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心訣和紫微玉？”聽了契音的陳述，青鋒道人不免有些吃驚。“不想峻極峰的一班人倒是大方得很吶！”
“你收下了嗎？”牛金鼎一碗酒水下肚，頓感上下通透。
“為什麼不收？這兩樣東西都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呢。”契音微微一笑，一本正經道。
“老牛只是覺得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糙漢子撇撇嘴巴道：“既然人家送了大禮來，肯定是有求於咱們蕩魔宮。”
“這點不用你提醒，”契音夾起一根青菜，放在嘴裡慢慢咀嚼。“更迭時代就要來了，凡是知曉此事的人無不在暗中準備著，或是秣馬厲兵，或是拉幫結派，很顯然，流淵一脈有巴結我們蕩魔宮的意圖，恰好的是，我們同樣需要幫手。”
“此話不假。”徐惠陵嘆息一聲，眉宇之間憂愁微露。“這是歷史之洪流，上天之意志，無人能夠阻擋。自封魔之戰起，我蕩魔宮便雄踞中土四大流派之首。然而到了這更迭時代，還不是成了過江的泥菩薩？至於那些禮物，收了也就收了，至少這樣能大大減少潛在敵人的數目。”語罷，他望向庭院。在那裡，楚南潯正端著飯碗跟小狼嬉戲。他太痴迷了，便是在餐桌旁的短暫時間也坐不住。
“那依您的意思，潯兒可否開始修習心法了？”契音吞下嚼碎的青菜，低聲詢問。
“可以了，劍坯已成。”說到這裡，徐惠陵的白眉忍不住向上輕挑。如果你要問此番回山什麼最令他欣慰，恐怕就是這個了。
“學什麼好呢？您這兒可是有成千上萬的典籍呢。”
“那些都是破銅爛鐵，如何配得上潯兒？”青鋒道人眉飛色舞，藉著酒力，更是瀟灑得緊。“潯兒內裡本就有一部無上心法，何需那等碌碌之書？”
“晚輩不明白……”契音一臉疑惑，猜不出個所以然。
“《石魔志》啊，”徐惠陵神秘一笑道：“當初我師兄姜道生不是融了三樣東西在潯兒體內嗎？”
“確是如此，”契音這才恍然大悟，“梅劍，石卷，一口真氣。”
“嗯——”青鋒道人摸摸鬍鬚，兩眼眯成一條線。“不用煞費苦心去尋找珍奇寶典，普天之下石卷最佳。”
“可是……”契音眉宇緊鎖，面帶憂色道：“人人都知那石卷煞氣過重，如果任由潯兒修習，我擔心他會走火入魔，甚至重蹈他生父的覆轍啊。”
“這一層我也想到了，”青鋒道人頭顱微點，“《石魔志》確是天下至陰至邪之物，修習之人如若稍有不慎，便極有可能萬劫不復。不過潯兒之生平本就是天意所為，作為以天為尊的修道者，咱們又怎能逆天而為呢？”徐惠陵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是忍住了。他想到了自己的師兄，那個為了保護潯兒可以以身試法的癲狂之人。他懷念他，敬佩他，甚至想要模仿他。但僅存的理智夾持著他，讓他得以在雷池前止步。更迭將至，風雨飄搖，作為最後的船伕，他需要以大局為重。
“而凝心訣恰巧能抵消這種邪念，”契音尖銳地指出，“這種事發生在這種時候，會不會太湊巧了？”
“不排除這種可能，”青鋒道人同意道：“訊息走得很快，快到出乎我們的想象
。在這種特殊形勢下，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有心之人的關注。對於這個打邊際而來的流淵一脈，我們不甚了解，它究竟是敵是友，還猶未可知啊。”
“就現有的條件來看，我覺的是朋友的機率要更大些。”沉思之後，契音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現在還不是站隊的時候，”徐惠陵頷首道：“大家都在觀望，都在等候，都想在局勢明朗後再做定奪。可惜大部分人不會明白，若是真的等到局勢明朗了，好處恐怕早被贏家擄走了，哪還有後來者的份兒？”
“您的意思是，他們這一招是一箭雙鵰？”
“差不多是這樣，”徐惠陵捋著鬍子回答，“我相信在阮星恆心裡，他還是忌憚我蕩魔宮的實力的。不過他這個人心志不堅，容易被謠言左右。關於更迭時代的祭品，相信你們也是有所耳聞的。不錯，四大流派中，我蕩魔宮最不被人看好。也正因如此，阮星恆還在試探，如今他送來如此大禮，其目的有二。其一：向我們示好；其二：監視。”
“監視？”牛金鼎聽得雲裡霧裡，成了丈二的和尚。“為啥這麼說？”
“紫微玉——”青鋒道人一語道破天機，“你可知那紫微玉是何物？”
牛金鼎搖搖頭，他自然是不曉得的。
“可以理解成一種容器，”徐惠陵解釋說，“一種容積大到沒邊的容器。它幾乎可以裝載任何東西，盔甲兵刃、水土空氣，凡是你能看到的，它都能裝下去。簡而言之，它的內裡便是獨立的一個世界。”
