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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主興兵司馬受禪

魏甘露五年口))五月初五,夜風依然沒能驅走日間的燥熱,皇宮內的陵雲臺,似乎還籠罩在悶熱的暑氣中。

魏帝曹髦,這位年方二十歲的青年帝王,感到胸中如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作為皇帝,他認為自身沒有起碼的尊嚴,凡事都要看司馬師、司馬昭兄弟的臉色,越思越想,心潮難以平復,召侍中王沈取來文房四寶,提起狼毫玉筆,在白綾紙上,刷刷點點,作了一首五言詩:

《潛龍》

傷哉龍受困,

不能躍深淵。

上不飛天漢,

下不見於田。

蟠居於井底,

鍬鱔舞其前。

藏牙伏爪甲,

嗟我亦如然。

寫畢,曹髦將筆一擲,長長出口氣,似將胸中的鬱悶盡數吐出:“王大人,朕此詩作得如何?”

王沈當然明了其中含義:“萬歲決非久困之龍,總有一天會展翅騰空,司馬之輩的泥鰍,只能蝸居井底。”

“朕有朝一日得以翱翔九天,定要讓王大人得遂平生之願。做宰相,掌兵權,造福萬民,誅殺權奸。”

“微臣以為,此一日可期也。”王沈深得曹髦的信任。

當天夜晚,王沈在沉沉夜色的掩護中,一襲黑衣,從後門進人了司馬昭的大將軍府。

司馬昭與之在書房相見:“王大人,深夜來訪,定有要事。”

王沈已將《潛龍》這首詩的全文抄錄下來,他雙手奉上:“大將軍請看。”

司馬昭看罷,嘴角現出一絲蔑視的笑意:“這個小小的皇帝崽子,還自比潛龍困在井底,真真的不自量力!”

“可氣的是,他竟把大將軍昆仲比喻為泥鰍與黃鱔。”王沈提

示,“大將軍,看來曹髦已不甘心安於現狀,將軍宜早做打算。”“某自有道理。”司馬昭回手取過一錠黃金,“王大人,有你為眼線,我司馬家族的安全便是鐵打的。”

王沈也不謙讓,袖起黃金,起身告辭:“大將軍放心,如有情況,下官會及時通報。”他又把臉用黑布蒙上後離開。

第二天早朝,百官都已到齊,司馬昭是最後一個上殿。他右手扶著劍柄,兩眼的光芒就像兩支箭一樣,直直地射向曹髦,而且臉色異常難看。

曹髦被看得不免有些發毛:“大將軍為何佩劍上朝?又為何這樣直瞪瞪地看著朕,難道朕哪裡不對?”

“哼!”司馬昭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做的好事。”

“朕,做錯了什麼?”

“怎麼,潛龍還怕井底泥鰍不成!”

“這!”曹髦目光不由得掃向王沈,心想,這《潛龍》詩只有王沈一人知曉,莫非是他通風報信的?

“這是什麼?”司馬昭把腰間掛的寶劍向上挪了一下,“萬歲,臣今日掛劍上殿,你道為何!”

“朕不知。”

“臣父子三人,為了這大魏江山,出生入死,血戰疆場,立下汗馬功勞,理當封我為晉公,許我帶劍上朝。”

曹髦低頭不語。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大將軍功德卓著,蓋世無雙,當為晉公!”

“萬歲,為何不發一言,難道不從!”司馬昭追問。

曹髦渾身止不住發抖:“誰敢不從。”

“就是。”司馬昭用鼻子哼著說,“諒你也不敢!”

“朕依你就是,又何必欺人太甚。”

“怎麼,我還未同你深加計較,你倒不耐煩起來。”司馬昭走近些,嗓門抬高些,“你自比潛龍,把我兄弟比作鰍鱔是何道理?說!”

曹髦無以對答,只能低下頭去。

司馬昭大聲奸笑著,昂首闊步走下了金殿。

曹髦有氣無力地說了聲:“散朝。”他悶悶不樂地離開朝堂,回到了皇宮,回到了陵雲臺。良久,他傳口渝,要冗從僕射李昭,傳幾名親信大臣來見駕。

少時,侍中王沈,散騎常侍王業,尚書王經等人先後到達。曹髦帶著氣問:“王沈大人,朕昨夜寫的潛龍詩,只有你一人在場,司馬昭得知而發怒,分明是你傳書遞柬,枉令朕把你引為知己!”

