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只能回味,如果讓我說人一輩子最神奇的是是什麼,那大概就是人生只有一次。一旦錯過,只能回味。
記憶是有重量的,隨著一個人年紀的增大,它會壓彎一個人的腰,直到他再也爬不起來。小孩的時候,每個人都步履輕盈,充滿活力,而老年的時候,差不多都步履沉重,嘆人生多艱。
墨陽養屍地一案後,我終於迎來屬於自己的時間。而羊歡也回到學校繼續未完的學業,她說她之所以選擇醫學,完全是抱著治病救人的想法。
“你想想,當你透過一番手術或藥物成功從救回一個人,而當這個人拿著錦旗前來鞠躬致謝的時候,那又會是什麼感受?”
我並沒有告訴她,這世上大多數將死之人是沒有機會得到救治,得到救治的大多數人也難以存活超過5年,即便存活超過5年的人恐怕也未必有那個精力和心情來送錦旗。現實的情況跟理想相差太遠,這便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但話說回來,人總是要靠希望生活。沒有希望,人也就不再是人。
我常在公園裡冷清的角落裡喝茶,因為我愛清淨,也愛飲茶,不想有人打擾。每當一個人靜坐其間的時候,總是不經意間回想起一些往事。
我實在活得太長了。但我仍然並不瞭解眼前的這個世界和那些身邊的人,這實在是悲劇。
正當我端起一杯金駿眉準備暢飲的時候,羊歡不知什麼時候從身後跑出,在她的身後還站著一個看起來極為羞怯的同學。她穿著格子襯衫,低著頭站在羊歡身後。
“師傅,這是我同學許晴。”
羊歡並不客氣,而是徑自坐下。
“老闆,再來兩杯茶,跟他一樣。”
羊歡對著老闆的方向大喊道。此處老闆是我朋友,我叫他老方。老方年輕時是一個志在四方的旅行愛好者,二十年間他走遍全國山山水水,最後選擇在蘭城定居,迴歸生活。他在本地娶了一個老婆,現在經營著茶館,沒事帶著女兒去公園野炊,生活還算愜意。
“這兩位是?”
老方悻悻走來,看著眼前的羊歡和許晴。
“我不知如何解釋,你自己說吧。”我對羊歡說道。
羊歡站起,抖抖衣上的灰塵。
“我叫羊歡,李榮成的徒弟。”羊歡說完徑自坐下,一臉得意。
“行啊,都有徒弟了!”
老方極為高興,甚至於有些激動。而一旁的我差點將剛吞下的金駿眉一口噴出,這一出是我完全意料不到的事。
“別聽她扯,我沒徒弟。”我緩緩說道。
老方不再言語,大小離去。
“怎麼,我當你的土地很丟人麼?”
羊歡湊過來跟我說到。
“能收到你這樣的土地,怕是很多大師夢寐以求的事,不丟人。只是我不收徒弟罷了。”我解釋道。
其實在我心中有一種情愫一直揮之不去,那邊是我還沒當夠徒弟,師傅便離我遠去。在內心深處,我真的還想再當一次徒弟,可惜叫我徒兒那個人早已駕鶴離去
,我甚至連他的屍骨都沒能找到一分,是為人生第一憾事。
“那你為什麼每次都這樣拒人千裡?”
“我說過,我不收徒弟。”
“真是怪人。”
許晴坐在一旁,她雙手卷著自己的衣角處,似有話說,又不敢言語。只得靜靜坐在一旁聽我和羊歡爭論。
“好了,都是你有理。但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說這個的,許晴你過來。”
羊歡快速轉移話題,真是機靈又聰明的丫頭,活像當年的她。
許晴慢慢靠向羊歡,一臉尷尬。
“是這樣的,她最近總覺得不適,你看,整個人都憔悴了。”
我看向許晴,她有些消瘦,眼窩深陷,想必最近睡眠不足,營養不好。
“你們應該去醫院,而不應該來我這裡。”我說道。
“難道你忘了?我們就是醫學生啊!”
