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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誠意堂外草如煙

靜!

誠意堂前,萬籟俱寂!

秋風習習,吹動金黃色的稻草,如煙般絲絲飛舞。

煙雲過處,五根羽箭交替躺於地面。卻仍有一支橫亙在空中,與稻草做的頭顱一道,以拴緊稻草的繩索為半徑,來回搖擺。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節奏清楚,不緩不急。

所有學子、教習、五經博士,包括王恆和王珏等人,目光都隨著稻草頭顱的軌跡,上下挪動,如著了魔般,渾然忘記了時間和周遭萬物。

良久,良久,才終於有人夢囈般發出一聲呻吟,“這,這,這怎麼可能?!“

“好——!”山崩海嘯般的喝彩聲,緊跟著響起,將呻吟和質疑,全都吞沒得無影無蹤。

三箭連發固然精彩,可比起一箭碎靶,就成了小兒科。

一箭碎靶已經歎為觀止,誰料後面還有輕重隨心所欲,想讓羽箭停在哪裡,就讓羽箭停在哪裡!

切磋雙方的水平高下,再度不需要任何人來裁定,便已分明。和先前“禮”、“樂”兩項比賽時一樣,彼此之間差距宛若天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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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多謝各位誇獎!”山崩海嘯般的喝彩聲中,劉秀一改平素謙謙君子模樣,笑呵呵朝四下抱拳。褪了色的角弓與洗得發白的短打相襯,愈發顯得超凡脫俗。

終於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的甄蓴,則如喪考妣。忽然將價值萬金的血蛟弓狠狠丟在了地上,張牙舞爪地撲向了劉秀,“你,你耍賴!你射掉了我的箭,你耍賴!不算,這輪切磋不能算!”

以劉秀此刻的身手,怎麼可能被他撲到?只是輕輕側了下身體,就躲了開去。隨即迅速勾了下腳,“撲通”一聲,將此人絆了個狗啃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歡呼聲,轉眼就變成了鬨堂大笑。周圍看熱鬧的學子們,一個個開心得直抹眼睛。

最近十天裡,新出爐的“青雲八義”,就像八隻長出尾巴的公雞般,天天仰著下巴,招搖過市。彷彿他們八個,真的將所有同學都踩在了腳底下一般。今日,謝天謝地,他們終於被打回了原形!

“耍賴,你耍賴!這輪比賽不算,不算!”被哄笑聲羞辱得無地自容,甄蓴趴在地上,雙手掩面,放聲嚎淘。“嗚嗚,我也三箭都上了靶!嗚嗚,是你故意射碎了草人!你,你欺負我,你故意欺負我,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圍學子見此,一個個笑得愈發酣暢淋漓。

什麼“青雲八義”,狗屁!八隻仗著家族勢力爬上了青雲榜的螞蟻而已。那種關起門來只有自家人數著玩兒的狗屁榜單,根本沒任何價值可言!

“別笑了,有什麼好笑的,劉秀用鏟頭箭,的確有作弊的嫌疑!”五經博士王修無法容忍連續三次被“抽耳光”的恥辱,忽然像一個瘋子般衝進了場地內,揮舞著胳膊大聲咆哮。“這輪切磋不能算,必須……”

“你怎麼不說甄蓴用了寶弓呢?”

“喂,血蛟弓還在地上扔著呢,王夫子,你小心踩到!”

“夫子,用血蛟弓算不不算做弊啊?咱不能只盯著別人……”

既然王修自己將作師長的臉面丟進了泥坑,學子們也不客氣,紛紛扯開喉嚨大聲提醒。

“誰,誰在胡說八道?!”王修頓時怒不可遏,轉過頭,衝著所有學子大聲質問,“站出來,有種就站出來說。血蛟弓是皇上賜給甄家的,血蛟弓怎麼就不是弓了?”

“王夫子,本輪裁判是陰博士,不是你!”實在受不了他給太學同僚們丟人,副祭酒揚雄拍案而起,大聲斷喝。

“子豪,退下!是不是做弊,自有陰博士判斷!”祭酒劉歆(秀),也好像被人抽了耳光一樣慚愧,紫黑著臉,大聲補充。

王修雖然利慾薰心,卻沒勇氣同時跟兩位祭酒對著幹。咬了咬牙,掉頭而回,“反正王某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劉秀仗著本事好,就故意羞辱同學!陰博士,你看著辦!”

“媽的,都輸得漏出屁股了,我還能把皂絝撿起來給他套臉上?!”陰方氣得眼冒金星,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出馬給自家弟子甄蓴找場子。“嗯,嗯,劉文叔,剛才王夫子的話你可聽到了,你可有解釋?”

“噢,噢噢噢……”沒等劉秀開口,周圍的學子們,依舊大聲起鬨。對陰方如此明目張膽的偏袒行為,大加抨擊。

五經博士陰方的臉,瞬間就羞成了豬肝色。甄蓴是他的弟子不假,王家人的面子他的確需要照顧,可,可他陰方好歹也裝了一肚子聖賢書,怎能,怎能真的一點兒廉恥都不顧?

正尷尬得欲掩面而逃之際,驍騎都尉吳漢,卻依舊快步走了過來。衝著劉秀搖頭而笑,“好箭法,師兄當年,不如你甚多。可射藝不僅僅要求準確,還需通曉射禮。子曰,射者,仁之道也。文叔兩箭碎靶,固然贏得暢快,卻未免過於不留情面!”

