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兒的前提是知道那些妖兵怕什麼，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雀躍的篝火旁，陳燕子凝視著漆黑的遠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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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衛寧搓搓厚實的手掌，忍不住呼一口熱氣。“我做過這種努力，不過大都以失敗告終了。你知道的，妖兵喜好群居，想要研究它們，就得冒著隨時嗝屁的風險。”
“所以說我的到來就是天意，徐長老只是順水推舟。”陳燕子把目光聚焦在衛寧削瘦的臉上，嘴角掛著古怪的笑。“別忘了我的身份，老兄，”他神秘兮兮道：“無旗門豪俠譜上可有我的大名，論飛簷走壁的腳上功夫，我陳燕子說自己是第二，這世上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了。”
“有話還請直說，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賣關子。”衛寧擺擺手，饒有興趣地盯著眼前的紅髮瘦子。
“我打算抓個俘虜回來，”陳燕子說出了他的想法，“然後研究它，拿火燒也好，用水淹也罷，只要咱腦子能想到的統統用上，我相信會發現它們的弱點。”
“這能成嗎？”衛寧對這個計劃持懷疑態度，“妖兵的厲害我可是領教過的，耳朵比狼都靈敏，莫說抓個俘虜了，恐怕還沒等你靠近，便叫人家一窩蜂剿滅了。”
“這不是問題，”陳燕子拍著胸脯，胸有成竹道：“俺也給你說個事情吧。早在俺跟隨師父走江湖的時候，就曾收到個大戶人家的委託。那人指名道姓要那大羌宰相府裡的拜國寶劍，普通人一聽這寶物的名諱便紛紛散去，只有俺跟俺師父敢接這份委託。最後你猜猜咋地？師父他老人家前天吃壞了肚子，第二日俺便單槍匹馬去偷那拜國劍。皇宮雖說守衛森嚴，但很明顯俺技高一籌。自那次起，俺陳燕子的威名便響遍了整個中土大陸。”
“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飛天鼠’？”聽完這段講述，衛寧大吃一驚，下巴不知不覺張得老大。
“嘿嘿，說實話俺不太喜歡這個稱呼，您還是叫俺燕子吧。”陳燕子撾耳撓腮，笑起來活像個猴子。
“看來真是有救了，蒼天有眼啊。”衛寧難以抑制內心的狂喜，他仰望星空，彷彿覺得漫天稀星較方才亮了些。“我只知道你是個輕功方面的行家，卻不料你還有這樣一層身份。徐先生的門下，究竟還藏了多少龍，臥了多少虎啊？”
“多到能確保大沛安定，”陳燕子拋來一個怪異的眼神，隨後站起身。“你們跟妖兵接觸久了，可有發現它們的規律？”
“這很難說……”衛寧陷入沉思，努力回憶著每一個細節，“我認為它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填飽肚子。每當它們肚子餓了，便會群出覓食。”
“大概多久一次？”
“三五日的樣子，”衛寧掐指算計著，“沒錯，的確是這個規律，三五日便來犯一次。不過這次突圍失敗，死傷眾多，它們吃得滾圓，想必不會很快再來。”
“也就是說它們當中大部分都在睡大覺嘍？”陳燕子側過臉，眼窩中閃著炙熱的光。“有辦法了，我需要一個機靈的幫手，不知你這兒有沒有這樣的人？”
……
他個頭不高，
骨瘦如柴，遠了看去，活像一隻四肢修長的猴子。他身穿一件寬大皮甲，極不合身，顯然是從死人身上拔下來的。他蓬頭垢面，頭髮亂得像鳥窩，五官則莫名其妙擠在一塊兒，這種佈局叫他看上去更加古怪非常。當他收到命令趕來時，陳燕子險些笑到沒力氣起身。
“叫什麼名字？”看著眼前的奇葩男孩，陳燕子強忍著笑意問。
“猴……猴子……大人……”男孩十分膽怯，講起話來唯唯諾諾。
“猴子？”陳燕子爆笑一聲，忽而用古怪的語調反問：“你娘倒是隨便得很！”
“沒……沒娘，大人……”削瘦男孩戰戰兢兢道：“猴子……自己……找吃的，猴子……鄉親們……取的……”
“這孩子沒爹沒孃，是個孤兒。”這時，衛寧嘆息著說。“他就生活在山下的麥芒縣，爹孃都遭了山賊的毒手。前陣子妖兵屠城，是他帶領我們躲進了地底下的密道，大夥兒這才撿了條命。你說你要身手敏捷的人，這小夥子正好適合。上躥下跳，跑洞鑽山，就沒有他做不來的。”
“這樣啊……”得知這男孩的生平後，陳燕子不免為方才的反應感到懊悔。“你救了衛將軍，衛將軍同時也救了你。既然這樣，你乾脆就隨他的姓，改叫衛猴子好了。我是衛將軍的朋友，是來幫你們的，跟你一樣，我也有個畜生名兒，我叫陳燕子。”
