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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風月(1-3)_大唐風月3_第一百八十一章 貞觀之治之流言蜚語(2)

第一百八十一章 貞觀之治之流言蜚語(2)

次日早朝後,李世民獨坐在顯德殿上,命人前去天牢提了邱盛。

面色嚴峻如霜,屏退身邊左右侍人,一國之君高高在上,邱盛跪在大殿上,仰頭仍無絲毫敬畏之意……

李世民盯望著他,心中總覺不對,想他一個曾經迫害過當今皇后之人,應該避之唯恐不及,如何會氣焰如此囂張?

莫不是有何把柄落在了這個人手上嗎?

想著,俊眉一蹙,卻再無其他表情:“邱盛,你可是……心有不服嗎?”

邱盛頭雖低下,眼眉卻是微微上挑:“回陛下,草民心服口服,更……死而無憾!”

君王冷峻的臉上微泛起詫異之色,隨即隱沒在眼角眉間深處。

死而無憾?如此大義凜然的四個字,自這個男人口中說出,聽起來竟是不堪入耳……

“死而無憾?”

李世民深吸口氣,竭力平靜下暗自踴躍的心:“既是死而無憾,又何以……要見皇后娘娘?皇后何等身份?豈是你說見便見?”

邱盛嘴角一拎,唇邊竟是冷冷的笑:“能與當今無比尊貴的皇后娘娘有過春宵一刻,又……何憾之有?”

一句話,如鳴雷巨響轟頂,君王之心倏然遭擊,震顫,地動天搖驚駭……

“什麼?你……你說……什麼?”

威武君王龍顏陰霜突降,騰地站起身來,極力按壓下心中憤慨,直指向跪在地上的小人:“你以為……朕……會相信嗎?”

邱盛仍是冷冷一哼,悠慢道:“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罷,哼……”

面目表情可惡到極致:“皇后娘娘左肩處彎月式痕跡,真是……別樣風情!”

李世民身子不易察覺地怔怔一顫,僵直在當地,過濾著眼前男子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被打亂的心神,慢慢條理,生硬硬壓下心中怒火。唇齒切切相擊:“哼!你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嗎?你為人心狠手辣,曾將皇后鞭打至遍體鱗傷,會看到……會看到皇后左肩痕跡,便想拿來大作文章嗎?”

“陛下所言極是!”

邱盛高揚著頭,仍不見絲毫畏懼表情:“陛下,草民不但心狠手辣,還……好色成性呢,想如此仙姿玉人落在草民手上……”

“住口!”

李世民努力平靜的臉色大變,驟然間風雨狂作,沉痛、懊悔、激憤,在心中霎那交疊,突感到周身麻木沒有知覺……

是啊……是啊……如此男人、如此小人,如此……清逸絕塵的無憂……

指節間攥出“咯咯”響聲,李世民眼前一亂,整個大殿空闊,頓時天旋地轉……

一切風暴皆不在李世民意料之中,邱盛揚揚得意的臉孔,即使殺了他,都不足以洩心中之憤。

可這等事情,何其嚴重,無憂的名節、大唐的聲譽,李世民心中亂作一片,無法平息的陣痛……

李世民命人將邱盛押回天牢,此案還未審定,李世民雖恨不得將他碎屍萬端,卻也一時動他不得……

回到麗正殿,面對無憂的心情,更加複雜難堪……

心疼,心疼那為自己受過的苦,為難,為難那難以啟齒的心中利刺……

心情越發喜怒無定,乾脆不再回麗正殿,免得身懷有孕的無憂,被自己鬱氣莫名牽連……

這些日,天牢竟成為他最常去的地方,男人的心理作祟,他迫切、不可免俗的想要知道真相如何。

可是,不能問無憂,不可以問無憂,若無此事還好,若真有此事,無憂情不可堪的情形,自可預見……

每次審問邱盛,李世民皆是小心翼翼,周圍近旁,不需一名守衛侍從,坐在龍騰椅上,隔著天牢鐵欄……

“你……便不怕朕殺了你嗎?”

