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開始之初，進展順利，虎烈軍勢不可當，金軍連番失利，然而，虎烈統帥部卻沒有任何喜色，相反，李虎、岳飛和贏秦都為未來的戰事而焦慮不安。
很顯然，虎烈軍的攻擊意圖已經被女真人識破，宗輔的軍事天賦並不比他的哥哥宗望差，在虎烈軍渡河之際，他命令河北金軍主動放棄黃河防線，集結主力於邯鄲和安陽一線，牢牢掌控了戰場主動權。
虎烈軍被動了。大軍渡河之後，將士士氣高昂，但金軍以重兵據城堅守，虎烈軍在兵力佔據優勢的情況下，必定猛烈攻擊。就攻城戰而言，正常情況下，攻方如果沒有五倍以上的兵力優勢，很難在短時間內拿下諸如安陽、邯鄲這樣高大堅固的河北重鎮。戰事一旦拖延下去，虎烈軍主力被阻，其牽制戰場必定無力持久，如此優勢喪失殆盡，最終因為錢糧等問題不得不撤軍。
宗輔這一招的確高明，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有效彌補了河北金軍在兵力上的劣勢。
深夜，在虎烈軍帥帳裡，李虎和岳飛等人商議對策。
“河北金軍裡，河北漢軍至少佔據一半以上的人數。”贏秦望著地圖上的邯鄲城，眉頭深皺，“當初完顏撻懶帶著山東金軍攻打開封時，他的軍隊構成也是如此，結果我們以三倍的兵力就把他包圍住了，並在最短時間內將其全殲。我們之所以取得這樣的戰績，一則是因為山東漢軍戰鬥力不高，女真人和漢軍之間缺乏信任，其次就是劉豫、劉麟父子陣前倒戈。”
“這個教訓很深刻，完顏撻懶的全軍覆肯定給了宗輔以很大衝擊，所以這一戰中，他必然要避免野外決戰，以防重蹈覆轍。”
“宗輔一改過去的作戰風格，以重兵守城，可以把河北漢軍的戰鬥力發揮到極致，同時最大程度減少了漢軍陣前倒戈的機會。”贏秦說到這裡，搖了搖頭，“金軍把二十萬軍隊放在安陽、邯鄲和真定一線，據城死守，這一仗就難打了。”
李虎俯身望著地圖，一言不發。離開長安前，羅思南曾一再告誡他，北伐的時間不能過長，除了錢糧的問題外，就是國內的緊張局勢，雖然朝廷已經詔告天下，馬上實施官田私有化制度，但官田私有化是個複雜的過程，牽扯的事情太多，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分幾個步驟來進行，需要其它政策比如機構和官員精簡等措施的配合，因此，這場波及整個中土的風暴未必能夠如李虎所預想的那樣在今年夏天漸漸平息。
假如北伐戰事無限期拖延或者無功而返，李虎和虎烈軍的威信受到打擊，這場風暴必定被對手所利用，後果不堪設想，為此，北伐不但要在今年夏天結束，而且還要取得戰果，這一點沒有可以商榷的餘地。
如今河北戰局的主動權被金軍所控制，虎烈軍若想贏得北伐，收復河北，首先就要拿下邯鄲，但攻城戰太過慘烈，誰也無法預料到結果如何。記得當年大遼國的蕭太后舉兵南下，也是在攻城戰中失利，損失慘重，最後不得不與大宋簽訂了澶淵之盟，從此契丹人再也沒有南下了。
如果虎烈軍在這一戰中失利，損失慘重，那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也要和金國議和，北伐將無限期拖延下去，更嚴重的是，將嚴重阻礙李虎登基稱帝、振興中土的宏偉目標。
岳飛看到李虎神色冷峻，知道他也是一籌莫展，於是主動獻計道：“就目前戰局而言，我們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把高寶龍、張高兒的軍隊調到真定，以河東主力猛攻河北北部，做出包圍邯鄲之勢，從而迫使邯鄲金軍主動後撤。”
“假若邯鄲金軍不為所動，幽燕金軍南下支援呢？”贏秦馬上問道，“幽燕金軍南下，對河北戰局更為不利，雖然代北虎烈軍可以從居庸關方向加強攻勢，但鐵帥手上只有那麼多軍隊，而其主要任務又是鎮戍代北，以防止完顏宗翰突然發動攻擊，所以我們強攻真定，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我們不能打攻城戰，消耗不起。”李虎苦笑道，“錢糧消耗不起，時間也消耗不起。”
