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本宮的皇兒,為何要死心?難道要本宮剖腹取子?”轅煜遲聲音像厲鬼,手中銀槍舞得出神入化,聲音迴盪山澗,令寒風更為刺骨。
“蘭兒肚子裡有……”在被他寵幸後,從未漏服藥丸,居然能留下子嗣!司馬蘭牙齒發抖,每一個字皆夾顫音。
“蘭兒,告訴我,他說的不是真的。”何時懷的孕?南宮頤陽平坦的小腹,未瞧出端倪,眉頭緊皺期望聽見否定的話語。
“她承歡於我身下,還需告訴你!”轅煜遲將此事風輕雲淡道出,嘴角掛笑,像是在說別人的是非。不屑眼神,親暱舉止,令不羈的他看起來像個登徒浪子。
司馬蘭氣得發抖,瘋狂地推開他,在離開他懷抱的瞬間,從他腰間拔出匕首:“你再過來一步,我就宰了你!”
千鈞一髮之際,轅煜遲臨危不懼:“殺了我,你肚子的孩子真成野種了。”
司馬蘭戰戰兢兢附上未顯形的小腹,見他步步逼來,胡亂地拿著匕首在空中比劃。
轅煜遲一眨不眨走向她,揮動的匕首鋒利之刃劃裂他衣裳,令他肩膀滲血。
“蘭兒,他逼你的,是吧?”南宮頤陽見她狂躁,揣透頗多,抬手命身邊護衛拔刀,且刀刃指向未帶兵器、右肩流血的轅煜遲。
“回去再收拾你,勾搭姦夫謀殺親夫!”轅煜遲嗜血的眸子絲毫未將注目投給被鮮血浸溼的肩膀,硬生生的疼令他臉色微恙。
“王爺,我們走。”司馬蘭抽泣著甩掉匕首,不再看他,無法面對他所做之事,終剋制住情緒,抹盡淚水,冷冷吐話。
“該走?”漠視四周的利刃,轅煜遲眼中只有她抽動的肩膀。
“蘭兒,我們走。收兵!”他輸了,他留給自己的麻煩該如何解決?南宮頤陽暗罵轅煜遲狠勁十足,一時間面對司馬蘭的小腹,無從下手。
“蘭兒——”轅煜遲衝著她的背影狂叫,眼睜睜看著她跟才王離開,驕傲令他一動不動,揮拳擊裂跟前的飯桌。
入了馬車的司馬蘭縮在角落,無淚、無怒、無任何情緒,麻木不仁,呆視前方。
“我相信你。”相信她!南宮頤陽努力說服自己去相信,難以控制目光掃向她小腹,“能告訴我,多久了嗎?”
司馬蘭無言以對,那些藥丸是什麼?沉默地行了兩日,無盡美好山水只化作一聲接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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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南宮頤陽一行人走過山谷時,滾石聲愈演愈烈,司馬蘭驚覺撩簾:“出了什麼事?”
“不清楚,待我去看看。”此帶乃兩山之間,崖壁陡直,南宮頤陽吩咐侍從照顧好司馬蘭,飛身下車,驚愕地瞪著前方身穿鎧甲、手握長槍、一馬當先的轅煜遲,“你還不死心?”
“來接本宮的皇兒,為何要死心?難道要本宮剖腹取子?”轅煜遲聲音像厲鬼,手中銀槍舞得出神入化,聲音迴盪山澗,令寒風更為刺骨。
“來人,給我上!”南宮頤陽氣憤填膺,凜然迎戰。
轅煜遲的說話聲傳入司馬蘭耳裡,驚厥的她撩開車簾,向上張望,只見頭頂無數弓箭已上弦,怒吼著下車:“你居然在這設埋伏!”
經她提醒,南宮頤陽及手下將士一時間慌亂起來。
為保南宮頤陽一行人周全,司馬蘭隻身護住他,冷冷與轅煜遲相對:“王爺,我們到車上去。”
“蘭兒,回來!”轅煜遲盯著他倆上了馬車後立刻放下的車簾,不敢命人放箭,怕誤傷司馬蘭,大吼一聲,“南宮頤陽,拿命來!”
