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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落月公主

齊王宮後花園中,國姬抱著年幼的田因齊坐在涼亭裡。

公孫田忌(田齊太公田和的孫子)、公孫田盼、與落月公主及一撥小公子、小公主圍成一個圈,無不屏住呼吸。

大圈正中是一個大盆,盆中兩隻蛐蛐激戰正酣。

田午的母親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夫人彎腰站在最好的位置,看得揪心。

盆中一隻蛐蛐是黑頭,另一只頭上被抹上粉白色,似乎是唇膏之類。

鬥有一時,黑頭的明顯佔上風,粉頭的漸漸落敗。

落月公主手指粉頭蛐蛐,大叫:“哎呀,綵鳳,快咬呀,咬死黑雕!”

小公主們齊聲喊:“咬咬咬,咬死小黑雕!”

又鬥幾個回合,黑頭擒住粉頭脖子,將它牢牢按住,見粉頭遇險,落月公主尖叫一聲,撲進老夫人懷裡。

老夫人急叫:“忌兒,快,快叫它撒手!”

田忌伸手進去,捉住黑頭,小心翼翼地放進一隻盒子裡。

盆中那粉頭仰天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似是不行了,田盼上前,將它小心拿起,放在掌心。

老夫人看向田盼:“拿過來,讓老身看看!”

眾公主齊圍過來,就在這時,粉頭突然躍起,只幾下,就彈進旁邊的樹叢。

田忌、田盼等幾個小夥子急忙去尋找。

落月公主衝他們急叫:“別找了,別找了!”

田盼回過頭,不解地看著她:“小姑,為啥不找了?”

落月公主眼珠子一轉,俏臉一笑:“就讓它待在林子裡吧,我們換個玩法。”

田忌看向她:“小姑,想玩啥,說吧!忌兒奉陪到底!”

落月公主咬牙切齒:“打稟丘,殺趙人!”

眾公主拍手:“殺趙人,對,殺趙人!”

田忌湊近她,故意逗樂:“小姑,那誰當趙人呢?”

落月公主看向老婦人,嗲聲道:“娘!”

然後一頭撲進她懷裡,老婦人笑著輕拍她背,指點田忌他們幾個公子:“當然是你們幾個小潑皮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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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轉對眾公主,氣宇軒昂:“都隨老身回去,換上戎裝,拿起刀槍,由老身掛帥,奪稟丘,殺趙賊!”

在不遠處的灌木叢後,田午和內臣靜靜地望著公子和公主們各去換裝。

待到場中空無一人時,田午的淚水流出,掩袖拭去,緩緩閉上眼睛。

稟丘是他父親一生的痛楚,直到離世前都沒有忘記,今日依舊被趙國所佔,而且在魏齊盟約中,這片土地還被割讓給了魏國。

田午的雙拳緊握,為全大局,割地舍女,奇恥大辱啊!

將落月公主許給了公子卬那個沒用的草包,他心裡是萬般不甘。

他的耳邊響起了那日迎接田布時江寒說的話:“百無一用,方是大用……舍此一女,可得全域性……”

猛然,田午抬頭,看向內臣。

內臣一怔,輕聲問道:“君上?”

“擺駕稷下學宮!”

六個月的工期,江寒與工匠勞役們同吃同住,一直堅守在了第一線。

稷下學宮的架構已經被建起,出得臨淄街市向南百步之遙,是一道寬闊的松柏林帶。

走進松柏樹林,陣陣清風啾啾鳥鳴,便將身後的大市隔在了另一個世界。

眼見一座高大的木牌樓矗立在夾道林木中,樓額中間雕刻著四個碩大的綠字――學海淵深。

木牌樓前立著一方橫臥在石龜之上的白玉大石,上面刻著四個鬥大紅字――稷下學宮。

木牌樓極為寬闊,最豪華寬大的王公馬車也可以直駛而進。

木牌樓兩邊各有兩名藍衣士吏垂手肅立,一名紫衣領班在門前遊動。

牌樓後遙遙可見大片綠樹掩映中的金頂綠瓦和高高的棕紅色木樓。

就連田午都被這宏大的氣魄震懾了。

原以為江先生口中的稷下學宮無非是一片房子,吸引列國士子的也無非是來去自由,辯論隨心的學風而已。

今日一看,不說還沒有完善的內部,僅憑這外觀,就和王宮、太廟具有同等的莊嚴氣勢。

這種氣勢絕不是房子庭院的大小,它意味著文明在齊國的神聖地位,這在哪個國家能做到?只有我大齊國才能做到。

田午不禁心情激盪,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

田午走進學宮,卻見牌樓大門內是一條寬闊的林蔭大道,大道兩邊是平展展的草地和樹林,道路兩側,數不清的石工穿著破舊羊皮褲,拿著鐵錘鑿子和斧子鑿著一塊塊大石頭,看那模樣,像是在打造石桌石凳。

一個年青的黑衣士子從面前的樹林中飄然而來:“江寒,見過齊候。”

“先生免禮,短短幾個月時間,這裡竟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田午很是高興,拉著江寒的手:“請先生帶我一遊!”