帳內陷入沉默，諸夏、劉景元、王安等僚佐也是面面相覷，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我們必須把金軍引出來打。”李虎揹負雙手，一邊在帳內來回踱步，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
“若想把金軍引出來，那就必須打他們的要害。”岳飛說道，“河北戰場的要害就在真定。真定北接幽燕，南連邯鄲，真定若失，幽燕和邯鄲之間的聯絡就被切斷了。”
“但邯鄲並沒有因此被包圍。”贏秦接著岳飛的話說道，“邯鄲金軍可以取道冀州，由葫蘆河北上進入河間府，再由河間府返回中山、高陽和雄州一線，繼續控制河北北部。”
“但這樣一來，戰場的主動權就被我們所控制。”岳飛繼續說道，“邯鄲陷入包圍，金軍死守河北的策略就失敗了，宗輔只有棄守邯鄲，北上渡過葫蘆河、滹沱河，以確保中山、河間兩鎮的安全。”岳飛抬頭望向了李虎，“大帥，只要迫使邯鄲金軍北撤，我們就可以在葫蘆河、滹沱河一線攔住他們，和他們決一死戰。”
岳飛說到“決一死戰”時，兩目圓睜，咬牙切齒，顯然是想起了當年宋軍在滹沱河、葫蘆河兩戰中的慘敗，這個仇豈能不報？
李虎走到地圖邊上，望著地圖上的真定府，凝神沉思。
“真定若失，中山、河間告急，幽燕深感威脅，必定南下支援，如此一來河北金軍數量大增，決戰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任何優勢。”贏秦小聲提醒道。
“兩軍交戰，優勢並不意味著勝利。”岳飛反駁道，“虎烈軍從大山會盟開始到現在，歷經百戰，有多少戰鬥具備優勢？大軍處於劣勢，反而能激發將士們的求勝慾望，而信心和士氣往往決定著戰鬥的勝負。”
贏秦還想駁斥，李虎伸手阻止，“就按照鵬舉的計策，集結重兵，攻打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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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做出了集結主力攻打真定的決策，但兵力調配上有問題。目前河東大約有十四萬軍隊，其中李錦帶著虎烈第四十三軍、四十四軍和第四十五軍正在攻打真定，而高寶龍、張高兒則帶著主力在隆德府，等到中原、山東虎烈軍殺到邯鄲，他們就翻越太行山殺進磁州，實施南北夾擊。現在攻擊策略改了，北伐第一階段的主攻目標改為了真定，那麼就要把高寶龍和張高兒的軍隊調到真定戰場，時間上至少要耽擱半個月。
“大帥，我帶五萬主力沿漳河北上，經洺州、邢州進入趙州，由趙州渡過葫蘆河，殺進真定府，先於李帥會合，攻打真定城。”岳飛果斷說道，“我們必須把這一攻擊意圖清晰傳遞給邯鄲、安陽一線的金軍，迫使他們改變策略，儘快撤向冀州、河間府一帶，從而給我們贏得決戰的機會。”
李虎微微皺眉，“糧草如何解決？”
從黎陽到相州安陽、到磁州邯鄲，再到邢州、趙州，然後到真定，這是一條沿太行山東麓而行的路，大軍若要北上攻擊，必須沿著這條線路前進，否則糧草輜重運輸就比較困難。河北平原河流多，如果取道大名府、冀州和河間府這條線路，糧草運輸最快的途徑是走永濟渠這條運河水路。
北伐大軍的糧草輜重基本上囤積在開封，由開封北上運送。河東的主力大軍進入河北戰場後，其糧草輜重的供應問題也就解決了。現在策略變了，河東十四萬軍隊，岳飛的五萬大軍，半個月後都集中在真定戰場，糧草輜重的供應隨即成為最大難題。假如金軍死守邯鄲，堅決不撤，那麼真定戰場上的二十萬虎烈軍很快便會斷糧。
解決的辦法不是沒有，比如先把部分糧草運到太原，由太原向真定戰場運送。從中原北上太原，最近的路是翻越太行山，山高路險，不但民伕要大量增加，運輸途中的消耗也非常驚人，這將嚴重影響北伐軍需，根本不可取。
“我們拿下真定後，沿著滹沱河、葫蘆河東進，乘著金軍主力還沒有北撤之際，火速攻佔深州、河間、滄州一帶，一方面擄掠糧草以補充軍需，一方面切斷金軍北撤之路，將河北將軍包圍在冀州。”岳飛說到這裡，一拳砸到了案几地圖上，“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昔日血仇，血債血償。”
李虎、贏秦等人望著殺氣騰騰的岳飛，耳畔迴盪著他的怒吼，一時心潮澎湃，難以自制。