“王爺,別顧及蘭兒。馬能跑多快,就趕多快。”司馬蘭思量自己在車內,絕壁上的弓箭手沒有轅煜遲的號令不會放箭,得趁他們有所顧忌逃出此天塹。懷孕的她強忍腹痛,一再催促南宮頤陽快行。
“我們追還是不追?”洛誠和幾個將領看著轅煜遲隻身一人向前衝去,舉棋不定。
“別追。”一先鋒道,“太子妃不會要了太子爺的命,太子爺受些傷,娘娘就回來了。我們去了,會幫倒忙。”
轅煜遲快馬加鞭,追出了天塹,一勒馬韁,擋在馬車之前:“縮頭烏龜,下來!”
逃離陷阱,南宮頤陽便不怕他,拔出腰間寶劍,從車頂躍出,一記飛身向他攻去。兩人鬥了二十來招,車內的司馬蘭再也難忍腹痛,一臉蒼白拉開車簾,晃晃悠悠欲邁步,喚道:“殿下……”
她的聲音令轅煜遲分神,被南宮頤陽佔了上風,連掃下盤。
“蘭兒,你怎麼啦?”轅煜遲無心念戰,眼睜睜瞅著踉蹌後、半掛在馬車上的司馬蘭,眼裡滿是焦急,向馬車疾步奔去,卻遭南宮頤陽身邊教衛阻攔,不得已打了起來。
“血?”南宮頤陽的擔憂難以言表,衝至馬車邊,扶起兩眼無神的司馬蘭,這才發現她掛裙被血染紅,“你流產了?”
轅煜遲全力以赴揮刀,速戰速決解決了和他對戰的教衛,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到車邊:“你要怎樣才肯隨本宮離開?”
“殿下……”司馬蘭恨,卻靠向他……
“我們走。”她選了他!南宮頤陽恐司馬蘭身子過弱時又悲憤交加,心痛撤兵,將她留下。
“本宮帶你回去。”孩子沒了,她不能死,轅煜遲將她抱上馬車,與部下匯合。
因太子妃流產,隨行的魏公公臨時買了宅院,以備主子養身子。
轅煜遲每日離開大半天,夜裡無論司馬蘭是否與他說話,皆固執地回房睡覺。
兩人背對背歇息,靜默用餐,從不相聊,連續十日之後,司馬蘭終熬不住了:“你想怎樣?”
“本宮想告訴你,明天回京。”轅煜遲已經打點好一切,啟程的時間一拖再拖,忽而將她抱上腿,手附上小腹。
“蘭兒為何會懷孕?”司馬蘭別開頭,緊張看著敞開的大門,和院子裡當值的士兵,“讓蘭兒下來吧。”
“本宮給你的那些是養身藥。”轅煜遲突然將她推開,見她未站穩,伸手相扶,待她立定後,收回胳膊,疾步跨過門檻。
“你想要孩子?”司馬蘭腦海中閃過此念,紅唇險些被咬破,見他背脊緊繃,才知說中了。
“願意被本宮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本宮連名字都記不清。”轅煜遲衝回屋內,向她低嚷,見她眼中帶笑,臉色更為鐵青。
“你真的想要我的孩子?”司馬蘭坦然湊過去,瞅著他俊美的臉,不由伸手附向他薄唇。
“大膽!”轅煜遲伸手將她隔開,冷冽目光掃過她的臉,“明日即可動身,不得有誤。”
“是。你父皇容不下蘭兒,此番回去定會給你招致麻煩。”司馬蘭看著他往外走,突然衝到他身後,摟住他的腰。口是心非的男人!