“萬歲,臣天大的冤枉。”王沈捶胸頓足、涕淚俱下地喊冤,“那司馬昭無孔不人,說不定哪個太監被他收買,窺見萬歲的大作,而去司馬昭處討賞。萬歲對臣猶如手足,臣怎能做那背信棄義之事。”

“是不是你,朕也不再深究,眾卿今日在朝堂上俱已親眼所見,那司馬昭欺朕太甚,朕實在忍無可忍,不能再甘受凌辱。”王沈最先接茬:“萬歲,那司馬昭兵權在握,皇上是身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啊,還得忍。”

“不,朕堂堂天子,不能甘為臣下所欺,朕要反抗。”

王經善言規勸:“萬歲遭遇,臣看在眼裡,也惱在心中。只是力量對比懸殊,不可意氣用事,還當三思而後行。”

王業只想討曹髦的歡心:“司馬昭不可一世的態度,對萬歲頤指氣使的狂妄,是可忍孰不可忍。作為一國的天子,實難容忍他如此的霸道行徑。”

王沈的言語也趨向於挑事:“說來也是,堂堂天子,卻叫臣下如對兒女般地戲弄,這忍到何時是個頭啊!”

曹髦的情緒原本就已難以控制,此刻猶如導火索被點燃:“不要說了,朕要帶兵討伐司馬昭!”

“帶兵?”王經不禁問道,“皇上的兵在何處?兵馬全被司馬昭所控制,連禁衛軍都聽他的,皇上萬萬不可造次。”

“李昭手下有兵數百,他忠正賢明,已決定同朕一道殺賊。”曹髦決心孤注一擲,“朕要帶著這些人馬攻打司馬昭的大將軍府!”

“萬歲不可呀!區區五百人馬,去進攻司馬昭,無異於以卵擊石,皇上不能自取滅亡啊。”

“朕是天子,堂堂正正的皇帝,就不信哪個臣子敢對朕下手。”曹髦信心十足,“只要朕振臂一呼,定會群起響應。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朕諒那司馬昭難逃公道。”

王沈知道,他在曹髦眼中已不可能再受重用,便死心塌地為司馬昭效勞:“萬歲說得是,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真的敢對萬歲下手。臣想也是,只要萬歲喊一聲,大多數臣子兵將,都會對萬歲效忠。”

“萬歲,此事尚需從長計議。”王經以頭觸地規勸,頭部都已出血,“萬歲,將司馬昭騙入宮中,由李昭除之,這樣或許成功的把握更大。陛下萬乘之軀,萬萬不可冒險。”

王業也沒安好心:“萬歲之舉固然存在風險,然不如此則必得忍受司馬昭的欺凌,堂堂天子,與其受辱,倒不如拼死一搏,或許就能殺出一條血路。那時萬歲揚眉吐氣,又是何等風光。”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朕無論如何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曹髦傳旨,“李昭,集合人馬,殺向大將軍府!”

在李昭集結兵馬的當口,王沈、王業二人全都溜走了。只有王經還在苦苦勸阻:“萬歲,切不可冒險,說不定王沈已去司馬昭處報信。他那裡有了準備,皇上就必敗無疑。”1

“如今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生死勝敗在此一舉,朕討賊身死,也有面目在九泉之下見我曹家的列祖列宗。”言畢,曹髦手持一杆畫戟,登上戰車,直奔大將軍府殺去。

王經再三攔阻不住,只能望著戰車絕塵而去,不住地跺腳長嘆:“萬歲若不能生還,臣當相隨而去。”

王沈、王業二人氣喘吁吁跑到大將軍府,見了司馬昭,都要搶頭功,爭著搶著報告曹髦要親自討伐的情況。司馬昭聽後,感到可笑:“這個小毛伢子,真要拿雞蛋撞石頭啊。這倒讓本大將軍省卻了許多周折。送上門的買賣不能不做,護軍賈充聽令。”

“末將在。”賈充躬身聽候吩咐。

“常言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回用著你盡忠報效了。該怎麼辦就用不著本大將軍一一告訴你了,看著辦吧。”

“末將明白。”賈充立即召集了三千精銳護軍,在府門外列開了陣勢,單等曹髦的到來。

說話間,曹髦的五百人馬已殺到府門,他在戰車上執戟高喊:“司馬昭狼子野心,目無君上,已犯下謀逆大罪,朕今夜親征,速速將反賊司馬昭綁來歸案,生擒司馬昭者,朕不吝封侯之賞,敢於抵抗者格殺勿論!”

