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六，居庸關。
幾十萬軍民撤進關隘，一時人滿為患，運送物資的車隊如同長龍，綿延百里。此刻北風刺骨，大雪隨時可能鋪天蓋地而下，為了確保人畜和物資的安全，李虎下令，軍隊暫時駐紮於居庸關附近，讓射糧軍和幽燕的鄉兵先把物資運到大同。從奉聖州到大同有兩條路，一條沿著羊河西進，一條沿著桑乾河西進，兩條路同時運送，以增加速度節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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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軍帥帳座落於居庸關的溪谷內，帳內幾個大火盆火苗搖曳，帳內溫暖如春。李虎高踞上座，俯身望著案几上的地圖，臉色陰沉。鐵鷹、黃涉等人分坐兩側，竊竊私語，氣氛有些冷肅。
這次虎烈府被汴京算計了，李虎的情緒一直很差，鐵鷹和黃涉等人也是惱怒不已，但憤怒和咒罵不能解決問題，必須正視北方局勢的變化，重新分析和推演局勢的發展，重新思考和制定對策。
目前擺在虎烈府面前有三個急待解決的難題，一是如何確保大宋收復幽燕，尤其是平州路的歸屬問題更是重中之重。大宋只有收復了幽燕，建立了中原屏障，汴京才會考慮西征。
童貫告訴李虎，汴京根本沒有西征的意思，也就是說，汴京的北方策略先是收復幽燕，然後聯合金夏兩國消滅李虎。這個計策隨著李虎主動放棄幽燕，短時間內已經無法實現，但汴京被李虎反戈一擊，對李虎更是恨之入骨。就算在未來幾個月內李虎幫助大宋收復了幽燕，汴京依舊要殺李虎，而且意願更強烈。
這個矛盾如何解決？虎烈府只有解決了這個矛盾，才有可能進行西征。
其二，從目前形勢來看，西征難度太大了。這次事件中，折家和西北將門在其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折家欺騙了整個虎烈府，李虎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折家真正支援的物件是鄆王趙楷，所謂扶持太子不過是個美麗的謊言。
童貫說得很清楚，在大宋，若想取得權勢和地位，就要贏得皇帝信任，而現在贏得皇帝信任的最好辦法就是支援皇帝廢嫡立庶，所以不管是折家還是那些表面上看起來不支援皇帝廢嫡立庶的大臣們，其真正的目的都是想藉助扶持太子來要挾皇帝重新分配權力和利益，一旦皇帝滿足了他們的慾望，他們馬上就會改弦易轍，全力支持皇帝廢太子。
皇帝很清楚，所有在北伐開始前，讓蔡京致仕回家了，現在又要把童貫趕出朝堂，等到鄆王到了幽燕用議和的方式收回燕京，得到功勳後，他還要把一幫主戰派的近臣趕出中樞。驅趕他們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戰爭的失敗讓大宋在收復幽燕的過程中付出了高昂的代價，這個代價當然要有人來承擔責任。
幽燕收復了，皇帝不需要主戰派了，他需要恩寵那些主和派以換取他們支援自己廢嫡立庶，於是中樞要更換。那些主戰派權勢減弱，當然要支援皇帝以確保自己可以東山再起，而主和派更要支援皇帝以保住現有的權利，於是鄆王理所當然要入主東宮。
折家和鄆王趙楷的關係本來就非同一般，他們聯合西北將門成功地幫助鄆王登上了太子之位，太子肯定要回報他們。
然而，李虎突然棄守幽燕，把他們的這個計策徹底打亂了，一時間，他們不知道怎麼辦了，因為他們的對手不再是契丹人，而是女真人。女真人剛剛崛起，勢頭強勁，武力強橫，大宋軍隊更不是對手，他們茫然無策了。
同樣，虎烈府也陷入兩難境地。幫助大宋收復幽燕吧，大宋轉手就要消滅它；不幫助大宋吧，就沒有可能西征；即使解決了這個矛盾，虎烈府和大宋取得了一定的信任，但折家和西北將門已經不值得信任。童貫這次心灰意冷，好不容易保住了身家性命，所以他很明智地選擇了急流勇退，他不到西北了，那誰到西北？誰能駕馭西北將門？誰能保證宋軍在西征中可以完成預定目標？假若西北軍在西征中玩陰謀，挖陷阱，那虎烈府極有可能遭遇大敗。
其三就是大遼重建的問題。大遼能不能重建直接關係到虎烈府能否在西北立足，假如大遼不能重建，假如女真人征服了大漠，而李虎尚未擊敗西夏在西北立足，那李虎勢必要遭到女真人的攻擊，敗亡完全可以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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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走了之後，李虎一直在想三個難題，但他找不到解決的辦法，虎烈府的生存危機像座大山一樣壓著他，讓他喘不過氣來，眼前一片漆黑。