“本宮自有主張。”轅煜遲不曾回頭,僅是背脊繃得不如先前筆直。
司馬蘭收回手,轉身慢悠悠走向錦榻,歪了上去,拿了本書,卻見書中夾了絹帕。
“寧郡主怎麼辦?”此物乃寧嬿所繪。他帶在身旁,定是睹物思人。
沉默一記,轅煜遲大步離開。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司馬蘭隨口吟出李清照詩句,這或許就是目前寧嬿的寫照,自己要的乃攜子之手、一生不變承諾,他所給的不過是博愛、雨露均施……
返回軒轅朝途中,轅煜遲命屬下所有人換了普通衣裳,購置大量貨物,轉眼間顯出一派富商帶著妻眷外出辦貨模樣,半點也不遭人眼。
“相公,用膳吧。”一路並不疾行,偶爾也遊山玩水、附庸風雅,司馬蘭裝扮得像個極美的婦人,只是一抹面紗遮住慧目以下大半張臉,芊芊羅裙勾勒妖嬈身姿,並不複雜的首飾點到為止。
“嗯,進去吧。”轅煜遲一抖摺扇,即便是商人模樣,氣宇軒昂的他也難藏匿與生俱來貴氣,邁進酒樓,立刻引無數注目。
用膳不過半個多時辰,席間偶爾相聊,大多數時候彼此靜默。
“你比從前的話還少,不屑與本宮說話?”轅煜遲無由來冒出一句,茶盞落下,用摺扇抬起她下顎。
“相公錯怪妾身了,妾身從前也這般,現在仍如此。”還有幾日便可離開才王領地,如此風平浪靜,司馬蘭心中揣測頗多,湊向他,“這一帶乃才王封地。”
“哦?你怎知曉?他說的?”轅煜遲抖開摺扇輕搖,髮絲隨風而蕩,發冠上寶石光彩熠熠。
“是。”見他起身,司馬蘭碎步跟上,猛然回頭,竟見到從掌櫃身側走出的南宮頤陽。他的目光和善,笑容顯得清澈,原這般風平浪靜竟在他掌握中。
暫且如此吧。南宮頤陽發誓,等她身子養好了,再將她帶回身邊,黯然地看她離去。
“王爺,還需要再跟嗎?”侍從請示。
“嗯,看緊些。她是本王心愛的女子,此時讓她跟轅太子離開,實屬情非得已。”南宮頤陽自認不輸與轅煜遲任何,只是時機出現得晚了些,陰霾地笑笑,離開了酒樓。
“愛妃在此處有熟人?想敘舊?”轅煜遲到了車邊,未聽聞她的腳步聲,冷冷問。
“故人。”司馬蘭感慨萬千,隨他離開。
約莫過了兩三日,轅煜遲一行人終來到軒轅王朝境內,再也不必偽裝成商旅,堂而皇之束了“遲”字旗號,大舉向太子府而去。
“妾身在何處安身?”才離開些許日子,慕容蘭以司馬蘭的名義再度住入太子府,即便蒙了薄紗,一雙明目也能讓旁人瞧出端倪。走在他身側,每一步皆戰戰兢兢,唯恐被轅皇派在太子身邊的人盯住。
“魏公公,還不給她安排住所。”轅煜遲吩咐後,進了書房,處理堆積如山的公文。
司馬蘭隨魏公公第一次走進轅煜遲寢宮的內間,瞅著屋內男性化的陳設,又看看一旁的魏公公和他的貼身婢女,坐立不安。
“王妃,午膳來了。”魏公公親自擺膳,“娘娘,園子裡種了好些蘭花,待會若娘娘不覺得乏,奴才陪娘娘到園子裡看看。”
“謝魏公公。”司馬蘭將就著用了晚膳,擱了碗後不敢上床歇息。見此處也無美人榻,只得歪在臨窗的椅子邊,拿了本書熬時光。心想等他回房,自己便有住所了。
兩日來的奔波,沐浴之後的她眼皮一次次合上,無奈將頭挨著椅邊對付。
“怎麼還不歇息?”轅煜遲披星光而歸,才進屋便脫了外袍,淡淡地瞧著一臉睏乏的她。
“妾身今夜在哪安睡?”聽說此屋除了被他寵幸的妃嬪偶爾過夜,大多數人不得入內,司馬蘭是這府中出去的,自是懂些規矩。
“就在這住。”轅煜遲褪了靴,待婢女捧上銅盆,潔了面,說了聲,“焚高麗送過來的那種香吧。還不歇息?”