李世民耐心有限,天子龍威赫赫……

邱盛隔著漆黑鐵欄,不禁冷笑:“呵,陛下自可殺掉區區草民,但……哈,卻怕殺不掉這段……陳年往事!”

李世民俊臉上表情堅硬如石,龍目一瞪,聲音滲出唇齒:“你……威脅朕!此事……你……還向多少人說起過!”

忍不住憤怒的揮拳而起,恨不得直接打過去,卻只能緊緊攥著雙手,平復著心中怒氣……

邱盛仍是冷笑,似毫不在意君王的憤怒。

李世民嘴唇顫抖,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可是……

他是君王,必須理智,他是君王,必須依法辦事,他是君王、他是君王、一切皆因……他,是一國之君!

“朕,遲早一天殺了你!”

龍袍廣袖憤怒揚起,轉身而去……

裴寂奏疏之上,證據列舉分明,早可以審判斷案,可是,李世民明知安業等人,皆只被利用而已,若要牽出幕後真正主謀,恐需些時日。那麼,一干人等,便殺不得,自包括邱盛在內……

可是李世民心中計較,若留著邱盛,只唯恐夜長夢多,萬一他胡言亂語說些什麼,傳入他人耳中,朝中民間流言蜚語成氣,那時,又要無憂情何以堪?

想到這些,李世民便不覺得心痛如絞,不能面對無憂,卻更不想面對其他女人,多少個日子,只在書房之中暗暗嘆氣,內心感到空前煎熬……

李世民遲遲不判安業等人,不安的也不僅僅是自己而已;看似與世無爭的太極殿,忐忑的氣息亦暗暗升騰……

“怎麼這陛下,還未下旨處置謀反之人?裴大人,可還穩得住李孝常他們嗎?”

一女子聲音清若鈴音,在萬柳嬌花中,裙衣飄展如飛,眼神冷靜淡定,正是嶽凝……

裴寂輕嘆聲氣,回道:“總算還好,只是……陛下近日常常出入天牢,便怕夜長夢多,別……有何變故!”

嶽凝回身望裴寂一眼,豔美的眸流光冰冷無溫:“變故?死人……還能生什麼變故嗎?”

裴寂身子一震,望著眼前女人,不可否認有片刻驚懼……

嶽凝見他遲疑,解釋道:“裴大人,上一次你說,親信去天牢送飯,他們說起關於邱盛與……皇后之事,可是真嗎?”

裴寂點點頭:“對,劉德裕是那樣說的,而聽說近些天,陛下也常常單獨審問邱盛!”

嶽凝唇角揚起絲絲得意的笑,目光絕狠:“那麼,殺人滅口的……便不會是……當今陛下嗎?”

裴寂身子又是一抖,不解,即使是當今陛下又能如何?

嶽凝望他疑惑的神情,不耐煩地嘆一口氣:“所謂‘人言可畏’,有時……要勝過千軍萬馬呢,朝中輿論便交給大人了,這後宮之中,太上皇那裡,自有我與二位娘娘,如此事關大唐聲譽之事,到時候,不怕他不焦頭爛額,咱們的時機,也便到了!”裴寂頓時了悟,嘴角亦牽出些許笑意……

“記住!”裴寂剛欲轉身而去,嶽凝卻小心地叫住了他,囑咐道:“留住……長孫安業!這樣……才更有文章可做!”

裴寂點點頭:“老臣明白!”

天牢之中,一如既往黑暗不見五指。

夜深人靜之時,裴寂侍人照常送進精緻飯菜,李孝常與劉德裕亦照常大快朵頤……

“我說,還要在這鬼地方待上多久?”

劉德裕顯然已失去耐心,嚼著飯菜,不清不楚地含混出一句話來……

侍人冷冷一笑,向牢門口踱去:“不久了,馬上……馬上……便能解脫了!”