面對的畢竟是一國皇帝,大將軍府的將士無人敢於上前。賈充見狀在馬上動員道:“各位,平素大將軍待你等不薄,而今到了關鍵時刻,為何無人敢於上前效力。現下正是建功立業的難得時機,誰敢衝過去為大將軍拔除眼中釘,定能獲得重重的賞賜。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曹髦見此情景,也想充分利用他這皇帝的身份:“朕面前的兵將們,司馬昭謀反之心路人皆知,叛逆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現在正是為國鏰奸的大好時機,快些反戈一擊,朕定將重賞有功之人。要做官封侯拜相,想要錢黃金萬兩。”

大將軍府的將士都在猶豫,沒人敢對皇帝下手動刀槍。賈充急了,他看看錳蠢欲動的太子舍人成濟:“成將軍,平素大將軍待你如同自家人一樣,在這關鍵時刻,你竟也畏縮不前,眼看著的功勞不要了,你傻不傻!”

成濟一見被點到頭上,原本就已要出頭的他,回頭喊了一聲:“二弟,跟為兄我上!”挺起手中矛,徑直衝過去。他的弟弟也緊隨在身後,兩人的長矛一齊刺向曹髦。

護衛和駕車的馭手,沒想到真有人敢對皇上刺殺,還未來得及進行保護,曹髦身上已連中成濟兄弟兩矛,而且全都是要害部位。曹髦慘叫一聲:“哎呀!我命休矣。”摔下戰車,當場斃命。

皇上一死,餘下的五百護衛就無人在意了。大將軍府的三千精銳馬軍,對他們進行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舉手投降已不管用,成濟兄弟已是殺紅了眼,他們是要擴大戰果,享受更多的戰功,也好領取更大的獎賞。

屠殺結束了,司馬昭也出現在府門前的臺階上。他微笑著對下屬的將士們揮揮手,沒有多說話。他明白此刻不宜多言,但他還是說出了一句令在場所有人都大惑不解的一句話:“萬歲現在何處,快快請到府中壓驚,刀槍無眼,千萬不能誤傷了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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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充也很費解,上前搭汕道:“大將軍,皇上已經駕崩了,您看,他在這裡躺著呢。”

司馬昭感到萬分驚訝地說:“這是怎麼說,好好的皇上,他怎麼就死去了,是誰下的手?”

本想得到犒賞的成濟,不由得囁嚅地說:“大將軍,是末將。”

“你呀,怎能對一國之主下此重手,這臣下弒君的罪名可是太大了。”司馬昭回頭吩咐賈充,“先把他帶回府中看押起來。”賈充怔了一下:“遵令。”

成濟撥撥愣愣地不配合:“賈大人,可是你讓我上前動手的,說是有重賞,這大將軍怎麼還把我關起來了!”

“你不要多話,且先回到府中。”賈充附在成濟的耳邊悄聲告知,“這大庭廣眾之下,他不便對你的弒君行為進行表彰,放心,大將軍是不會虧待你的。”

成濟心存疑慮地被帶進府中,他的二弟也一樣被關押起來。司馬昭吩咐備車到了皇宮,直接去面見郭太後。

司馬昭跪倒叩首:“臣司馬昭拜見太后千歲千千歲。”

“大將軍平身。”郭太後明白夜貓子進宅是無事不來,“大將軍深夜進宮,想必是有要事通報。”

“秉太后,適才發生了一場叛亂,臣已領本部護衛鎮壓下去,所幸太后已是無虞。”司馬昭停頓一下,“只是,皇上他……”

郭太後從座位上站起來:“他怎麼樣了?”

