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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安魯抑楚救衛邢

如果我們對齊桓公二十年到三十年(前666—656)這十年間的“尊王攘夷”事件作分析,就可以看出,管仲輔助齊桓公實施“尊王攘夷”基本上是“安諸夏而攘夷狄”。“攘夷”是對中原華夏以外的異族、敵對的外邦,沒有討價還價餘地,堅決使用武力鎮壓,史稱“管仲攘夷狄、伐山戎,不惜餘力”。齊桓公二十二年(前664)冬以一國之力伐山戎救燕的五年以後,狄人滅衛,齊救衛;兩次救邢;二十八年(前658)率聯軍伐狄。特別是齊恆公伐戎深入異族腹地的艱辛,令中原誠服。

“尊王”則是“安夏”,管仲的政策是,只要你承認周王朝、尊重周天子,什麼都好說,能不用武力的,儘量不用。自管仲始,數千年來,中華民族一直沿用著管仲的這一政策解決內部矛盾。

自從周惠王十三年(前664),齊桓公受周天子姬閬之令問罪衛懿公,是典型的管仲式“安夏”;晉國、魯國的內亂,管仲依然採取“安夏”。晉國的內亂,我們已經知道了一些,魯國的禍又是什麼呢?這就是歷史上最為著名的“慶父不死,魯患難已”!

前面說到魯莊公迫於母親文姜的壓力失信於孟任、娶諸兒的女兒哀姜為夫人,當時哀姜還剛剛出生,文姜硬是逼迫姬同將夫人之位空缺近二十年,等哀姜到位。偏偏哀姜到位後久而無子,哀姜又將妹妹叔姜嫁過來,叔姜爭氣,生子曰啟。前面孟任已有兒子般及妾成風的兒子申。叔姜之子排位第三。成風私下將兒子申託付於季友,請他謀劃立為嗣。季友告誡她,公子般年長,廢般立申,不可。成風密告季友,哀姜雖然被文姜強行封為夫人,主公姬同心裡卻時時念著她是殺父仇家之女,並不真愛。接著,成風又端出了哀姜與叔牙、慶父三人一起**之事。季友聞而告誡成風,後宮故事不要介入,無事尚能禍及,何況你主動去沾?身在帝王家,要有平常心。

季友在齊時,已將哀姜的故事說與管仲聽,希望有謀略應對。管仲告訴他,諸兒與文姜的故事必會在哀姜與慶父身上重演,好比人身上的癰疽,只有它發出來後,你才能治,想在它剛剛有時就治,效果一定不好。

魁偉軒昂的慶父與哀姜私通的事,姬同的二弟叔牙知道後,不但不阻止,反而結為**,三人常常同室共淫,並相約日後扶慶父為國君。慶父表示我做國君,你叔牙為相。

周惠王十四年(前66),一冬無雨,魯國舉行雩祭祈禱。前一日,朝廷決定演樂於大夫梁氏家堂庭。公子般受父親的委託去賞樂。般與梁女早有私情,亦相約為夫人之盟。梁女聞公子般來,便用梯子爬到牆上觀演樂。正巧養馬官圉人犖從牆外路過,看到梁女姿色,便用語挑逗,梁女不理。圉人犖素有絕技,曾登稷門城樓,飛身而下,及地,復踴身一躍,遂手攀樓屋之角,以手撼之,樓俱震動。此時,他大聲唱歌勾引梁女,投情甚重,忘乎所以。正在觀雩的公子般聞歌聲出看,見是圉人犖,頓時大怒,命左右擒下,鞭之三百,血流滿地。犖再三哀求,才放過他。回到宮中,公子般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姬同。魯莊公說:犖敢戲梁女,實屬無禮,應該誅滅,而不可鞭!犖之勇捷,天下無比,鞭之,必懷恨於汝矣。

魯莊公勸公子般殺掉犖,以除後患。公子般卻認為匹夫之勇,無有可慮!

翌年秋天。魯莊公病重,擔心慶父謀亂,故意先召二弟叔牙,問他對身後之事的看法。叔牙盛讚慶父的才能,並再三表示,如果慶父主事魯國,社稷有賴。兄事弟及,正常也。叔牙走後,姬同立刻召來季友,問他的態度。季友勸道:主公與孟任有盟,你沒有實踐諾言,還讓孟任後宮二十年沒名分,大嫂任勞任怨,死後以妾身份入土。虧其母,還能再廢其子嗎?天下如何看待您啊!姬同問:你三哥叔牙勸寡人立慶父,你看如何?季友說:慶父殘忍無親,不適合作為人君。叔牙這樣做,完全是私念作怪,不可聽之,臣當以死奉般。

姬同點頭,想說話,已經說不出話來。季友見狀,急命內侍傳魯莊公口語,請叔牙到大夫針季家等待姬同的聖旨。叔牙並不知道內情,以為是真有密旨,興沖沖前往針氏府上。季友事先安排好鴆酒一瓶,並遣書一封,讓大夫針季制叔牙於死地。叔牙到針氏府上後,並不見姬同,只有季友。季友告訴他:姬同有書信給你,自己看吧。叔牙不知是計,接過便讀。讀一半,讀不下去,欲跑,但左右緊緊看住他。他只好問季友真相。季友說:你要是把它喝了,你的後代還能替你祭奠。你要是不喝,連後代都沒了。

《東周列國志》上說:“君有命,賜公子死,公子飲此而死,子孫世不失其位,不然,族且滅矣!”

叔牙想抗命,針氏命左右將他擒住,提著他的耳朵將鴆酒灌下去,須臾,七竅流血而死。

這天傍晚,姬同薨。季友奉公子般主喪,諭國人以明年改元。參加喪禮的慶父憎恨季友,緊握雙拳,時時欲將季友與公子般撕為兩爿,苦於公子般守備皆嚴,無從下手。

兩個月後的十月,公子般得悉外公黨大夫去世,便去奔喪。慶父知道後,密召圉人犖挑唆:你還記得鞭背之仇嗎?現在是蛟龍離水,匹夫可制。你只有這唯一的一次機會!圉人犖跳起來,大叫此仇必報,遂提利刃,乘月黑風高,來到黨大夫家外牆下,已是三更,翻牆而入,伏在戶外。潛伏到天亮,小廝開門取洗臉水的時候,圉人犖閃了進去。

公子般正穿鞋,突然看圉人犖出現,大吃一驚,疾呼:你怎麼在這裡?

圉人犖:來報去年之仇。

公子般急取床頭之劍,照著圉人犖腦袋就是一劍,劈中額頭腦門,鮮血頓時噴泉一樣迸出!圉人犖全然不顧,左手擋劍,右手握利刃,撲身而上,對公子般胸脅腹部一頓亂捅,公子般當場身亡。內侍驚報黨氏,黨氏家眾操兵器一起上,犖因腦破不能戰,被眾人亂斫為泥。

季友聽說公子般的死訊,知道是慶父所為,魯國不能留,便去陳國避難。慶父見圉人犖已死,將一切罪過歸於圉人犖。哀姜此時冠冕堂皇提出慶父登基。慶父搖頭道:還有兩個公子在,不把他們殺絕,此事都不能做。哀姜問:那你準備立申嗎?慶父說:申年長懂事了,難以掌控,不如立啟,啟亦為你妹之子嘛。哀姜贊成。慶父隨即為公子般發喪,假訃告為名,親自到齊國,先納賄豎貂等人,然後見齊桓公說公子般事。齊桓公聽說立公子啟為君,倒也高興,不再細究。

管仲聞後,知道此事不那麼簡單,暗使在魯國的細作,做如此這般安排。

果然,年僅八歲的啟腦子不差,內畏哀姜,外畏慶父,思忖這國君之位朝夕不保,借機會說是看望舅舅,讓人與齊桓公相約在落姑(今山東平陰境內)會面。兩人一見面,啟便起身相迎,於過道上,暗牽舅舅衣裳,邊走邊密訴慶父與哀姜內亂之事,說著,淚流不止。齊桓公大驚,低語問:今者魯大夫誰最賢?啟說:季友最賢,今避難於陳國。齊桓公問:何不召而復之?啟說:恐慶父見疑。齊桓公惱道:你就說是我的意思,誰敢違之?

