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城位於雲州西南,是雲州南山郡的一個屬縣。
東安城北的蘇家,想當年那也是東安城內響噹噹的一號。
蘇家數代從商,掙下好大一份家業,卻被一書呆子敗得一乾二淨。
這還不算,書呆子好不容易娶了房媳婦,卻生下了個天生失語盲目的兒子。
屋漏偏逢連夜雨,前些日子,蘇家的啞巴小瞎子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一夜間變得呆呆傻傻。請了幾個郎中開了藥,喝下去絲毫不見效果。
街坊四鄰閒言四起,紛紛說最近這東安城裡怪事層出不窮,蘇家怕是也遭了難了。
一時間,蘇府門外的道路變得空空蕩蕩,路過的行人都遠遠的繞開,生怕沾染了晦氣。
這天,蘇府東廂房內,啞巴小瞎子正怔怔地望著水盆裡自己的倒影。
倒影裡看到的是一副清秀而又略顯稚嫩的少年面容。
可是……
眼眶裡卻是一個晶瑩的黑色球體,沒有眼白和童孔,一整個都是黑色,深邃得就像是一個黑洞。
“這是穿越了啊……”花費數日才融合了記憶的蘇陽,總算是弄清楚了情況。
仔細回想了一下腦海中所融合的記憶,蘇陽確定了一件事,要是瞪著這麼對眼珠子出門,指定會被人當做是妖魔打死。
眼珠子都得被摳出來,死得老慘的那種。
“得,暫時還得繼續做瞎子。”他從心地閉上了雙眼。繼續梳理剛剛完成融合的記憶。
記憶融合的滋味可不好受,那種思維錯亂的感覺讓蘇陽這些日子裡表現得渾渾噩噩,跟丟了魂似的。
理順了思路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穿越到了一個類似於古代封建社會的世界之中。
這裡不是古代歷史中的任何一個朝代,卻又有諸多相似之處。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名叫蘇宜安,是個天生盲啞的殘疾人。
“總感覺記憶不是很完整,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他隱隱覺得在自己死後的這段時間裡,似乎發生過什麼事情,在一個空寂虛無的地方待了很久很久,只是具體發生了什麼又完全回想不起來。
腦海裡時不時的閃過一些光怪陸離的片段,就好像是將一張畫滿了畫面的紙被塞進了碎紙機裡攪碎,取出來的每一份都沒法讀取出有用的資訊。
暫時將這件事拋在一邊,他將注意力放在了另一個異常情況上。
蘇陽打開門,走向屋外,閉著眼只靠著聽覺和嗅覺在蘇府院內漫無目地行走。
雖說口不能言,嗅覺和聽覺卻變得異常靈敏,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玄奧,能聞出很多特別的氣味,並且分辨清楚氣味的方向。
他也能清晰地聽出各種聲音,無論是風吹過樹梢帶來的氣流擾動,螞蟻搬動食物爬行時沙沙地摩擦聲,他都能絲毫無差的辨別出方位來。
細想到這,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嗅覺和聽覺異常敏銳的後果實在是太可怕了。
可怕到情緒已經澹漠了的他也有了一絲恐懼。
剛開始聞到各種亂七八糟的味道再加上無比嘈雜的聲音時,他整個人都不好了,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適應下來。
本來以為這是原主的特別之處,現在整理完了記憶,他才發現原主的聽覺和嗅覺只是比常人更敏銳一些,遠遠達不到這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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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像前世看的那些網絡小說裡說的那樣,兩個靈魂相互融合,增強了感知能力?”
“這算是金手指麼?似乎有億點不給力,看看別人家的系統孩子……”
“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呢?”
不知不覺走到了蘇府大門前青石臺階上的蘇陽,一邊思索著,一邊就地坐了下來。
“賺錢?之後呢?”
“讓自己高興愉悅?”
“該怎麼高興愉悅來著?”
蘇陽微微皺了皺眉,他有點想不起來愉悅感是種什麼感覺。
“總之還是先賺一筆錢再說吧。”蘇陽隨意地下了個決定。
雖說重生了也沒什麼好歡喜的,不過既然已經獲得了新生,總得要做點什麼才對。
從融合的記憶裡,蘇陽知道這個世界無論是生產力還是科技水平都要遠低於前世,這樣之前重病在床的時候從小說裡看來的那些知識就能排上用場了。
“是生產肥皂好還是抄些詩詞更直接一些?”
“蒸餾酒好像也挺不錯。”
“想不起來要多少才算是賺錢來著?前世記憶裡好像是一個中等意思就差不多了吧?”
“奇怪,明明前世死後就到了這個世界來了,為什麼感覺調動前世的記憶這麼遲鈍?”
“就跟回憶小時候的事情一樣,總是得想老半天。”
“我想想,豬油和酒倒進用草木灰製成的水,比例大概是1:1:2……”
“少爺!”脆生生的呼叫聲打斷了蘇陽的臆想,接著遠方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少爺!就這麼一會沒看住你,你又一個人跑出門了,萬一被老拍花拍走怎麼辦?”