“皇上駕崩了。”

“啊!”郭太後一下子癱倒了。

“太后,是太子舍人成濟謀反,臣已將他們兄弟拘捕關押,臣特來請示太后,該如何發落?”

郭太後心中明鏡一樣,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本是恨不能早日將皇上廢黜,成濟殺死皇上,至少也是他暗中慫恿。滿腔怒氣無處可撒,郭太後於是咬牙切齒地下懿旨:“將殺人兇手誅三族。”

“遵旨。”司馬昭從皇宮返回。

成濟兄弟此刻已然脫光了上身,赤膊在房中等候。一見司馬昭歸來,急忙上前討賞:“大將軍,末將聽信賈大人的話,親手刺死了小皇上,你看我這熱得都打赤膊了,總該重重賞我才是。”

司馬昭卻是黑著臉:“太后懿旨,著將弒君兇手成濟兄弟斬首示眾,決不待時,並夷其三族。”

“什麼,你這是拉完磨殺驢,拿我當替罪羊。”成濟轉對賈充,“姓賈的,你倒是放個屁呀,當初你是如何鼓動我的!”

“太后懿旨,我也做不了主。”賈充說著往門口退去。

成濟見狀一步躥到賈充身後,用刀抵在他的脖子上:“都給我讓開,誰敢攔擋,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司馬昭把手一揮:“給他讓路,看他還能逃出本將軍的手心。

成濟兄弟出了上房,到了院中,但見護兵裡三層外三層地把院子已然堵滿。突然,一個護衛用鉤槍鉤住了成濟的褲腿,把他拽了一個趔趄。就在他將要跌倒之際,賈充趁機逃脫了成濟的刀鋒。對方人多勢眾,成濟見有一把木梯靠在房上,便招呼弟弟:“二弟,上房。”言畢,他一手把刀一手扶梯,如飛地攀爬上去。腳下,他的弟弟也緊跟著爬上了木梯。眼見得成濟登上房頂,回手拉他的二弟。

司馬昭高聲疾呼:“放箭!快放箭。”

護衛們登時亂箭齊發,箭矢像飛蝗、似驟雨,密密匝匝,成濟弟兄二人身上就像刺蝟,每個人中了不下十數箭,都從房上跌落下來,連喊都沒能喊出來,就已血灑庭院嗚呼哀哉。

司馬昭下令:“割下二人的人頭,等下我還要送去給郭太後驗看。”

一員偏將扭押著尚書王經走上:“大將軍,他跪在死皇帝屍身旁哭喪,是末將把他拿獲。”

“哎呀,這不是王尚書王大人嗎,怎麼,還想做先皇的忠臣?!”司馬昭滿是譏諷的口吻。

“哼!”王經以不屈的目光冷對,“做忠臣性命難保,但總比你這奸佞之臣留下千古罵名要強。”

“成全他。”司馬昭吩咐賈充,“給他一刀,曹髦還沒走遠,讓他跟著黃泉路上為伴。”

賈充手起刀落,王經的人頭落地:“大將軍,這頭該做何用處?”

“餵狗不知吃否。”司馬昭踢了一腳,人頭骨碌碌滾到一旁,他再傳將令,“賈大人,帶護軍把成濟家的三族盡行誅殺,所有人頭都要送往郭太後處呈驗。”

“遵令。”賈充帶兵出發。

司馬昭再次來到郭太後的宮院,郭太後不冷不熱地問:“大將軍公務百忙,又來哀家處做甚?”

“太后,請看。”司馬昭掀起紅布,現出兩顆血糊拉的人頭。郭太後乾嘔了一下:“這,這是何意!”

“太后,此乃刺殺皇上的兇手,成濟兄弟的人頭。二人已經伏法,想來皇上在九泉下也得安生了。”

“二賊乃罪有應得,其實也還是便宜了。”郭太後仍憤憤不平。

“太后,按照您的懿旨,臣已命部下賈充帶兵,前去誅殺成濟的三族,很快即會有訊息。”

郭太後畢竟是女人,當時一氣之下說出誅殺三族,如今想想覺得三族實在無辜,便說:“不殺也罷。”

“太后,兵將業已出發,說不定此時已開殺戒,追悔為時晚矣。”司馬昭轉換話題,“太后,國不可一日無君,請太后示下,應立何人繼位?”

