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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窺者_第六案 魔術棺材

所謂現實只不過是一個錯覺,雖然這個錯覺非常持久。

——愛因斯坦

1

“你說這名字是誰起的?‘指環專案’,我還以為在看《指環王》呢。”大寶說。

“就是個名字而已,方便敘述。”我說,“總比‘獵狐行動’‘颶風行動’什麼的要貼近生活吧?好歹這案子串並的關鍵也是一枚指環。”

“杜洲失蹤的案子總算是也立案了,我覺得我的任務完成了,可以勸曲小蓉回家去等結果了。”大寶說。

“懸。”林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是有多煩她啊。現在案件發展到這個地步,你再怎麼趕她走,她也不會走。”

“到底怎麼辦?”大寶坐在實驗臺邊,雙手託著下巴,“她不走我怎麼生孩子?我要生孩子,我要生孩子。”

“你們不是懷上了嗎?”韓亮斜靠在牆角,玩著那老舊的諾基亞。既然被我們發現了,現在韓亮也不再避諱我們,一有空就開始了《貪吃蛇》的挑戰。

“那次是個誤會。”大寶紅著臉說,“不過近期是徹底沒機會懷了。”

“我為什麼覺得你們的聊天內容這麼色情?”鄭大姐實在是受不了我們的閒聊,笑著說道,“小羽毛還是個孩子。”

“鄭大姐!”陳詩羽嗔了一句。

此時已經是上午八點半了,距離“指環專案”第一次專案會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全部擠在DNA實驗室的資料比對室裡,一邊閒聊,一邊看著電腦顯示屏上翻滾著的數字。

“反正在省內大庫比對未果。”鄭大姐說,“要麼和第一個死者一樣,家屬沒有錄入失蹤人員DNA庫,要麼就不是我們省的。現在在全國大庫裡滾資料,慢一點,別著急。”

我一邊看手錶,一邊說:“不著急,不著急。其實說真的,我還真沒有抱多大希望。”

我的話音剛落,只聽電腦音箱“叮”的一聲,然後發出了連續的報警信號。我知道,這是疑似比對成功,需要下一步人工確認的訊號。

“嘿嘿嘿,奇了怪了真是。”大寶跳了起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老秦不一直號稱‘好的不靈壞的靈’的烏鴉嘴嗎?這回怎麼這麼爭氣了?”

連躲在牆角玩手機的韓亮,也跑到了螢幕旁邊。

雖然螢幕上的一連串曲線我們並不完全看得懂,但是此時的我知道,奇蹟可能要發生了。

果不其然,鎮定的鄭大姐盯著螢幕看了五分鐘,堅定地說:“不會錯的,比對上了。”

房間裡一片歡呼之聲。

“左憐,女,31歲,身份證號××××××××××××××××××,江北省淮江市一倫實業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大寶眯著眼睛看著螢幕上的失蹤人員資訊,“喲嗬,這是個年輕女企業家啊。”

“2月8日上午未到單位上班,晚間未歸,其丈夫開始尋找。次日,其丈夫通知左憐的父母,與其父母共同到轄區派出所報案。經初步調查,未發現左憐的具體去向,故於2月15日提取其父母DNA樣本錄入失蹤人員資料庫。”我唸完了簡要案情,“完了?這就完了?這也太簡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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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調查出什麼所以然來,怎麼詳細寫啊?”鄭大姐把資料結果列印出來交給我。

“這人失蹤都一個半月了。”我說,“然而死者是近兩天死亡的,這樣看來,她應該是在某個地方或者就是在龍番市生活了一個半月,然後遇害的。”

“不管怎麼說,屍源是找到了!”林濤說,“我們得趕緊告訴專案組,讓他們調查死者失蹤前的軌跡以及她的背景資料。我看專案會是要延遲了,得等有了初步結果,才能部署下一步工作吧?”

果真,在我們向專案組通報結果後,專案組決定,先對死者的生平情況進行調查,派了專門的人員趕赴死者居住地進行調查。待一切調查清楚後,再進行碰頭研究。

師父是不可能讓我們這幾個壯勞力閒著的。所以在明確了“指環專案”的下一步工作之後,師父指示我們參加一次市政府組織的信訪案件聽證會。

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了,對於一些疑難的信訪事項,通常會用這種方式來依法公正地去解決。如果涉及刑事案件,則有可能會讓法醫參與。

這起案件我們也不算陌生,因為信訪人夏末來廳上訪過好幾次,我們勘查組也接待過。聽證會到了不少領導和當年的辦案人員,還有信訪人所在行政村的群眾,以及信訪人僱用的律師。案件是十三年前的一起故意傷害致死案件,是一個未滿十四周歲的小男孩和一個十六歲的男孩發生口角,繼而鬥毆。在互相鬥毆的過程中,十三歲的男孩用一塊石頭擊打了十六歲男孩的頭部,導致十六歲的男孩死亡。

因為十三歲的未成年人並不是刑事責任的主體,所以不承擔刑事責任。在這個男孩家給予對方賠償之後,男孩被勞動教養三年後釋放。又過了十年,在社會上打拼的男孩積攢了不少財富,這讓當年的受害人家裡非常不爽,於是舊事重提,開始了信訪之路。

夏末自稱近年來總是夢見逝去十三年的兒子,說明兒子肯定有冤情,來公安廳上訪。當然,公安廳接訪的同志肯定不會那麼迷信,於是希望信訪人可以提供更詳細的訴求。在律師的指點下,信訪人一會兒反映打架當時行為人的母親也有參與,一會兒指出法醫鑑定報告存在失誤。

雖然十三年前的辦案質量不如現在這麼精緻,但僅就這起案件來說,還真是挑不出來什麼毛病。所以雖然聽證會開始的時候還有一些辯論,但在後期基本是辦案單位佔據了絕對的上風。信訪人的律師最後指出,法醫鑑定照片中,受害人明明是左側顱骨骨折,鑑定書裡卻寫成了右側顱骨骨折。因為調查顯示行為人毆打的是受害人的右側頭部,如果真的是左側顱骨骨折,那麼這個案子就存在蹊蹺了。

我看了聽證會現場展示的照片,受害人確實是右側顱骨骨折。但為什麼律師一定要聲稱從照片上看是左側顱骨骨折呢?道理很簡單。法醫是在鋸下受害人顱蓋骨後,僅僅對顱蓋骨進行拍攝。如果不是專業人員,不會運用骨縫的生理結構來判斷前後的話,還真看不出這個橢圓形的顱蓋骨哪邊是前面額部,哪邊是後面枕部。不能確定前後,就不能判斷左右。

十三年前還是膠捲拍攝,所以在僅有的幾張照片中,並沒有發現可以讓人一目瞭然確定左右的照片。好在受害人所住的村莊當年還是土葬區,所以屍體沒有火化,而是掩埋。既然法醫不能說服律師,聽證會最終的結論就是:由省廳法醫會同市局法醫組織開棺驗屍,明確死者頭部損傷位置。如果原鑑定無誤,則停訪息訴;如果原鑑定有誤,本案推翻原結論,重新偵查。

雖然作為法醫的我們,心裡很確定原結論無誤,但也沒有辦法,必須要遵照市政府制訂的下一步工作計劃,開展開棺驗屍工作。

在火化基本普及的今天,開棺驗屍倒是並不常見。但是在一些仍然施行土葬的區域,也偶爾會遇見。我工作十幾年來,也曾經碰見一次開棺驗屍工作,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去我省西北部的一個縣城複核一個信訪事項。屍體是在數月之前埋葬的,需要開棺驗屍。

由於當地的風俗習慣,開棺後不能將屍體隨意拖移,所以只能在原地進行解剖檢驗。棺材埋在當事人家田地的中央,而開棺驗屍的時間又將近黃昏。為了能夠保證光線的充足,辦案單位拉了數百米長的電線,在墳頭附近支起了一個臨時的礦燈。