鐵牢門鋃鐺幾聲作響,關閉,劉德裕與李孝常對望一眼,侍人背影在黑暗的天牢中,陰森恐怖……

“這……”

覺出不對,李孝常立時扔下手中食物,衝向鐵牢門口,迅速抓住侍人右手衣袖:“裴……裴寂……裴寂這是要……要……”

“啊……”

身後劉德裕一聲淒厲叫喊:“這……這……有毒,有……毒!”

抓著侍人衣袖的手,慢慢鬆開,雙眼驚懼望著一張笑容扭曲的臉:“裴……裴寂……”

“哼!”

重重甩開李孝常緊抓的手,轉身而去,身後痛悔悽絕的叫喊聲,漸漸輕弱、微細、無聲……

侍人提著另一只食盒,沿路來到邱勝處,黑暗的天牢中,無一點聲音,侍人點燃身邊燭臺,殘火微弱,藉著火光一望,臉色驟變,不禁大驚失色……

鐵牢鎖鏈完好無損,可卻已不見邱盛的人影,空空的牢房中,只有黑鴉鴉一片死寂……

侍人趕忙向天牢門口跑去,剛出內牢,便見幾名天牢守衛歪歪斜斜在外牢地上。伸手一探鼻息,氣息無異,只是暈了過去。

侍人抄起身邊黑鐵鍋中的水瓢潑去,潑醒其中一人,怒道:“怎麼搞得?什麼人做的?邱盛呢?”

那人揉揉腦袋,晃上幾晃,神志迷惑不清:“小人……小人不知阿,大人才剛進去,便……便有人自身後襲擊我們,黑衣蒙面,小人只看到一眼,便再不知了!”

侍人將水瓢狠狠甩在地上,沉一口氣,斜眼瞪向獄卒,獄卒連忙低下頭去:“我警告你們,莫要透露出一字半句,這樣有財大家便一起發,否則……哼!你們私縱他人入牢,亦是死罪!明白嗎?”

獄卒趕忙低身,頻頻點頭:“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那就好!”

侍人一瞥眼,甩袖而去……

劉德裕、李孝常橫死天牢,天牢守衛雖是不明不白被人擊倒,可卻也有了謊稱不知的理由,朝堂之上,氣氛倏然凝重……

李世民端坐在龍椅之上,掃視坐下每位表情,冷冷的眼神,深不見底……

眾臣你一言我一語,躁亂在朝堂之下,李世民緊緊攥住龍椅座柄,胸口說不出的憋悶……

裴寂見情勢已達高潮,眼角一橫,方才上前道:“陛下,老臣認為,如此證據確鑿之事,陛下卻遲遲未下旨決判,多有不妥,如今再有逆賊橫死天牢、失蹤不見,這……還望陛下下旨,早日懲處長孫安業,以免再添枝節!”

李世民悶哼一聲,低沉道:“哼!只怕此事……還需進一步查明,以免

叫真正幕後兇手逍遙法外!”

裴寂蒼眉一挑,冷道:“陛下,老臣聽說……那牢中無絲毫作案痕跡,人便不明不白死去,不明不白失蹤,還聽說那失蹤之人……曾說出了什麼大不敬之言,這……還望陛下明鑑,早日嚴懲謀逆重犯!以塞民間攸攸之口啊!”

大不敬之言!

李世民心底一股潮流倏然翻滾,裴寂冷笑的表情嘲諷,顯然含了其他用意;李世民舒一口氣,強自鎮定下心中怒氣,狠狠道:“裴愛卿聽說的……還真不少!”

亦是一語雙關,兩人對視間,眼光刀鋒不見一絲退避……

朝堂中氣氛沸騰聒噪,無憂照常去太極殿請安,自那日後,已被多次拒之門外,可今日,李淵卻召見了她,身邊除了二位美妃如昔,還多了熟悉冷漠的嶽凝……

向李淵和二位美妃行過禮,無憂略一側身,亦是恭敬道:“大嫂……”

嶽凝起身,回一大禮:“民女拜見皇后娘娘!”

“大嫂快不必多禮!”

無憂趕忙免去,言語誠摯溫和……

李淵輕咳一聲,對向嶽凝,溫言道:“是啊小凝,都是一家人!”