郭太後半是揶揄地試探道:“這大魏天下,哀家看非大將軍治理難得安寧,大將軍就不要推辭,直接坐這個皇位也不為過。”“太后之言,實在是折殺為臣了。”

“大將軍,這亦非哀家一人拙見,朝中大臣,還有山野百姓,無不有此議論,大將軍應當仁不讓。”

“太后,那些流言蜚語斷不可信,都是往為臣頭上扣屎盆子。為臣決無篡位之心,還望太后明鑑。”

“大將軍既然無意於皇位,那就還是曹家天下,煩請大將軍從曹氏後代中選一位出類拔萃之人。”郭太後明白,她便是提出人選,如不合司馬昭之意也是枉然。

“太后,燕王曹奐如何?”

“他,人品倒是忠厚,而且聽話,就是年歲太小。”

“已經十四歲,也不算小了。再說,慢慢也就長大了。”其實,司馬昭看中的就是曹奐年幼聽話。

郭太後想,明擺著曹氏的天下已不長久,若換個性情剛烈的人繼位,不甘受司馬昭擺佈,再如曹髦一樣反抗,豈不白送性命:“既是大將軍認為合適,哀家也不反對。”

“就請太后向天下發諭旨。”

“這詔告天下,”郭太後明白她什麼也說了不算,“先皇帝之死也該有個交代,也得給個名分哪。”

司馬昭也不客氣:“曹髦所作所為,實在難稱皇帝二字,給他個高貴鄉公的諡號,就已是高抬他了。”

於是,曹髦按庶民的禮制,被胡亂葬於洛陽郊外。而十四歲的燕王曹奐,則於魏甘露五年))即位,改元“景元”,是為魏元帝。

曹奐明白,他只是個掛名皇帝,一切大權都掌握在司馬昭手中。既如此,何不做些順水人情。第一天的朝會,元帝曹奐即降旨,封司馬昭為晉公、相國、加九錫。但是司馬昭並不領情,因為路人皆知,他要的是皇位,只是自己感覺時機尚未成熟而已。

魏景元五年⑷,司馬昭以滅蜀於社稷有功,而責令元帝加封自己為晉王。同時破格降旨,準晉王妃稱後,而王的世子亦改稱太子,這實際上距離篡位僅一步之遙。

近來,司馬昭經常咳嗽不止,這使他認識到人不是永生的。而立太子的事,則是迫在眉睫之大事。按照祖宗章法和歷朝歷代的慣例,太子都是以立嫡立長為準則。而司馬昭遲遲不明確誰是太子,是因為他有個自己的小算盤。雖說倶為嫡親之子,可他屬意於次子司馬攸,而不想立長子司馬炎。他無法直接說出口,便開始進行試探。

這一日恰好他們一家全在晉王府的大堂,幾位親信重臣也在場。司馬昭拍拍他的晉王座椅說:“這個座位,在本王百年之後,當由桃符坐之。”

小字桃符的司馬攸自是歡喜非常,而作為長子的司馬炎,則如一盆冷水澆頭,自此內心埋下了爭鬥的種子。

司馬昭感到身體越來越不適,也就加快了冊立太子的步伐。他把幾位最為親信的大臣召到一處,正式提出了他的想法:“各位大人,司馬攸雖為次子,但為人至孝,多才多藝,且又平易近人,深孚眾望,本王意欲立其為太子,不知諸位以為然否?”

最受倚重的賈充當即表明反對的立場:“王爺,中撫軍發長委地,雙手過膝,實帝王之相。”

太尉王祥說出的理由令司馬昭不寒而慄:“王爺,自古以來,凡廢長立幼者,皆生殺伐,難免兄弟間手足相殘,到那時血流成河,真是悔不當初。”

“廢長立少,便埋下了禍根,萬萬使不得。”

“中撫軍眾望所歸,王爺如當真廢他而立次子,下屬必定不服,必然要鼓動他奪取皇位。那時天下大亂,弟兄廝殺,親人屠戮,玉石倶焚,悔之晚矣。”