啟以齊桓公之名派人去陳國將季友喊到魯國近郊的郎(今山東兗州西北),自己則在那裡等著。季友一到,啟便邀季友同乘一車回到京城,宣佈齊侯舅舅的意思,命季友任相國。慶父恨季友,但也無奈於小白,只能暗中著急。

管仲一日對齊桓公說:是否派個人去魯國看看啊?齊桓公也正想慶父的事,見管仲問,便問:派誰去合適?管仲說:讓仲孫(複姓,名湫)去吧。

仲孫湫見到啟,啟流涕不能成語。仲孫湫大驚,復去看公子申。公子申與仲孫湫談論魯國國事,申說得很有條理。仲孫湫覺得他可以治國,囑咐季友好好關照他。說到早早除掉慶父這件事,季友伸出一掌半空中擊了一下。仲孫湫明白:孤掌難鳴,僅靠魯國的力量無法辦到。慶父這時帶著重金來看望仲孫湫。仲孫湫當然明白慶父的意思,善言勸慶父,如果公子能忠於社稷,你的國君也能受惠不少,為何僅給我重金呢?堅決推辭不接受。慶父誠惶誠恐地離開了。仲孫湫回國先見了管仲,然後去見齊桓公,並告訴他:不除掉慶父,魯國的內亂就不能平息。

齊桓公說:我一會兒與仲父商量出兵除慶父。仲孫湫覺得不妥,回說:相國曾有話,多行不義,必自斃。臣以為其兇惡未彰,討伐無名。接著又說:相國囑臣細察慶父事,並告訴臣,慶父不安於為下,必復有變。乘其變而誅之,此伯王之業也。

齊桓公點點頭:那就聽仲父的吧。

魯閔公二年(前660)的某天,守門報說:大夫卜齒奇來訪。慶父將他迎進書房,還未坐下,怒氣衝衝的卜齒奇訴說:我有塊田地與太傅慎不害田莊相近,被慎不害強行奪去。我去告訴主公,沒想到主公偏護師傅,反勸我讓著。這種事我能讓嗎?特來投公子,求您在主公面前說說。慶父屏去身邊人,對他說:主公年幼無知,說了他也不會聽。你如果能行大事,我為你把慎不害殺掉如何?卜齒奇想了想說:季友在,怕不那麼好做。慶父提醒他:主公有童心,常常夜出武闈,遊行街市,找個人潛伏在武闈,候其出來行刺滅之,就說是盜賊。我藉以國母之命,代立為君,逐季友如反掌耳。卜齒奇答應,私下找到一勇士秋亞,讓他身懷匕首,暗伏武闈。果然,魯閔公啟夜晚外出,秋亞從暗處躍出,刺死啟。衛士上前擒住秋亞。事先埋伏在一邊的卜齒奇領著家丁搶奪秋亞而去。知道事成的慶父將慎不害一家誅滅。

季友聞此訊息,連夜叩開公子申的家門,告訴他慶父之亂,兩人立刻奔邾國避難。

第二天,民眾得知魯侯被殺,相國出奔,舉國震怒,從恨卜齒奇而遷怒慶父。暗藏於魯的齊國細作依事先管仲的安排,煽風點火,造就京城罷市。一聚千人,先圍卜齒奇之家,滿門遭戮,隨即攻打慶父家。慶父見人心不附,尋思道:當年齊侯曾借莒國的力量得以復國。齊、莒有恩,我是文姜的兒子,母親原有莒氏一脈交情;今夫人姜氏,也是文姜的侄女,此因緣之下,凡事可託嘛。遂微服扮作商人,出奔莒國。

哀姜得知慶父奔莒而去,便也想到莒國躲避。左右相勸:夫人因為慶父的事得罪國人,慶父今在莒國,您再去,莒國能相容您嗎?季友為人厚道,現在在邾國,夫人不如去邾國,求得季友的原諒,還能是一條出路。哀姜覺得有理,便去邾國,求見季友。季友聞哀姜到,拒絕不見,隨即與申趕回魯國,同時著人快馬向齊侯求援。

齊桓公得悉問管仲:魯國這樣亂下去,不是個事,乾脆將其吞併算了。

管仲:魯國不拋棄周禮,我們就不能動它。夷吾認為,眼下主公著手要做的事是安定魯國的禍難並親近他們。親近有禮儀的國家,依靠穩定堅固的國家,離間內部渙散的國家,滅亡昏暗**的國家,這是“尊王攘夷”中對待中原國家的原則。魯國是最講究周禮的國家,雖然遭受慶父的弒亂,那也只是一時的事,人心未忘周公,仍然是值得親近的國家,是可以依靠的穩定堅固的國家。我聽說公子申明習國事,季友有戡亂之才,他們必能安集眾庶,不如觀看著再說。

齊桓公:仲父所言是也。

管仲命甯戚率南陽甲士三千人前往魯國。行前,管仲叮囑甯戚相機而動,公子申如果堪主社稷,即當扶立為君,以修鄰好。不然,便可並兼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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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戚領命而行,剛入魯境,恰遇公子申、季友也到了,大家路邊相見。甯戚見公子申相貌端莊,談吐有條理,心中頓時便認可十分,遂與季友私下商量,擁立公子申為君,並報齊侯與管仲知道。進入都城,令三千甲士重新修繕鹿門之城,防止可能來自邾、莒的變化。季友謀略頗好,他讓公子奚斯隨甯戚到齊國謝齊侯定國之功,同時派人去莒國,假手莒侯戮滅慶父,行前季友交代莒侯好賂,多帶黃金以重賄。這一著很靈。當初慶父奔莒載魯國寶器獻給莒侯,慶父得以住下;現在季友派人來,依舊重賄,莒侯貪納,嫌賂少,使臣表示,事成後一定再補黃金百斤。莒侯心花怒放,立刻讓人告訴慶父說,莒國褊小,很害怕惹起兵事,還是請公子改奔他國為妥。慶父猶豫不決,莒侯見狀下令驅逐。慶父思慮再三,想到齊國的豎貂曾受到他的好處,齊侯乃自家舅舅,隨即奔齊國。到了齊國,疆吏報告隰朋。隰朋不作定奪。疆吏素知慶父之惡,見隰朋不明確態度,也不敢擅自接受,但又知道慶父乃齊侯外甥,又不能逐之,便讓慶父臨時先住在汶水的驛站。

事總有湊巧。公子奚斯謝齊侯後還國路過汶水驛站,見到慶父。奚斯厚道,看慶父流亡無處去,想將他帶回國。慶父倒是說了句實話:你先去問問季友,關鍵是他能不能容我,還請子魚(奚斯的名字)能為我說句話,請季友看血脈相存分上,乞留性命,甘願長期做個平民。奚斯回到魯國覆命,並將慶父的話代為傳達。魯侯姬申點點頭,正想說話,季友搶過話頭大聲道:弒君者不誅,何以戒後人?姬申見季友如此說,只好作罷。季友私下對奚斯說:你去告訴他,慶父願意自己了結,我會考慮讓他兒子活著。後面的話,便不再多言。奚斯領命,再往汶上,想把季友的話告訴慶父,難以啟齒,忍不住立於門外號啕大哭。慶父聞其聲,知是奚斯,嘆道:子魚不入見而哭聲甚哀,是他們不願意放過我啊。乃解帶自縊於樹而死。奚斯入內親自殮看,復報魯僖公姬申。

姬申嘆息不已,看季友在一邊,又不能多說,倒是季友說:令人好好安葬。這時,細作快馬飛報:莒侯派他的弟弟嬴拿,領兵臨境,說是知道慶父已死,是我莒侯之功,應當把當時承諾的黃金百斤給我們,特來索謝。

季友問:你們沒把慶父擒來,來拿什麼黃金?便向魯僖公請求率師迎敵,姬申解下所佩寶刀相贈說:此刀名曰“孟勞”,長不滿尺,鋒利無比,叔父寶之。

季友將寶刀懸於腰胯之間,謝恩而出。行至酈邑,莒公子嬴拿已列陣等候。季友想到管仲在他離別前的教誨:凡事,能用謀而不動力,則以謀為上!戰不以勇圖先,而以略勝一籌為高。又私下思慮:魯新立君,國事未定,若戰而不勝,人心動搖矣,莒侯與嬴拿均是貪而無謀之人,吾當以計取之。想到這裡,乃出陣前,抱拳致禮說:請嬴拿當面說話如何?

嬴拿來到陣前。季友說:我二人的事,士卒有什麼罪過?我久聞公子多力善搏,能否各釋器械,徒手賭一雌雄,何如?嬴拿點頭稱甚善。兩人說好,讓各自軍士退後百尺,就在戰場中央的空地上,兩人一來一往,鬥攻各無破綻。約鬥到五十餘回合時,季友很喜愛的八歲兒子行父,這時也在一旁觀鬥,見父親不能取勝,連連喊:“孟勞”何在?

季友聞之,忽然醒悟,故意賣個破綻,讓嬴拿趕入一步,季友略一轉身,於腰間拔出“孟勞”,回手一揮,連眉帶額削去嬴拿天靈蓋半邊,刃無血痕,可見真寶刀也!

莒軍見主將被劈倒,不待交鋒各自逃命,季友全勝,凱歌還朝。

魯僖公親自在郊外迎接季友,並敬立季友為上相,賜費邑為之采地。季友奏謝道:臣與慶父、叔牙都是桓公的兒子,臣以社稷之故,鴆叔牙,縊慶父,大義滅親,誠非得已,今二子俱絕後,而臣獨享榮爵,受大邑,臣日後何顏見桓公於地下?

魯僖公:二子造逆,還能說什麼呢?