“真定有多少金軍？你有多大的把握在三到五天內拿下真定城？”李虎又問了一句。
“據可靠消息，真定、安喜一線有完顏烏塔和韓慶和的三萬軍隊，其中完顏烏塔率主力鎮戍真定，其人數應該不會超過兩萬。”岳飛冷笑道，“宗輔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邯鄲和安陽一線，正好有利於我們攻打真定城。”
“可靠消息？”李虎不放心，追問了一句，“真的可靠？”
“投降金賊的河北人並不都是認賊作父的漢狗，其中有些人透過各種渠道和我們取得了聯絡，並給我們提供河北的訊息，盼望我們早日北伐。”岳飛說道，“這個訊息絕對可靠，請大帥放心。”
李虎考慮良久，點了點頭，“急告高寶龍、張高兒，以最快速度趕赴真定戰場。”
“你親自去真定。”李虎指著岳飛說道，“你和羅蘭一起去，王大忠的殿前軍、張憲的第十軍、牛皋的第十一軍、傅秀國的第十二軍、趙仁彥的的十三軍交給你指揮，帶上十天的乾糧，馬上出發。”
岳飛非常興奮，躬身領命。
“金國的信使還在嗎？”李虎轉身問諸夏。
“大帥現在還想和完顏杲見一面？”諸夏驚訝地問道。
“當然，見一面，談談，也未嘗不可嘛。”李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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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烈軍的攻擊速度並沒有因為金軍據城堅守而延緩。
二十六日，虎烈軍攻打湯陰，金軍再退。二十七日，虎烈軍攻打安陽。金軍堅守城池。二十八日，虎烈軍分兵，一部包圍安陽城，主力則繼續北上，攻打磁州滏陽。二十九日，虎烈軍殺到邯鄲城下。
至此，河北金軍主力堅守安陽和邯鄲兩城，而虎烈大軍因為兩城皆未攻下，也失去了繼續北上的實力，戰局就此陷入僵持。
三十日，大名府的完顏杲終於松了一口氣。戰局發展正如宗輔所預料，氣勢洶洶的虎烈軍被拖在了安陽和邯鄲一線，因為兵力上沒有絕對優勢，虎烈軍暫時也沒有發動攻城大戰。
與此同時，河東虎烈軍攻打真定。與邯鄲、安陽戰場一樣，虎烈軍同樣沒有兵力優勢，也只能與守城金軍互相對峙。
代北虎烈軍攻打居庸南關。這次虎烈軍攻勢較猛，但完顏希尹胸有成竹，重兵戍守。雙方打得激烈，但彼此都知道這不過是一次牽制性攻擊，所以雷聲大雨點小，毫無戰果。
不過，宗輔擔心一件事，到目前為止，河東虎烈軍主力還沒有出現，最早他曾推測虎烈軍要南北夾擊邯鄲，但河東虎烈軍至今沒有進入河北戰場，由此他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虎烈軍是不是要“聲東擊西”，在大張旗鼓攻打邯鄲、安陽一線的同時，以河東主力突然猛攻真定，然後南下包圍河北金軍。為此他懇請完顏杲，馬上從幽燕調兵南下支援中山、真定一線，如此一來，即使自己的預測變成了現實，河東虎烈軍主力全部撲向了真定城，金軍也有實力拖住他們，讓整個河北戰局完全陷入僵持。
就在這個時候，李虎來書，願意和完顏杲商談議和一事。
完顏杲立即察覺到李虎別有意圖。李虎狡詐，在女真人的眼裡，李虎根本沒有信義可言。李虎選擇此刻談判，而且在戰場上進行談判，明顯就有拖延戰事的意思。李虎為什麼要拖延戰事？他難道願意讓戰事一直僵持下去？
完顏杲想到了宗輔的擔心，他不敢猶豫，馬上急書燕京，請完顏闍母率軍南下支援中山、真定一線。如果金軍非常堅決地把這一仗打成僵局，李虎迫於無奈，恐怕最終也只有談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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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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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