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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真真假假

在金軍是否乘機攻擊大同這一點上,耶律馬哥和範直昌的看法一樣,認為李虎的判斷有錯誤。

女真人崛起才幾年?東北路都不穩,還敢主動攻擊大同?汴京雖然秘密結盟金人要殺李虎,但那純粹是借刀殺人,女真人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盡起大軍和李虎拼個你死我活。女真人和李虎打得兩敗俱傷,最後便宜了誰?一個是大宋,一個就是大漠諸蕃。所以想來想去,從女真人的現實情況來分析,黃龍府最明智的策略就是結盟大宋,北伐大漠。至於李虎,因為實力有限,而且又處在宋金夏三國的包圍之中,根本不敢主動打金人,即使要打也是打實力最弱的西夏。

“把此仗的目標定為興慶府,完全正確。”耶律馬哥極力勸說李虎,放下一切顧慮,竭盡全力打西夏。

毛軍和高寶龍遲疑不決,但既然李虎決心打西夏,那他們絕對支援。金軍在代北的兵力只有十幾萬,而且還要鎮戍倒塌嶺,威懾大漠,即使打大同也沒有兵力上的優勢,只要主力能及時回援,大同的安危不會有問題。

董小丑卻非常慎重。

“留守大軍的兵力只有十一萬多人,而且分佈在五個地方。”董小丑指著地圖說道,“羅帥在大同,鐵帥在雲內,雲帥在奉聖州,刀帥在朔州,董帥在蔚州。金軍如果攻擊,首選目標是大同和奉聖州,但這兩地的兵力不足以抵禦金軍。”

“我們可以把兵力集中到大同和奉聖州。”耶律馬哥建議道。

“鐵帥不能動。”董小丑說道,“雲內無論如何不能丟,雲內一丟,我們撤軍的路線就被堵死了,所以這樣一來,我們只能把朔州的刀帥和蔚州的董帥調回大同,但兵力同樣不足。”

“兵力不足沒關係,只要能堅守半個月就行。”耶律馬哥說道,“半個月後,我們的馬軍已經殺到大同城下了。”

李虎仔細權衡,最後拿出了一個折衷方案,以四個月為期,四個月內如果沒有攻克興慶府,則撤回代北。四個月後進入嚴冬,要下雪,對攻擊不利,如其待在賀蘭山消耗糧食,不如撤回來。

“虎烈府的錢糧不足以支撐十幾萬大軍的連續作戰,所以我們只能打四個月。”李虎說道,“如果佯攻,我們的主力將在近期內返回前套,以保護大同,但現在我們改一下,主力全部趕到賀蘭山一線,全力攻擊四個月。”

這個計策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金軍若要攻擊大同,應該選擇在冬天,因為那時虎烈軍已經疲憊不堪,即使冒著風雪急速趕回代北,實力也是大打折扣。李虎正是根據這個猜測做出了攻擊四個月的決定。

六月二十一,李虎正準備出發,突然接到了鐵鷹的傳書,宗翰正趕來雲內,要拜會李虎。

六月二十五,李虎返回雲內,和宗翰見面,他驚訝地發現,無顏竟然也在。

宗翰直接說明來意,我要北上大漠了,臨走前,我想見你一面,彼此開誠佈公地談一談。言下之意,你要給我一個承諾,不要乘我主力北上之際,在背後下黑手。

“你現在就開始北伐?”李虎有些不相信。

“大漠形勢出現了變化。”宗翰說道,“耶律大石到了漠西,得到了漠西諸蕃的支援,軍隊規模越來越大,而阻卜人也想佔據漠西,所以不可避免地打了起來。”這是大實話,用實話開頭贏得李虎的信任,接下來就好騙他了。

“黃龍府認為現在是北伐的最好時機,督請我即刻進入大漠作戰。我將會同烏古敵烈和室韋人攻擊阻卜,深入漠北。”宗翰撫須而笑,“這一去,一年半載回不來,你自己可要小心了。”

李虎目露疑問之色。

“大宋皇帝數次派出使者,要和我們聯手攻打代北。”宗翰笑道,“你不會不知道吧?”

李虎冷笑,沒有否認。

“我們遠征大漠之後,大宋有可能聯合西夏,攻打代北。”宗翰問道,“聽說你這次又要打西夏,是真的?”