眾大臣中,幾乎是眾口一詞,沒有一個贊成廢長立幼的。司馬昭儘管內心中彆扭,但想起手足相殘的慘狀,還是強壓下自己的喜好,以江山社稷為重。但是,司馬昭免不了悶悶不樂,心情十分壓抑。

八月天氣,驕陽似火,大地就像蒸籠一樣,騰騰地向上嫋著熱氣,司馬昭加緊推進著代魏的準備。由於天氣炎熱,過度勞累,這位大權在握的晉王竟然中風了。而且他的病一得就非常重,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只能躺在病榻上苟延殘喘。

父王病重,太子司馬炎衣不解帶地守候在床前,端屎端尿,極盡孝道,說不出話的司馬昭,仍可用眼神示意表達意思。這一天,司馬昭幾次三番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頭部,又指了指對面的屋子。眾人莫名其妙,又猜不透他的本意。急得司馬昭都想下地,只是他動轉不得。後來司馬炎到了對面的房間,他看見了那頂晉王預備代魏時戴的皇冠,便試探著拿過來,要給司馬昭戴上。可是,司馬昭用力把皇冠打到一旁,用手指著司馬炎的頭。司馬炎如有所悟,把皇冠工工整整地戴上頭,司馬昭點點頭笑了。

司馬炎完全領會了父王的用意,他趴在病榻邊沿,充滿感情地說:“父王,你征戰一生,平滅了西蜀,又掌握了魏國的大權。本該代魏而即皇帝位。奈何老天不假以時日。父王雖然要離開這個塵世,但父王給兒臣留下了這江山。兒定當不負父王所望,儘快著龍袍頂皇冠,登上皇位,讓父王的願望得以實現。而且兒臣

意欲就以父王這晉王的封號,更改國名為晉,不知父王可滿意。”

司馬昭連連點頭,看來太子的話說到了他心裡。這番話使司馬昭平靜了許多,最終他臉上掛著放心滿意的微笑,離開了這個世界。

魏鹹熙二年〈66〉二月初八,是個在冬日裡難得一見的好天氣。太陽在藍天中拋撒下微熱的光芒,徐徐吹來的北風,還是給躬立的群臣百官帶來陣陣刺骨的寒意。二十歲的魏元帝曹奐,無精打采地宣讀了退位詔書。他的聲音似乎只停留在嗓子眼,小得像蚊子的嗡嗡聲,人們根本就聽不清。不過大家也都明白,這次的帝位禪讓,本是曹奐的無奈之舉。他的命運如何還在未料之中,會不會也像四十六年前,曹氏祖先曹丕那樣對待漢獻帝,那就要看接受禪讓的司馬炎的心情好壞了。

此刻的司馬炎,全副的皇帝裝朿,精神抖擻,意氣風發,對天而拜,聲音朗朗:“皇天后土,過往神明,上天既有成命,推辭便有違天意。我司馬炎自當躬承皇運,奉天意受禪。天下不能:沒有主宰,萬物不能沒有統帥,朕要給百姓謀求福祉,讓江山永得安寧。”

於是,中國歷史上的晉武帝誕生了,新的統治者要在這中華大地上大顯身手,一個嶄新的司馬天下開始了。

晉武帝即位後的第一個朝會,和歷代登基的新皇一樣,應該是對有功之臣的封賞儀式,也理應是對皇位威脅者的處理。司馬炎開金口吐玉言:“曹奐順應天意,禪讓皇位,免卻殺戮,保住了無數軍民的生命,朕賜封你為陳留王。保留帝輦和皇帝儀仗,上表不必稱臣,遷居京城附近的金鏞城,以便朕與陳留王見面。”

“皇上聖明。”百官齊聲稱頌司馬炎的大度。

“朕重新賜封劉禪為安樂公,劉康為山陽公,並分別許其一子為駙馬都尉,得以享受皇親之禮遇。”

群臣又是一片歡呼。

司馬炎的目光,也射向了曾與他爭奪太子之位的同胞弟弟司馬攸,在他的身上反覆掃視。這不免使司馬攸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由得暗暗打戰發抖,對外人的恩惠,也預示著對自家人殘暴的