季友:他們有叛逆之心,但沒有形成真實後患。再說,他們都不是死於刀鋸之戮,還是應該表示我們的親善才是。

魯僖公聞而應諾,讓公孫敖繼慶父香火,是為孟孫氏。慶父字仲,後人以字為氏,本曰仲孫,因諱慶父之惡,改為孟也。孟孫氏食採於成邑。公孫茲繼叔牙香火,是為叔孫氏,食採於郈邑。季友食採於費,加封以汶水北的田地,是為季孫氏。於是季、孟、叔三家,鼎足而立,並執魯政,謂之“三桓”。

倒是不能不提哀姜。哀姜在邾國碰了季友的一鼻子灰,邾國不予留哀姜,但也沒趕她走。

這天下午,齊桓公約管仲下棋。棋下一半,小白忽然想到了哀姜的事,問管仲:仲父以為文姜的故事還會再繼嗎?

管仲明白他問話的意思,也就不客氣地說了一句:如果你想少煩神,讓魯國真正地安寧,應該將這條禍鏈斬斷!

齊桓公把棋子順手一掃,站起來說:她們讓齊魯兩國的國君都煩透了,那就讓她們從我這裡劃個圈、了結掉吧!說完,離開了,把管仲一個人晾在那裡。管仲並不惱,微笑著起身來到相國府,吩咐陳完派人去做赴邾國的準備。果然,半個時辰後,齊桓公讓內侍前來找陳完,令他代表齊侯去邾國將哀姜領回國。

已經被季友拒絕的哀姜,知道慶父死訊後,明白大勢已去,只能聽命齊侯叔叔的話,乖乖回齊國。到了齊國,她還想著叔叔小白會接見她,罵她一頓,然後讓她住入深宮,消失於世人的視野。誰知她被送到守寡的母親身邊匆匆見面。母女倆見面,連擁抱都沒有,母親丟給她一條三尺長的白綾,哭著轉身而去,一句話也沒留。哀姜明白,自己作孽自己受,默默將白綾甩到樑上,打了個結,將那白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還是陳完,負責將哀姜裝入棺材,在無雪的傍晚送到了齊魯交界處,那裡早早就站著一行人,他們是季友派來接收哀姜遺體的。這也是管仲事先的安排,他要季友善待這位不守婦道的嫂子。季友按管仲所囑,以夫人的名義給哀姜入殮下葬。

魯事完全圓滿地“安”置了,不再留有後患,齊桓公非常滿意。管仲放下了“魯”事,開始愁“晉”,他擔心著齊姬的兒子申生的命運。

驪姬買通晉獻公身邊的梁五和東關五,讓他們向晉獻公進言:曲沃,是您的宗廟所在;蒲和南屈、北屈,都是您的邊疆要地,不能沒人主管。宗廟所在沒人主管,民眾就沒有畏懼心理;邊疆要地沒人主管,就會引發戎狄的侵略野心。戎狄產生野心,民眾輕慢朝廷,這是國家的大患。

晉獻公覺得很有道理,高興地說:難得有你們這樣忠誠,派你們去,好不好啊?

兩人慌忙下跪,奏道:我等是侍候你的小人,擔當不了那個重任。

晉獻公一笑,問:那你們忙乎什麼?是想舉薦誰去啊!

梁五說:我們哪說得上舉薦啊,只是覺得宗廟重要,提醒您罷了。

晉獻公:廢話。

東關五連忙說:如果讓太子申生去主管曲沃的宗廟,讓公子重耳和夷吾去主管蒲和南屈北屈,就可以威服民眾並使戎狄懼怕。

晉獻公沒表態。

驪姬知道後急了。優施勸她別急,東關五沒把晉獻公的威望與權勢說大,人到了老年,喜歡聽人奉承……

這兩人再次到晉獻公面前說話時,態度就變了,所有的話完全都是為晉獻公想的、說的。晉獻公聽了就很舒服。他們說:戎狄有廣闊土地,讓它成為晉國的下邑,晉國開拓了疆土,都是擴大您的威望,張揚您的霸業嘛!

晉獻公聽了很高興,喊來士蒍,讓他監築蒲、屈兩城,由公子重耳、夷吾駐守。士蒍從事敷衍,夷吾見城質量很差,便告訴晉獻公。晉獻公喊來士蒍責問何故。

士蒍回答說邊城平安,不必守城。退下後,士蒍賦歌:“狐裘龍葺,一國三公,吾適誰從。”[①見《左傳·僖公五年》。

]①隨即離開都城而隱於野。

曲沃築城,太子申生住守;蒲之築城,公子重耳住守;南屈與北屈築城,公子夷吾住守。

驪姬事先讓宮中太醫暗中調出壯陽藥,悄悄置於晉獻公每天喝的羹中服下。這天夜裡,晉獻公自覺身體很好,與驪姬纏綿悱惻應酬裕如。驪姬中途對他說,你何不稱老退位而把國政交給申生?申生掌握了國政,按自己心願行事,得到了他追求的東西,就會放過你。

晉獻公不高興:我這麼強壯就退嗎?

驪姬:我是勸你考慮。自你的曾祖桓叔以來,你們家的人,誰真正愛過親人?正因為沒有私愛,所以才能把翼地全兼併了。

晉獻公:我憑著武功和威勢,才得以駕馭諸侯。沒死就丟失國政,不能算有武功;連兒子也制服不了,不能算有威勢。我把國政交給他,諸侯必定會和我們斷絕關系;能斷絕關系,必定會加害於我們。丟失國政而害國家,這是不能容忍的。你不必擔心,我有辦法對付他。

驪姬見目標漸漸清晰了,趕緊說:皋落狄不分早晚侵擾我國的邊境,邊民哪天是自由自在放牧牛羊?國君的倉庫本來就不充實,又擔心外族削減我國的疆土。你何不派申生去討伐狄國,以便觀察他是否能帶兵?如果他不能戰勝狄國,你可以加罪於他;如果勝了狄國,諸侯將會吃驚害怕,我們的邊境將不必戒備,國庫就會充實,四鄰就會畏服,疆界就不會再有爭議。這種好事,你何不謀劃一下?

晉獻公覺得這個意見可以採納,決定派申生討伐狄人。

臨出陣前,優施讓驪姬慫恿晉獻公給申生穿上一件左右顏色各異的衣服,佩戴一塊金玦。

申生的僕人贊聽到後苦苦勸說:太子,這可危險了!國君賜給你奇異的東西,奇就要生怪,怪就要出現反常,反常預示著太子不能繼立為君。派你出征,先以此觀察你和民眾的關係,用左右顏色各異的衣服象徵不一致,引來敵人注意,讓你在疆場上危機四伏!你可要小心,萬萬不能穿這身衣裳出陣!

申生想不聽晉獻公的話將衣裳取下,但他出陣時還是穿上了。

全軍將士請求方相士為申生做法場,求上天的保佑。方相士作法咒語祈禱,全軍將士高喊:保佑太子得勝歸來!

申生戰勝狄國回來後,前往晉獻公所在都城述職。驪姬早早在宮外等著,一見到申生就說:你爹夜裡夢見你娘了,你趕緊回曲沃祭奠一下吧。申生馬上表示明天就返回曲沃祭奠。驪姬不高興地說:為什麼要明天?難道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嗎?你想對你父親說什麼,可以讓我轉告啊!

申生無奈,只好立刻轉身趕回曲沃。走到城外僻靜處,閃出大夫士蒍,他深深對申生敬禮。申生不知何故,問:大夫不在朝中,何故悄悄到此候我?

士蒍:國君與太子分住兩城,又以卿位相待,看來是別有安排。老生避開人眼,在此送太子一程。

相送路上,士蒍勸申生說:妲妃再世,殃及晉,依老臣之見,太子早早逃之,來日可使晉國再輝煌。

申生:子以孝為重,背父命而逃是最大的不孝,我申生最怕有“不孝”之名。

士蒍見勸無用,長嘆道:晉祚將盡乎?然後坐上一輛牛車離去,再也沒出現。

一位偉大的女性跳入了管仲的視野,讓他看到了應該如何對待衛國災難。

她就是許穆夫人。

許穆夫人是衛國君主衛懿公的妹妹,是衛昭伯(姬頑,衛宣公的庶出幼子)最小的孩子。許穆夫人的母親是宣姜(齊僖公女)。宣姜原本嫁給了太子伋,衛宣公見其漂亮就據為己有,並與她生下子壽、子朔。衛宣公死,衛惠公的舅舅、宣姜的弟弟齊襄公諸兒把宣姜又嫁與公子伋(當時已死)的另一個弟弟公子頑。理由很簡單,說宣姜本來嫁的就是公子伋,結果被公公衛宣公佔為己有。現在衛宣公已死,宣姜與公子伋的婚約仍然有效,伋已去世,作為弟弟應該替兄長完成婚約。於是齊襄公強迫昭伯娶了宣姜。宣姜為昭伯頑生三子二女:齊子(即長衛姬)、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許穆夫人。

管仲關注的許穆夫人出現時,正是衛國蒙難之際。

周惠王十七年(前660)十二月,為解決本族御冬食物嚴重不足的困難,夷狄攻擊衛。此刻的衛懿公正欲載鶴出遊,聽到敵軍壓境的訊息,驚恐萬狀,急忙下令招兵抵抗。偏偏這個時候,民眾紛紛躲藏起來,不肯參軍打仗。衛懿公不解地問大臣,有大臣說:主公只要用一樣東西,就足以抵禦狄兵了,根本用不著我們。

衛懿公問:什麼東西?

