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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游龍篇 170.紅石

雷恩在峽谷入口駐足,日已西斜,雙影山的陰影宛如無邊巨幕般籠罩在他頭頂。他望向峽谷深處,卻無論如何看不到盡頭。那就是無盡深淵,他這樣想,如果它不是水平而是垂直的,恐怕鋼鐵之軀也會被摔得粉身碎骨罷。接著他整理一下行裝,隨即朝峽谷進發。

進入峽谷後,雷恩立馬有了一種時間已至傍晚的錯覺。兩側石壁參天蔽日,他只有昂起頭顱才能看到遠處有一抹赤色長空。馬蹄噔噔作響,兩邊石壁好似調皮小孩,彼此將回聲相互拋轉,來來回回不絕於耳。他繼續深入峽谷,很快就連空氣也變得冰冷起來。這裡完全是獨立的寒冬領地,他一邊想,一邊將衣領拉得更緊些,陽光在此毫無用武之地。接著他往左轉彎,不久又向右走。待他走過那條彎道,眼前馬上變得開闊起來。這是峽谷中的一片空地,陽光雖說仍舊無法到達,好在雷恩抬頭看天時天空是圓的而非細細的一條長線。而且此地別有洞天,巨大石壁之下竟有一排中空洞穴,它們綿延數十米,幽深靜謐,內部石筍林立,好似兇猛巨獸的血盆大口。尖叫聲大概就是它發出來的罷,劍客滿不在意的想,每當寒風掠過,洞中石筍便會因受到摩擦而發出類似慘叫的聲音。看來傳言都不可信,他暗想,人們總是喜歡誇誇其談,好讓旁聽者覺得他是如何高大偉岸。接著他繼續往裡走,卻不想被某個怪異聲音吸引了注意力。那聲音是打洞裡傳出的,窸窸窣窣、時斷時續。雷恩悄悄靠近過去,而他的黑馬已然察覺到危險的靠近,眼下正四肢僵硬、頭顱高抬,隨時準備逃之夭夭。劍客來到洞穴入口,以一塊岩石作掩體。此時那聲音愈加清晰可辨,如果他猜的不錯,那大概是某種食肉野獸咀嚼食物發出的聲響。他悄悄拔出寶劍,而後探出一隻眼睛觀察洞內情況。他猜的果真不錯,一頭病狼正貪婪舔舐地面上的一具屍體。劍客倒吸一口涼氣,不是因為那只病狼,而是由於那些屍體:待他掃視整間洞窟,竟發現了整整六具無頭男屍!他覺得此事一定另有隱情,於是便大步跨入洞穴。病狼見有人進來,馬上轉過身來,犬齒外露,鬃毛豎起以示警告。雷恩全然不顧這只螻蟻,他只是用簡單一句恫嚇便讓病狼落荒而走。接著他蹲下來檢查屍體,死者均是棄誓者,身穿褐色草藤甲,武器則是銳利的棄誓者彎刀。他們死相慘烈,腦袋被某種利器斬去,軀體上佈滿了只有巨大力量才能造成的駭人傷口。尤其是那個身穿皮甲的大個子,他的胸腔被震碎了,左臂也被硬生生扯掉。兇手還把他的腸子扯了出來,它們宛若粘稠蠕動的血蟲,劍客進來時病狼正貪婪的把它們吞下肚。檢查完屍體,他緩緩起身,腦中開始思索這場屠殺的一切可能情況。他們會是雷蒙·卡萊的人嗎?兇手會不會就是巴修爾所說的困住他們的東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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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卡萊會不會已經躺在這裡了呢?多種猜測一時間如巨浪般翻湧而來,然而他還沒辦法確認其中任何一個假設。“也許這便是線索。”他自言自語道,“如果我就此順藤摸瓜,興許會有所發現呢。”隨後他還劍入鞘,一雙銳眼朝洞穴深處望去,那裡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但雷恩知道它是通的,因為正有一陣清風從那邊吹來。他轉身離開洞穴,來到黑馬旁邊,然後從鞍袋裡取來火把、松油和打火石。“原路返回,寶貝。”他在黑馬耳畔輕語,“到野豬丘陵去,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辦完事就回去找你。”黑馬長嘶一聲,然後隻身朝東邊跑去。雷恩則點燃火把,再次步入洞穴。

