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從轎攆上下來，清碧低著頭將她扶住，從前恨不得在燕昭面前天天露臉的人，此時卻使勁埋著頭不肯抬頭。
太后自然不知道她這些小心思，挑著路徑略過跪下的人群，徑直走到燕昭面前，隔了斷距離，道：“皇上這話說的，是說哀家草菅人命了嗎？”
“太后以為是，那就是。”
“皇上，若是哀家說這五名太醫死得其所，你以為有幾個人能反駁哀家的？”
燕昭冷笑一聲，“所以母后就徑自目無王法了嗎？”
“王法由天家而定。”
燕昭只是笑，沒有再說話，太后卻被看的越發覺得瘮人。
過了會兒，燕昭才再開口，“不知道母後前來所為何事？”
“呵，這兒熱鬧成這樣，哀家那裡傳的沸沸揚揚的了，還不能容哀家過來看看嗎？”
燕昭頷首道：“能啊，母后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這話意有所指，太后又如何聽不出來她咬了咬牙，正要發作，就聽燕昭又道：“司箴，給太后搬把椅子過來。”
“是。”
過了會兒，司箴從室內搬了把椅子出來，上面墊了軟墊。司箴受燕昭眼神示意，將椅子擺在相對角落的地方，道：“太后請吧。”
太后狠狠瞪了燕昭一眼，被清碧攙扶著過去了。
燕昭看著她，陰惻惻道：“母後，你可看好了。”
隨後就轉過身，目光掃著底下跪倒的眾人，道：“這香也正好燒完了，太后親臨，還是沒人打算開口嗎？”
依舊是一片鴉雀無聲。
太后盯著陳青的方向，手裡的帕子被狠狠的攥緊了，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站在她身後的清碧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心底有些發苦，不知道為什麼，有不好的預感。她看了眼站在前方的燕昭，心底一陣顫抖。此刻清碧突然意識到，或許，燕昭才是整個事件的掌控者。
為何太后能在後宮霸權到猖狂的地步？為何太后看到謝風華不順眼就直接動了殺死她的心思？為何太后屢次與皇上發生衝突最後被氣到的還是太后自己？
只不過是燕昭拱手送權，燕昭給她的野心，也是燕昭明裡退讓暗裡咄咄逼人。
不管是什麼時候，燕昭都讓太后陷在死局裡，走不出去，就是眼前這一幕，亦是如此。
即便燕昭此刻表現得並不知情，但清碧卻覺得，他什麼都知道。
什麼都知道。
燕昭突然露出一個邪肆的笑容，一個彈指將燃著的香徹底斷了，淡淡道：“朕給你的最後的機會都沒了，那接下來，就不要怪朕了。”
就是這種感覺！
清碧突然瞪大了眼睛，不自覺捂上心口。
太后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首先是下毒一事被燕昭發現就夠她氣憤的了，現在燕昭這副徹查的模樣當真是讓她急了，若是燕昭尋著蛛絲馬跡發現是她指使人做的，那後果會如何？
太后不自覺白了一張臉，下意識去看陳青的地方，見陳青仍舊埋著頭沒有回應，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燕昭可不管他們這些人此刻的心思，戲演到如今這個份上，正是**的前兆，他點了個人，“衛毅。”
“臣在。”
“皇后的藥都是你經手的，你給朕說說，這最有可能在裡面給朕添料的環節是什麼？”
衛毅沉思了一瞬，回道：“每日臣的藥童洛祈會提前準備好當日的藥材例分，等拂雲姑娘過來拿走，臣以為，會是有人在準備好的藥材上動手，除此之外，臣想不到還能有什麼手段，能在其中做手腳。”
“是嗎？”燕昭面色又陰沉了幾分，“那洛祈何在？”
衛毅身邊的洛祈回道：“洛祈在。”
“你跟朕說說，是有什麼人在其中動了手腳，還是說……是你自己想要謀害朕的皇后。”
洛祈恍惚了一瞬，想起來之前衛毅跟自己說的那幾句話，突然就頓悟了。他本就不蠢，來之前沒打聽過不知道皇上這麼生氣是為了什麼，聽剛才皇上那幾句話大抵是明白了，這會兒又聯想起衛毅的交代，頓時知道了衛毅的意思。
既然大人要演戲，那自己就只有配合的份了。
洛祈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激動。
他連忙趴低了身子，裝作瑟縮的模樣，喊道：“洛祈冤枉，洛祈冤枉！洛祈絕對不會想要謀害皇后娘娘！”
“是嗎？那你倒是說，這其間，有誰會在藥材上下毒？”
聽到這句話，洛祈還沒能做出反應，一邊的陳青已經將腰塌下去了。
他是真的怕了，想到昨夜洛祈衝來衝去的身影，那時候他還能確定洛祈沒看到自己，今天到了這個關口，卻沒那麼保證了。
怎麼會這樣？不是很順利的嗎？難道是自己哪地方遺漏了嗎？當真有人看到了嗎？
當他還在這兒做些無用的反省時，洛祈已經經過“思索”之後，開口道：“我昨天最後去鎖門的時候，好像……好像看到陳太醫在藥房周圍出現過……”
話落，也不知道是誰給的勇氣，所有人都不再低頭了，齊齊朝著跪在隊伍中央的陳青看過去。
巧的是，這一屆姓陳的太醫只有陳青一人。
看過去的人自然包括神色未明的燕昭和已經沒有表情可言的太后了。
陳青仍舊低著頭，聽到有人叫自己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他才像是觸電一般從地上彈起來，抬起頭對上燕昭逼人的視線，連忙搖頭，額上的汗跟落水的狗上岸之後一樣甩了起來。
“不是我，不是我……他撒謊……皇上……”
越說下去，他的聲音越低，看這個樣子，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他了。
燕昭咬牙切齒地走上去，路過的人紛紛膝行讓開地面，陳青一個人瞬間以被孤立的狀態跪在地上。
“皇上……臣真的沒有去過——”
話音未落，他已經被燕昭一腳踹翻在地上，幾十歲的人疼得死去活來，那一瞬間誰都聽到了他的肩胛骨碎裂的聲音，可見燕昭這一下踹的有多狠。
這還不夠，燕昭又一腳踩在剛才下腳的地方，居高臨下看著疼得面部猙獰的陳青，一字一句道：“到底，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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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疼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不……不是……不是我……”
燕昭狠狠往下用勁，目眥盡裂，“朕再問一遍，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