那個時候,有些財政狀況較差的縣的法醫裝備是沒有保障的。因為嫌一次性解剖服較貴(那個時候其實也就六元每套),局裡並沒有專門的經費為法醫工作提供保障。所以法醫每次解剖,都穿著那髒兮兮的白大褂。待解剖完畢,法醫會把白大褂帶回去,自己戴著手套去清洗,清洗完後下次接著使用。

那次開棺驗屍,我拿到白大褂時,非常詫異。二十一世紀了,法醫還穿著白大褂去解剖屍體,基本和現在還有人使用傳呼機一樣稀奇。稀奇的同時,心裡也充滿了硌硬。畢竟是反覆使用的衣服,陳舊的血跡還赫然在目。

不過,總比沒的穿好。於是我和林濤滿心鬱悶地穿上了白大褂等待民警用鐵釺撬開棺材蓋。

就在棺材蓋被掀開的那一瞬間,所有的民警紛紛後退。

我和林濤站在數米之外,也立即聞見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不過常年和“巨人觀”“屍蠟化”打交道的我們,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不過就是一陣腐臭味,算個啥嘛。於是我和林濤一臉鄙夷地戴好手套,走近棺材。

那第一眼,我終生難忘。

棺材裡根本就看不到什麼屍體,而是滿滿的一層蛆蟲。黃白色的蛆蟲朝著各個不同的方向蠕動,恍惚間彷彿成了棺材裡的一片液平面。

有輕微密集恐懼症的林濤差點暈過去,還是我一把把他扶住。然後他開啟我的手,高聲叫道:“別……別碰我。”

不碰林濤可以,但是不碰屍體肯定不行。

如果有全套式的解剖服,倒是也不怕,畢竟可以把我們的身體和外界完全隔離。可是僅僅是一件白大褂、一雙破膠鞋,想把屍體從蛆蟲堆里弄出來非常不易。

不過,再不易也沒轍,我和當地的法醫只能閉著眼、咬著牙,一隻腳踏進棺材,然後彎腰在蛆蟲堆裡找屍體。

我知道,那一腳,踩碎了無數蛆蟲,因為我能感覺到噼裡啪啦的碎裂聲從腳底傳上來。屍體還沒有白骨化,所以也不至於支離破碎。在我和當地法醫同時拉住屍體的上下肢衣物的時候,我們合力把屍體從棺材裡拽了出來。

同時,拽出來的還有成百上千的蛆蟲,撒得滿地都是。

這就是我為什麼對開棺驗屍有著強烈的記憶。因為正常解剖工作,我都在擔心會不會有地面上的蛆蟲沿著我的膠鞋鞋筒爬進我的膠鞋裡。然後就是回憶著剛才拽屍體的那一下,會不會把蛆蟲帶到了我的衣領裡。由於心理作用,我甚至感覺渾身不自在,腳背上有的時候似乎還有一些癢癢的感覺。

林濤比我好得多,畢竟拽屍體的時候他已經跑出了幾丈遠。不過,他不能閒著,所以每次靠近屍體進行拍照的時候,也難免會踩死幾隻蛆蟲。

沒穿膠鞋的林濤,回到縣城就去商店買了雙皮鞋,把他的那雙給扔了。而我,在解剖完屍體後,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身體,慶幸的是並沒有蛆蟲黏附。不過,畢竟是穿著白大褂解剖屍體的,所以回到賓館後,洗澡就洗了一個多小時。

我們什麼樣的屍體沒見過?但是談到開棺驗屍,我和林濤還是不由自主地對視了一眼。可能是因為,我們都想起了那一塊無法磨滅的心理陰影。

當然,那樣的情況不可能再次遇見。一來,現在法醫的裝備設施已經今非昔比;二來,這一具已經埋葬了十三年的屍體,早已經完全白骨化了。既然沒有了軟組織,也就不會有蒼蠅前來覓食、產卵。

既然只是看看十三年前的死者顱骨骨折線在左邊還是在右邊,那肯定是一項非常簡單而且毫無壓力的工作。

和上次開棺驗屍相比,這一次的陣仗可要大多了,畢竟是市領導直接交辦的案件,而且又像煞有介事地舉辦了聽證會。

我們到現場的時候,已經有兩個特警中隊先期抵達了。特警在現場周圍拉起了警戒帶,每幾米就有一名特警呈跨立的姿勢站崗。看起來這裡的風俗也是開棺之後,不能把屍體移走,只能在現場進行檢驗。

和上次開棺驗屍的現場場景幾乎是完全相同的,那個十三年前的墳頭,矗立在信訪人夏末家田地的正中間。夏末家的田,本來就在村子的最拐角處,所以這一塊地方比上次開棺驗屍的地方更加偏僻。數百米的電線,估計都沒法把電從村子裡引到田地裡。不過現在是下午,離黃昏還早,還不需要照明。而且,現場周圍停著的三四輛刑事現場勘查車,頂端都有可以發出強光的射燈。所以即便是晚上工作,這幾輛車也可以讓這一塊地方變成白晝。

看到這一些景象,我不由得感慨,經濟發展給我們法醫工作真是提供了不少便利。短短十年時間,我們的工作環境可以說是翻天覆地啊。

見我們在警戒帶的外面開始穿全套式的一次性解剖服,特警的兩名兄弟便開始用鐵鍬挖掘墳頭。幾名村民拿著竹竿在旁邊等著,準備等棺材現形的時候,把它從土坑裡抬上來。

不一會兒,一個個頭不小的掉了漆的棺材被從土坑裡挖了出來。雖然知道不會重蹈覆轍,但我和林濤還是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負責挖土的特警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從一旁拿出一根鐵釺準備撬開棺材,卻被夏末伸手攔住了。夏末說:“別亂來!這可是魔術棺材!你們這些粗人,上來就撬哪兒行?”

特警一臉茫然。

我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魔術棺材”?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我走到棺材旁邊,繞著看了一圈,這個其貌不揚的棺材還真是有一些與眾不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口棺材周身沒有一枚鐵釘,全是靠木料的契合組合而成的。我曾經在一些書裡看到過這樣的技術,但是還沒有實際看到過不使用釘子的傢俱。雖然棺材不屬於傢俱,我反正沒有見過。

“不用釘子的棺材,你們撬得開嗎?”夏末一邊說著,一邊叫來了身邊的人。

他身邊的這個人白髮蒼蒼,卻獐頭鼠目,看起來應該就是這口棺材的製作者了。夏末走到棺材的尾端,按住棺材蓋,白髮老頭在另一頭不知怎麼一用勁,就聽咔嗒一聲,棺材蓋立即松了,隨之而來的,是棺材蓋縫隙中被震落的灰塵。

這破解機關似的開棺方法,還真是巧妙,瞬間讓我想到了《鬼吹燈》。

“人點燭,鬼吹燈。東南方向在哪兒?要不要先點根蠟燭?”大寶最近在看《鬼吹燈》,神秘兮兮地說。

我見棺材已經被開啟,沒理睬大寶,和林濤一起走到棺材的旁邊。夏末和白髮老頭已經離開,我叫來大寶合力把棺材蓋抬了下來,倒過來放著。這個棺材蓋一會兒就是我們的臨時“解剖臺”了。棺材內部和空氣連通的這一剎那,我沒有聞見任何異味,當然,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放好了棺材蓋,大寶率先朝棺材裡看去。在我還沒有直起腰的時候,就聽見了大寶一聲尖叫。不遠處的林濤被嚇得打了個踉蹌。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我斥道,“小說看多了嗎?”

大寶一緊張結巴的毛病就犯了:“不……不……不會吧!這……這……這裡面,有……有……有兩具屍骨!”