眾人齊聲回說:鶴。

衛懿公不解地說:鶴怎麼能打仗禦敵呢?

眾人說:鶴既然不能打仗,沒用處,主公為何給鶴加封供俸,而不顧民眾死活呢?

到了此時,衛懿公才明白過來,落淚道:寡人錯了。下令把鶴都趕散。朝中大臣們見狀分頭到民眾中間講述衛侯悔過之意,這才有人聚集到招兵旗下。衛懿公一邊派人向周天子及諸侯各國報告狄人入侵訊息,一邊把身上佩的玉玦摘下交給大夫石祁子,委託他與大夫寧速守城,自己披掛帶將北上迎戰,發誓不戰勝狄人,決不回朝歌城。畢竟軍心不齊,缺乏戰鬥力,到了熒澤(朝歌北)又中了北狄的埋伏,很快全軍覆沒,衛懿公被狄人砍成肉泥。

衛國太史華龍滑和禮孔也被狄人捉去。二人對狄人說:我們是衛國的太史,掌握著衛國的祭祀,如果我們不先回去,你們是不能得到國都的。狄人相信了他們的話,便讓他們先回衛國國都。二人回到衛國國都,便對守軍說:國君已死,衛師全軍覆沒,再抵抗也是無益的,不可坐以待斃,趕緊想辦法逃吧。於是,他們帶著衛侯宮眷及公子申,連夜乘小車出城東走,華龍滑抱著衛國的典籍跟在後面。國人攜男抱女,隨後逃命。

狄人進入國都,發現人去城空,又長驅追趕。

衛國被狄人入侵訊息迅速傳開,距離最近的宋桓公御說在夫人衛姬的請求下,派駐濟水南岸的宋軍逆河而上,在血村(今河南淇縣小河口)上岸,遠遠看到夷狄馬兵追殺難民。宋師策馬迎上。狄兵見有救兵來,趕緊退走。宋軍將衛國的難民包括石祁子與公子申等七百三十人,與共邑(衛國,今河南輝縣)、滕邑的民眾共五千人渡過黃河,在南岸的漕邑(今河南滑縣西南之白馬故城),擁立戴公(許穆夫人的哥哥)為國君。

衛大夫弘演冒死前往熒澤為衛侯收屍,見其血肉模糊,屍體零落不全,只有一隻肝尚完好。弘演大哭,對肝叩拜說:主公一世風光,如今無人收葬,連個棺木也沒,臣僅且以身為棺吧!說著拔刀剖開自己的肚子,手取懿公之肝納入腹中,隨從們只好把弘演的屍體當作懿公的棺材,草草就地掩埋。

許穆夫人聽到衛國國破君亡的噩耗之後,痛不欲生,恨不能插翅飛回家鄉。她請求自己的丈夫許穆公幫忙。許國害怕引火燒身,朝議不出兵。許穆夫人氣恨交加,不甘袖手旁觀。她變賣自己的家產,購得賑災物品裝車前往衛國,為了確保這些物資不被狄人掠去,她招來四千餘人,整軍習武,進行訓練,隨時準備出發。指望不上夫國的許穆夫人想到了舅舅齊桓公,向齊國發出詞意懇切的求援信。這封信深深打動了齊桓公與管仲。就在許穆夫人決定配合齊師援衛之際,許國大臣接踵而來,他們對許穆夫人大加抱怨,責怪她考慮不慎,嘲笑她徒勞無益,甚至指責她拋頭露面有失體統。面對許國大臣們的無禮行為,她怒不可遏,義正詞嚴地斥責道:“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既不我嘉,不能旋濟;視爾不臧,我思不。”[①見《詩經·鄘風·載馳》。

]①

許穆夫人帶領當初隨嫁到許國的身邊幾位姬姓姐妹,隨那四千餘招募來的義士,抵達漕邑。卸下車上的物品救濟難民後,許穆夫人拋頭露面帶著自願拯救衛國的四千民眾訓練,並與衛國君臣商議復國之策。

許穆夫人的救衛行動引起了諸侯各國的密切關注,她那篇《載馳》迅速流傳。管仲手捧《載馳》竟然在朝議上大聲朗讀——

載馳載驅,歸唁衛侯。

驅馬悠悠,言至於漕。

大夫跋涉,我心則憂。

年邁的上卿高傒嘲笑管仲老來狂。

齊桓公喝住高傒,決定出兵救衛。管仲表示應該研究一番。齊桓公不解地問:有何可研究的?管仲說:晉國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在此刻派申生率師伐東山皋落氏(赤狄),此戰略極佳,但對申生不利,無論戰果如何,申生一旦回國,必遭災。齊桓公說:那就等申生打完此仗,請他來齊國,畢竟是我外甥嘛!這件事並不影響我們救衛。

管仲稱是,侵衛的是夷狄,衛國是主公夫人長衛姬的孃家!我們救衛無可非議。但眼下,更急的是邢國(周公姬旦之子的封國,姬姓。今河北邢臺)。救邢要兵,救衛要兵。我們的兵力經救燕一戰,元氣大損,尚未恢復,如若再分兵衛與邢,勝數就少了。齊桓公問:依你如何?管仲說:可以讓長衛姬與少衛姬的孩子們來決定如何救衛,培養與鍛鍊他們的能力。齊桓公擔心力量不足。管仲告訴他:我已讓王子城父帶一支兵援後,以防萬一。

齊桓公把公子們喊來,問他們誰願意去。長衛姬的兒子無虧(武孟)朗讀小姨許穆夫人的《載馳》動情流淚。

管仲對他說:淚乃男兒精血智慧所融,願你將此淚化為長戟,猛擊狄敵!

無虧跪拜管仲謝教誨。

齊桓公派無虧率車兵三百乘、甲士三千,星夜趕往漕邑。

《左傳》記載了管仲對戎狄的態度:“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宴安鴆毒,不可懷也。詩云:豈不懷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從簡書。”[①

見《春秋左傳·閔公元年》,大意為:戎狄的性情和豺狼一般,沒法子使他們滿足的;諸夏之國都是親戚,不可丟了他們;安樂鴆毒,不可過分留戀,請你發兵救邢吧!

]①

齊兵到達時,宋、許援兵也已經趕到。更有晉國派公子申生討伐赤狄節節勝利的訊息傳來,狄人開始懼怕。管仲卻嘆道:申生聰明,以伐赤狄聲東擊西展示中原團結精神,給戎狄異族製造壓力。好事是好事,對晉國則非安好啊!齊桓公寬慰管仲,自己已 決定趁申生伐赤狄之際,派兵將申生引到齊國避難。管仲搖頭:不妥不妥!眼下,晉國的驪姬並沒害申生,你這樣做不是讓人家抓把柄嗎?再說,前年(前661)赤狄曾經進攻邢國。我們派兵前去,與赤狄有一次交鋒,他們退了。現在,他們又蠢蠢欲動,那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啊!齊桓公聽明白了管仲話裡的意思,立刻下令通知救衛聯軍轉向救邢。

管仲使計道:狄人方勁,邢勢未竭,此時助戰,出力大而功勞小,不如等一等。若邢兵不支,則狄人必勝;驅疲狄而援潰邢,方可謂省力而多功矣!

齊桓公覺得有道理,找個藉口屯兵於聶北。

管仲派人密切關注邢國與狄人的戰情。

果然,邢國抵不住狄人,棄城而逃。邢侯叔顏率邢國殘敗之兵擁入齊營時,撞上正在巡視的齊桓公。見到蓬頭垢面的邢侯叔顏,齊桓公慌忙上前扶起,跺腳道:寡人救援不及,以至於此,罪在寡人。來人,傳我令至宋公、曹伯,即刻拔寨,迎戰敵狄。

狄人聞齊侯率聯軍前來,掠劫已飽,無心戀戰,放火燒邢都後,北遁而去。齊聯軍趕到撲滅大火後問邢侯:故城可居嗎?

邢侯:逃難民眾大多去了夷儀(今山東聊城西十二裡),願遷往夷儀,以順從民意。

齊桓公與管仲在營中商量此事。此時營外有人報說:衛國急事相告,戴公病歿,許穆夫人請求迎回在齊國的公子毀(許穆夫人的另一哥哥)為國君。

管仲說:許穆夫人雖為女流,實乃巾幗英雄也。

齊桓公點點頭,請管仲遣些急用物資,再派隰朋護姬毀回國。管仲也讓人按齊侯指示去落實:送衛侯乘馬若干、祭服、牲畜、木材等,送衛夫人乘車及服用的織錦。鄭國也派兵前往幫助已在衛國的無虧共同守兵河上。

一切辦妥。齊桓公突然問管仲:救邢對否?