精瘦男孩面紅耳赤，良久無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會攀巖嗎？”陳燕子率先發聲，好打破這古怪的氣氛。他指著不遠處的一面巖壁，不太高，兩三丈，表面卻尤為光滑，鮮有著力點。
“會，”男孩順著方向望去，略顯猶豫地點點頭。
“翻過那道牆給我看看。”陳燕子說。
結局令人驚訝，卻也在意料之中。那個猴子一樣的男孩，他就像一陣黑風，輕而易舉地完成了陳燕子的指令。
“很好，”男孩回來後，陳燕子深感慰藉地拍打他的肩膀。“我要你跟我走一趟，”他鄭重其事地對男孩說：“會很危險，但是能救大家的命。你願意嗎？”
再次出乎意料的，男孩點了點頭，沒有半點猶豫。
“他知道要做什麼。”衛寧沉重地說：“我告訴過他了，當他聽說可以盡一份力時，高興地半天合不攏嘴。”
“你是個男子漢！”陳燕子凝視著男孩，男孩也凝視著他。
“小蝶……報仇……”男孩嘟噥道。
“他在說什麼？”陳燕子有些不解。
“他妹妹，名叫小蝶，在麥芒縣被妖兵殺死了。”衛寧解釋道：“他想要為她報仇。”
“我懂了，”陳燕子深深吸一口氣。果然，誰都有一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我不能保證為你妹妹報仇，”他對男孩說：“但我能保證，我們兩個能把這裡幾千眾兄弟送往安全的所在。”
男孩似懂非懂，傻傻地笑著。陳燕子看得心裡很不是滋味，也許他本來就是這樣，他想，也許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但不管怎樣，他最本真的東西還在，單憑這一點就足夠了。
“我們走吧，”他拍拍男孩
的肩膀，隨後開始打點行裝。“時間緊迫，至於行動計劃，路上我會告訴你的。”
……
陳燕子的計劃很簡單：兩個人，一人當誘餌，另一人活捉一隻妖兵。這個計劃聽上去容易，但想要實現它，他們便只有一個去處：妖兵的巢穴。
當陳燕子一五一十地將計劃告知精瘦少年，他們已經不知不覺離開了安全區。眼下他們正行走在曲曲折折的峽谷底部，兩側石壁高聳，周遭漆黑一片，只有頭頂的狹長天空有寥寥無幾的稀星。
衛猴子對這片區域十分瞭解。截至目前，他已經在軍營中待了兩月有餘。平素裡，他總是坐不住。也許是自由自在習慣了，衛寧時常會發現他獨自一人偷偷溜出去。而每當他為這個古怪少年擔驚受怕時，他又總能及時出現在軍營裡，而且是滿載而歸的。
軍中將士都喜歡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鄉野男孩。究其緣由，並非這男孩有何特殊之處，而是由於他能為士兵們帶來夢寐以求的東西——食物。軍隊被圍困在孤峰上，糧草日漸稀疏，溫飽問題逐漸演變為最令戰士們煩惱的事。而這位骨瘦如柴的臭小子，由於對周遭的山頭尤為熟悉，加上身手矯健，每每他外出歸來，總能找來些稀奇古怪的吃食。例如野果、草根、蘑菇等，有時候還能抓到些野味也說不定。久而久之，衛猴子的大名便開始在軍營中傳播開來。
當他們穿過那片最為狹窄的谷地後，衛猴子還神秘兮兮遞給陳燕子一樣東西。
“給你……”他伸來胳膊，唯唯諾諾的。由於光線太暗，陳燕子看不真切究竟是何物。不過單從手感來看，八成是某種植物的果實。圓滾滾，硬梆梆，散發著淡淡清香。
“謝了。”紅發男子暖心一笑，隨手將東西揣進懷裡。“這東西一定很香，所以我打算留在事後慢慢品嚐。”
他們繼續向前，精神也逐漸緊張起來。現在已經深處峽谷腹地，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距妖兵越來越近了。
“就在前頭？”一顆巨石後，二人謹慎躲藏。陳燕子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詢問。
“是，”男孩立馬警覺起來，只見他緊貼著石壁，銳利的小眼睛不住向外張望。“這裡……有妖怪，我來過……不太多……”
“不太多？”陳燕子再次確認道：“大概有多少呢？”
“一……一窩，三隻……”衛猴子嘀咕著，還不忘加上一些手勢動作。
“你是說這裡只有三隻妖兵？”陳燕子眉頭緊鎖，顯然不大相信。據他所知，這些妖兵乃是群居動物，若是如此，應該有千百只才是。
“就……就三隻……猴子，確定。”男孩堅持自己的意見，“小的……受傷……老的……照顧。”
陳燕子明白了。所謂的一窩三隻，不過是三個落單的傢伙。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樣，猴子——”沉思片刻後，他對少年說：“拿著這把刀，”他從腰間抽出刀刃，放在少年手中。“現在我去引開老的，趁亂之際，你去把小的抓起來。記住要抓活的。別管我，得手以後只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