2

大寶沒有眼花。

棺材裡果真是有兩具覆蓋了塵土的屍骨。一具屍骨平躺著,而另一具屍骨側臥在他的身旁。出於職業的本能,我第一眼就去看了兩具屍骨的骨盆。一具是男性,而另一具是女性。

“這是怎麼回事?”我也頓時蒙了。

“夏末怎麼說?”雖然陳詩羽最年輕,但是遇見意外情況時,她卻是最鎮定的一個。不像林濤早已跳到警車後面,不敢上前。

我們朝遠處的夏末看去,他和白髮老頭兩個人此時已經從特警的口中,知道了變故,顯得也異常驚訝,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麼。

“他們也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名偵查員說。

“還真成了‘魔術棺材’了,能多變出一具屍體。既然這樣,這就不僅僅是個開棺複核的案件了。”我說,“在這裡檢驗屍骨顯然是不具備條件了,我們也不敢保證,肯定不會遺失重要物證。”

“我馬上來安排車輛,把棺材拉去解剖室。”偵查員說,“現在我就向趙局長報告。”

“不是說這裡有風俗,開棺驗屍不能移步他地嗎?”我說。

偵查員冷哼了一聲,說:“夏末兒子的棺材裡多出來一具屍體,他逃不了干係。現在他的力氣都用來為自己辯白了,已經顧不上什麼風俗習慣了。”

“辯白?”我說,“會是什麼?”

“至少不能排除是有些封建迷信裡的‘冥婚’。”韓亮說。

“冥婚?”我似懂非懂。

“有些人為了給死去的人在陰間找個媳婦,就會在埋葬之前找一具年齡相仿的異性屍體同時埋葬。這倒還好說,就怕是有些人為了封建迷信而故意殺害一個人去陪葬。”韓亮說。

“這,不會吧?”我有些不寒而慄,說,“真相究竟怎樣,還是等我們的檢驗結果吧。”

在殯儀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我們把這一口不小的棺材用一輛小型卡車給拉走,然後我們一起坐著勘查車向殯儀館趕去。看著窗外的夕陽,我們各自都不說話。有的是因為驚魂未定,有的是因為擔心,也有的是因為連續工作而疲憊不堪。

解剖室只是提供一個空氣環境穩定的場所,解剖臺已經用不上了,因為解剖臺太高,不可能放上去一口棺材。

好在棺材看起來還比較乾淨,於是我們穿好了解剖服趴在棺材邊沿,從觀察開始,到逐步動手來檢驗這一口棺材裡的兩具屍體。

屍體被塵土覆蓋,一時半會兒也看不清屍骨的全貌。我開啟林濤的勘查箱,從裡面拿出了兩把指紋刷,遞給大寶一把,然後我們倆一人一邊開始清掃屍骨上的灰塵。

“嘿!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這就直接廢了我的刷子啊!現在購買耗材的流程很麻煩的!”林濤心疼他的指紋刷,舉著手抗議著。

“那你說怎麼辦?我們現在去買刷子也來不及了。”我笑著說。

“你們真當自己是考古匠了啊?”韓亮說。

“不好嗎?”我吹了一下刷子上的灰塵,對大寶說,“以後改了哈,是‘七匠合一’。”

“你們有必要這樣嗎?不就是兩具屍骨嗎?”林濤說,“這樣刷,就能刷出東西了?直接取出來,就不行?”

因為人體骨骼是需要軟組織、軟骨來連線的,所以屍體完全白骨化之後,缺失了這些連線的組織,就會完全散落。尤其是一些小的骨頭,就會容易遺失。不過所有的屍骨都在棺材裡被一齊拉來,就不會輕易遺失骨頭了。兩具屍骨因為都穿著衣服,而且衣服並沒有完全降解,所以把屍骨包裹儲存得還不錯。

“你看,你看,如果直接取,肯定就看不到這些線索了。”我刷出了兩具屍骨貼合在一起的部位,指著給林濤看。

“這是什麼?”林濤不明就裡。

兩具屍體的面部是貼合的,也有一部分肢體是貼合的。貼合的部分,並沒有完全白骨化,而是有一些黑色硬紙殼似的東西包裹著骨骼。

“這是沒有完全腐敗的皮膚和皮下組織,已經皮革樣化了。”我一邊用止血鉗夾下硬殼,一邊說,“因為兩具屍體的壓合,使得這部分皮膚和皮下組織乾燥不透風,所以大部分屍體腐敗殆盡,而被貼合的這一小部分卻乾屍化儲存了下來。”

“就這麼點皮膚,有什麼意義?”林濤看了看只有兩三個平方釐米的硬殼,不以為意。

我搖搖頭,說:“呵,你可不要小看這點小東西,意義大了去了。你看,這個硬殼是從哪具屍體上剝離下來的?”

“主要是男性的,好像也有一點是女性的。”林濤說。

我笑了笑,說:“既然是貼合而導致的區域性風乾不腐敗,那就說明,兩具屍體貼合的時候,男性屍體還沒有完全白骨化,對嗎?”

林濤恍然大悟:“啊,對啊,這就說明另一具屍體不是在男性屍體白骨化以後放進去的,而是在男性屍體完全腐敗、表皮消失之前放進去的。”

“對了。”我讚許道,“一具屍體在棺內腐敗到完全白骨化需要一年的時間。十三年前的九月份,男性屍體被埋葬進去,說明在十二年前的九月份之前,甚至更早,女性屍體就被放進棺材裡了。也就是說,這是一起隱藏了十二年的積案。”

“基本確定了死亡時間!”林濤嘆道。

“這是什麼?”在棺材另一頭刷灰的大寶,用鑷子夾出了一朵乾花。

“花?棺材裡有花?”陳詩羽說。

韓亮靠在解剖室的門口玩手機,抬眼看了一下,說:“這是野菊花。”

“野菊花?”我說,“野菊花不是這個季節開吧?”

“嗯。”韓亮說,“一般是在十一月份盛開。”

“棺材裡有折斷的野菊花,而且男性死者是九月份安葬的。”我沉

吟道,“野菊花不可能自己折斷跑到棺材裡去,說明肯定是投放女性屍體的時候,不小心把墳頭的野菊花折斷並帶進了棺材裡。這很明顯,說明女性死者是在十三年前的十一月份死亡並被放入棺材的。”

“精確定位死亡時間!贊!”陳詩羽鼓了鼓掌。

“光知道死亡時間可不行。”我說,“來,把女性屍骨弄到解剖臺上,小心點。”

因為屍骨已經散架,好在有衣物包裹,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女性屍骨翻轉到一大塊塑料布上,然後用塑料布兜著屍骨抬到了解剖臺上。

大寶和韓法醫開始檢驗屍骨,我則對棺材裡進行進一步檢驗。首先我讓林濤拍攝了男性屍骨的顱骨,明確了死者確實是右側顳部骨折,算是滿足了信訪人的訴求。另外,我對男性屍骨周圍進行了搜尋。搜尋了一週,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但是在夕陽的反射之下,我看到了一個透光率不同的物件,於是拿了起來。看起來,那是一個透明的塑膠塊,不知道做何用。但是看位置,應該是女性屍體上掉落下來的。

“這是什麼?”我端詳著這個透明的塑膠塊。它形狀不規則,但是周身很光滑。顯然,它不是一個自然生成的東西,肯定是人工打磨的。

“好像是演員上臺唱歌,耳朵裡面戴的那個東西。”韓亮每次漫不經心地抬一下頭,都能回答出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你說的是耳模?”在我的印象中,耳模應該是藍色或者綠色,橡皮泥一樣的東西,我說,“如果是耳模的話,那就是你們鈴鐺姐姐的專長了呀!”

耳模通常使用在耳背式助聽器上,是耳背式助聽器發揮作用的必要配件。耳模塞進外耳道裡,然後助聽器透過一根管子連線到耳模上。這樣外界的聲音就會透過助聽器放大,然後透過密閉了外耳道的耳模傳送到中耳。

鈴鐺現在是省殘聯的助聽器驗配師,是這個領域絕對的專業人員,不找她找誰?