管仲詫異:諸侯之所以尊齊,是因為我齊國能救其於災患。不能救衛又不能救邢,那霸業還有什麼用?

齊桓公:邢與衛相比,哪個更急些啊?

管仲:邢患既平,邢民遷夷儀,那就以三國的力量在夷儀築城池,邢侯可居。

聯軍立刻拔營前往夷儀為邢侯築城。事畢,宋桓公御說與曹伯昭公班想領兵回國。管仲請齊桓公告訴他們,邢城已固,衛患未定,不可急退。

無虧回到齊國,向大家講述了衛侯姬毀艱苦創業的情況及弘演剖腹納肝的悲壯故事。齊桓公嘆道:無道之君,居然有如此忠臣,天意不滅衛國啊!

管仲接過話就安排:留兵戍守,不如擇地築城,一勞永逸也。

“遷邢於夷儀,封衛於楚丘。邢遷如歸,衛國忘亡。”[①見《左傳·閔公二年》。

]①加上立姬申(魯侯)存魯,成為諸侯間盛傳小白的三大功勞。此時,齊桓公的威望如日中天,達到了一生中的高潮。

楚成王熊惲得知齊桓公救邢援衛,心中很不是滋味兒,對令尹子文(鬥穀於菟,字子文)說:當今世上,人們只知有齊國而不知有楚國。是孤遠居漢水之東,籍籍無名,德不足以懷人,威不足以懾眾。孤深感羞愧!

子文回說:齊侯依賴管仲,打著“尊王攘夷”旗號,經營齊國已近三十個年頭,成為中原諸侯的領袖,確實難以匹敵。然吾王欲問鼎中原,並非無法可施。依臣看,鄭國位於南北之間,是中原列國的屏障、天下的樞紐。當年鄭莊公據此天險,東徵西伐,箭射周王,不可一世。可惜鄭後人不肖,突出忽入,兄弟相爭,國勢衰微,與我也是近近疏疏。前番齊魯合兵伐徐,徐求和,齊魯大軍乘勝開到戎國,戎國臣服於齊,齊侯聲望中天。子元攻鄭,得不償失,反而讓鄭重新入盟齊邦。依臣看,主公若想奪取中原,稱霸諸侯,攻取鄭國是第一步!

楚成王以為可行,掃視一朝文武問:何人可以擔當重任?

大夫鬥章願領軍前往。

楚成王當即命他率領戰車二百輛,長驅直入,直取新鄭。

自從七年前楚軍攻破鄭都純門後,鄭國防範甚緊。現在,鄭文公聽說楚兵又到的訊息,不由大驚,立即派遣大將聃伯(冉伯)鎮守純門,派人星夜前往齊國求救。齊桓公連夜與管仲相商。管仲提出派千里馬分別急至各國,請各國諸侯率兵在檉(宋邑。今河南淮陽西北)共謀救鄭伐楚大事。宋、鄭、曹、邾四國聞訊迅速集兵前往檉邑。楚將鬥章見鄭國早有防備,又聽說齊國組織的援軍將至,恐有閃失,忙領兵撤回。楚成王聞鬥章不戰而歸,大怒,解下佩劍,交給鬥章之兄鬥廉,命他到軍中將鬥章就地斬首。

鬥廉來到軍中,隱下楚成王命令不說,暗中只與鬥章商議。鬥章知情後跪地向兄長請教。鬥廉說:鄭國知你已撤兵,眼下定然疏於防禦,你若能快速奔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必將大獲全勝!鬥章聽從鬥廉之言,將軍馬分成兩隊,親率前鋒先行,鬥廉率後隊接應。

鬥章率領人馬,人銜枚,馬摘鈴,悄然無息回到鄭國邊界,正好趕上鄭將聃伯檢閱軍隊。聞敵人入侵,也不問哪國兵馬,接住就廝殺。不料,鬥廉從後包抄,令鄭軍腹背受敵。聃伯見勢心慌,被鬥章瞅準空子,鐵鐧打中大腿,摔下馬來,束手就擒。鄭軍見主將被擒,人心渙散。鬥章欲一舉滅了鄭軍,鬥廉急忙攔住勸阻:這番偷襲成功,只圖免去一死,哪敢再僥倖行事!楚軍就此退回本國。

鬥章拜見楚成王,叩頭請罪道:臣前番退兵是為了誘敵,並不是怯戰。

楚成王:既有擒獲鄭將之功,便可免於一死。但是鄭國尚未攻下,為何退兵?

鬥章回答:臣恐怕兵少不能取勝,有損國威。

楚成王怒氣中燒:休要狡辯!明明是畏敵不前,卻藉口兵少。孤再給你增添戰車二百輛,如不能攻下鄭國,休要回來見孤!

鬥廉見狀,跪求道:臣願與兄弟鬥章同往。若是鄭國不投降,就把鄭伯綁來獻上!

楚成王大喜准奏,就拜鬥廉為大將,鬥章為副將,率領戰車四百輛,再次殺奔鄭國。

鄭文公姬踕聞大將聃伯兵敗被擒,鬥廉、鬥章兄弟又率大隊人馬洶洶而來,知道楚兵這次不會善罷甘休,心想求和,以免國破城陷生靈塗炭。

大夫孔叔反對:萬萬不可!齊國因為鄭國的緣故得罪了楚國。諸侯對我有恩德,如今背叛,不是好事,應深溝高壘、堅壁清野,等待援軍為上!

諸大臣一致附和孔叔之議。鄭文公忙派使者火速向齊桓公求援告急。

齊桓公問計於管仲。管仲先讓鄭使回國聲稱齊兵馬上就到,令楚兵有所顧忌,並先派一支人馬鎮守虎牢關(鄭國嚴邑。今河南鞏縣東虎牢關)。接著,管仲獻計於齊桓公:主公多年來救燕安魯,救邢幫衛,恩德廣佈天下,諸侯爭相效力,正是戰勝楚國的好時機。主公如想挽救鄭國,不如直接進攻楚國。

齊桓公:單我一國之力,何能啊!

管仲:進攻楚國就必須藉助諸侯各國之力。

齊桓公又問:徵調諸侯各國兵馬,理由是什麼?

管仲提醒他:你忘掉蔡侯肸[①肸:音ī。

]①得罪你的事啦!齊桓公想了想,問:是蔡姬的事?管仲點點頭:主公不是早就想前去征討的嗎?楚蔡土地相連,如今蔡國依附於楚。用這個再好不過的藉口討伐蔡國,從蔡國直入楚境。這就是兵法上的“出其不意”。

此策自然合齊桓公的口味。他問管仲:楚國知我去問責蔡侯肸,必然會防備,怎麼才能百戰百勝呢?

自然是呼叫諸侯各國的兵力。如果主公並不嫌棄相國老朽,相國願做先鋒,為主公一洗蔡姬之辱。管仲如此說。

好!齊桓公立刻採納。

齊蔡結怨,還得從“安魯”說起。

魯國漸漸從**中蘇緩過來,管仲建議齊桓公去魯國看望魯侯申。齊桓公在初夏的某天決定去看望魯侯,蔡姬欲去,齊桓公便帶上她,率群臣來到齊魯交界處的小穀暢歡。這個地方是數年前,魯莊公為答謝管仲在齊魯兩國關係上的貢獻,特意築建的新城。齊桓公得悉後,將緊挨穀的齊境內地塊劃歸屬於小穀城邑,這樣,小穀就成了管仲的采邑。田靖讓人把城邊的沼澤地深挖后辟成一片池塘,遍種荷花。初夏的荷池,綠荷亭亭玉立,含苞欲放,甚是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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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桓公訪魯前的第一站便選擇到此遊玩。管仲請大家到蓮池去玩。年過半百的齊桓公突發少年狂,登上一條小船,蔡姬緊追而上。齊桓公喊隨從上船划槳,蔡姬卻攔住了,拿起槳板,朝岸石一撐,小船載著兩人,朝水面的荷葉深處而去。齊桓公未加阻攔,坐在船上看蔡姬盡情展示她自幼就有的撐船技藝,那腰一扭,臂膀一展,煞是好看,忍不住擊掌讚美。蔡姬得到讚揚,更是賣力撒情。行至水深處,船忽然側歪得厲害起來。蔡姬自小生長在水邊,深諳水性,蠻不在意。小白是個旱鴨子,慌里慌張地叫她別搖晃。蔡姬見他怕水,便索性與他開玩笑,用水撩他。齊桓公哪是她的對手,很快渾身淋溼求饒,蔡姬更是樂個沒完,乾脆站在船上,左右來回晃悠,令齊桓公十分狼狽。上岸後,動怒的齊桓公讓豎貂即刻將蔡姬送回蔡國。這本是小白一時氣頭上的事,如果豎貂從旁相勸,或有人相勸,此事便就此打住了。偏偏管仲與鮑叔牙、甯戚被人喊去另有急事,留下的人也不敢對齊桓公說什麼。豎貂是長衛姬的人,說話做事自然站在長衛姬一邊,見齊桓公要蔡姬走,趕緊“落井下石”,立刻將蔡姬押上車,快馬直奔南而去。等有人報告管仲,管仲趕到過問,車已出去幾個時辰。豎貂隨行到蔡國,把情況與蔡穆侯肸一說。蔡侯也不罵妹妹,勃然大怒罵齊桓公不通人情,嫁給你就是齊國的人了,送回來幹什麼?蔡姬見哥哥這般說話,憤憤道:他不送我回來,我自己早就想回來了。蔡侯問:為什麼?蔡姬哭訴道:你不知道他那小心眼,那年宋妃做事不小心得罪了他,就把人家趕回家了。結果,宋侯把她改嫁到了我們蔡國,氣得小白乾瞪眼。你說,人家做夫人的,隔三差五都有個被窩裡的暖意,我守個老頭,半年一載不見腥兒,叫我這空房活寡的日子怎麼熬到盡頭?我不想再受那活寡罪了,你讓我另嫁年少的,也好有番知冷知暖的滋味嚐嚐,不枉來世一趟。

旁邊好事的大臣出餿主意說:蔡姬尚在年少,嫁個老頭子,真是枉煞美人了。

蔡穆侯:總是人家用過的剩物,誰還會要?