二人同行,談笑風生,江寒笑著說道:“齊候,要看稷下學宮,主要是看三個地方,爭鳴堂、大國學館、諸子學院。其餘廳堂館舍,最具一看的就是藏簡樓了,請看,前面就是爭鳴堂。”

田午向前一看,只見一座大門突兀聳立。

從外面看,它很像一座大庭院。大門正中鑲嵌著四個銅字――論如戰陣。

進得大門,遙見正中一座大殿坐北面南,兩側為長長的廊廳;中間是寬闊的露天大場,看樣子足足能有千餘人的坐席,框架已成,內部卻並沒有裝飾,顯然這便是論戰的主會場。

“日後,我們會在這場中裝上一排排長條石板,鋪著紅氈,供士子圍坐,在門前立上一面大鼓,兩側各立一方丈餘高的玉牌,右刻錘鍊學問,左刻推陳出新。”

“好大的氣魄!”田午油然感慨。

江寒哈哈大笑道:“凡諸子名家來齊,必要來此舉行爭鳴大論戰。”

田午不禁興奮點頭:“田午拭目以待。”

田午隨著江寒的腳步走出爭鳴堂左拐,便見遠處大片屋舍被隔成若干小區,紅牆綠瓦,樹木沉沉,極是幽靜。

江寒笑道:“看,那是大國學館區。內中主要有周、魯、魏、楚、韓、趙、燕、宋、鄭、吳越十個學館區,目前正在施工,旬月即可建成。”

“噫?如何沒有秦國?”田午不解。

“咳咳…”江寒輕咳了幾聲,硬著頭皮解釋道:“秦國乃文學沙漠,既無學風,又無學子,無需建館。”

誰知田午聞言竟然大為贊同,畢竟秦國可是連孔夫子都不願意去訪遊的。

“先生言之有理,文明風華,在於積累,秦國文明,距離中原文明,至少有百年之遙。”

二人邊談邊走,不覺來到又一片小山前,一座一座的小山包上綠樹環繞,大有隱居情趣,工匠勞役們正在小山包上修建館舍。

“齊候請看,這裡是諸子學院。”

“凡成一家之言,又能開館授徒的名家,均可在這裡分得一座獨立學堂,大則二十間,小則七八間,各家學說,皆有佈道之所。”

田午的眉頭一挑:“諸子學院?建成後能容納多少家學說?”

江寒微微一笑:“建成後能容納百家學說,天下學派,可全數進入稷下學宮之內。”

田午大是搖頭:“以我看,稷下學宮這諸子學院,卻有些輕率。”

江寒聞言一怔:“此說新鮮,何以見得輕率?”

“立學院者,當非天下顯學莫屬,百家學說,魚龍混雜,豈能為天下文明之先?”

“以齊候之見,何派堪稱天下顯學?”

田午笑道:“哎呀,江先生,你怎麼會不知曉天下顯學?儒墨道法四大家也,先生所掌墨家當佔其一。”

突然,江寒放聲大笑:“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百家爭鳴,需要的就是不同之言,執一家之言,難以顯聖,以百家之說,彌補自家之短,方能為天下文明之先。”

田午自覺方才說得有些小家子氣,也笑了起來:“江先生志在千里,田午佩服。”

二人逛完了學宮,暮色降臨,內臣附在田午的耳邊小聲提醒道:“君上,落月公主之事。”

田午點了點頭,對江寒開門見山的說道:“依江先生之見,落月何時出嫁為宜?”

見田午想通了,江寒拱手道:“逢澤之會就是佳期。魏王登基,齊魏聯姻,魏王雙喜臨門,對我更無防範之心!”

“何人送親為妥?”

江寒猶豫了一下,稷下學宮的建造已經步入了正軌,交給秦海就行。

逢澤的盛會可不是齊魏兩國會盟,而是天下諸侯相會,幾十年都趕不上一次,絕對不能錯過。

“在下陪齊候一同去!”

田午臉上露出了笑意:“如此甚好,我等何時動身?”