“這麼神奇？”牛金鼎唏噓不已，“這可是個好寶貝啊！若是俺也有一個，便可裝十幾車美酒進去，啥時候嘴饞了就能取出來痛飲兩口！”
“確實可以這樣，”徐惠陵露齒一笑，繼續道：“除此以外，這東西還有一個特點——成對出現，絕不獨存。正因如此，不少古人還把它們當做定情的信物呢。”
“定情？”也許因為是女人的緣故，契音對於這個詞眼總是比身邊的兩個大男人敏感。“照這樣來看，峻極峰送來的紫微玉極有可能有這層涵義！到訪的二人中有個女子，名曰蘇小青，長得十分俊美，而且看樣子，她似乎對潯兒有點愛慕之情。”
“這便合情合理了，”聽得此話，徐惠陵不禁捋著鬍鬚大笑。“看來長得俊俏也是一種煩惱啊！潯兒呦，你有手段偷得人家姑娘芳心，卻不知有沒有手段捧住呢？”
其餘二人不禁跟著嬉笑。
“若峻極峰真有這層意思該怎麼辦？”牛金鼎揉著肚皮嚷嚷。
“解鈴還須繫鈴人，自然得看潯兒。”契音回答，言語中略帶幾分醋意。
“這個問題最難解，”青鋒道人微笑著嘆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年紀大了，雙眼也開始渾濁，有些東西，我不願再看，因為瞧了會勾起傷心事……”
對於這句話，契音不懂，牛金鼎不懂，便是連徐惠陵本人，他彷彿也不那麼懂了。
“長老？那這凝心訣究竟還學不學？”看著徐惠陵自我沉浸，便是歷來聰慧的契音也甚感疑惑。
“學！自然要學！天降至寶於我等，豈有暴殄天物的道理？”
“那紫
微玉呢？也交於潯兒嗎？”
“給他吧，本來就屬於他。至於可能引發的問題，那也不過是他修行路上必須經歷的磨難，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逃是逃不過的！”不知為何，青鋒道人講這句話時，總是盯著契音，而且眼神有些古怪。
“來，金鼎——”片刻之後，徐惠陵放下碗筷，兀地站起身來。“不把事情交代清楚，老夫便吃不好這頓飯。”
牛金鼎猶豫了片刻，屁股卻終究離開了座位。庭院之中，楚南潯正饒有興致地觀摩小狼，碗裡的飯菜幾乎紋絲未動。
“來，潯兒！”徐惠陵直切主題，喚來徒弟。“這位叔叔想必不用我介紹了，他叫牛金鼎，從今日起，你就要跟著他進行操練了！”
“額……”由於之前一直都沉浸在小狼的世界中，這話在耳邊響起時，楚南潯難免有些木訥。“您的意思是，他是我的新師傅？”
“沒錯，”徐惠陵點點頭，“準確來說，是專門負責教你捱打的師傅。”
“捱打？”不出所料，楚南潯十分驚愕，下巴都快些掉地上了。
“捱打，”徐惠陵一本正經道：“想要打贏對手，首先要挨得住對方的打擊，這個道理我想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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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像是這麼回事！”楚南潯自我琢磨了片刻，得出這麼個結論。“得嘞！”他喜笑顏開，一軲轆站起身。“牛師傅，請受徒兒一拜！”
“這怎麼擔得起？”牛金鼎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慌忙伸手去攙扶楚南潯。
“不必如此，應該的。”徐惠陵伸手制止他，直到楚南潯行禮完畢。
“公子……嘿嘿……”牛金鼎依舊拘謹萬分，“老牛是個粗人，皮糙肉厚的粗人，別的也教不了你，只能教你些捱打保命的蹩腳功夫。”
“師傅莫要妄自菲薄。”拍去膝間泥土後，楚南潯昂首闊立道：“師叔所言極是，想要打倒對方，首先要禁得住人家的打擊。這樣看來，您教的東西又有何低賤呢？”
聽得此話，徐惠陵微微頷首，心中甚慰。“潯兒，”他嘆息一聲道：“你拜入我白雲觀已有三月，但師叔卻自始自終未曾教你半點東西，你不會記恨我吧？”
“您說的哪裡話？”楚南潯爽朗一笑曰：“我知道您忙，在忙天下大事。我會努力訓練的，爭取儘早出山，好助您一臂之力！”
“好哇……”徐惠陵頓感喉嚨一陣酸澀，接著聲音便哽咽起來。“潯兒胸懷大志，師叔深感欣慰啊。”
“好啦！不談這些了！”楚南潯忽而話鋒一轉，笑呵呵道：“師叔啊！來給您看一樣新東西！”他牽起青鋒道人的手，來到白霜的石屋前。“我前些日子撿到一隻小狼，白色的狼，我給它取名叫白霜，是不是很好聽？”說著，楚南潯伏下身軀，想要把小狼從草墊後弄出來。但不知為何，自打徐惠陵踏足這裡開始，白霜便戰戰兢兢躲在窩中，死活不願見人。
有些話青鋒道人不願多說，因為多說無益。他一直都在告誡自己：既然身為以天為尊的修道者，他便不能逆天而為。
看著石屋下的幽藍雙眼，他的內心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