“你們正常檢驗屍骨,我去去就回。”我一邊脫著解剖服,一邊對大寶說。

鈴鐺正在給一名聽障兒童檢測聽力,她看見我急匆匆地跑來,揮手示意我在檢測室門口等著。我在檢測室門口跳著腳等了大約十分鐘,鈴鐺走了出來。

“快幫我看看這是什麼?”我拿出一個物證袋,給鈴鐺看。

鈴鐺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在臨近下班的時候跑到她的單位,可能原本以為我是來接她下班的,結果我是來諮詢問題的,略顯失望。她看了看物證袋,說:“耳模啊。”

“真是耳模啊?耳模不都是綠色、藍色的橡皮泥一樣的東西嗎?”我喜出望外。

“你說的那個是耳印膏,是製作耳模的前期工序。”鈴鐺說,“這個是成品的耳模。”

“可是棺材裡沒有助聽器啊。”我自言自語。

“什麼棺材?”鈴鐺問。

“那你說,一個人會不會只戴耳模,不戴助聽器啊?”我接著追問。

鈴鐺說:“戴耳模就是為了安裝助聽器啊。不過助聽器不是每時每刻都戴著的,睡覺就可以取下來,但耳模可以不取下來。而且耳背式助聽器是透過軟管連線耳模的,不小心的話,也有可能會丟掉。”

“明白了。”我笑著說,“那你看看,這個耳模,能不能看出什麼線索來?比如說,透過這個耳模找到它的主人?”

鈴鐺無奈地拿過耳模,用放大鏡看了看,說:“這個耳模上有芬達克助聽器公司的logo,還有國家搶救性助殘專案的logo。”

“那也就是說,我可以知道它的主人是誰了?”我驚喜道。

“這個國家搶救性助殘專案是每年劃撥幾萬臺助聽器到全國各地市縣區,免費為符合條件的聽障貧困人員提供助聽器安裝服務,每年幾萬臺!”鈴鐺白了我一眼,隨即又說,“不過,芬達克公司已經退出中國市場十年了。”

“不錯,不錯,就是十幾年前的事情。”我說,“我可有什麼辦法來找到它的主人?”

“這是全國性的專案,可不太好查。”鈴鐺說,“不過這製作耳模的習慣,我可以保證不是我們省的。”

“外省的?”我的心涼了半截。

“那你怎麼知道是十幾年前的?”鈴鐺說,“芬達克十五年前進入中國市場,十年前退出,其實只做了五年,這範圍就小了很多吧。”

“我甚至可以肯定它是在十三年前十一月份之前做出來的,這樣其實也就不到兩年。不過,這也還是不少啊。”我嘆道。

“那我就愛莫能助了。”鈴鐺笑著說。

“已經幫了很大忙了。”我很意外自己可以說出這樣相敬如賓的話來。

“那你晚上回不回家吃飯?”

“不了,我忙著呢。”我轉身而去。

“每年幾萬臺,兩年也就十來萬人的資料。”韓亮說,“再結合死者的年齡和性別,又能排除掉一大半。最後的幾萬人資料,再和失蹤人口資訊碰撞一下,說不定就出來了。”

我覺得韓亮說得有道理,連忙問:“這邊檢驗的資訊怎麼樣?”

大寶正在擺弄著手上的兩塊小骨頭,抬頭看了看我,說:“死者應該是二十歲左右的女性,身高150釐米左右。死者的舌骨右側大角骨折,左上切牙和尖牙對應的牙槽骨有骨裂。其他沒有損傷了。”

“舌骨骨折、牙槽骨骨折,那肯定是有捂壓口鼻和扼壓頸部的動作啊!”我說。

大寶點點頭,目光還停留在手裡的小骨頭上:“顳骨巖部也發黑,說明死者應該是被扼死的。因為扼死自己不能形成,所以這是一起命案。”

“果真是命案。希望不是你們說的那個什麼‘冥婚’。最看不得封建迷信害死人了。”我低聲說道,“死者的衣物、隨身物品有什麼可以進行個體識別的嗎?”

大寶搖搖頭,說:“隨身沒有任何物品。衣服都已經腐敗降解得很厲害了,連什麼樣式都沒有希望看出來,更別說看出來是什麼牌子的了。不過,透過死者穿著棉毛衫類的衣服和毛衣類的衣服,倒是可以確定,她死亡確實是在初冬。”

“其他骨頭都沒有異常了嗎?”我問。

大寶搖搖頭說:“其他都是正常的。不過,剛才在整理骨骼的時候,多出來這麼兩小塊骨頭,看不出來這是哪裡的骨頭。如果是其他動物的骨頭,也不可能掉進棺材裡啊。”

我伸手接過大寶手裡的小骨頭,全身一涼,說:“骨頭是在哪裡發現的?”

“褲襠裡。”大寶說。

“死者懷孕了。”我咬著牙說。

“啊?”大寶大吃一驚,“你是說這是胎兒的骨頭?胎兒的骨頭不也是能腐敗殆盡的嗎?”

“如果是七八個月大的胎兒,完全有可能留下骨質的殘存痕跡。”我說,“之所以這小骨頭在死者的褲襠裡,是因為‘死後分娩’。”

屍體腐敗會產生大量的氣體,把體內的組織壓出體外。比如腐敗巨人觀就會出現眼球突出、舌頭伸出的現象。如果死者腹中有比較大的胎兒,隨著死者腹腔氣體的壓力增大,會把腹中的胎兒擠出體外,稱為“死後分娩”。在民間,人們通常把女屍在棺材裡“產子”稱為棺材子。

“到底是誰,會這麼殘忍地殺害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一屍兩命啊。”林濤咬著牙說。

“不過,孩子的父親肯定有最大的嫌疑。”我說,“不知道DNA部門有沒有辦法做出胎兒骨骼的DNA,如果可以的話,能給我們提供一些證據和線索。”

“那下一步怎麼辦?”陳詩羽問。

我說:“現在就要看偵查部門的了。一來,要透過助聽器專案的名單,來尋找符合條件的失蹤人員。二來,要透過DNA來尋找孩子的父親。”

“現在偵查部門全心全意盯著夏末和那個做棺材的木匠呢。”陳詩羽說。

“他們分析得也對。”我說,“畢竟這個棺材叫什麼‘魔術棺材’,不是什麼人都具備開啟的技巧。夏末和棺材匠確實具有最大的嫌疑。不過,如果是夏末為了‘冥婚’而作案,他為什麼又要信訪,開棺驗屍,來拆穿自己的陰謀呢?這樣看,是不是他的嫌疑又該下降了?”

“說不定是這個女鬼天天鬧得他睡不著覺呢?”陳詩羽說。

“喂,要不要說得這麼邪乎?”林濤縮了下脖子,看了看窗外逐漸黑下來的天。

“你不說我還忘了。”韓亮添油加醋,“那個夏末在聽證會上不是說,因為天天夢見兒子,所以認準了有冤情嗎?他兒子睡在裡面那麼擠,當然得託夢了。”

“還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林濤怒道。

“這就尷尬了。”我苦笑道,“處理一個信訪事項,倒是弄出來一個陳年舊案。骨骼的DNA檢驗比較慢,這兩天算是沒著落了。看起來,明天我們還是要去打聽一下左憐死亡的案件,看能不能查出她和杜洲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關係。”

3

“左憐那邊,查得怎麼樣了?”一早,我走進專案組就問。

主辦偵查員點了點頭,說:“在兄弟省市的同事的幫助下,目前我們查清楚了左憐的失蹤過程。”

“嗯。”我示意偵查員繼續介紹。

偵查員說:“左憐其實並不是自己創業而取得成功的女企業家。她大學畢業後,就嫁給了大她三十歲的男人。這個叫作焦一倫的男人,就是一倫實業的董事長。”