羊歡再次強調道,她端起老方送上來的金駿眉,如同乾杯一般一飲而盡。
“我非常確定,這不是生理問題,因為我自己是醫生。”許久不言的許晴說話了,她的聲音之中帶著幾分疲憊,好像今天未睡一般。看樣子,她最近確實是在經歷某些磨難和困苦,再加上她的身形而後聲音,讓我心中升騰起一絲疑慮。
“那好,我看看。”我說到。
“右手給我。”
許晴挽起袖子,伸出右手。在她挽起袖子的一瞬間我看到她近乎枯黃的乾燥的皮膚,通常這種褐黃只能在嚴重的肝病病人身上才能見到,就像肝硬化或癌症一般。但是這樣惡劣的病變通常則不太可能出現在年輕人身上,這似乎並不尋常。
我手指按在許晴的靜脈處。她脈象疲弱,有時候急躁,有時候平穩,有時候虛弱。我閉上眼睛感受著,透過她的靜脈和血管,我似乎感受到她身體裡不斷躍動的某種不安。這並非常人的脈象,脈象紊亂且虛弱。
“你的身體裡跳動著某種不安?”我說道。
“是什麼不安?”羊歡湊過來問道。
“是你的靈魂。”
許晴僵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語。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許晴忽然情緒崩潰,哇地哭出聲來,
“有我在,沒事的。”
“請您,幫幫我。”
她的情緒崩潰就在一瞬之間,已完全不是剛才那乖乖女的形象。
“你跟我講講,最近你生活中可有什麼異常?”我問道。
“沒別的異常。”
許晴沉思片刻,小聲說道。
“是啊,沒有什麼異常。”羊歡附和道。
“哦,對了!半夜的時候操場總會響起歌聲,我出去看,又什麼人都沒有。”許晴忽然想起此事,大驚道。
“咦?是麼,我怎麼不知道。”
羊歡抬起頭自顧說道。
“我怕是我的幻覺,如果告訴你們,大家會覺得我有問題。”許晴低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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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給你診脈的時候,發現你血氣之中潛藏著一股
另類的雜質。”
“什麼雜質?”
許晴驚慌站起。
“詛咒。”
我話音剛落,羊歡面色一驚,久久不能緩過神來。
“最近去日本旅遊了吧。”
片刻之後,我緩緩問道。
許晴點點頭,有些哽咽。
“最近跟我的父母一起去了一趟日本,那是老人的心願。”
“我不是說旅遊,我是說你們有沒有買過木偶?”
許晴忽然站起,面色凝重。
“您怎麼知道我們買過木偶!那個老奶奶說跟我有緣,就送我了一個女童木偶。”
許晴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努力回憶之後,才發覺此事的可怕之處。
“日本的人偶、泰國的小鬼、印尼的蛇靈,都是我們中土瞧不上的旁門左道,其中最為邪惡的就是這日本人偶。”
我看著許晴和羊歡的眼睛,認真說道。
“快說嘛,到底哪裡邪惡了。”
羊歡來了興趣,已經跳出事情本身,打算追問下去。
“日本人認為,人偶有靈性,很多充滿了某種詛咒與怨念,所以家裡的人偶不宜擺放過久,或者用完就收(比如日本女兒節的風俗是家中擺放人偶),或者要送到寺院或者神社供養。你倒好,別人送你,你還真敢要,不但要了,還真的就帶回來了。”
我的語氣中有一些生氣,心想真是無知害死人。
“這世上想不到還有這種事?”
羊歡眼色暗淡,自言自語道。
“日本最有名的一個人偶叫阿菊,在克死七歲主人後,電視臺將她拿去特別做了一期節目,但不多久參與節目的六人有五人慘死。最後不得已只能將她放到神社,這個叫作阿菊的娃娃,到現在為止,每一年的她的頭髮都會長上幾分,號稱日本史上最邪惡的人偶。”
“大師,您一定要救救我。”許晴轟然跪在我面前,我連忙扶起。
“不要跪我,我是醫生,救人是我天職。”
“謝謝。”許晴的哭泣讓人印象深刻。
“大凡鬼壞,多數沒有實體,他們首先會擾亂人的生活,再攻擊人的精神,最終瓦解人的意志,以達到最終目的。”
我站起來朝許晴走去。
“最終目的是什麼?”羊歡問道。
“佔據你的身體。”
我走到許晴身後,揚起手指刺穴許晴背部。
“我現在封住你魂門一穴,可保你三日安寧。三日之內,一定要解決掉這人偶,不然你就麻煩了。”我說道。
其實有一句話我並沒有說,我更怕嚇到他們。我當年之所以在日本戰敗,其實很大意義上正是敗在這人偶之上。這世上,有人信神也有人信魔,都是信仰,沒有分別。有人可以從神明那裡借來力量,也有人可以從魔鬼那裡借來力量。
就像有天堂,也有地獄一般。
這背後終極的答案,雖然我苦思多年,依舊一無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