轉而再向無憂望去,眼中光芒瞬間冰涼:“無憂,你近日來得正好!父皇……正有話想要問你!”

無憂神色一晃,李淵如此表情,令心中莫名不安:“是,父皇請問!”

李淵捋捋花白的鬍鬚,嚴肅道:“周姜正母儀的典故……皇后可知道嗎?”

無憂一怔,她自小熟讀經史典籍如何不知?

想李淵更不會無故發此一問,略略低眉,和順道:“回父皇,‘周姜正母儀,國人盡被恪’,乃是講,周朝王季母親、太王妃子太姜,她一生貞節孝順,以身作則,教育兒女,從不違反婦道,故,太王做任何事,都會與她商量,因而人人稱讚!”

“不錯!”

李淵緩緩站起身來,悠慢幾步,走至無憂身前:“此便是母儀天下的風範!從不違反婦道,從無……任何事隱瞞丈夫公婆和孩子!”

無憂抬起頭,秀目水光微微結凝;只見李淵目光堅持逼視,繼續道:“所以……皇后要以古人為榜樣,貞節孝順,不要隱瞞了什麼,而……有損到皇家聲譽!”

無憂心頭一震,李淵明顯用意的眼,令得全身不由得微顫,貞節孝順?有損皇家聲譽?多麼嚴重的字眼!

無憂細細思看李淵的神情,迷茫不解,貞節孝順?

自己有何不貞節孝順之事,引得他用如此警告的目光盯看著自己?略略側目,兩旁著有意味的眼光,亦囂然諷刺……

無憂肯定,一定有事發生!細細想來,李世民近些天的失常,是否也並非無意而為呢?

心中莫名慌作一片,手掌心中滲出絲絲涼汗……

從太極殿出來,無憂心中久久不平,直走在回往麗正殿的路上,腳步緩慢沉重,李淵警告的口吻,張、尹二妃揚揚得意的表情,以及嶽凝饒有意味的冷笑,都叫無憂心裡莫名不安……

她從沒覺得,太極殿到麗正殿的路,有那麼長,似是走了許久許久,方才到了……

宮女內侍在殿口站做一排,恭敬行禮,無憂一見,便知是李世民已經回來,並且,怕是心情不好,免去眾人禮數,緩步走進殿中……

果然,李世民一襲朝服未去,站在視窗,望著園中一樹棠梨,怔怔出神……

無憂走到他身後,輕喚一聲:“陛下!”

如棠梨花飄落如雨,心中沁入一絲甜意;李世民回過頭來,臉上倦意驚人深刻……

“陛下!”

無憂清眸中有微微驚動,秀眉蹙結,如削玉手撫上他疲倦的臉:“陛下,何事這般憂煩?”

李世民深深嘆一口氣,冰涼的手,輕攬住無憂薄紗朦朧的肩,卻不語,仍望向窗外暗香漂泊的棠梨花……

無憂站在他身旁,細細思看他臉上神情,俊長的眉蹙起心事重重,眼中鷹銳精光再無鋒芒可循,這……究竟是怎麼了?

近些天來,他都是這樣的表情,每日下朝都會來到麗正殿中,話卻是不多,待到天色一晚,便藉口匆匆離去。

也聽說並未臨幸任何一宮,而是獨自待在書房之中……

為什麼?到底是什麼事情,令得他如此煎熬自己?!

“是……因為我嗎?”

無憂心中有無端端的感覺,最近太多事情都與長孫家有關,今日太極殿中怪異的一早,也使得無憂心中頗多猜測!

貞節孝順、皇家聲譽!這種種字眼迴響在心裡,竟又是一陣驚動!

李世民暗淡的眼中,亦掠過一絲光芒,卻是沉痛的、懊惱悔恨的,不語……

無憂心中驟然一抽,不語,他為何不語?沉默,他為何沉默……

“真的……是因為我對嗎?”

無憂倏地閃身至李世民身前,掙脫開他輕輕摟著的手:“到底……是什麼事情?”