“是。”難不成今後住這?尚汐在哪?司馬蘭取了香,點燃後走到床邊,很不自在褪掉鞋襪。
當夜無話,次日清晨,她還在睡夢中,他便起身離開。相安無事過了四五日,一天午後轅煜遲命人拿了把琴過來。
“殿下賞的?”好精緻的琴!輕撥琴絃,琴聲悠悠而蕩,司馬蘭得此稀世之寶,驚喜萬分。
“娘娘還有何吩咐?”乖巧的婢女從不多問,只知道太子爺將她疼進了心窩裡。
“無事,退下吧。”司馬蘭從此之後,午睡醒來,必撫一陣琴,煮壺茶,翻幾頁書,悠閒度日。
“何時回來的?”陶醉於自己奏出的琴聲中,她竟不知他站在身後。
“有一會了。”轅煜遲非話多之人,靠到床榻,翻起書來,“繼續彈,或者做你想做的事。”
琴聲再起,旋律不改,司馬蘭漸漸習慣了與他的相處:“能不能調尚汐過來?聽說瀟湘閣重建,妾身謝殿下收留,日日住在這,妾身實不安心,恐打擾了殿下清靜。”
“你想搬走?”轅煜遲將書扔了,走到琴邊,挨她而坐,“你彈的那首曲子,本宮也會,彈來你聽聽。”
“嗯。”司馬蘭聽著他奏出的音樂,感覺琴聲中營造了種衝破重圍的意境,不由聽痴了,摸出甕相和。
“愛妃何時學會的?本宮從前未聽過。”琴瑟和鳴,堪稱一絕。轅煜遲伸手取過她掌中的甕,細觀起來,“此乃稀世之寶,又是他送的?你還帶回了什麼男人的東西?”
“司馬元帥給了妾身這個。”司馬蘭從發上拔了朱釵,輕輕一擰,彈出一把藏在朱釵中的匕首。小而精緻,利刃散著寒光。
“這倒像司馬元帥給的東西。”轅煜遲將甕擱了,欣賞設計巧妙的匕首。
“還有這個。元帥說可以保蘭兒平安。”司馬蘭從錦袖子中取出晶瑩剔透、渾然一色的玉扳指。稍稍旋轉,現出雲紋,通透得猶如深潭中的綠影。
“這個東西…他也捨得給你?”轅煜遲命她將玉扳指收好,“此物至少能調動司馬元帥一半的兵力。”
“啊?”或許是當年未趕上救駕,讓父皇和母后死於非命,司馬元帥愧疚難當,才送出此玉扳指,司馬蘭瞬間解惑。
“今日本宮有空,攜你出遊。來人,替娘娘換身輕便的衣裳。”轅煜遲忽然起身,命門外的婢女替她更衣,看著她換上較簡潔服侍,親自為她挑了支朱釵,插於髮間。
“娘娘這身裝扮真好看。”婢女驚歎。
“退下。”轅煜遲面無表情拉她起身,跨出門檻,放慢腳步,“逛廟會,今夜還有燈展。你可會猜謎?”
“妾身不會猜謎,除非猜過的謎。”司馬蘭並非事事精通,縫製衣裳、猜燈謎、烹飪精緻菜餚,都有所欠缺。
“你做的衣裳真難看!”轅煜遲本不想說什麼,卻見洛誠穿著她縫的衣裳從一旁經過,皺起眉。
一夜遊玩,兩人興高采烈回府。打今兒起,轅煜遲便不將她關在府裡,凡空閒時,皆帶她出門溜達。
“妾身見瀟湘閣已修建完畢,不知殿下想讓妾身哪天離開。”與他日日相對,司馬蘭估摸著適可而止。
“你今夜就可搬走。來人,將娘娘的東西扔出去!”轅煜遲一反常態,忽然翻臉,“魏公公,還不給本宮帶侍寢的人來?”
候在門外的魏公公驚了一記,太子許久不沾娘娘之外的女色,這會…躊躇著應聲:“容老奴去張羅。”
司馬蘭見婢女拿來衣箱,擺擺手:“不必收拾。我們走吧。”
“娘娘,您往哪走,得聽魏公公的,奴婢不知啊。”婢女揣摩著太子心思,將做主的權力推給魏公公。
“魏公公還沒來嗎?年紀大了,腿腳如此不利落,乾脆告老還鄉好了!”轅煜遲抓起高幾上的茶盞,狠狠摔出,不耐煩催促。
司馬蘭站在門外,焦盼魏公公早些來,見他領了個身材妖嬈的女子從旁經過,後退一步,算是迴避。
“關門!”女子進屋後,轅煜遲低吼。
“娘娘……”魏公公抖了拂塵,每領司馬蘭走一步,便回一次頭。
司馬蘭芊芊玉指劃過唇瓣,指尖捏的錦帕揪皺了邊角:“敢問公公,這是往哪走?我們在這繞了一圈了。”
“這…娘娘莫急,奴才正在想呢。”魏公公不敢做主,只領著她沿著太子的寢宮兜圈子,“要麼娘娘在長廊邊坐會?你們還不取軟墊來!”
