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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名士風采

堪堪等他吟到篇末,忽聽後院月門處有人接言道:“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如今這天下人都愛色澤嬌豔的牡丹,以菊花森然有鬼氣而大加貶斥,孰不知牡丹的俗豔又豈可與菊花的高潔相與爭鋒?哈哈,唯真名士自風流,以花知人,孫先生果然真君子也!”。

魏晉六朝間,先是玄言詩大盛,隨後更有柔靡軟媚的宮體詩風靡天下,似陶淵明這等淡的幾乎沒有味道的詩作其實並不為人所喜,隨後進入隋唐宋元,這種情形並無太大改變,雖有那一等大詩人高聲疾呼為其正名,但對於尚進取,好功業的人來,因陶詩的散淡與時代精神不符而並未得到社會大眾的認同,因而也是知之者不多。

那孫道明初時聽到有人知道陶潛,更能出言應和,不免心下微喜,很有幾分知音之感,及至循聲看去,換回的卻是有些失望。楊枚雖然一幅書生模樣,但絕對沒有儒家的氣質在內,平常人倒是分不出來,但孫道明這樣的儒家的大師當然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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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明,果然不愧是儒家的傑出人物,單論養氣功夫實已到了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色變的地步,眼神中略過一絲驚詫,臉色沒有半變化的他,已是淡淡向孫停雲問道:“停雲,這位是?”

“爹,這位是新來的百戶楊大人。”孫述雲連忙向孫道明介紹道。

“哦,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楊大人,孫某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孫道明雖然這樣,但神情仍然是淡淡的,彷彿世間沒有任何事能夠讓他動容的。

在楊枚想來,自己這一番話出,那孫先生定然是要有所反應的,結果見到他還是那副靜若止水的模樣,心裡立即暗罵,是誰認為見到名士後,著先就吟詩,然後這些名士就會哭著來效忠主角的?楊枚當下只好老老實實的接言續道:“孫先生太客氣,楊某前來拜訪實在是有些突勿,只是聽聞孫先生是有名的大儒,不得不前來拜見!”

抬頭看了一眼,楊枚見孫道明依然是閉口不言,只拿著一雙深淵般的眸子看向自己,心中頓感有一種挫敗感升起,原本的自信已是消失殆盡,他原本以為這人雖得天下大名,不過就是一能力出眾些的儒生而已,誰知這一相見,才知大錯特錯。

此人雖然前後只了一句話,但楊枚卻感覺在與他相對而立時,時時刻刻都能感覺到一種淡淡然而持久不絕的浩然壓力,這股如流水般無所不至的壓力,不僅使他不自覺的隱藏了自己的油滑舉止,話站立都是規規矩矩。這感覺就象是一股持久而細密的春雨,雖然看似沒有疾雷狂風的天地之威,卻無時無刻不在沖刷著飄蕩的細垢與微塵。

“在下雖然忝居登州父母官,但於理政之上卻實在是措手無策,怕因行政不謹而導致數十萬生民獲難,因而行此無狀之事,還望先生能施以援手,如此則登州幸甚!萬民幸甚!”終於將自己的目的出,楊枚心下長出一口氣,也不再做無用功夫饒舌相勸,只靜侯回應。

孫道明無言沉默了片刻,才見他清澈如水的眸子看向楊枚道:“觀楊大人所為,有起義之舉。君子不仕亂邦,少兄也是讀書的人,這句話想必定是知道的了!”見自己一言而出,楊枚隨即神色一變,這孫先生唇角竟是綻出一絲淡淡然的笑意,續道:“孫某雖然算不得大丈夫,但孟夫子捨生取義的道理卻是五歲時即已明了,楊大人這番怕是白費心機了。”

到這個時候,楊枚對這次行動已是不抱任何希望,微微失望之下,也再顧忌不得太多,抬頭唇角扯出一絲苦笑道:“看孫先生風神如此,原以為是一達人,不想竟然也是如此迂腐!昔日大賢子貢求教於孔聖,問如有人能廣泛的給人民以好處,又能幫助大家生活的很好,那該算得上仁道了吧?

夫子回答:‘這那裡僅是仁道,簡直就是聖德了!什麼是仁?自己站的住,同時要使別人也站的住;不僅自己要事事行的通,同時也要使別人事事行的通。能夠從身前的事情一步步做起,就是實踐仁道最好的方法’,先生學窮天下,聖人的這段教誨卻不知該如何理解?”

楊枚本來就對這次行動不報什麼希望,名士哪有這麼容易請,但此次拜訪的目的已達到,反正就是混個臉熟,乾脆些話刺激刺激他,這樣的儒生大多比較迂腐,不能醒他們,他們是不會看到廣闊視野的。

“子無意與先生爭執哪個是正,那個是偽,只知道如今有登州幾十萬百姓等著要吃飯,咱只能靠自己!告辭!”這近一月的時間,楊枚承受的壓力實在太大,此時被燃了火頭,竟是再也壓抑不住,當著這名滿天下的孫道明,也是再無顧忌,痛快淋漓的大了一通,話一完,再不多留,聲告辭後,就帶著隨行的袁守孝轉身出後院而去。

出門時,楊枚對跟著送行的孫停雲道:“停雲兄,這次冒犯令尊,實在是不好意思,改天楊某再來登門謝罪。”孫停雲沒有什麼,只有哭笑不得。

噼裡啪啦的聽楊枚完,直到看著他的背影遠去不見,孫道明才轉過身來,微笑著邊用手輕輕的撫摩著腳邊的金盞菊,邊口中喃喃有聲:“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去近譬,可謂仁之方也已。”

孫停雲送完楊枚,回到院裡,向孫道明問道:“爹,你看這個楊大人怎麼樣,雖然出言無狀些,但確實有真才實學,而且一心為民,實在是難得的好官。”

孫道明清徹如水的眸子看著孫停雲,直到孫停雲看得不好意思了,這才道:“為父知道你的心思,這個楊大人確實不錯,年輕力強,絕沒有朝廷官員的暮靄之氣,你如果想要出仕,不妨跟他多來往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