大臣:未必。公主年少,那楚成王熊惲精血勃發,公主若到那樣的少年懷裡,夜夜承歡,歲歲產子!再說,熊惲一心想與周天子稱兄道弟,眼下齊侯便是第一障礙。仗未開,先把對手的女人搞到手,那是何等快哉的事啊!況且,公主知道齊侯許多私隱之密,少年熊惲肯放過?一定會百倍善待公主的。

蔡穆侯想也不想地讓這位大臣前去楚國說合,大臣胸有成竹,帶上蔡姬出發。到了楚國,不費口舌,楚成王立刻笑納,當天便飽享了經齊桓公調教、帶濃郁齊國風味的美人。

訊息傳到齊國,齊桓公暴跳如雷,喊道:我如此倒黴,怎麼又遇上當年宋妃那種事?你姬肸屬豬也該知道周禮啊,作為長輩好好教訓一番妹妹,然後派個老臣將她送回來,大家臉上都有光。想不到,你這個豬頭姬肸,真老昏耷頭,與那宋豬頭一樣,竟然做出這種事。寡人焉能放過你姬肸與熊惲!

周惠王二十一年(前656)春正月。齊桓公與魯侯申、宋公御說、陳侯杵臼、衛侯毀、鄭伯踕、許男爵新臣、曹伯昭公班八國諸侯會盟。這次會盟,管仲對大家說了齊侯伐蔡的真正目的:楚狼覬覦周室之憂。管仲慷慨陳詞:徹底奉行天道,疏遠的人也會親近。萬物對於人一視同仁,沒有遠近之分。功業順從天道,天幫助他;行事違背天道,天遺棄他。天所幫助的,雖弱小必然壯大;天所遺棄的,雖成功必然失敗。順應天道的諸侯啊,一定能立下功業;違背天道的君主,就會招致災禍,而且不能再次挽救!

經管仲這麼一說,蔡姬的故事就成了維護周禮的大事,也讓大家看到了楚國稱王對中原的危害。齊國願意首擔大任,別人自不甘落後。八國諸侯對天起盟,精誠團結,共削楚狼之銳。魯僖公特派季友作為魯軍的軍師配合管仲。

八國諸侯共商後,推舉管仲為聯軍主帥。

管仲為帥,率隰朋、賓胥無、鮑叔牙等人,配戰馬一千、戰乘三百輛、軍士萬人作為前鋒,經鄭國境內直插蔡境。後面七國精兵數十萬人如風捲殘雲般撲向蔡楚。那鄭國境內,連續數日,大路上煙塵滾滾。民眾從未見過如此之多的兵乘過境,路邊老人嘆道:齊侯勝卻如今周天子啊!他若想滅我鄭,如碾蟻也!

齊軍早一日到達鄭蔡邊境。兵馬未歇,管仲站在露天召集將軍們開會。

豎貂請求率軍先行,奔襲蔡國國都上蔡,為大軍開路。管仲不想讓他當先鋒,齊桓公卻說:這小子到我身邊寸功未立,此刻倒是挑得好機會,仲父,讓他去。管仲見齊侯這麼說,也只好應了,下令道:大部隊緩後,順汝水從東南包抄上蔡,豎貂從北順汝水先挑上蔡北門!通知各國聯軍,分七路逼近楚國。

蔡穆侯肸平素依仗有楚國庇護,對中原毫無戒備,齊軍入境,如入無人之處,數個時辰,齊軍先頭部隊就到了上蔡城下。齊軍進犯,蔡穆侯肸自然要到城樓上觀看,這一看不要緊,他看到了自己的熟人豎貂,想起了未做主公時,曾作為使者去齊國辦事,豎貂刁難,不讓見齊桓公,還向他索取賄賂的種種事,頓時恨由腳底躥到腦門頂。如果不是兩國處在目前狀態,他真想上去斬了這個閹人。但對方率軍隊前來,大有滅我之勢,這如何是好?蔡穆侯肸腦子一個急轉彎,想出了主意。這世道就是怕不想錢財的,喜歡的就是認錢不認人的角色。想到這裡,蔡穆侯肸趕緊讓手下問話:來者可是齊大夫豎貂?

豎貂一怔,驚看城頭,怕有飛箭,手舞青銅鐧直晃。

城樓上喊:豎將軍不用怕,我們是老朋友,能不能私下一見,再說開戰的事?

豎貂想到臨行前管仲的叮囑,不敢回話,乾脆退兵駐紮下來再說。

這天深夜,蔡都的城門悄悄開條縫,有人推著一車重禮來到了齊營,私見豎貂。豎貂接受禮物,見錢眼開,心中高興,嘴樂得也把不住風兒了,頓時就把齊桓公召集七國諸侯,明襲蔡暗伐楚的機密告訴了來者。使者回城報告蔡穆侯肸。蔡穆侯肸聞而大驚,尋思著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這八路雄兵呀!連夜帶領後宮家眷逃奔楚國。第二天,豎貂見蔡國城樓上沒了蔡旗,派人攻城,還沒攻,守門就喊:主公逃了,我們在此等候已久……

豎貂不費吹灰之力佔據了上蔡城,先得大功一件,心中甚是得意。

蔡穆侯肸逃到楚國,將齊桓公明裡討伐蔡侯,暗中集八國聯軍攻楚的機密告訴了楚成王。楚成王連夜朝議,派千里馬將鬥廉伐鄭之師急調回來,同時朝廷告示全國民眾備戰,決心與諸侯聯軍決一雄雌,勝了進取中原,坐了那周天子的席位,改朝換代。

楚廷之上,也不完全都是熊惲這樣野心勃勃、不自量力的莽撞漢子,仍有智慧深謀者把持著一些重要部門。見滿朝皆一個聲音時,大夫屈完提出,此時尚不知諸侯聯軍實力如何,硬打必然難以取勝,宜先派人以談判為名,探明虛實,再布一兩道戰線,誘敵深入。中原諸侯習慣平川馳馬的快意,到這裡可就由不得他們了,只要他們願意深入楚腹地,不怕他們不重蹈當年周昭王的下場。

楚成王熊惲覺得很有道理。

當熊惲美夢做得正香的時候,齊桓公率領的聯軍突然停下,通報後面各路諸侯先在此集中。數日之內,其他七路諸侯陸續先後趕到。齊桓公現場召集宋桓公御說、魯僖公申、陳宣公杵臼、衛文公毀、曹昭公班、許穆公新臣、鄭文公踕七路諸侯聚會,商議攻楚方略。

聯軍屯兵聚會及一路行蹤,早早就被楚國細作一一掌握,那山間小道上攀巖登峰急急向楚奔跑的,正是他們。

當齊桓公率領諸侯聯軍來到楚邊境,邊境上早早就有人在等候。部隊一到,路邊一行人裡走出一個人,衣冠整潔,彬彬有禮,朝諸侯聯軍施禮:請傳言齊侯,就說楚國使臣已在此恭候多時!這人正是楚國將軍屈完。

飛報中軍齊桓公。齊桓公詫異,楚國使者迎候?這什麼意思?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來意?

管仲笑道:不怕楚國細作厲害,就怕我們內部洩漏訊息。但不用怕,如此大的行動,想瞞也是不大可能的。主公,請讓我去以大義責備使者,令其羞慚而去,或許我們不戰而勝。

齊桓公答應了,並讓甯戚派精幹隨從暗中保護。

管仲乘車出營,來到楚邊境上,在車上行拱手禮。

屈完施禮後緩緩而言道:寡君聽說貴國屈尊來到我們這個偏僻落後的地方,特派我前來迎接。寡君有話,“齊國位於北海之濱,楚國鄰近南海,風馬牛不相及,各自治理自己的國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君侯為何來到楚界?”還請相國明示!