江寒算了算臨淄到安邑的路程,去的太早了不好,太晚了也不好。

“十日之後!”

“十日?”田午顯然沒想到時間如此緊迫,愣怔有頃,轉對內臣道:“傳旨後宮,為落月公主準備嫁妝!”

內臣拱手:“老奴領旨!”

隨後就要轉身離去。

內臣越走越慢,眉頭緊皺,心中暗暗叫苦:“天哪,這個旨讓老奴……怎麼傳吶!”

“等一下,你先回來!”田午也是眉頭緊鎖,臉上焦躁不安。

“還是我自己去吧!”

田午對江寒拱手告辭,江寒望著田午的背影,搖頭一嘆:“寡人寡人,孤家寡人,既得君位,就要無情!”

……

後花園中,貴族們的“齊趙大戰”激戰完畢,趙軍“屍橫遍地”,齊國武士無一“負傷”。

作為三軍統帥的老夫人親自打掃戰場,檢視敵屍,踢踢這個,用柺杖搗搗那個,一本正經。

落月等一應公主跟在身後,著齊武士裝,一手執槍或劍,一手持盾,個個滿頭是汗,風風火火,颯爽英姿。

不一會兒,老夫人在橫七豎八的“屍體”中轉滿一圈,滿意地點頭,衝“屍體”們笑道:“孫子們,戰鬥結束,爬起來吧!”

所有“屍體”全爬起來,個個齜牙咧嘴。

落月公主看向老婦人,興奮地說:“孃親,我這就把全殲趙寇、收復稟丘的喜訊告訴嫂子去!”

因為田因齊睡下了,國姬先一步返回了寢宮。

老夫人走到她身邊,輕拍她的肩膀,樂呵呵道:“好呀,快點去,告訴她我們大獲全勝!”

“好咧!”落月應一聲,飛跑而去。

老夫人是韓烈侯的胞妹,當年田和還是齊國的上卿,與韓結盟,聘娶韓女為夫人,育子田午。

落月公主是田和中年得女,比田午小了九歲,正宮正出,又是如今的君主胞妹,在諸公主中自然是地位最高,加之出落得漂亮,嘴巴又乖巧,不僅甚得田午的寵愛,更是老夫人的掌上明珠。

老夫人剛剛回殿,田午後腳就跟了進來,撲地跪倒,長叩於地。

老夫人怔住:“午兒,你這是何意?”

田午聲音嘶啞:“母親,孩兒有罪!”

老夫人越發不解,伸手去扶。

“我兒罪從何來?”

無論老夫人如何拉扯,田午死活不肯起身,只是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地重複四個字:“孩兒有罪!”

老夫人心頭一緊,鬆手退至几案後,緩緩坐下:“說吧,你有何罪?

“孩兒斗膽,將落月許嫁了!”

“什麼?”老夫人似是未聽明白,身體前傾,“什麼落月?什麼許嫁?”

田午將頭埋在地上,字字清晰:“孩兒自作主張,將落月許嫁給魏國公子魏卬了!”

田午從袖中摸出聘書與禮單,雙手舉過頭頂,“這是魏室的聘書與聘禮!”

老夫人伸出手指顫抖著指著田午,好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田午泣道:“母親……要打要罰,孩兒甘願領受!”

恰遇此時落月公主如旋風般衝進宮門,看到田午跪地哽咽,老夫人淚眼模糊,落月驚呆了。

落月跑到母親身邊,急切問道:“孃親,出什麼事了?”

老夫人一把將她摟在懷裡,放聲悲哭:“月兒—”

“孃親,怎麼回事呀?大哥,你說話啊!”

老夫人什麼也不說,只將落月緊緊摟在懷裡,田午低著頭沉默不語。

落月掙脫開,一把扯住跪在地上的內臣:“快說,怎麼回事兒?”

內臣哽咽道:“公……公主……”

“說呀,你……你這是要急死我哩!”

內臣一個狠心,擦去淚,抬頭看她,破涕為笑道:“老奴這兒給公主賀喜了!”

落月驚愕:“賀喜?什麼喜?”

“君上……君上為公主許婚,再過幾日,公主……公主就要出嫁了!”

好端端的突然許嫁,先前亦未聽母親和兄長說起過,落月驚呆了。

她回過神來,轉向老夫人,目光徵詢:“孃親,這……可是真的?”

老夫人點頭。

“許……許給哪一家?”

“魏室公子魏卬!”

聽到是嫁魏人,落月花容失色:“我不嫁,魏人與齊國血海深仇,靈丘之戰魏國殺我國人八萬,與趙人一丘之貉,我不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