“妾身還是回去請示殿下吧,不讓公公為難了。”司馬蘭整整髮釵,折了回去。來到寢宮門邊,見裡面透出光亮,恐此刻還不方便,規矩地立在一旁候著。
“娘娘,您坐會。”魏公公壯起膽,扯著嗓門喊。太子的心思素來難以揣摩,他也不是次次能摸出門道,估摸著行事。
“想必還有好一會……”司馬蘭瞅著映到門上的燭光,語氣淡得驚人。
“娘娘,您還是披上吧。”魏公公今夜真的得為她安排住所,又恐猜錯了太子爺心思,最後大膽一試。
司馬蘭探究地望著目光閃爍的魏公公,想起被抓多時的寧嬿,有感而發:“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滾開!”轅煜遲惱怒地推開為他奉酒的女人,抓起外袍,胡亂綁了蟒帶,一腳踹開房門,見她立在門邊,冷哼。
“妾身不知該到何處安身,還請殿下明示。”司馬蘭不卑不亢,碎跑相追。
“你……”轅煜遲停住步子,一步步逼向她,“為本宮整理。”
“殿下半夜還要出去?”司馬蘭靈巧的手將他衣襟打理得整整齊齊。
“你…哎!隨本宮夜遊。”轅煜遲拖著她往後院跑,來到馬廄邊,“咻”地吹了哨,帶她上馬,出外夜遊。
夜太寒,風緊致,倚在他懷中的司馬蘭不由貼向了他取暖。馬行的速度變緩,漸漸變成了信馬溜達。
“這一帶是本宮最喜歡的地方,小時候本宮常來此處。每次都是父皇到此,將本宮帶回去。”轅煜遲彌望繁星當空,楊柳垂岸,迎風而立,見淺草鞠躬,憶起往事。
“這裡好美。”司馬蘭驚喜下馬,踏著淺淺草地,“如果將附近圍起來,夜裡就可以在這散步。”
“你可知你非慕容皇后所生?”她知道身世嗎?轅煜遲拉她坐到樹下,環她在懷,“據說你的母妃比慕容皇后更美豔,凡見過她笑的人,幾乎被石化。她是……”
“紅顏禍水。”司馬蘭跟在才王身邊,他早已將她的身世告知。
“很失望?”轅煜遲攏攏外袍,讓她貼在胸口。
“沒怎麼。妾身的母妃還真有過人之處。”司馬蘭難以想象她是怎樣的女子!緩緩起身,任羅裙飛舞,“妾身想有朝一日隱匿鄉間,或許伴青燈,永不問世事。”
轅煜遲喚來馬匹,飛身上馬,揚起馬鞭使勁一揮:“你現在就可以隱匿鄉間了!”