開始,他擔心自己的生命就要完結了。父親臨終前已不能開口說話,可是慈母在嚥氣前拉著司馬炎之手,再三叮嚀囑咐的一番話還響在司馬攸的耳邊:“太子啊,為娘把你的二弟託付給你,他脾性急躁,而你作為兄長又不夠仁慈,他若說錯話做錯事,你一定要看在已故父母的面上寬容他,不要同他計較,不要讓他整曰在擔驚受怕中過活。要對他寬容,寬容。”他不敢想象,司馬炎會不會像曹丕對待曹植那樣對待他。如今自己已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生死貴賤只能聽任別人的擺佈了。

司馬炎心裡想的什麼誰也不知道,總之他又開口了:“朕加封司馬攸為齊王,並任中撫軍一職。”

此言一出,朝堂上如同炸開了鍋。作為皇上的親弟弟,封王當屬正常,已是格外開恩,但這中撫軍一職,就是禁衛軍的總指揮,可以說是執掌武帝的安危和命運,當年司馬昭在世時,中撫軍是由司馬炎擔任的。

大臣賈充率先提出質疑:“萬歲是否語誤,這中撫軍之職可非一般,事關萬歲的安危,萬不可輕易與人!”

眾大臣齊聲附和:“萬歲當三思而後行。”

“眾卿之言差矣,想齊王本朕手足兄弟,一奶同胞,朕用之護衛,自可高枕無憂,中撫軍之職交與齊王,朕之意已決。”

司馬攸至此才明白這是真的,也就是說,他不但沒有性命之憂,而且還受到格外的重用,急忙跪倒在地:“臣謝萬歲寵眷,自當殫精竭慮為國盡忠,為萬歲效勞,保萬歲四時平安。”

“齊王平身。”司馬炎心中頗為自得,因為他沒有重走骨肉相殘的老路,而是用睿智化解了清除政治敵手的鐵律,建立在血緣關係上的政權,只有穩固的家族凝聚力,才能夠立於不敗之地。

太醫司馬程據出班奏道:“萬歲,臣為慶賀皇上登基,特準備一份禮物,以略表寸心,乞請笑納。”

“文武百官眾卿,都不曾敬獻賀禮,獨獨愛卿如此費心,讓你靡費錢財,朕實難承受。”

“萬歲,這是臣下的一點丹心,務請收受。”司馬程據躬身獻上。

常隨太監接過,遞與司馬炎:“請萬歲過目。”

司馬炎打幵錦緞的包褓皮,裡面現出一件五彩斑斕的皮衣來。司馬炎輕輕用手撫動,那皮毛一滑動便閃著耀眼的霞光。“這,朕自幼生在帝王之家,卻從未見過這般毛色鮮豔的皮衣,敢問太醫,這是什麼獸皮製成的一件皮衣?”

“萬歲,”司馬程據有幾分得意,“這是野JJ頭上的皮剝製而成,整整用了一百只野雞,才做成這件雉頭裘,確實很珍貴,皇上穿在身上,可保寒冬時不被嚴寒侵擾。”

“太醫當真要送與朕?”

“臣是一片忠心,決無二意。如此貴重毛裘,也只有萬歲方配享用。”司馬程據再拜,“皇上不用,也無人敢用。”

“眾位愛卿,這雉頭裘朕當用否?”

“萬歲理當受用。”百官異口同聲。

誰料,司馬炎傳旨常隨太監:“公公當殿舉火,將這雉頭裘焚燬。”

“怎麼,燒掉!”太監有些難以置信。

“對,燒!”武帝斬釘截鐵回答。

“不能啊!”司馬程據可就急了,“萬歲,這件皮衣費盡千辛萬苦方才製成,如果燒燬,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連城寶物。”

“眾卿,朕剛剛即位,豈能就把心思用在享樂之上。而今孫吳尚在割據江南,中華尚未一統,朕應把全部精力放在一統天下上,不能玩物喪志,眾卿也不要把心思用在以奇珍異寶討好朕上面。要為國家延攬人才,切記切記。”

“皇上,這雉頭裘?”太監問。

“燒!”

太監舉火,文武百官共同目睹這件價值連城的雉頭裘,在熊熊烈火的焚燒下,化為了灰燼。

晉武帝臉上現出了笑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