“哦,原來是傍大款啊。”大寶說。

偵查員笑了笑說:“也可能是真愛吧,現在的年輕人不好說。左憐在一倫實業的基層單位工作了幾年後,在兩年前被提拔為公司的總經理。至於夫妻感情,這兩人和外界交際的時候,都比較低調,外人的反映是,他們不那麼親密,但也不疏遠,所以我們也沒有查出什麼所以然來。但是左憐失蹤報警人是焦一倫。而且現在焦一倫年近六十,看起來也� �像是會殺人作案的人。”

“那報案的過程是什麼?”我問。

偵查員說:“一倫實業有個規矩,就是平時節假日正式放假,但是大年初一這一天一般都會做一些宣傳活動。焦一倫是1月中旬去歐洲參加一個什麼會,因為會期的問題不能主持今年的宣傳活動。焦一倫原定計劃是除夕當天從國外趕回來,大概下午會抵達南江機場。以往焦一倫外出歸來,都是由左憐駕車去接的。除夕夜,焦一倫在國外傳送了微信影片,可是左憐沒有接到。當時焦一倫以為左憐在準備公司春節的宣傳活動,畢竟左憐是第一次獨挑大樑嘛,所以他也沒有在意。但是焦一倫乘坐了十個小時飛機,於今年春節,也就是2月8日下午五點左右抵達南江機場的時候,左找右找,就是沒有看見左憐。看起來,左憐並沒有按照既定計劃來接他。當時焦一倫就打了電話給左憐,可是一直處於無法接通的狀態。”

“這時候就失蹤了?”我說。

偵查員點點頭,說:“焦一倫心裡著急,就打了計程車回到了淮江。左憐不在家裡。焦一倫又趕去了公司宣傳活動現場,也沒有找到左憐。當時宣傳活動剛剛結束,大家都在收拾攤子,準備去飯店參加公司的晚宴。焦一倫一問員工才知道,2月7日下午,宣傳活動準備完畢後,左憐就獨自離開了。左憐對員工們說,要早一點去南江接焦一倫,她告知公司員工春節的宣傳活動她將不會參加。但是,宣傳活動之後,公司組織的新年宴會,她會和焦一倫一同參加。”

“也就是說,左憐的失蹤時間就是除夕夜。”我說。

“焦一倫的飛機明明是除夕下午五點才到南江的。”偵查員說,“而淮江到南江駕車只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說明左憐從2月7日下午下班後,到2月8日下午四點,她是有自己的安排的,而且不想讓別人知道。”

我點頭表示認可。

偵查員說:“而且,除夕當晚,焦一倫和左憐的父母一起到轄區派出所報案後,派出所就組織了警力進行查詢,未果。第二天,又聯合交警部門一同查詢,最終找到了線索。”

“哦?”

“根據道路監控,交警部門發現了左憐的汽車的軌跡。”偵查員說,“2月7日下午,左憐駕駛著她的賓士轎車,從公司出發,一路直接開到了長途汽車站的停車場。她帶著一個隨身的大挎包,下車後徑直向售票處走去。非常可惜,售票處和候車廳的監控都有大面積死角,當地警方並沒有找到左憐的影像。也就是說,走出停車場,是左憐失蹤前的最後一個影像。”

“也就是說,咱們並不知道左憐是坐大巴去了哪裡?”我問。

“但我們分析,來龍番的可能性大。因為那個時間點,正好可以趕上來龍番的末班車。而且抵達龍番只需兩個小時,正好可以趕上跨年晚餐。”偵查員神秘一笑。

“你是說,她是來會情人的?”我問。

偵查員說:“如果不是做這些事,而是來公幹,為何不開她自己的車?路程又不遠。她肯定是害怕留下高速卡口的證據,所以才選擇坐大巴。忘了說了,一倫公司的很多業務都是和高速打交道。如果焦一倫想獲取左憐駕車透過高速卡口的證據,易如反掌。”

“那你們找到她的情人了嗎?”林濤問。

“依照這個線索,我們對左憐的所有通訊記錄進行了研判。”偵查員說,“可是沒有一條是和龍番市有關係的。她的隱蔽工作做得很好。”

“網路呢?”我問。

“現在調取QQ和微信的聊天記錄,不像以前那麼容易了。”偵查員撓撓頭,說,“現在要層層審批,而且拿著審批件也未必調取得到。不過,左憐在家裡放著一個iPad,上面只安裝了微博。我們在她的微博互關好友裡,倒是找到了一個註明居住地是龍番市的男人。而且,左憐和這個男人的聊天記錄,雖然看不出什麼,但是左憐給了他微訊號。”

“你們現在的目標就是這個男人?”我問。

“在我們申請到調閱QQ和微信聊天記錄之前,只能以他為目標。”偵查員說。

“可是,左憐從失蹤到死亡,有一個半月的時間,難道是這個男人一直和她在一起?”林濤問。

“就這個問題,我們也進行了深入的調查。”偵查員說,“從全市的賓館登記來看,並沒有發現左憐有在龍番住店的記錄。說明她至少應該有個落腳的地方。既然有落腳的地方,住一天是住,住幾個月也是住。”

“可是,左憐她就不考慮考慮焦一倫,還有那麼大一個公司?”我問。

偵查員搖搖頭,低聲說:“這可不好說,你沒聽說過私奔這個詞嗎?根據調查,焦一倫這人根本就沒性功能。”

林濤下意識地瞥了陳詩羽一眼。陳詩羽臉一紅,故意看向別處,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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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解釋,還是有些牽強。”我說,“她既然能忍受焦一倫好幾年,沒必要突然就放棄那麼大的產業,和那麼優越的生活。”

“人的心理啊,還真不好說。”偵查員說,“誰知道她和焦一倫在一起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如果她真的是難以忍受焦一倫了,這倒是個機會。”

“對了,既然併案了,有沒有查一下左憐和那具腐敗女屍之間的關係?”陳詩羽問。

偵查員搖搖頭,說:“一來,腐敗女屍的屍源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不能確認身份,就不能查她們之間的關係。不過,我們查過了,左憐和杜洲肯定是沒有任何聯絡、往來的。二來,我們對左憐身邊的女性同事、同學、熟人、親屬什麼的都進行了摸排,也沒有發現哪個符合條件的女性失蹤。也就是說,還沒有依據證明兩人之間有什麼關係。”

“會不會是左憐隱形的閨密?”陳詩羽說,“這一個半月,左憐就住在她家?”

“這也不好說。”偵查員說,“畢竟沒有查到不代表沒有。社會關系調查這種事情,很難做到百分之百精確的。”

我沉思了一會兒,說:“那……這個微博男找到沒有?”

“剛剛查清,派人去抓了,估計直接就近帶到責任區刑警二隊去突審,你們要不要去看看?”偵查員說。

我點點頭,說:“去看看吧。”

在我們抵達刑警二隊大門口的時候,押送微博男的警車剛剛抵達。微博男一臉驚恐地被兩名民警架下了警車。

這個男人白白淨淨的,個子很高,三十多歲,穿著也不俗。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並不像那些到案的殺人犯那樣,要麼從容,要麼冷漠,要麼悔恨。他的表情,更像是不明就裡。

“認識吧?”偵查員把一張左憐的證件照扔在審訊椅上。

微博男伸頭看了看,說:“不認識。”

“淮江市一倫實業的總經理,左憐。”偵查員提示性地說。

“真的不認識啊,警官。”微博男哭喪著臉,“我從來沒去過淮江市啊。”

“微信聊天記錄我們都看了,你還想抵賴嗎?”偵查員說,“她的微博名叫顏如玉1985。”

我直感嘆偵查員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能力。

“哦哦哦,是小玉啊。”微博男又側頭看了看審訊椅上的證件照,說,“這……這也不像啊。”

“說吧,你和她什麼關係?”偵查員問。

微博男舔了舔嘴唇,說:“就是,一般朋友。朋友算不上啦,就是網友,網友。”

“網友?”偵查員冷哼了一聲,“如果只是網友,我們會懷疑是你殺了她嗎?”