司馬蘭回神之際,他已不知蹤影,無奈徒步走回太子府。繡鞋被露水打溼,裙邊早已磨得不成樣,沾滿泥漬。行了許多路,臉上紅暈,髮髻歪斜。
“開門。”她見太子府大門緊閉,抬起疲憊的手臂,叩響門環。
“娘娘,殿下沒跟您一起?”守在院中的魏公公見她獨自歸來,驚愕,不由焦急起來。
“他…沒回來?”司馬蘭恐想起精緻的風景附近泥沼甚多,恐他策馬時陷入泥潭,“快通知洛將軍和其他大人出去尋。”
她見魏公公轉身,忙詳說了大致方位,等不及大隊人馬,自己跌跌撞撞往回跑。
“殿下——殿下——”他在哪?晨曦中,司馬蘭放眼四周,未見轅煜遲身影,靜心而聽,卻有馬鳴,好似鳴得哀怨,心驚:出事了!她尋聲而至,找到了轅煜遲的愛馬,也發現他落入了陷阱中。
“殿下!轅煜遲!”焦急中,她喚他名字,卻聽不到他的回應。向陷阱探身,可惜陷阱太深,看不分明,漆黑一片中,僅能瞧見些許反光之處,揣測是他發冠上的寶石。
情急之下,她衝到附近的樹林,用髮簪中匕首砍了藤蔓,這才發覺此匕首雖極致小巧,卻鋒利無比。返回陷阱邊,將藤蔓的一頭捆於馬韁之上,輕撫馬鬃,將臉貼了上去:一會看你的。
她屏住呼吸,沿藤蔓滑下陷阱,終於發現了落入陷阱後暈厥的他。
“殿下。”司馬蘭將藤蔓繞到他肩膀,儘量捆結實,脫下自己衣衫,包住他的臉,再用匕首將衣裳割出幾個洞留作呼吸之用,又在身上撕了塊布,把他的雙手裹了,免去他一會被拖著上升時難以避免的受傷。
她使勁拽拽藤蔓,學著他的口令喚馬。功夫不負有心人,良駒終於有所動。司馬蘭趕緊抱住他的腰,欲與他一同離開陷阱,卻見藤蔓拉了一段後,開始下滑。
太重了…馬拖不動兩個人!她頹敗一笑,跳下足有一人高的底部,看著他消失視野。
良駒將他拖出陷阱,又行了一段,這才停住,跑至他身邊守候。
蜷縮在陷阱裡的司馬蘭靜聽聲響,恍惚間聽見有人在喚“殿下”、“太子爺”,只是喊聲太遠。她在猶豫中沒有吱聲,安心閉眼,選擇留在陷阱中。
眾人將受傷的轅煜遲抬回太子府,喚御醫前來救治。兩天一夜後,昏迷的他睜開眼睛。頂著頭疼,放眼而望:“她呢?”
“娘娘?”洛誠茫然,“娘娘該在府裡吧?我等是魏公公告知殿下的大致位置,出外搜尋,才找到的殿下您的。”
“奴才沒注意娘娘是否回府…這就命人去尋娘娘。”魏公公愣了一記,下令。一炷香過後,全府上下未找到她的蹤影,嚇得面如土灰。
“殿下,您怎麼會用藤蔓將自己救出?”洛誠思索。
“依稀中,本宮聽見她的說話聲……快,她在陷阱一帶!”轅煜遲搖晃著起身,定了定神,親領一隊人馬,向自己落入陷阱一帶疾馳而去。
“娘娘——”
“蘭兒,你在哪?”
……
費力尋找,餓得奄奄一息的司馬蘭吞嚥唾沫,舔了乾涸嘴唇,嘶啞喊道:“我在這,救命……”
陷阱裡!轅煜遲衝至陷阱邊,親自在腰間綁上繩索,由將士們緩緩放入。一番辛苦,終救出了只穿中衣、面色憔悴的司馬蘭。
轅煜遲脫了身上披風將她裹嚴實:“為何他們救本宮時,你不呼救?”
“想從此隱沒山林。”司馬蘭自嘲而笑。
“你…死不足惜!”轅煜遲欲重捏她下顎,見她餓得奄奄一息,接過魏公公遞來的乾糧塞了過去。
司馬蘭就著泉水,咀嚼乾糧,半個時辰後,恢復了些精神。伸手撿了枯枝,撐著起身:“殿下,回府吧。”
“為何救本宮?”轅煜遲立在井邊眺望,見她走來,伸手拉她入懷。
“同情心氾濫。”司馬蘭看看深井,不免後怕。
“你救了本宮,要本宮如何賞你?想要任何皆可。”轅煜遲撿了塊石頭向深井投去,由迴音而定此井極深。
“不必酬謝。即便是頭小獅子落井,蘭兒也會鋌而走險。”司馬蘭抬眼,任陽光迷醉了視線。
“本宮等同於獅子?”轅煜遲握緊拳頭,歇斯底里狂吼。
“嗯…蘭兒是說,小獅子很…其實很可愛。”他暴怒的目光射得她語無倫次,司馬蘭思緒打結。
“混賬!”轅煜遲縱身向井中跳去,嚇得司馬蘭及一干將領譁然。
“殿下!”