面對無憂突然嚴厲的眼,李世民一怔,措手不及……

無憂心底重重一擊,李世民瞬間變換的表情,閃躲逃避,似已不用再說……

“貞節……有損……皇家聲譽!”

無憂字字切切滲出唇齒,回想起那日李世民追問邱盛,之後便如此焦慮、如此神志迷離,怎不令她聯絡起樁樁件件,不難得出結論……

“邱盛!對嗎?”

無憂若清湖水波晶瑩的淚,流轉如珠,在眼眶中漫漫凝成字字詰問……

李世民眼神驚凝,自己什麼都沒有說,無憂卻似看到了自己心裡……

李世民微微低下眼眸,嗓音沙啞:“他說……他……”

言到唇邊,竟自無法言說……

腦中如驚雷轟鳴炸響,李世民已不用說,已不需要說,一切都已寫在了閃躲的神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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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嗎?”

無憂聲音輕弱,淚水蜿蜒成河,他信,否則如何會有這般悵然若失的痛苦表情……

“我……”

李世民迅速抬起眼來,微微一驚,剎那,僅僅剎那而已,無憂的臉,卻已黯然蕭索……

“無憂,我……我不是信他,我……”

“那是什麼?”

無憂心中痛楚蔓延至眼底成血,用力甩開他握住自己的手,秀睫顫若殘葉飄零:“若不是,你為何……不來問我、不告訴我,不……親近我?”

“無憂!”

李世民踱上一步,緊緊擁她在懷裡,不可否認,他心裡確曾有過陰影難以揮去,可那不是懷疑她,不是要相信那些話,只是痛悔,只是懊惱,只是責怪自己,為什麼……沒能好好保護她!

“很難相信……是嗎?”

無憂靠在他懷裡,健實溫暖,淚水滾熱在李世民胸口,燙傷心肺:“很難相信,一個好色之徒,會輕易放掉手中獵物,是嗎?”

李世民不語,更緊地抱住她,唇在她絲髮雲鬢間微微顫抖……

不怪他,真的不能怪他!如果是自己、恐也是很難相信吧?

無憂澀然一笑,淚水漸漸乾涸:“如果我說沒有,你……信嗎?”

水眸含珠帶露晶瑩,卻是沉暗無光……

李世民心底被敲擊般疼痛,無憂一字一句打在心裡,令他惶然無措。

說他信,可內心終有一絲疑慮難去,說他不信,可無論如何怎樣,他責怪的都不是無憂,而是自己……

沉默,只有沉默,緊緊緊緊地擁住她……

此事,事關何其重大,然若傳揚出去,自己名節反而是小,怕只怕這不過是別有用心之人,用來打擊逼迫李世民的手段而已!

那日在太極殿中,李淵及張、尹二妃顯然皆是瞭解的神色。

那麼要瞞,又豈能瞞得住嗎?

無憂獨自漫步在御花園中,心中焦躁難安……

畢竟,是懷了身孕,體力較之從前還是難支,走了一忽,便覺累了,向回行去,抬眼間,卻迎面走來三人,衣袂飄展隨風,卻有微微驚色瞬間掠過……

無憂亦是一驚,清眸掃過三人,異樣之感頃刻刺進心頭……

略略平靜下心神,低身道:“見過二位姨妃!”

身邊另一女子,錦綢絲衣紋繡豔美傲人的紅梅沁雪,眉眼描畫分明,垂下些微:“拜見皇后娘娘!”

聲音清冷,正是映了這衣裙繡圖的淑妃——楊如夕!

無憂示意她起身,眼光不易察覺的變換在三人臉上……

“皇后怎這般好興致?獨自散步在御花園呢?連個侍女也未帶上?”

尹德妃唇角含笑,卻無絲毫善意……

無憂一轉眼,輕聲回道:“今日天氣甚好,便隨意走走!”

語聲未落,清靜的眸流轉回楊如夕身上,審視地望著;她,如何會與這二人走在一起?