老拍花是東安城裡的大人們時常用來嚇唬淘氣貪玩的小孩子的,指的是一些裝做賣小玩意的老頭,專門拐騙小孩子。看到小孩,就給一塊糖或者好玩的小物事,然後在孩子腦袋上一拍,也不知道使個什麼手法,被拍的孩子就渾渾噩噩地跟著老頭走了。
清脆軟糯的少女音,說話的口氣卻像是在模彷大人教育孩童,故作老成持重的樣子。
有關聲音主人的記憶在蘇陽的腦海裡浮現。
這是蘇陽的貼身丫鬟,準確來說,是蘇陽這具身軀原主蘇宜安的貼身丫鬟丸蘭,今年十四歲,比蘇宜安小上兩歲。
蘇家落魄,家僕散盡,卻有那麼二個人留了下來,一個是蘇家的老管家,也就是丸蘭的爺爺,另一個就是丸蘭。
丸蘭自幼父母雙亡,跟著爺爺一起生活,在蘇家長大,做了蘇宜安的貼身丫鬟。幾年前老管家病逝,臨終時還反覆交代丸蘭,照顧好蘇家少爺。
那時候的丸蘭才只有十一歲。
蘇宜安的父親是個書呆子,一心只想著讀聖賢書,卻不通人情世故,連個教書先生都做不了,家裡全靠吃著老本,再加上夫人和丸蘭給街坊縫補漿洗貼補家用才勉強維持下去。
眼下的蘇宜安得了痴傻之症,於是比他年紀還小的丸蘭就把他當做了小孩子來哄。
丸蘭走到蘇陽身邊,將手中拎著的菜籃放在一旁,又捋了捋蘇陽略微皺起來的袖腳,與蘇陽並排著坐了下來。
看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蘇陽,丸蘭低頭抿了抿嘴唇,雙手抱膝支著頭,神色闇然。
“少爺,你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啊?”
“原本都好好的,怎麼睡一覺醒來就痴了。”
“對了,我今天去廟裡給你祈福了,求了枚平安符。”
說罷,丸蘭小心翼翼地從隨身錦囊裡摸出了一枚繫著紅繩的符牌,欠起身來將符牌掛在了蘇陽的脖子上。
掛好符牌,她仔細打量了蘇陽一番,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可想起了這個符牌的價格,她又心疼起錢來,小聲滴咕了句:“兩百文錢呢!”
“這些天,我和夫人又多接了幾份活,等攢夠錢就能請個仙師施法,那時候就能好起來了。”
丸蘭說話的聲音低落,眉頭輕蹙,她雖然小小年紀,也知道仙師可不是那麼好請的。
就算能請到,也需要一筆不菲的錢物。
“仙師……”蘇陽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蘇陽的記憶裡有關於仙師的部分,都是蘇宜安從小到大聽來的神神怪怪的傳說和東安城裡發生過的一些詭譎之事。
蘇陽對這些神怪傳說半信半疑,但在他看來,所謂仙師大概就是一些使著障眼法矇騙百姓的騙子。
即使這是個有著仙法靈氣的異界,真正有能耐的人也不大可能會混跡在市井之中,賺取窮苦百姓的幾個辛苦錢才對。
“可要是……萬一呢?”
“萬一真的有身懷異術的人,要是發現我眼睛的異常……”
“得想辦法弄清楚。”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伸手拍了拍丸蘭的肩膀,表情生硬地一笑,嘴唇開合,似在說話,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我沒事。”丸蘭看著蘇陽翕動的嘴唇,一個字一個字讀了出來。
讀唇,這是丸蘭長期練習的成果。為了讀懂唇語,方便和蘇宜安交流,丸蘭背後不知道花費了多少精力。
“少爺!你的病好啦?”丸蘭驀地一下子蹦了起來,圍著蘇陽打了好幾個轉。
這些日子裡,少爺就跟個木偶似的,除了吃飯時張張嘴,其他時候都是呆呆傻傻地坐著。
“這可真是……可真是……嗚……”她話未說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下子撲到了蘇陽的身前,拽著蘇陽的衣袖哭得稀里嘩啦。
這些日子她心裡一直擔驚受怕,生怕少爺再也好不起來,那樣的話,以後要是自己有個什麼三災五難,少爺該怎麼獨自生活。
一轉眼發現少爺已經恢復了,那種激動可想而知。
聽到丸蘭的哭聲,蘇陽一臉木然,內心卻有了一絲波動。
“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好像還有點意思。”
想象著丸蘭哭成大花臉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
“該怎麼安慰人來著?”
從記憶的角落裡翻出了一本書,書名似乎是叫做《標準儀禮:讓熊孩子感受愛的關懷》,按著其中內容指導,蘇陽兩手捧起丸蘭的臉蛋,捏橡皮泥一樣一會搓圓,一會捏扁。
別看這丫頭的臉小小圓圓的,手感還挺不錯。
內心深處的波動又重了一分。
“少爺你好可惡!”
丸蘭醞釀好的情緒被蘇陽這一下子全給打亂了,心裡大窘,抬手一下子將蘇陽的手拍開。
她也顧不得眼淚鼻涕還掛在臉上,拔腿就走,要趕緊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爺和夫人。
正打算推開蘇府那扇斑駁厚重的大門,才想起來菜籃子還落在了臺階上呢,又轉身一手拎著菜籃,一手攙過蘇陽,兩人一起邁進了蘇府大門。
炎炎夏日,陽光揮灑在地面上,無視蘇府門牆陰影的遮擋,將蘇陽的投影清晰地映照了出來。
蘇陽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投影的頂端像觸鬚一樣,隨著蒸騰的暑氣扭曲舞動著,悠悠晃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