原野掀開帳簾，走了進來，把一疊文書遞給了李虎。
李虎翻開看了看，眉頭皺得更深了。西夏人攻打殺虎口防線快一個月了，但依舊沒有撤軍的意思。董小丑率軍堅守，頑強阻擊，尤其燕京的錢糧武器運到大同後，他們得到了有力支援，防線更是固若金湯。金軍一直沒有攻擊，但陳兵於鎮川堡和野狐嶺一線，有效牽制了義軍的防守兵力。
“總帥，大雪一下，夏軍不撤也得撤。”原野低聲說道，“我們是不是把主力大軍馬上調到殺虎口？”
“撤？他說撤就能撤？”李虎冷笑，問道，“黃河是否封凍？”
原野聽出李虎語氣裡的殺氣，目露擔憂之色。鐵鷹、黃涉等人也聽到了李虎的話，知道他怒火填膺，要殺人了。
“黃河已經開始封凍。”黃涉馬上說道，“但現在黃河的冰面還不夠厚，估計再過個十來天就差不多了。”
“傳令高寶龍，叫他統率渤海軍，木桃李的虎烈第一軍、阿巴頓的虎烈第二軍和方進的鐵衛軍疾馳朔州，從偏頭寨方向渡河北上直殺雲內，乘著西夏軍撤退之際，予其以重創。”
“總帥……”原野急忙勸阻，“十幾天後，大雪肯定要下，大雪一下，如何攻擊？”
“誰說雪天不能攻擊？”李虎一拳砸到案几上，“高寶龍不行，我親自去。”
“總帥，此刻萬萬不可魯莽行事。”黃涉也馬上勸道，“北方局勢變化莫測，我們要確保實力，以不變應萬變。”
李虎理都不理他，再度下令，“叫高寶龍率軍馬上出發，先行趕到偏頭寨，我帶著鐵衛軍隨後就到。”
黃涉和原野知道李虎的脾氣， 不敢再勸，急忙給虎烈府和董小丑寫信，請他們予以配合。這時天氣惡劣，大雪一下，李虎看到道路艱險難行，估計也就放棄了，現在李虎正在氣頭上，勸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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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確保西夏人不會即刻撤軍，李虎叫鐵鷹統率大軍留在居庸關，免得洩漏了義軍已經撤離幽燕的訊息。
“蕭幹的實力有限，在金軍的持續攻擊下，可能守不住燕京。”李虎說道，“金軍一旦南下，必定和大宋產生激烈衝突。蕭幹對此很清楚，他若想漁翁得利，必定要鷸蚌相爭，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他會主動放棄燕京。此刻我大軍陳兵居庸關，對燕京構成了嚴重的威脅，有助於宋軍第三次北伐。”
“我們還要幫助大宋收復幽燕？”鐵鷹不滿地問道。
“當然。”李虎說道，“幽燕的事越來越複雜，我至今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幾個人正在說話，柴雲匆匆走了進來。
“怎麼樣？蕭太后怎麼說？她是否願意到大同去？”李虎不待柴雲坐下，馬上問道。
蕭太后被救出來後，李虎一直沒有見她，說實話他有些心虛，不敢見面。
這次李虎把燕京打下來了，把燕京洗劫一空，而且還把燕京宮帳裡的嬪妃公主統統送到了大同，要賞賜給有功將帥，這等於消滅了燕京遼國和它的宮帳。耶律淳和蕭太后是李虎的嶽父母，李虎卻滅了他們的國，這事說起來很正常，弱肉強食嘛，但從感情上來說無法接受。李虎如果去拜見蕭太后，蕭太后肯定要破口大罵，要找他拼命，所以他乾脆避而不見。
“蕭太后不願去大同。”柴雲的聲音嘶啞低沉，心裡十分難受，兩百年的大遼國就這樣敗亡了，想起來的確讓人黯然魂傷。
“不願去？”李虎皺皺眉，問道，“那她要去哪？大漠？”
柴雲點點頭。
“她去大漠就是死。”李虎怒聲說道，“我沒人保護她。龍竹大仙留在燕京給我們傳遞訊息，除了他以外沒有合適人選。”停了一下李虎又說道，“你告訴她，她如果到了大漠，被契丹皇帝殺了，契丹人又要分裂，大遼重建的希望就更渺茫了。這麼簡單的道理，她難道不懂？”
“總帥，讓她走吧，否則她會死在這裡。”柴雲苦笑道，“如果她死在這裡，契丹人會對我們恨之入骨，那我們就更沒有機會重建大遼了。”
李虎想到了耶律明月，耳畔彷彿又傳來她痛苦的哭聲，一時間心煩意躁，憤而甩手，“她既然要走，那就送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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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