不過,有了DNA基因型,案件總算是有抓手了。”師父看到了我的表情,安慰道,“至少以後一旦出現嫌疑人,咱們也有了甄別的依據,不會像之前兩個多月,像無頭蒼蠅一樣,毫無辦法。”

“不知道這兩個系列案件,究竟從哪個系列查起,會是捷徑呢?”我自言自語。

“摩托車。”陳詩羽在一旁沉吟道。

“摩托車?”林濤重複了一遍。

“我覺得摩托車這個線索,應該有調查的空間。”陳詩羽突然立正,說,“爸,不,陳總,我申請去南和省附近調查B系列案件。”

我也知道,因為跨省的原因,工作協調起來會有一些麻煩。我們派出工作組常駐,才是最理想的工作方式。

“小羽毛,你不會是因為賭氣,要和我們分開行動吧?”我想起陳詩羽之前的賭氣話。

“我是為工作考慮。”陳詩羽說,“保密起見,我只申請大寶和我一起去。”

看來陳詩羽真的是在賭氣,因為當初只有大寶沒有拋下她不管。

“大寶現在的狀況,合適嗎?”林濤小聲說。

“現在大寶才是最急切破案的人,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拒絕這次任務。”陳詩羽說,“我有信心配合南和警方抓獲兇手。”

“同意,即刻出發。”師父說。

師父的突然決定讓我很是意外,細想起來,這樣的決定真的有些武斷。不過既然師父都批准了,連林濤都戀戀不捨卻不敢發話,我也就不好說什麼了,只能默默地看著我們第一勘查組分成了兩部分。

陳詩羽離開後,我突然感覺很失落。在這個案件偵破衝刺的階段,我知道不能有絲毫懈怠。像陳詩羽這樣主動請纓,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我調整了心情,開啟了地圖,想用犯罪地圖學的理論,標註出B系列案犯的活動區域。雖然不能和陳詩羽他們一起趕赴南和,但是我也想助他們一臂之力。

B系列案件不像A系列案件有較為集中的作案地點。B系列案件作案範圍廣,活動區域大,甚至有一起案件都做到了我們省境內。用傳統的犯罪地圖學理論,彷彿很難找到一個規律。我嘗試著,用新的辦法來找出突破口。

地圖在我的滑鼠點選下,一會兒變大,一會兒變小,最後,游標停在了南和省境內一個叫樊籬縣的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