“太子爺!”
……
他怎麼啦?司馬蘭彎下腰,衝著井裡高聲叫:“殿下——”
“走開!本宮自己出得來!”轅煜遲一路攀爬,他的回應之聲在深井中迴旋。
“娘娘,我等是否需下去看看?”將士們舉棋不定,其中一人向前徵詢。
“殿下,快爬上來了嗎?”以他的身手,除非毫無防備,否則定能輕易回到地面。司馬蘭突然發現自己懂他。
“快了!本宮死不了!”轅煜遲奮力攀爬,絕不低頭。
“殿下說了,無需搭救。各位將軍,就地歇息吧。”司馬蘭擔心地坐在井邊,估算時間,“到哪了?看見亮了嗎?”
“廢話!”轅煜遲冷冷回話,吼道,“本宮出來,有你好看!”
半盞茶過後,司馬蘭未聽見聲響,故意找話:“殿下,這披風待會還需還嗎?被臣妾弄髒了。倘若無需還,臣妾就將它扔了。”
“隨你扔不扔!”轅煜遲氣憤難當。
“牽馬過來,太子爺快出井了。”司馬蘭聽見他的聲音比先前少了些許迴音,安心地走向馬匹。
“休動本宮的馬!”躍出井面的轅煜遲暴跳如雷,脖子怔出條條青筋,奔至馬前,一把拉過韁繩,翻身上馬。
“娘娘……”一將士不知如何是好,就見轅煜遲策馬狂奔,瞬間沒了蹤影。
“本宮走回去,你等先行吧。”司馬蘭攏攏醬紫色披風,碎步前行,踏著光斑,迎陽光而去。
“你等先行,末將陪娘娘回去。”洛誠主動留下陪她,一語末,牽馬前行。
“你該走的。”司馬蘭被陽光曬得有些暈暈沉沉,額頭上溢位一層薄汗,隨手解散了披風。
兩人進府後,洛誠不敢越雷池一步,恭敬將她送入轅煜遲寢宮。
“殿——下?”司馬蘭立在門外,靜靜地看著他。
屋裡無人回應,魏公公撣了拂塵,笑著迎上前:“娘娘歇息吧,殿下已去書房了。留下了話,說沒事別打擾,這幾日政務繁忙。”
“有勞公公傳話。”司馬蘭輕拎裙襬,跨過門檻,就聽魏公公又道。
“娘娘稍作歇息後,請娘娘移駕清華池沐浴。”魏公公命親自奉上茶水,規矩地陪在一旁。
清華池乃太子專用浴池,慕容蘭聞言一驚,初嫁過來時,她無意中闖過一次,被轟了出來,思量著道:“不妥吧?”
“娘娘,太子爺留下的話。”魏公公極會察言觀色,太子妃如今深得殿下喜愛,因此一切用度,都按最好的給她張羅。
司馬蘭何嘗不知太子府的所有人皆極會揣摩他心思,對自己好是因他待自己不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一日得寵僅是僥倖而已。她像從前一樣規規矩矩,儘量不麻煩他人。
住了半月,她依舊未見到牽掛的尚汐,不由憂愁起來。
整日悶在房中無事,她翻書、撫琴,默寫從才王那學來的醫方,打發無聊時光。一道破天荒的太后懿旨,將她接進了宮。
頭回與太后相見,她有些忐忑不安。進了太后的宮,長跪請安,頭點地,卻未聽見太后賜她“平身”,規規矩矩地等著訓話。從前太后曾到太子府小住,不受寵的她不夠資格參拜,而今換了身份,據說轅煜遲還上書轅皇,說他新納的太子妃名司馬蘭。無論名字如何變,她還是她。
“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的你的容貌。我太子居然為了你,和才王衝突起來,不顧你與才王的婚約,將你搶了來……”皇太后擱來了茶盞,冷冷投來注目,帶她抬頭後,瞧見了魅惑眾生的臉,驚愕從眼底劃過,轉而平靜,“作為太子的家眷,應照顧太子周全,體恤夫君,相夫教子。你怎能恃寵而驕,霸著太子的寢宮,令未來的國君擠到書房裡去?”