“我的實力不足以攻擊西夏。”李虎搖搖頭,“我打西夏,兩敗俱傷,最後只會便宜了你們和大宋。這個仗我不會打。”

宗翰微微點頭,關心地問道:“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會北上,倒塌嶺那地方鳥不拉屎,你送給我我都不要。”李虎笑道,“我要南下。”

宗翰神色微凜。高慶裔暗自緊張。

無顏則目露驚色,他不知道李虎這句話是真是假,但大宋出賣李虎,要和金人聯手攻殺李虎則是真的。李虎是遼東漢人,他的手下也是遼東悍匪,這幫人當初為了活命,殺人無數,現在好不容易投奔大宋了,結果大宋欺騙他們,要殺他們,這幫人豈能忍受?李虎和遼東漢人的生存之道就是燒殺擄掠,你把他們逼急了,逼得走投無路了,他們當然要拼命。汴京那幫混蛋越玩越大,這次要玩掉江山社稷了。

無顏惶恐不安,腦中一片混亂。當初自己曾勸李虎不要迴歸大宋,但李虎沒有聽,結果正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大宋要殺他了,而李虎和大宋反目成仇的後果必然便宜了女真人。

這一趟看樣子白跑了。自己之所以跑到代北,指望李虎出手救助,完全是基於一種僥倖的心理。大宋聯合金人殺李虎是一件極為機密的事,大宋肯定不敢洩漏,免得激反李虎,而金人也不願洩漏,免得讓李虎有了防備。只要李虎不知道這件事,以為大宋信任他,那麼就還有希望,結果宗翰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這件事挑明了,而李虎不但早就知道,而且還準備南下入侵大宋。

無顏悲憤不已,自己有心無力,毫無辦法。大宋有難了。

宗翰沒想到李虎竟然要南下打大宋,這在他看來根本不可能,但李虎是個瘋子,他什麼事不敢幹?李虎如果率先南下,對金軍攻佔燕雲的確有利,但接下來的事情就複雜了,大宋馬上就會招撫李虎,而李虎也不會和大宋對抗到底,兩支軍隊聯手,完全可以把金軍擊敗。

宗翰忽然笑了起來,“你敢打大宋?大宋實力強勁,你打得動嗎?再說,我就在你的背後,你只要南下,大同空虛,我馬上就會打大同。”

李虎大笑,“我當然要防備你。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就算你真的北上遠征大漠,我也要打足十二分精神對付你。”

“那你如何南下?”

“大宋國內不穩,河北山東叛亂迭起,我只要用五萬騎就能橫掃河北。”李虎揮揮手,一副目空一切的樣子,“我在大同還有十五萬大軍,在雲內有耶律馬哥的五萬契丹軍,就憑這二十萬大軍,我足以把你打回倒塌嶺。”

宗翰頭皮一麻。高慶裔略感窒息,這趟路沒有白跑,誰能料到李虎也要南下,但他的南下將嚴重阻隘黃龍府的攻擊策略。

無顏幾乎絕望了。金人、漢人,北方兩個強虜同時南下,大宋顧此失彼,如何抵禦?

“如此說來,我要考慮是不是北上大漠了。”宗翰冷笑道,“如果我和大宋聯手夾擊代北,你還有生存的機會?”

“你最好不要威脅我。”李虎也冷笑道,“我現在的實力強於你西帳金軍,假若你要和我翻臉,我有絕對的把握擊敗你,然後我再調頭南下。”

“你能擊敗我?”宗翰怒極而笑。

“你不要指望大宋了,大宋自顧不暇,根本不敢得罪我。”李虎笑道,“現在童貫、王安中和折彥直就在大同,他們聯袂而來,就是擔心我南下入侵。至於西夏人,你就更不要指望了。李察哥出賣耶律延禧不過是他的一個計策而已。你幫了他的忙,你知道嗎?”

宗翰疑惑不解。

“李察哥在興慶府大開殺戒,把宰相薛元禮和一幫漢臣都殺了,獨攬權柄。”李虎說道,“西夏朝野震盪,李察哥擔心我乘機攻擊,已經派使者來議和了。你現在還指望他出兵攻擊代北?做夢去吧。”

宗翰暗自驚駭。他不知道李虎的話是真是假,但如果都是真的,那麼金軍選擇此刻攻打大同,顯然是個錯誤。當然了,他一直不贊成攻打大同,在沒有征服大漠之前,金軍攻打大同,南下擄掠,都帶有很大的風險。從歷史上來看,北虜在沒有統一大漠之前,一般不輕易翻越陰山,畢竟實力上有差距,而契丹人當年能輕鬆佔據燕雲,純粹是因為中國內訌,否則契丹人也不會有那麼一段輝煌。

李虎和宗翰真真假假地說了一番話,各有所獲。

李虎知道宗翰暫時沒有攻擊大同的打算,而且在獲悉自己南下之意後,回去肯定要和黃龍府商量對策,這可以給自己贏得時間。

宗翰估猜李虎把主力調到前套,做出攻擊西夏的態勢,純粹是欺騙大宋,只待時機合適,虎烈軍肯定要南下攻擊。這或許是自己攻佔大同的一個機會。

無顏放棄了李虎。他相信李虎要南下,此刻把金軍的南下策略告訴李虎,等於幫助李虎下決心,這種事無論如何不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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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六,宗翰和李虎達成了互不攻擊的約定。宗翰隨即告辭離去,而李虎則急赴西夏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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