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擺了擺手，步子停在門邊，浩大的隊伍這才沒露出一點兒聲響來。
最後司箴的那句勸落在她耳邊，太后的心驀地緊了緊，想下意識繼續往下聽下去，然而燕昭已然感知到了門外有人，便給司箴使了個眼色，叫他閉嘴，沒再說話。
燕昭放下筷子，輕輕道了一聲，“叫人撤下去吧。”
與其在吃不吃這件事上糾結，還不如拿這點時間用來看摺子。
燕昭沒有心情吃，誰都逼不了。
司箴嘆了口氣，知道不好再勸，縱是連皇後娘娘都不敢搬出來，生怕不小心觸到不能觸的地方。他轉身打了個手勢，宮人遂上前端著盤子，一一將菜餚放在托盤上，一人一人往外送去，卻寂靜無聲。
然而首個出去的，卻在推開門後見到面色鐵青的太后帶著大批宮人站在門口，正一錯不錯地盯著宮人手裡的托盤，更準確來說是托盤上沒被動過一筷子的菜餚。
宮人被這眼神盯得險些手抖，反應過來後迅速端穩了福身行禮，後面跟著的一溜人也依次行禮，然而都因為感受到太后周身的低氣壓而顯得惶恐。
燕昭稍稍一抬眼，既然太后露面了，他也不能再無視了。
宮人將門口的位置讓出來，正準備等太后走後再撤，沒成想太后卻柳眉一豎，尖聲道：“放回去！”
這一聲不緊讓剛得了皇上命令的宮人為難，更讓燕昭不經意緊蹙眉頭。
“母後。”
太后涼涼看過去，道：“你也知道哀家來了？”
“方才在想事情。”
“想事情？”太后冷笑道：“哀家看還是在想謝風華吧？想到寢食難安，連飯也不吃了。”
三句離不過謝風華，燕昭揉揉眉心，道：“朕沒有……朕還不餓……”
想說沒有胃口，但又想到太后的脾性，便把話收回去了。
“不餓？等到你餓的時候就要餓死了！”太后突然拔高了聲音，又對停在門邊的宮人們喊了一句，“還不都端上來！”
宮人們這才有了動作，但還未走到一半，便又聽太後道：“慢著，都撤下去吧，讓御膳房重新做熱的，做些開胃的。”
這話是對清碧說的，清碧得了命令，帶著一眾端托盤的宮人離開，須臾之間，殿內就少了不少呼吸聲。
太后將視線轉向燕昭，眼見他確實比之前剛回來的時候瘦瘦削不少，不用想，也該知道是為什麼事。
“叫衛太醫來。”
還沒跟燕昭說話，太后便連下了兩個命令，司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燕昭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遂道：“母後，不必了，衛太醫剛剛離開，朕叫他下去休息了。”
“哦？他來是給你看什麼病？”太后問道。
“是風華，定時要給風華看診，她如今懷了身子，還昏迷不醒，自然要更注意些。”
燕昭學聰明了，知道拿孩子的事情堵太后，太后也確實沒法再從這話裡挑刺，要真指出不是，那也該是孩子的問題，到底是未出生的皇子，縱是太后也不敢指摘些什麼。
頓了頓，太后又道：“你都知道照顧孩子，卻把自己活成這個樣子，一國之君，體面不能失，你叫言官如何說你？”
“朕殫精竭慮，為國事心憂，行的端做得正，未有一分一毫懈怠，有何不可？”
太后被他的話一噎，頓時也教訓不出來了，過了片刻，才道：“哀家說不過你，你要是有心，就別叫哀家替你擔心，謝風華的身子是身子，你自己的便不是了？堂堂一國之君卻叫這些小事累身，真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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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太后又將話頭轉向謝風華，燕昭下意識皺眉，卻又聽太後道：“今日這頓飯，哀家盯著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燕昭，你從未讓哀家替你憂心過，如今……”
“母後，朕餓了，等宮人端上來朕自會用膳，請母後先回吧。”
看著燕昭不容反抗的神色，太后的氣焰小了不少，聽他鬆口了也就放心了，隨即還是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哀家就不多說了，燕昭，若是謝風華熬不過來，你難道還隨她一起去了嗎？”
“哀家這話雖是說得難聽了些，但燕昭你心裡自然是清楚謝風華的情況的，你現在守著她無疑像是守著一具屍體，該怎麼想你會明白的，哀家言盡於此。”
說罷，未等燕昭再開口，太后隨即起身離開了。
御膳房的動作倒還算快，幾句話的功夫就已經準備好了，太后臨走前還瞧了兩眼，見菜色不錯便一一都賞了些，這些自然也是給燕昭做著看的。
她剛才的語氣緩下來後沒有一絲嚴厲與逼迫，倒是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這種話燕昭最是能聽下去，隨即再裝作一副真心為他好的模樣，燕昭也不會絕對不領情。
至於到底怎麼想的，還得看以後。
若說太后現在對謝風華的肚子裡還有些念想，畢竟這還是燕昭第一個孩子，但隨著時間推移，謝風華一副死狀沒有半分要醒的跡象，太后也是絕對不會跟燕昭一樣傻傻地守在一旁。
按衛毅的話這孩子還在正常長大呢，說不定等孩子生下來後謝風華也就一命嗚呼了，到時候還真是皆大歡喜呢。
總之，等吧。太后就當真不信了，這個都快進棺材的人還能鬥過自己不成？
司箴看面前的桌上又換了十幾種新的菜色，不禁汗顏，勸道：“太后一片好意，皇上您還是用點吧。”
剛才答應得好好的，現在等菜全上來了，還是不動筷子。
燕昭驀地笑道：“當朕不知道母后是什麼意思嗎？被她這麼一說……就更沒胃口了。”
這是真不吃的意思了。
司箴再怎麼樣也有些急了，頓時口不擇言道：“皇上，您就用點吧，好歹也是為了皇后娘娘，娘娘那麼關心您，要是知道了……”
話說到這兒，司箴恍然明白過來了，自己是說吐嚕嘴了。
該死。
未曾想這話還真有點用，聞言燕昭往回看了一眼，方向就是謝風華床榻所在的方向，縱使看不到也好像能看到一般。
燕昭露出一個極其晦澀難懂的表情來，過了片刻，又慢慢拿起筷子，朝自己面前的菜夾了上去，雖是比較清淡的菜，但好歹也是吃了。
且一句訓話都沒有。司箴暗暗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