“臣妾知罪。”太子夜夜留宿書房?司馬蘭錯愕,原以為他因政務繁忙,在那住過一宿,之後便雨露均施去了,畢竟離開了一段日子,也不知他是否又納妃、或是朝中大臣給他送來了夫人。
“今後不可妄自尊大,做出違逆的事情,否則哀家會定你的罪。起來吧。”皇太后教訓了幾句,許了她平身後,問了幾句家常話,便放她回去。
“太后娘娘,奴婢剛剛得知…就是她。”太后貼心嬤嬤說出了驚人訊息。
“真的?慕容蘭、司馬蘭是一個人?將哀家玩弄於股掌……”皇太*緊拳頭,護甲險些插進肉裡。稍稍一動,寒光閃爍。
入夜後,司馬蘭見轅煜遲未歸,恐他又留宿書房,便親自到書房外相見,未曾想到這一等便是一夜。直至次日清晨,她才見了乘鸞轎欲上朝的他。
“何事?本宮趕著上朝,耽誤了不得!”鸞轎路過她身旁,轅煜遲輕撩些許轎簾。
“臣妾知錯,不該霸著寢宮。往後…今晚殿下…太子爺是否還會留宿書房?”爭寵的事,司馬蘭第一次做,主動要求侍寢,她說得前言不搭後語。
“退下,回去歇息。”轅煜遲放下帳簾,徑直離去。
“殿下,您為何不告知娘娘,您才從暗道回書房不足半個時辰?”洛誠隨冕而行,低語。
“多事。”京城出了很多亂子,轅煜遲忙得焦頭爛額,乘著入宮的一段路,打起盹來。
回房的司馬蘭稍作梳洗,躺到榻上。還不到晌午,便高燒不止。
“傳太醫。”魏公公嚇得不輕,命人請來太醫為她診治。
服過太醫的藥,司馬蘭並不見好,反而越病越重。御醫再次診脈,診出的病情跟原來一樣,仍是感染風寒,再次施針用藥。
“公公,娘娘這是怎麼啦?”服侍的婢女瞅著床褥上病得沉重的司馬蘭,心慌,一夜過來,現在又是晌午,她的身體仍不見好。
“等等吧,估計殿下該回來了。”昨日下了早朝,太子爺讓人帶話回來,說留宿宮裡之時,娘娘還是健健康康的,魏公公思量若待會不見太子爺回府,再差人帶話進宮。
“魏公公,好消息。”過了四個時辰,御醫見太子妃服過藥後,病情穩定,興沖沖攔住正欲往宮裡傳話給太子爺的魏公公。
“辛苦大人了,來人,還不給大人看茶。”魏公公開心不已,立刻將欲派往宮裡的人安排了其他差事,盡心服侍司馬蘭。派往宮裡報府中大小事務平安時,也沒提娘娘偶感風寒的事。
轅煜遲連續兩日,在與皇上及重臣們議完政務,到皇太后的宮裡陪伴:“皇奶奶又不肯喝藥,身子怎麼會好?來,孫兒侍候您吃藥。”
“嗯,只喝半碗。兩顆蜜棗。”皇太后用假病留住轅煜遲,被他哄得倒也開心。
轅煜遲對她的病情不得而知,只聽太醫院說一定得讓皇太后服下藥,便死纏爛磨,騙她吃藥,根本不清楚手中的湯藥是些開胃養身的東西。
“哀家瞅著你也怪累的,下去吧。”皇太后服了藥,捨不得太子熬夜相伴,命人帶他下去休息,選了兩名晶瑩剔透、容貌嬌媚的女子作為獎賞侍寢。
“太后,不知這兩名女子是否能入太子爺的眼……”昨日太后召見太子妃時,給她喝了下了毒的茶水,陪伴太后並參與此事的嬤嬤在太子走後,有些忐忑不安。
“哀家的皇孫怎能為一女子神魂顛倒?縱她生得好比嫦娥,妖媚侍君,非死不可,身份如此怪異…待太子繼承大統,他會有很多妃嬪,這個女子不留。”太后慵懶,呼氣如蘭,舉手投足間評斷了司馬蘭生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