管仲:昔日召康公奭命我先君太公望說,周天子將齊地分封給你,命你齊國世代掌管征伐五侯九伯中不順從者,以輔佐周朝王室。凡有不履行進貢朝拜職責的諸侯,都要前去征討不赦。周平王東遷以後,又令寡君擔任諸侯盟主。你們楚國地處南荊,應當年年向周天子進貢包茅,以便祭祀時濾酒,而你們不進貢包茅,致使天子敬獻鬼神的祭酒不純,周天子派我們前來徵取!你聽到沒有?

屈完表面在聽,心裡一直在打主意,聽到管仲這麼問,他只是點點頭。

……周昭王率兵南遊,到達漢水,一去不返,你們鎮守南疆,難道能夠推脫責任嗎?管仲大義凜然道。

屈完一聽,頭皮發麻,知道這可不是小事,連忙說:沒進貢包茅是敝國之過錯,今後豈敢再不供給?但是諸侯不向周室進貢的又何止我們楚國一個?至於周昭王南遊不返,既然是在漢水邊上不見的,當時漢水不屬於楚國疆域,那你們就去問漢水吧,與敝國何干?我的話已傳到了,就此告辭!說完,乘車而去。

望著屈完帶人離去,管仲心裡明白了,回到營地對齊桓公說:楚國人今天來,並不是真正想和。他們壓根兒就沒這個想法,派人來,也是探我虛實的。若想讓他們放棄對中原的窺視,光動嘴皮子是不行的,一定得用兵馬逼他們屈服!

齊桓公坐鎮聯軍總帳,按管仲的意思與七國諸侯商量決定,立刻拔營越楚境向楚國國都進發。幾十萬兵很快就到了陘山(楚地。今河南新鄭西南三十裡),若再行軍數日,即過河進入楚國腹地。這個時候,管仲命令聯軍全部停下,以兵術陣法將八國聯軍按部就班紮營。各國諸侯感到奇怪,紛紛說:既然已經到了這裡,為何不乘機渡河,與楚軍決一死戰?

管仲深思熟慮後告訴大家,先前楚國派使者前來,必為拖延我聯軍進攻時日,同時對我聯軍作一刺探,以使國內有所防備。如此說來,兩軍一經碰面,必有一戰,交戰起來,勢必一時難以化解。不如我們在這裡屯兵紮寨,虛張聲勢。楚國既已知我聯軍來勢兇猛,必會高度重視,也一定會再派使臣前來,那時,我們可視機迫使他們訂立城下之盟。

各國諸侯不大相信,還是議論紛紛,有的提出要不要備大量糧草,好作長遠準備。管仲胸有成竹地告訴大家:不出一月,勝利返回。各國諸侯仍然半信半疑。

楚成王任命子文為大將,鎮守漢南,準備乘聯軍渡漢水之際,伏擊聯軍。時過數日,不見動靜。細作報聯軍屯兵陘山後便不再動作,子文著急起來。依他看,聯軍的後路通達,糧草運輸充足,加之齊國富足,駐上數年與楚相抗也是可以的。如此一來,楚國軍心必會大動!他趕緊將這一情況稟報楚成王,商量一個周全方法。商來議去,最後還是派屈完前去談判。

屈完來到陘山拜見聯軍統帥齊桓公。

管仲事先告訴齊桓公,若楚國來人談判,先讓他參觀各諸侯國軍勢,以勢先鎮住他們。屈完到後,各諸侯國擺出陣勢,兵術操練熱火朝天,屈完看得心驚肉跳。接著,設大宴款待屈完,八國諸侯家家都是武將相陪,肆酒虐意,盡情戲耍屈完。屈完是位極有耐力的人,他不想把命丟在這裡,忍著。酒酣之餘,武將上場,準備借舞劍滅了屈完。管仲暗使大家就此住手。齊桓公也不與屈完談判,稱酒喝多了,改日再說,說完拂袖而去,大家紛紛離開。偌大的場子上,只有屈完一人。許久,管仲過來代表諸侯聯軍送屈完去休息。屈完躺在榻上,左思右想不對勁,悄悄溜出奔楚營而去。

消息報到中帳,管仲對齊桓公笑道:成也。

果然,屈完再次出現時,態度又軟了許多。屈完說:敝國因不向周天子進貢而招致諸侯聯軍征討,寡君已經知罪,不如言和撤兵,化干戈為玉帛?

齊桓公沒有立刻應允,而是藉口與諸侯相商,這又吊足了屈完的胃口,使他連夜派人回去討楚成王的意思。楚成王聽從眾謀臣之意,面對強兵,示弱不怕,蓄力以備後用。楚成王授意屈完可再讓步云云。屈完得楚成王授意,再與齊桓公會談。

屈完對齊桓公說:來硬的,楚也不是孬種,我們用方城山作為城牆,大江漢水作為護城河,跟你們拼了。今你講道理,寡君也授意下臣與貴聯軍簽約。

齊桓公順勢下臺階,答應屈完將聯軍退至召陵(今河南郾城東),並命人搭起祭臺,舉行盟誓。齊桓公執牛耳為盟主,管仲為司儀,屈完代表楚成王與中原列國諸侯盟主齊侯訂立盟約。儀式完畢後,屈完向齊桓公和管仲致謝告別,管仲私下要求屈完,請楚國把鄭將聃伯放回。屈完也代表蔡穆侯向齊桓公道了歉,以後再不提蔡姬之事。

屈完回報楚成王後,楚成王命人準備八車禮物,犒勞八國諸侯。又準備菁茅(即三脊茅、苞茅)、金帛十餘車,送到洛陽,向周天子進貢。

管仲下令撤兵回國。

途中鄭文公問叔詹:楚國的罪狀,本來以僭號稱王最為嚴重,而管仲卻僅僅以其不能進貢幾車茅草為藉口責問,寡人實在想不通!

叔詹答:臣當時也不明白,仔細想來,實在是大有道理。俗話說,蒼蠅好拍,老虎難捉。楚國僭號稱王已有三代,如果硬逼他們革除王號,勢必不服,到那時只好交兵開戰。戰事一起,照這架勢,一兩年是停不下來的,從此南北再無寧日。以不進貢包茅為藉口責問,楚人知道事微而見諸侯勢大,比較容易接受。一旦楚國認罪服軟,齊國既可以向諸侯誇耀,又可以向周天子交賬,豈不比兵禍接連更好嗎?管仲的智謀,實在是神鬼莫測呀!

鄭文公才恍然大悟,讚歎不已。

很多人也認為中原諸侯若真和楚國開仗,楚借地利硬抵,不見得能分出高下。而有人則認為齊桓公、管仲苟且結局,對楚國沒有絲毫制約作用。殊不知,此乃管仲“安夏”策略之一也,對於華夏諸侯,管仲總不願意將他們與戎狄相提並論,輕易動干戈。

事實上,管仲此時急著要抽出兵力去解決晉國的內亂!

偏偏有人湊熱鬧。聯軍撤退時,陳國大夫袁濤塗私下對鄭大夫申侯提出,陳、鄭兩國成了這次伐蔡楚的兵道,一來一去,民眾受損,國家遭殃。如果能夠從東邊經郯、莒、徐等地繞行,然後由海(今淮河)而下(經今河南潢川、安徽六安東至安徽泗縣、江蘇東海而入山東臨沂)再回,該多好?申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反駁,推說也是一個道理,讓他告訴齊桓公去。管仲不在場,齊桓公召集大家討論。先問申侯意見,申侯說:其遠不說,還有沛澤沼地,若路遇敵人,怎麼辦?軍中還有許穆侯靈樞啊,實不可行。依舊行走陳鄭兩國之間,大家承擔過境兵源的損耗,不更好嗎?

管仲此刻進來,聽了聽,上前對申侯說:你真好,這樣的事,不在私下說,推之明堂公議。鄭國有你,幸事也。

齊桓公:仲父何意?

管仲:幾十萬兵源過境,莫說地削一層皮,草根也不會留。袁濤塗大人怕聯軍再塗炭陳民,也是為民著想。如果可以,聯軍共資承擔其損耗。

齊桓公:善。袁濤塗真可惡,僅為陳國一利險送聯軍之命。令袁濤塗去守虎牢關。仲父意下如何?

管仲:請主公準允屯兵虎牢關,聯軍就當去那邊看看大河。

私下,管仲對齊桓公說,聯軍速速快行,就說給周天子報喜。事實上,晉國申生處境危矣!聯軍若上,藉口探望病中齊姬,實可震懾晉獻公,讓他對驪姬陰謀有所制約。

好!這就快快出發。

這天夜裡,驪姬在晉獻公耳邊哭訴道:我聽說申生為人仁義,對民眾又很寬厚慈愛,天下都很信服他,這樣的人勢力一定很大。

晉獻公:他應該有這樣的品德,不然,將來怎麼接位做國君啊!