我們在審訊室外都能感覺到微博男可能全身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他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說:“我……我……我冤枉啊我,就是約個炮而已,我怎麼就……我……真的不是我!”

大寶在我旁邊低聲問:“約炮是什麼意思?”

我用肘部戳了大寶一下,讓他閉嘴。

陳詩羽則低聲說:“不是他殺的人。”

我側眼看了陳詩羽一眼,奇怪這個小丫頭積累了一年的經驗,就這麼武斷了?

偵查員把微博男扶回座位,說:“那就老老實實交代。”

“真的,我就是除夕夜和她一起過的而已。”微博男說,“你們可以查啊,木西西里大酒店。”

“可是他們不是沒查到左憐的住宿記錄嗎?”林濤問。

我說:“其實這個不好登記的,因為賓館也不知道是一個人住還是有同住人員。如果左憐不想留下證據,不登記身份證,只登記這男人的,警察哪裡查得到?”

“那調取監控不就完了?”陳詩羽說。

我搖搖頭,說:“前不久有個案子,我瞭解到這家五星級酒店的監控只存檔一到兩週就自動覆蓋。這都兩個月過去了,還能查到什麼啊?”

“可是第二天一早,小玉就說要回去了,不然來不及什麼的。”微博男說,“然後我們就在酒店分開了。僅此而已,其他的,我真的一概不知啊。”

“他應該沒說假話。”陳詩羽說。

“聽他這麼說,左憐原定計劃應該是來和他過一個除夕夜,然後第二天上午趕回淮江,再從淮江駕車去南江接焦一倫。不過,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打斷了她的計劃。”我說,“而且,她為什麼失蹤這麼久才死亡?難道還有其他的情人?”

“有錢人啊,會不會是被綁架了?”林濤說。

“可是焦一倫也沒接到勒索電話啊。”我說。

“如果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綁匪一直沒能獲取焦一倫的聯繫方式呢?”林濤說,“或者,焦一倫明明知道,只是他一直不說呢?”

“有道理,下一步對焦一倫還是要調查一下的。”我點頭表示認可。

“就沒有了?”偵查員厲聲說道。

“真的沒有了,不過你們可不可以別告訴我老婆?”微博男聳著肩膀側了側身,雙手手指交叉抱拳放在兩腿之間。

“他絕對還有別的事情瞞著,沒有交代全。”陳詩羽直接拿起話筒說了一句。

審訊室裡的微博男聽見陳詩羽的話,猛地一驚。

偵查員盯著微博男。

“我真的都說完了。”微博男說。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不夠證據刑拘你啊?”偵查員說,“和你約炮之後,就神秘失蹤,兩個多月後,陳屍環城公園,而這期間她沒有任何音信,我們是不是有足夠的理由拘捕你?”

“可是我真的是冤枉的。”微博男一臉委屈。

“你是在逼我上測謊技術嗎?”偵查員說。

許久,微博男低頭說:“好吧,我說。其實確實還有個小細節。我和左憐分開後不到一個小時,我就接到了一個匿名的電話,應該是個男人的聲音,很奇怪的聲音,就像是電視上用了變聲器的那種。他說是掌握了證據,知道我在木西西里開了房間,讓我乖乖聽話,不然就電話聯絡我老婆。因為我之前騙我老婆說除夕夜要出差,所以如果這個人把這事兒告訴我老婆,我就慘了。”

“什麼號碼?他問你要錢了?”偵查員追問道。

微博男搖搖頭,說:“號碼是一大串數字,不是正常的電話號碼。這個人奇怪得很,我以為他會問我要錢,可是他沒有,他說‘如果不想你老婆知道,就乖乖交出和你睡覺的那個女人的微訊號’。他是想要小玉的微訊號啊!還那麼大費周章的。我就是覺得告訴他小玉的微訊號也沒什麼嘛,就把小玉的微訊號告訴他了。然後我還擔驚受怕了兩天,之後那人也沒再聯絡我了,我覺得也就沒事了。對了,對了,聽你們這樣一說,我覺得肯定是這個人殺了小玉,你們去抓他啊!”

“怎麼抓他?你還有什麼其他的資訊嗎?”偵查員問。

微博男搖頭表示並沒有掌握其他資訊。

“是用偽基站發出的音訊訊號。”韓亮說,“現在用這種方式實施電信詐騙的很多。號碼全是假的,什麼也查不到。”

“我關心的是,剛才小羽毛是怎麼知道他有事情瞞著沒說的?”我問陳詩羽。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修過犯罪心理學啊。”陳詩羽不以為意。

我說:“我也修過啊,可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他沒交代全?”

“我是公安大偵查系的,但是主修方向是犯罪心理學。”陳詩羽說,“我爸沒和你們說過嗎?”

我們幾個都茫然地搖了搖頭。

陳詩羽自豪地說:“我可是犯罪心理專家李玫瑾教授的親學生,是微表情專家姜振宇教授的表學生。以李教授的理論看,這個人有明顯的‘親社會性’人格,這樣的人就容易在行為舉止上展露他的心理狀況。結合姜教授的微表情理論來說,這人視線轉移、身體後仰、深吸氣,都是一種逃離反應,說明了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同時,這個人雙手抱拳護住前胸,側著身,說明是一種保護反應,他是懷著恐懼和不安,在保護心中的秘密。”

“你牛。”我朝陳詩羽豎了豎大拇指。

偵查員開啟審訊室的門,走了出來:“估計他不敢說假話,一會兒就要放人了。”

我點點頭。

偵查員接著說:“現在關鍵是這個神秘的打電話的人,究竟要左憐的微信做什麼?”

“勒索唄。”我說。

“因為勒索,所以左憐選擇了失蹤?”偵查員說,“這說不通啊。”

“說不定是因為怕被發現姦情,一直躲在專案第一個死者的家裡,想辦法滿足勒索的人?”陳詩羽說,“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兩人接連意外死亡。這是最能解釋這一切的說法了。”

“不一定,也可能有別的原因。”大寶說,“因為你的推斷裡,沒有把杜洲加上。”

“我怎麼總覺得杜洲是兇手呢?”林濤說。

“不管是為了什麼,反正查左憐的微信是沒錯的。”我說,“如果可以找到神秘人的微訊號,以及他的企圖,就可以順藤摸瓜了。”

偵查員點點頭,說:“雖然很不容易,但是我們必須把調取微信記錄的審批件給弄到!只是你們得多給我兩天的時間。”

4

“對夏末和棺材匠的審訊,有突破嗎?”我們重新返回了魔術棺材案件的專案組。

偵查員搖了搖頭,說:“他們一直都說什麼都不知道。所以過了留置盤問的期限,我們只能放人。”

“他們家的棺材裡,多出一具屍體!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林濤問。

偵查員笑了笑,說:“畢竟墳頭是開放式的,如果有人掘墳,放置屍體,再重新壘好墳頭,也是可以解釋的。我們現在沒有絲毫證據,所以也無法申請拘留。”

“那不是可以把胎兒DNA和他們倆進行比對嗎?”我問。

偵查員說:“比對過了,和他倆都沒關係嘛,我們也沒有辦法了。”

“可是那個魔術棺材,難道不是只有那個棺材匠才可以開啟嗎?”我問。

偵查員搖搖頭,說:“其實說起來玄乎,實際上原理很簡單。棺材蓋是透過一個暗開關來控制鬆緊的。這個棺材匠世代都是在這個村裡做棺材的,方圓幾十公裡誰家裡有了白事都會來找他。他只負責做,並不負責入殮。所以這個棺材開啟閉合的訣竅,這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只是我們這些外人開起來會覺得很奇妙。”