這純屬是胡攪蠻纏,只是說得好聽一些而已。如果先前是劉秀大敗塗地,他才不會指責甄蓴罔顧射禮。頓時,場外又響起了一片鬨鬧之聲,無數正義感尚在的學子們,都毫不客氣地將嘲笑聲“獻”給了曾經心目中的楷模,吳漢吳師兄!

然而,明知道自己的做法讓人瞧不起,吳漢卻不得不咬著牙繼續死撐。借切磋來迅速揚名立萬的主意,是他所出。如今“八義”非但沒有能如願踩著劉秀等人肩膀上位,反而輸掉了褲子。過後非但王家和甄家的某些人會死追著他吳漢不放,在皇上和某些實權大臣眼裡,恐怕也會認為他徒有虛名!

“劉,劉秀,你若是沒有話說,老夫,老夫……”既然吳漢已經將學子們的嘲笑吸引了過去,陰方終於緩過來一口氣,咬了咬牙,就準備上下其手。

“鏟頭箭,乃是軍中專用的三種破甲箭矢之一。學生家貧,買不起箭矢。所以弓和箭都是昨天臨時從崇祿侯府上借來的。當時沒仔細看,不知道箭簇都是鏟子形狀。待今天上場後,想換已經來不及!”彷彿早就料到有人會雞蛋裡挑骨頭,劉秀拱拱手,不慌不忙地回應。

“崇祿侯,你說哪個崇祿侯?!”陰方心裡頓時就是一緊,立刻啞著嗓子追問。彷彿崇祿侯三個字,比在場上萬名學子的抗議聲威脅更大。

“回夫子的話,崇祿侯是家師的同門師兄,官拜寧始將軍。請恕學生不能直呼其名!”劉秀猶豫了一下,繼續彬彬有禮地回應。

崇祿侯三個字,比先前的孔師伯,還重了十倍。五經博士陰方的心臟又是一緊,眼睛裡的怒氣迅速煙消雲散。

劉秀的老師許子威已經病入膏肓了,自然無法對他構成威脅。可崇祿侯孔永,卻是實權在握的寧始將軍,眼下又聖眷正濃。如果劉秀真的早已投在了此人門下,今日之事……

不比王修和吳漢,二人好歹都算皇親國戚。五經博士陰方,身後可沒任何靠山。因此,也不敢再多冒任何風險。只見他,迅速換了另外一幅面孔,和顏悅色地補充:“噢,我明白了。想必你這一身本事,也是孔將軍所授。你說你一時心急,拿錯了箭矢。莫非,莫非你今天用的,全都是這種鏟頭箭?”

“正是,夫子不妨讓人將靶子抬過來親手檢驗!”劉秀想都不想,立刻輕輕點頭。

這句話,聽再內行人耳朵裡,卻比周圍的抗議聲,還要響亮十倍。登時,根本不用陰方安排人去拿,吳漢親自帶著一小隊驍騎營士卒,快步將四張木靶扛了回來。

只見,甄蓴先前所用的靶子上,十根名匠親手打造的精良箭矢,這會兒已經自行掉落了七支。還有三支羽箭雖然沒有掉下,卻也被風吹得歪歪斜斜,隨時都可能與靶心脫離。而劉秀先前所射出的十根羽箭,卻全都結結實實插在箭靶上,每一根都深入盈寸。

“我不信,我不信!”甄蓴一個骨碌爬起,猛撲到劉秀所用靶子跟前,抓住箭尾,用力外拔。

前面所用十根羽箭也是鏟頭簇,並且箭箭命中靶心!你劉秀以為自己是誰,難道是養瑤基嗎?那你還在太學裡蹲著作什麼,早去投軍,早就拜將封侯了!

眾目睽睽之下,第一支羽箭,被他緩緩拔離了靶心。鏟頭簇,居然真的是鏟頭簇!簇鋒處,因為與木靶劇烈碰撞,已經隱隱發白。

“我不信,我不信!”甄蓴聲嘶力竭地大叫著,繼續拔出第二支羽箭,依舊是鏟頭形箭簇,在靶子上留下的痕跡宛若刀切。

“我,我……”他不敢再大聲叫喊,雙手的動作,卻愈發瘋狂。

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第六支羽箭,相繼被拔出。全是一摸一樣的鏟頭簇,箭鋒處全都隱隱發白,留在兩張箭靶上的痕跡,也全都像刀切般整齊。

“嗚嗚,嗚嗚……”甄蓴無力地蹲在了地上,雙手掩面,肩頭聳動。

用普通軍中制式角弓和最難保證準頭的鏟頭破甲錐,居然十矢皆中靶心,箭箭深入盈寸。如果早一點兒看到,他又怎麼可能提議比賽射飛靶?

雙方的射藝,早就不屬於一個層面!他今天簡直就是自己送臉上門,唯恐被打得不夠狠,不夠疼,不夠瘋狂!

已經連輸三場,場場實力相差懸殊!後面三場中,還有別人最擅長的六書和九數!再堅持比下去……

”呼——”一陣秋風卷著稻草吹過,剎那間,讓許多人的臉色,變得像箭簇一樣慘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