驪姬哭泣道:我認為他這樣做,都是有所用心的舉動。

此話從何說起?晉獻公有些不高興了。

驪姬看出苗頭,趕緊鑽到他懷裡撒嬌。過了一會兒,見晉獻公情緒好了,又繼續吹枕邊風:如今外面私下傳他的話。

晉獻公:他是個老實人,不會編什麼話的,你不要亂聽人說。

驪姬:就是啊,我也不信。但人家說,外表老實的人,內心最奸詐。說到這裡停了停,觀看對方臉色,慢慢接下去說,說是國君被我迷惑了,一定會因此而亂國。你想,這種話出來了,我能不擔心他以國家利益作藉口對你施行武力嗎?

晉獻公:他難道會愛民眾而不愛他的父親嗎?

驪姬:你還健在,你能保護我,以後怎麼辦呢?……說到這裡,假裝大哭起來,邊哭邊鬧道,你何不殺了我,不要為了我一個女人而讓民眾遭受**。

晉獻公安慰著她:他不至於那樣的。

驪姬:我聽別人說,施行仁義和效忠國家不一樣。施行仁義的人,把愛自己的親人稱作仁;而效忠國家的人,把安定社稷稱作仁。所以民眾的領袖沒有私親,而以民眾為親。倘若他認為對多數人有利又能把民眾團結在自己周圍,還怕弒君?

晉獻公急了:他敢弒君?

驪姬:你沒聽人都在說,你就是紂王,而我就是那個妲己。紂王沒好兒子出來弒君,不然商不會滅!現在,假設紂王有好兒子了,他起來先把紂王殺了,這樣就不會張揚紂的罪惡而招來周的誅伐。同樣是死,就不必借周武王之手了,而且商的國祚不會中斷,祖宗至今還得到祭祀。還有,天下誰能知道紂王這個人的善惡呢?

晉獻公無語。

驪姬繼續說:現在你有三個好兒子,最好的兒子就是申生。你像紂王一樣,娶了比妲己年輕的女人,而且還是兩個。你不擔心這類事發生嗎?大禍臨頭時才憂慮,就來不及啦!

知子莫若父,晉獻公畢竟瞭解自己的兒子,他聽了,什麼話也沒說。驪姬明白,此計不成,當另謀。

有一天,驪姬勸晉獻公召回太子申生。申生回來先見過了晉獻公,再去見驪姬。驪姬請太子吃飯,交談得相當愉快。第二天,太子入宮謝恩,驪姬又請他吃飯。這天晚上,驪姬邊哭邊向晉獻公說:我想讓太子回心於朝廷,所以召他回來以禮相待。想不到太子竟然對我更加無禮。

晉獻公:他做了什麼?

驪姬:我留太子吃午飯,喝酒半醉的時候,他調戲我說,我父親現在已經老了,你該怎麼辦呢?還來拉我的手,我拒絕了他,他才罷手。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和太子一起去郊遊,你從臺上看我們,一定看得到。

晉獻公:好。

第二天,驪姬叫太子和她一起郊遊。驪姬先在頭髮上塗了蜂蜜,蜜蜂蝴蝶翩翩飛舞,都聚集在她的頭髮旁邊。驪姬說:太子可不可以幫我趕走它們呢?

太子從她的身後用袖子趕走蜜蜂蝴蝶。晉獻公看見了,以為調戲的事情是真的,心中非常生氣,馬上就想把太子給殺了。

這時驪姬又做好人跪下來懇求:我叫太子回來,他卻被殺,是我害了他。而且皇宮裡的這些事,外人不知道,就忍忍吧。

晉獻公就把太子趕到曲沃去了。

這一步很成功,優施又教驪姬實施下一步。優施告訴她:齊桓公率八國聯軍北上,說是朝覲周天子,順道看望病中的齊姬,實為申生而來,你得快快除掉申生,莫夜長夢多。

齊姬一病而亡,申生在宗廟裡大祭母親三天。祭奠完畢後,申生按照慣例,將祭奠用過的豬、牛、羊等肉類,派人送給父親享用。哪知自己的一片孝心卻被驪姬利用了。

當時,晉獻公正在外面打獵,驪姬覺得謀害太子的機會來了,便叫人把毒藥撒在祭肉上。兩天後晉獻公回來,廚師們忙把申生敬獻的祭肉烹調成各種佳餚美味,讓晉獻公品嚐。晉獻公正要夾肉,驪姬突然阻止道:遠道來的食物,試試再吃吧。驪姬隨即潑了一碗肉湯,地上立刻燒起一個土包。又喚來一隻狗,喂了一塊肉,狗慘叫了幾聲就死去了。

晉獻公還有點不相信,又叫來身邊的一個小官,叫他吃下祭肉,小官吃後也立刻身亡。

驪姬佯裝大驚哭泣著說:天啊!好狠心的太子呀!國家遲早是他的,難道就連殘年也不能等待了,對自己親生的父親忍心下毒手,何況他人呢?大王啊,你以前想廢他,妾竭力勸止,沒想到今天幾乎誤害了大王。太子下這毒辣的手段,完全是疑忌我母子的關係,請君賜妾母子遠避別國,以免遲早被太子殺害。驪姬哭倒在地。晉獻公氣得不能說話,扶起驪姬說:你起來,我一定公佈他的罪狀,下令討伐這個逆子。隨即上朝下令討伐申生。

大夫狐突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急遣心腹星夜趕到曲沃密報申生。申生得知這一訊息,又驚又氣,手下人勸他逃走,申生嘆道:君父沒有驪姬居不安,食不飽,我若自白無罪,驪姬 必有罪,君父年老,假使因殺驪姬而寢食不安,是我傷害君父的心啊……於是,向北稽首三拜,自縊而死。

申生已死,驪姬以為可以順利讓晉獻公立奚齊為太子。偏偏晉獻公遲遲不決定,而且到驪姬屋裡過夜的次數越來越少。有好幾次,宮人發現晉獻公是在賈姬的空屋裡度過的。驪姬追到賈姬空屋,對晉獻公百般纏綿,這才使晉獻公回心轉意。等晉獻公情緒正常後,驪姬又泣訴於獻公說:妾聽說重耳和夷吾都是申生同黨,申生死了,這兩公子一定會替申生報仇。

晉獻公這回沒有盲目,而是派人請他兩人來問情況。

夷吾知道宮中發生的變故之後率武士立即返回都城,不料他的行蹤早被優施打入他身邊的細作掌握,沒進入城中即與優施、驪姬的人相遇。一場惡戰,夷吾險些喪命,只能趁夜色隻身逃往梁國,後又改往秦國。

第二天,晉獻公得知夷吾襲擊都城訊息,加上驪姬在一邊煽動,更覺得重耳、夷吾這兩人心裡有鬼,命令出兵討伐。重耳嚇得跳牆逃跑,從此開始了他漫長的逃亡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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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的訊息傳來,齊桓公拍案大怒,決定率聯軍渡過黃河討伐晉。管仲攔住道:申生母子已亡,晉侯年邁而昏憒,你若伐晉,秦國定會趁火打劫。齊桓公問:仲父,你不是讓我把聯軍帶到這裡準備過河伐晉的嗎,現在怎麼又變了?管仲說:聯軍從召陵北上到虎牢關只是數天路程,當時晉國太子申生若在曲沃好好地待著,就能與你相遇。沒想到這半個月,晉國就來個天翻地覆的變化,令人始料不及!齊姬在這時候過世了,申生奔喪,母子雙雙命歸黃泉。你這時去,還有什麼理由?明明就是對申生母子死的問責!那驪姬能任你擺佈嗎?她身後那個優施,為報仇做了閹人,這是什麼樣的人?你去,勝與不勝在其次,人家就說你這“尊王攘夷”的旗號,原來也挾私而行啊!不明真相的天下人怎麼看?

齊桓公:依你怎麼辦?

管仲知道齊桓公的個性,沒點事做做,心裡不能平靜,便建議他率聯軍去陳國擾一擾,嚇唬嚇唬陳侯杵臼,因為陳國的大夫袁濤塗誤導聯軍伐楚大事,是嚴重的罪過。管仲自己帶著主公討伐楚狼的勝利訊息去代主公向周天子稟報。

果然,齊桓公率聯軍還沒到陳國,陳侯杵臼早早就出城在路邊迎候。押在軍中的陳大夫袁濤塗當著陳侯杵臼的面向齊桓公請罪。齊桓公大義凜然、慷慨激昂發表一通講話,指出聯軍旨在維護中原各國的利益,你陳國一點點損失,聯軍不給,我齊國給!

陳侯杵臼連連稱是,以忍氣吞聲結束齊桓公對他的指責,將袁濤塗帶回了家。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齊桓公趾高氣揚而歸,把申生母子的悲事丟到腦後去了。

從周天子那裡回來的管仲則始終想著晉國的悲劇。他向齊桓公提出在諸侯國中制定一個統一的行為原則,假如大家都以此行事,戰亂頻發、生靈塗炭的亂世將會一去不復返。為了完成這個雄偉方案,管仲將“尊王攘夷”提到了“尊王攘夷大一統”的高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