“我也沒覺得有多奇妙。”韓亮說,“還是棺材裡多出一具屍體更奇妙一些。”

“那……屍源查到了沒?”我沉思了一會兒,問道。

聽我這麼一問,偵查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我詫異道。

“我笑最近不知道是怎麼了,”偵查員說,“一天到晚都是查屍源、查屍源,我看重案大隊那幫人,一會兒是查腐敗女屍的屍源,一會兒是查一個疑似流浪女的屍源。現在我們分局也要查屍源。”

“沒辦法,所有的案件,只要當事人身份不清楚的,查屍源肯定是第一要務。”我說。

“那個指環專案的兩個屍源怎麼樣了?”偵查員打起了岔。

“查到一個,另一個還不清楚。”我說,“不過我現在更關心這個十三年前的白骨,這個案子才應該是最難的。”

“並不難啊。”偵查員說。

“查到了?”我有些驚喜。

偵查員點點頭,說:“不過功勞在你們,助聽器起了大作用。”

“是嗎?”我內心湧起無比的成就感。

“我們一開始還準備走一走捷徑的。”偵查員說,“我們從轄區派出所的出警記錄裡,想找一找這個村莊十三年前有什麼異常情況。”

“嗯,十三年前已經啟用協同辦案系統了吧。”我說,“那查起來應該不難,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經查,恰巧是十三年前的11月份,這個村莊有一天半夜還真有報警記錄。”偵查員說,“一個村民反映,半夜十二點左右的時候,好像聽見了激烈的吵鬧和打鬥聲。但是轉瞬即逝,也不確定是哪一家傳出來的,只能大概明確一個方位。如果是平常,這種聲音多半會被認為是夫妻吵嘴打架,也不會有人在意,但是那天晚上,報警人的老公不在家,她一個人在家,所以很害怕,就報了警。出警民警在周圍轉了一圈,確定沒有再聽見奇怪的聲音,就收隊回去了。”

“聽起來很可疑啊。”我說。

“可是,這條捷徑很快就被堵死了。”偵查員說,“我們想啊,如果這個村莊在那個時間段真的有大肚婆,周圍村民還能不知道嗎?於是我們就對那個報警區域的居民進行了側面的走訪。可是畢竟是十三年前的事情,所以大家的記憶都很模糊。但至少有一點,就是確實沒有人看到過那個時間段有不認識的大肚婆出現在他們村莊裡。”

“不會真的是外省的兇犯運屍過來的吧?”陳詩羽說。

“遠拋近埋,既然藏得這麼深,我不相信是很遠的地方的人。”我說。

偵查員接著說:“既然捷徑已經被堵死了,我們只有尋求別的辦法。因為你之前說了,每年國家會扶持出去幾萬臺助聽器嘛,兩年就有近十萬條資料,所以我們有些畏難情緒。但是真的被逼到了這份兒上,也沒有辦法,只有試上一試。”

“早就該試。”我微笑著等待著結果。

偵查員說:“這不試不知道,一試嚇一跳啊。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國家劃撥助聽器主要針對的物件是兒童和老人。所以按照你們分析的死者個體特徵,個子不高、20歲左右的女性,這麼一框,居然只有一百多人。當時我們立即信心百倍,準備把這一百多人一個一個地過篩子。可是這一摸排,又發現了難度。”

“全國這麼大,不可能每個人立即就能聯絡上。”我說,“所以想確定這一百多人中誰才是失蹤的那個,並不容易。”

“正是。”偵查員點點頭感激我的理解,說,“不過,一次偶然的發現,改變了這一切。我們發現,一個叫作馮海俠的女子,她的助聽器並不是在家裡申請的,而是她所在的助殘工廠為她申請的。所謂的助殘工廠就是這個工廠都是招收一些殘疾人來做工。國家對這個工廠有大筆的補貼,所以效益也不錯,給殘疾人的福利也就多。這個馮海俠十六歲就離開家裡了,家裡人對她也是不聞不問的。但在工廠裡,卻申請到了助聽器,開啟了她新世界的大門。”

“別擱這兒抒情了,趕緊說。”林濤催促道。

偵查員尷尬地笑了笑,說:“這個工廠所在的位置是一個叫望海的城市,我反正以前是沒聽說過。啊不,聽說過一次。我們對那個報警區域的村民進行逐人分析的時候,我是第一次聽到望海市這座城市。因為這個區域裡有個叫作金牙的男人,十五年前左右,正好是在這個望海市打工。”

“資訊碰撞上了。”我說,“畢竟湊巧的事情還是少數。”

偵查員認可我的觀點,使勁點了點頭,說:“時間、空間基本都吻合上了,所以我們對金牙高度懷疑。”

“提取DNA了嗎?”我問。

“這個還沒有。”偵查員說,“這個村莊,民風比較彪悍,有不少不講道理,仇警的人。比如這個夏末,這次出去以後不知道會怎麼說我們呢,所以我們還沒有貿然行動,免得打草驚蛇,或者激起當地的民憤。”

“首先得問問,馮海俠的身份確定了嗎?”我說,“我說的是證據層面的。”

偵查員點點頭,說:“你們來之前半個小時,剛剛拿到DNA報告。當地警方採集的馮海俠姐姐的DNA,和這具屍骨存在親緣關係,馮海俠的父母已經去世了。現在基本確定就是她了。”

“那還等什麼?”我說,“有搜查令嗎?”

“有。”偵查員說,“可是我還是有些擔心。畢竟如果村民不理解我們的行為的話,可能會魯莽行事。到時候法不責眾,咱們的人被打了都是白打。”

“真是不能理解的現象。”林濤嘆道。

“我們小組去密取吧。”我說,“你們搞清楚金牙的作息時間和家庭狀況,然後在村口接應我們。”

偵查員有些擔心,但隨即還是點了點頭,說:“金牙有個老婆挺彪悍的,有個兒子今年十八,在外地打工。家庭情況很簡單。作息時間的話,現在就應該是他們不在家的時候。”

“兒子十八歲?那十三年前,他已經有兒子了?”林濤說,“那他的嫌疑會不會降低了?總不能是家裡有妻兒,還帶個大肚婆回來吧?”

“這可不好說。”偵查員說,“如果DNA對得上,他還是第一嫌疑人。還有,你們沒有忘記吧,那個魔術棺材,一個人是打不開的,需要另一個人在對面幫忙才可以開啟。如果是金牙作案,那他老婆就有可能是幫兇啊。”

“現在也沒好的物證,不管怎麼說,得試一試。”大寶說。

“林濤,就看你技術開鎖的水平了!”我拿起取材箱,招呼大家儘快行事。

密取檢材我倒不是第一次去做,但是今天這樣鬼鬼祟祟、擔驚受怕的還真是第一次。在這個地形獨特、易守難攻的小村子裡,萬一被圍攻,怕是凶多吉少。

好在這個村子地廣人稀,家與家之間距離還是比較遠的,而且正值農忙的季節,村裡沒啥人。我們進入得還是比較穩當的,幾乎沒有一個村民注意到我們的行蹤。林濤使出了他的看家本事,五分鐘就開啟了金牙家的大門。

為了不讓金牙發現我們取了物證而提前逃竄,我們在究竟該提取什麼上花了不少心思。牙刷毛巾之類的東西,不知道哪個是金牙的,哪個是他老婆的,而且拿走了肯定會被發現。滿地的菸頭,更無法確定是不是有外人進來吸的。最後還是林濤從髒亂的床底下掏出了一隻男式襪子,我們把襪子裝進了物證袋,匆匆離開。

未承想,我們剛剛走出金牙家的大門,正巧碰見金牙回家來取農具。

金牙和我們,就在他家的大門口對視了大概一分鐘,他突然喊了起來:“抓小偷啊!我家進小偷了!”

我連忙拿出警官證,說:“別叫別叫!我們是警察,我們就是來例行檢查的!”