想著,心念卻不期然一牽,不興漣漪的眼,微微驚起波瀾數點,突地,頓時了悟……

她們——可皆曾是隋皇室後宮高貴的人啊!

尹德妃知無憂向來聰敏,望楊如夕一眼,楊如夕立時會意,忙低身道:“皇后娘娘與二位姨妃慢聊,淑妃失禮,先行告退!”

不及無憂言語,尹德妃便揉揉太陽穴處,輕嘆口氣:“不聊了,本便要回了,卻遇上淑妃,說了一會兒,可真覺有些累了!聽說皇后又添了身子,也快些回吧!”

無憂微微低眉:“送二位姨妃!”

隨意應上一句,搖擺身姿妖嬈,與張婕妤挽臂而去……

楊如夕看無憂一眼,略略有些不自然神情,再一低身施禮,亦匆匆而去……

無憂望著淑妃殷紅色錦綢如火,漸漸飄沒……

接近黃昏,東宮顯德殿有幾時安寧,來往之人不多,這難得清靜的時刻,也最是顯得蕭索……

東宮花園不比御花園巧妙精緻,卻也柳木成蔭,花草繁茂似織,遮遮掩掩,夕陽落日下,別是一番景緻……

爬滿蔓草青藤的石門,開啟十分沉重,推開一道

狹長縫隙,透過昏黃微弱的光,一男子閃身側入石門當中,石門關閉,同時亮起昏昏弱弱的火光……

“這什麼地方?放我出去!”

從石屋深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聲,穿過幾道彎處,繞來繞去無規律可循,男子終在一處定下腳步,開啟一道破舊的木門……

“你到底是什麼人?”

自裡面衝過一人,緊緊拉住男子黑衣前襟,男子右手一揮,力道頗為深重,那人竟向後退了幾步……

“你到底是什麼人?到底要做什麼?”

仍不肯罷休,奪上前一步,男子眼眉立時結起,右手用力一掌,那人向後重重跌去……

“給我老實點!”

男子眼光在昏暗的火光照映下,尤顯得恐怖,深黑色眸子,偶爾閃過絲光亮,更加鬼魅:“邱盛?對嗎?”

那人驚恐地趴在地上,抬頭望一眼身前男子,頓感周身寒冷,卻正是天牢失蹤不見的邱盛!

“是……是又……怎麼樣?”

言語想要嘴硬,可聲音卻已顫抖如劇,黑衣男子只冷冷一笑,擲過手中紙包道:“先吃了,之後……我們再說!”

邱盛肚中也著實餓了,開啟紙包,裡面牛肉香氣更引得胃中翻湧如流,不顧一切地大口吃起來……

他自被從天牢中帶出,已兩天沒吃東西,黑衣男子見他餓極的樣子,不免好笑,令一國之君都一籌莫展的無賴小人,竟在飢餓面前如此輕易便束手就擒!

“吃好了嗎?”

黑衣男子走到邱盛身邊,蹲下了身子:“七日穿腸草的味道……如何啊?”

什麼?

邱盛口中殘餘食物一口噴灑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狼狽不堪地猛捶自己胸口,企圖吐出剛剛吃下的醬香牛肉……

“你……你……你究竟是什麼人?要做什麼?”

邱盛聲嘶力竭地朝男子怒吼,男子冰冷漆黑的瞳眸深得如死去一般,令人心中畏懼油生……

黑衣男子揪住邱盛胸前衣襟,目光在昏黑石室中更如妖鬼:“要你說出……幕後真正主謀!”

邱盛身子一顫,觀看黑衣男子暗無光色的眼,唇邊卻略略挑起絲笑來,原來,他也想要查詢幕後之人!那麼,自己便不能死了?想到此處,適才驚恐萬狀的神情瞬間消散……

“原來你……也想知道那件事啊?”

聲音中不再有顫抖,反多了幾分不緊不慢:“可是……你為了什麼呢?為了當今聖上?還是……長孫家?總要……為了什麼吧?”

黑衣男子一拳打在邱盛臉上,怒道:“和你無關,想活命,便老實說了,饒你不死!”