洞穴之內確實別有洞天。隨著雷恩的不斷深入,他發現這乃是個天然形成的山體內部洞穴。藉著火把的微光,他能看到腳下的石頭是清灰而非血紅色。而且此處明顯比外界來得溼潤,進入洞內,劍客頓時覺得鼻腔和氣管都清涼了許多。這個山洞遠比他料想的要大,過道兩側怪石林立,頂部則有清一色的細長石筍倒掛。火把燃燒極旺,卻依舊無法照亮整個洞窟。雷恩粗略估計這洞穴的尺寸:高約三丈、寬約十二尺。而襲擊棄誓者小隊的必然是個體型龐大的傢伙,倘若他就是從這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接近他們的,那昨晚的屠殺便不是什麼出乎意料的事了。越是向內山洞越是潮溼,劍客已然能在兩側石壁上找到黑紫色的苔蘚。不過更令他詫異的還在後頭:當他跳下一級級石梯,卻在底部發現了一條潺潺而流的小溪。他小心試探了溪水的深度,只有兩尺深淺卻著實陰寒徹骨。小溪的出現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已經接近出口了。因為無論地表大河與地下的暗流如何相距甚遠,它們總會透過某種方式彼此聯結。雷恩小心翼翼趟水過河,而在他到達對岸時,上帝則再次送給了他一份大禮:幾枚腳印。在小溪對岸的泥地上,四枚清晰碩大的腳印被保留下來。其中兩枚與人類腳印相似,卻足足比普通人的大了三倍之多。另外兩枚則源自某種貓科動物,典型的梅花狀腳掌,但和先前兩枚腳印一樣,這梅花腳掌也大的出奇。

看來這就是兇手留下的痕跡,雷恩推斷,既然連腳印都這麼大,他估計這個洞穴也就恰好能容兇手透過而已。一個是貓科巨獸,但另一個是什麼呢?他不禁暗自揣摩,儘管“巨人”這個詞眼曾打他腦海一閃而過,但他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巨人已不復存在,他想,那腳印一定是別的東西留下的。雖說仍有疑雲未解,但他頭一次覺得自己與真相是如此接近。

剩下的路遠比他想象的要短,沒想到剛轉了幾個彎,遠處便有一處閃著亮光的出口印入眼簾。他不由加快腳步,等他重入光明,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尖叫峽谷的地界了。這裡乃是小影山

的南麓,洞內小溪打這裡便重見天日,蜿蜿蜒蜒向西流去。方才他顯然是透過密道穿越了整座山體,不知不覺之中已經來到了雷鳴山腳。他轉身回望,視線之內均是乾燥紅石和漫天塵土。小影山宛如暗紅螃蟹般蟄伏於此,雷恩頭一次覺得它是如此扎眼、如此與無盡長空格格不入。接著他目視西方,頓時又覺得紅石黃土其實已經算的上美麗動人之物。因為擺在他面前的雷鳴群山已然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他記得它曾是一處夏秋有綠樹泉水為依、冬春有怪石白雪作伴的美麗所在,然而現在的它山體漆黑、熔岩縱橫、炙熱毒氣四下彌散、異獸啼鳴不絕於耳,儼然是一副人間煉獄的場景。

怎麼會這樣?看著滿目瘡痍的古老巨人國度,雷恩頓感悲愴淒涼之感侵襲全身。他上次來此還是五年前的事,當時經過海瑞姆鎮一戰,反抗軍力量被大大削弱,已然走到了必須背水一戰的地步。就是在這裡,在七大高峰中的神石峰,巨人領袖博魯薩,妖精宗母博拉提·艾美爾和人類至高王艾丁·凱蒂法恩在眾人注視下簽署了決定整個世界命運的《奎亞納盟約》。那時候雷恩便是其中一員,他深深知道,正因有了那份盟約,由巨人,妖精和人類組成的奎亞納聯盟才得以成立。同樣是因為那份盟約,偌大的艾德諾才能在三個種族的共同守衛下倖存。半魔戰爭以扭曲之翼被毀滅、巨人族隕落為結局。雖有遺憾,卻也終究是個好結果。自那時起雷鳴山區便成了無主之地,野獸在此安家,強盜於此落戶,還有心懷鬼胎的棄誓者們打著巨人遺物的算盤。但令雷恩萬萬沒想到的是,就是這片曾在艾德諾歷史上發出璀璨光輝的古老土地,如今卻變成了這番模樣。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曲折蜿蜒的紅石小路,小溪打路邊流過,而後一頭扎進附近的紅色灌木叢。他很驚訝此地竟然還有植物存活。那灌木形態奇異,有著紅色的主杆、紅色的碎葉以及紅色的圓形果實。一隻飛蛾打樹葉之上掠過,卻不想那果實忽然張開,一口便將飛蛾吞了下去。難道這也是變種?他為所見之景深感震撼,如果真是這樣,那個潛藏起來的兇手又究竟對這個世界做了什麼呢?他越來越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一股不祥的預感開始在他心中凝聚。他抬眼望向前方,那裡可謂一片血紅:紅色的天空,紅色的大地,甚至連小溪之水也如鮮血般血紅。也許此地便是這漫天紅色的源頭罷,他想,而瘟疫伴隨紅沙而來,如果他要尋找答案,追根溯源便是正道。

他踏上紅石小路,方知這是一片何其炙熱的土地。熔岩從山頂、山麓以及地表裂縫中湧出,縱橫捭闔,宛如深紅皮膚上的道道筋脈。小溪與岩漿在低窪之處交匯,那溪流一路輕歌流轉而來,卻不想在此處走到了盡頭,化作一團青煙、而後了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