金牙一見警官證,更加大聲地喊道:“警察進我家偷東西!警察偷東西啦!還打人!”

“我……我們什麼時候打你了?”大寶說。

大寶的話還沒有落音,金牙家的門前已經聚集起了幾個壯漢,還拿著各式各樣的農具。我知道,在這種場合下,農具已經不是農具了,是兇器。

我看見金牙的眼神掃了我們一圈,此時有幾個壯漢撐腰,眼神邪惡了許多。他肯定是看見了小羽毛手中的物證袋,物證袋裡裝著他的襪子。

金牙指著小羽毛喊道:“就是那個女的,那個女的拿了我藏錢的襪子。”

壯漢根本不問青紅皂白,紛紛舉起農具向我們衝來。

我當時腦海裡只有一個問句,為什麼我們刑事技術人員就不能配發手槍?難道我們的工作就沒有危險嗎?

質疑政策已經來不及了,因為為首的壯漢手中的鋤頭已經朝陳詩羽的頭頂上揮舞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林濤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把陳詩羽推到了一旁,自己則用腦袋硬生生地挨了這一下子。

等到我回頭看向林濤的時候,他已經倒在了地上,滿臉是血。

“我×你大爺。”我第一次說了髒話。畢竟眼前倒下的這個人,和我有過多年的同居友誼。

如果我刑警學院的散打老師知道我是怎麼和村民們扭打的,一定會和我這個學生絕交。當時的情景,什麼散打招數、擒拿格鬥都已經用不上了,我上前抱住了為首的壯漢,和他在地上滾來滾去。我的餘光看見陳詩羽左一拳、右一腳已經撂倒了兩人,心想為什麼她就能用上招數,肯定是我的老師沒教好。

不知道是誰通了風報了信,村口的刑警很快趕了過來並控制住了局面。但是他們也沒敢逗留,害怕有更多的村民圍攻過來,只是架起我們兩個傷員,帶上其他幾人奔跑著逃出了村。

坐在警車上,我簡單檢視了林濤頭上的傷。

“沒大事吧?不會死吧?”林濤齜牙咧嘴地說。

“深可見骨,但是你還能說話就沒大事。”我說,“不過這塊頭皮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長出頭髮。”

我是嚇唬他的。

林濤盯著我看了一眼說:“那還是讓我死吧。”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遭襲了?”我轉頭問駕車的偵查員。

偵查員說:“八九不離十,就是這個金牙做的了。你們在混戰的時候,這個傢伙偷偷跑了出來,應該是想和他老婆一起逃跑,但兩人一起被我們抓了。這時候我就知道你們估計遇到危險了。”

回到了市區,林濤被送醫院清創縫合加留院觀察,我簡單拿了幾瓶外敷消炎藥,就趕回了刑警隊。

DNA結果還沒有做出來,金牙和他老婆就已經招了。

金牙去望海市打工,做的不是正經事情。他在一個專門銷贓的金店幫助店老板聯絡生意,所以收益不菲。在工作之餘,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去當時比較時興的卡拉OK裡唱歌。那個時候的卡拉OK不像現在是量販式、單獨包廂的,而是大家都圍著一個舞池,用遞字條的方式來點歌。在卡拉OK裡,他認識了當時雖不貌美,但是年輕幼稚的馮海俠。當時的馮海俠剛剛配上助聽器,所以用她的那點工錢,到各個不同的地方去感受世界的聲音,樂此不疲。在認識金牙後,受不了他的錢財誘惑和花言巧語,防線很快被攻破。

十三年前的春天,馮海俠發現自己懷孕了。當時已經有妻兒的金牙勸說馮海俠打掉孩子。不過馮海俠非但不願意打掉孩子,還聲稱要告知單位的領導。有殘聯作為馮海俠的堅實後盾,金牙也不敢鬧出什麼么蛾子。考慮再三後,金牙把馮海俠帶回了老家,並且說服了妻子,過上了一夫二妻的生活。

只是為了掩人耳目,金牙要求馮海俠躲在家裡,不準出門。這也是附近村民沒有注意到這個陌生大肚婆的原因。

生活了幾個月後,積壓在兩個女人內心的矛盾終於被激化。當天金牙不在家,半夜的時候因為使用衛生間的問題,金牙妻子和馮海俠發生了糾紛,並且動了手。彪悍的金牙妻子一怒之下掐死了馮海俠,一屍兩命。

金牙回來後,當然不會去報案。他知道,如果報了案,自己連妻子都沒了。所以,他決定趁著夜色,和妻子一起把屍體藏到一個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

而當時,夏末兒子的新墳剛剛立起來兩個多月。

說到藏屍的過程,金牙和他的妻子都避而不談。陳詩羽說,根據他們的表情來看,那並不是避罪,而是強烈的心理陰影讓他們不願去回憶過往。

究竟是什麼樣的心理陰影,我再清楚不過了。當時夏末兒子的屍體被埋葬兩個多月,即便是深秋季節,但也該腐敗到了最嚴重的時候。我和林濤都受不了的景象,這樣兩個普通農民又如何不留下心理陰影?

拿著訊問筆錄,我回家洗了洗澡,然後高興地去醫院看望林濤,並準備把破案的喜訊第一時間告訴他。

在醫院留觀室的走廊裡,我看到了陳詩羽的背影。而且,她抱了一束花。

這個外表冷漠的女孩子,內心還是火熱的。我高興地想著。

雖然我知道偷聽不好,但是誰沒有一顆八卦的心呢?於是我就躲在了病室的門口。

“你來啦。”林濤說。

“案子破了。”我聽到陳詩羽整理鮮花的聲音,“還疼嗎?”

“疼倒是不疼。”林濤說,“不過你能幫我問問以後這一塊頭皮還能不能長頭髮嗎?”

“即便不長也就一小塊吧?不會影響外貌的。”

“咳,那就好。”林濤的聲音有些尷尬。

沉默了一小會兒,陳詩羽說:“你咋那麼傻,幫我挨那一下子。”

“你畢竟是個小女孩,我一個大丈夫,這是必須的……”

“算了吧你,你覺得我需要你的保護嗎?”陳詩羽打斷了林濤的話,“你不是一直很膽小嗎?這次連死都不怕了,那一鋤頭幸虧是砸偏了,如果打實了,我真不敢想會是什麼後果。”

“嘿嘿,反正我覺得值。”林濤說。

“我分析,你不是膽小,你是有心理陰影。”陳詩羽沉默了一下,說。

“這個,確實是。”林濤吞吞吐吐地說,“我小時候被嚇過。”

“那你怕黑怕鬼,怎麼帶女孩子去約會?”陳詩羽小聲地說。

我去,這是陳詩羽問出來的話?我大吃一驚。

“不約會,沒約會過。”林濤倒是很坦誠。

“騙人。”陳詩羽不屑地說,“你那麼帥,還能沒女孩子追?”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和她們相處而已。”林濤繼續坦誠。

“好了,不說這個了。”接著是陳詩羽拿出檔案的聲音,“這是這個案子的訊問筆錄。”

“嚯,還真是這樣。”林濤說,“一夫二妻啊!宮鬥啊!”

陳詩羽沒說話,估計是在等林濤看完。

不一會兒,陳詩羽說:“嘿,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把你小時候的故事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你擺脫心理陰影呢。”

“我現在就可以和你說啊。”林濤說。

陳詩羽一笑:“現在就別說了,有人在偷聽。”

我暗歎倒黴,準備現身。

“你說這一夫二妻案,怎麼看起來這麼像是指環專案呢?”林濤的注意點顯然不是陳詩羽說的心理輔導和有人偷聽。他在思索指環專案的事情。

“你是說,杜� �,以及那兩具女屍?”陳詩羽說。

“不,不可能,杜洲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條件。”大寶居然從病房裡的衛生間走了出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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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開門走了進去。邊走邊想,我們這都是什麼勘查小組。遇見八卦,各種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