邱盛冷哼一聲,略側起頭,揉揉頓時紅腫的臉頰:“哼!那麼……我們便來談談條件吧,如何?”

似完全忘記了什麼七日穿腸草,黑衣男子緊攥著拳頭,狠狠望著,到低估了這等無賴小人!

“什麼條件?”

黑衣男子拔出身上長劍,冷光一束刺眼,在死般的黑暗中尤顯得森寒……

邱盛慢撐起身子,唇角微牽,兩指合攏推開男子平直的劍,冷道:“將我……平安送出宮去!我自會告訴你幕後主謀送來的紙箋……都放在何處!”

眼光突地一轉,補充道:“對了!還有那個什麼草的解藥!”

黑衣男子悶哼一聲,手腕一抖,長劍揮挑開邱盛胸前衣襟,眼光如電:“跟我……講條件?哼!不給便不給,不給……就在此等死吧!”

一道光束收回到劍鞘,黑衣男子瞪他一眼,踹開身前破舊的木門,甩袖而去……

邱盛迅速自地上爬起,踉蹌幾步追至門口,猛力敲擊木門,大喊:“喂,你可想清楚!可想清楚,我若死了,你……你們什麼也別想知道!什麼證據也別想拿到,什麼也別想……”

聲音在邃長的石道中久久迴響,黑衣男子只若不聞,再沒有回看一眼……

兩名要犯橫死牢獄,一名失蹤不見,再有人煽風點火,暗中挑撥,朝中眾臣之間自然議論紛紛,雖沒有人敢公然說出口來,但私下裡,當今聖上為掩蓋事實真相而殺人滅口的說法甚囂塵上……

“聽說,死的兩人供認,長孫安業才是主謀阿!”

“嗯,失蹤那個據說要見皇后,說從前……有過什麼瓜葛!”

“然後突然就死的死,不見的不見了……”

顯德殿路上,幾人分別小聲議論,突地,身後一聲輕咳,才使這聲音戛然而止,幾人慌忙回頭看去,一驚,正是長孫無忌,面色嚴峻如霜……

“長孫大人!”

幾人略顯尷尬,互相望望,與無忌招呼。無忌瞥他們一眼,心裡翻滾浪濤洶湧,恨不得將這些唯恐天下不亂之人個個淹沒,可也只能暗暗沉一口氣,悶哼一聲,甩袖而去……

眾人松下口氣,再一側眼,裴寂已慢悠悠走了過來,面色表情輕鬆自得……

朝堂之上,仍就儘快處決安業一事爭論不休,原天策府僚自是竭力為李世民辯爭,而李世民與長孫無忌,則是默默無言,不久,便散朝了……

李世民單叫無忌來到麗正殿中,屏退左右眾人,不用開口,兩人便已心照不宣……

這件事情,絕不能再擴大下去,流言蜚語已然流散,然若成風,想來這剛剛穩固的山河,便要再起風煙……

“陛下,朝中……已有人議論,說……”

無忌稍一遲疑,終還是開了口:“說,是陛下……有意的殺人滅口!”

“哼!”

李世民狠狠拍打龍椅手柄,面色沉如黑夜:“朕,倒真想殺人!明明便知道誰是幕後真兇,明明就知道敵在何處,卻……沒有證據,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操縱一切!”

“陛下!”

“若是在戰場之上,朕,早將他們頭顱割下,管他證據不證據!”

“這……也是戰場!”

無忌見李世民激動,似要將壓在心底久久積蓄的煩躁盡數發洩出來,連忙上前一步,低聲道:“陛下,這……是殺人不見血的戰場啊!”

李世民心中一顫,目光烈火著上一層冷淡,是啊,殺人不見血的戰場!自古遠遠陰險於真刀實槍的戰場!

“無忌,朝中之言可能控制?”

李世民冷靜下心,沉聲道……

無忌皺皺眉,略一思索,望君王一眼:“這,倒還好,朝中之人再怎樣還是有所顧忌,不會妄加胡說,倒是……”

無忌嘆一口氣:“倒是……這後宮之中,向來是是非之地,相互傳揚間,便會滿城風雨!”

李世民俊眉一動,後宮?後宮……該沒有什麼渠道來獲悉這件事情吧?心念一轉,如今時刻,萬事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才好……

晴天夏日的風,總是和暖,御花園百花爭妍奪秀,又是一年梔子花開,雖說‘如入薝匐林,唯嗅薝匐香,不嗅餘香!’,可若論嬌豔奇芳照眼,卻非榴花繁盛莫數……

楊若眉身著橙紅色曳地石榴裙,外罩件半臂薄紗長及足跟處披帛巾,榴花樹前,美人盈盈嬌立,景緻別添一抹瑰麗……

長舒口氣,難得心情這般大好……

萬籟俱靜中,輕微議論的聲音引得美人秀眉微蹙,尋聲而去,站在一樹榴花錦繡邊,沒有刻意躲藏,卻見兩名宮女,鶯聲輕細神秘……

楊若眉美目一凝,頓感萬分詫異,那兩名宮女,容色分明映在眼底,卻是貴妃與淑妃宮中貼身侍婢……

可想那兩人,平日裡水火不能相融,宮中內侍宮女更多有規避,彼此不相往來,這兩人……又怎會在此如此神秘?

“夫人!”

正自思忖間,卻是碧兒的一聲輕喚,楊如眉立時回過心神,平靜住臉色,端端立在原處未動……

那兩名侍婢倏地回過頭來,眼中驚慌只在瞬間隱沒,原來是楊若眉,臉上換了蔑然的神色,微微低了身子:“見過楊夫人!”

楊若眉輕輕點頭,示意二人起身,轉而望了眼碧兒,神色平和不動分毫,款步向芙蓉苑方向走去……

兩名宮女互望一眼,見楊如眉走遠,方才轉身去了……

楊若眉左右一看,來往之人甚少,花叢秀樹亦不算繁密,才略略側了眼睫,望向碧兒:“近來宮中……在傳說什麼嗎?”

碧兒眼神頓時一滯,垂了首,目光遮掩不住閃躲:“是!”

美人蓮步倏然停止,轉頭對向身邊俏婢:“什麼?”

碧兒秀眸小心四顧一忽,確信近旁無人,方才稍稍上前一步,在楊若眉耳際,聲音壓到最低,將事情簡略說了……

楊若眉玉指纖纖收緊,眼眉漸漸凝聚,靜止片刻,突地,調轉了方向……

碧兒緊步跟在身後:“夫人要去何處?”

麗眼一凝:“麗正殿!”

楊若眉來到麗正殿時,燕妃恰巧也在,恭敬行了禮數,望燕妃一眼,燕妃與無憂向來交好,楊若眉心中一思,想定是為了同一件事情……

三人只閒聊幾句,燕妃便去了,無憂望望楊若眉,既不是請安時辰,知她定是有事才來……

楊若眉亦望向無憂,目色卻是嚴峻:“娘娘最近……可曾聽說些流言蜚語嗎?”

無憂清眸水光微微一凝,笑容在唇邊僵持,此事,竟會傳揚得如此迅速,適才燕妃前來,亦是說起此事,卻不想,竟連不甚與眾妃往來的楊若眉都已然知曉,雖是傳得隱隱諱諱,但終歸免不了越發離譜……

無憂輕嘆聲氣,平和道:“清者自清,我所能做的,只是問心無愧,旁的事情非我能左右!”

無憂誠摯地與楊如眉對望一眼,許久再不曾言語,楊若眉心底湧起莫名所以的疼痛,如此旋渦風暴的中心,自己似皆能感同身受,而那時,給她內心唯一寬慰的人,便只有無憂,那麼此時呢?

楊若眉不覺間伸出凝香玉手,輕輕搭在了無憂手上:“若眉相信!”

只四個字而已,在無憂心裡倏然激起一陣熱流,望著楊若眉,清水眸子微微有絲暖意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