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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攻心之下,血嘔方寸間

心中拿定主意後,房遺愛面色如常,依舊執黑子閃避長孫澹手下的白子,實則棋路已經悄悄朝白子的邊緣薄弱處轉移了過去。

十著過後,長孫澹所持白子的合圍之勢以初現端倪,臺下謝仲舉、老博士等一干精通棋道者,也陸續看穿了長孫澹想要鯨吞房遺愛黑子的意圖。

見房遺愛對長孫澹的棋路熟視無睹,老博士暗暗心焦道,“難不成何榜首不通圍棋?怎地面對長孫澹的合圍之勢無動於衷?”

謝仲舉頷首望向鐵質棋盤,黛眉攢簇,心道,“房俊想要做什麼?難道任由長孫澹將黑子盡數吞下嗎?”

又過了十著,寂靜無聲的通文館中突然響起了一聲驚呼!

“白子要開始鯨吞黑子了!”

此言一出,通文館中一片譁然之聲不絕於耳,眾生員目瞪口呆的望著棋盤上的戰況,紛紛對“布衣榜首”的才華產生了質疑。

“何榜首怎麼無動於衷?難不成沒有看出長孫澹的棋路?”

“想來小書童的棋藝並非何榜首傳授吧?小書童都能跟長孫澹周旋三百著,為何榜首連二百著不到便已經呈現出了必敗之象?”

“完了,咱們國子監生員的名頭徹底砸了!”

聽著眾人置疑房遺愛的話語,林修文只覺心煩意亂,眼下他將全部希望繫於房遺愛一人身上,全等著“何足道”將長孫澹殺的大敗,也好免脫他的失職之罪。

可沒成想何足道竟然是一個圍棋庸才,眼下見自己的希望落空,林修文冷哼一聲,厲聲對生員們呵斥道,“觀棋不語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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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國子監祭酒的呵斥,眾生員紛紛閉上了嘴巴,但望向房遺愛的目光早已從之前的期待、仰慕轉變成了不屑和鄙夷。

長孫潤之前遭到眾人的飛靴圍攻,稍微安分了一會,此刻見眾人長吁短嘆,不由再次恢復了本性,大聲嚷道,“哈哈,何足道要輸了!”

棋臺之上,長孫澹面帶笑意,手持白子並無絲毫思忖之意,連連按照心中預想設下合圍之計,準備一舉將抱頭鼠竄的房遺愛吞下。

趁著長孫澹被勝利矇蔽心智的空檔,房遺愛手持黑子連連逼近白子的合圍邊緣,與此同時之前被他設下的黑子也一同呼應,對著棋盤見白子的一處狠狠痛擊了起來。

長孫澹一心想著速戰速決,好讓“布衣榜首何足道”顏面掃地,等到他意識過來棋局不對後,大驚之下連忙補救,卻已經為時已晚。

幾著下來,之前房遺愛苦心竭慮不下的黑子不負所望,硬生生將已呈現合圍之勢的白子撕開了一道口子!

圍棋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長孫澹的預想被房遺愛打亂後,一心想著讓對手聲名掃地的他並沒有急忙穩住棋路,而是一心念念著如何補救白子已成潰局的合圍之勢。

見房遺愛所持黑子陡然發力,眾學子大感驚駭,一時間全都屏息不語,目光直勾勾的盯在了鐵質棋盤之上。

棋局間,房遺愛、長孫澹一心推測著對方的棋路,你來我往間,不覺已經下了百十來著。

期間,因為長孫澹一心執念維護合圍之勢,竟自被棋路刁鑽的房遺愛殺得大敗,原本局勢大好的白子逐漸被蠶食吞吃,霎時間棋盤上黑白兩色頻分秋毫,潰敗之時竟然讓房遺愛迅速扭轉了過來。

察覺到長孫澹心中的執念後,房遺愛輕笑一聲,眼珠微轉,開口哼唱起了前世的小曲兒,“一更裡那個張秀才,跳過了粉皮牆兒來。。。”

長孫澹正在一心想著如何扭轉敗局,忽然聽到房遺愛哼唱出的小曲,不由心緒大亂,厲聲反駁道,“聒噪,觀棋不語莫出聲!”

長孫澹心生繁亂之意的樣子,恰巧中了房遺愛的下懷,不置可否,“我在下棋啊,長孫公子!”

“二更裡。。。”

等到房遺愛哼唱出第二句小曲,長孫澹伸手拍案而起,雙目通紅的望向房遺愛,大罵嚷道,“你煩不煩!”

房遺愛的哼唱聲並不大,以至於只能讓對面的長孫澹聽到,此刻見長孫澹“無緣無故”的發火,眾人朗聲大笑,紛紛起鬨道:

“嘿,瞧瞧咱們著天下最高手的徒弟火了!”

“哎呀,莫生氣啊。不就是輸一盤棋局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是啊,能輸在我們何榜首手下,也不算辱沒了“爛柯翁”的名頭啊!”

見一眾生員落井下石,長孫澹只覺心血翻騰,險些站立不穩從臺上栽落下來。

穩住心神後,長孫澹大袖一揮,重新做回席間,專心致志的嘗試起了如何扭轉敗局。

棋盤方寸之間,黑子反擊過後藉助餘勢連番猛攻,加上房遺愛棋路絲毫不顧孔孟之道所說的“中正平和”幾番下來,竟自將長孫澹所執白子逼到了棋盤的右上角之中!

見白子一退再退,長孫澹勃然大怒,手指房遺愛問道,“你怎麼如此狠心?絲毫不顧孔孟之道?!”

房遺愛早已料到長孫澹會厲聲責問,隨即便將心中思忖好的話語盡數還了回去,“孔孟之道?公子剛剛對陣老夫子、謝仲舉的時候,怎麼不說孔孟之道?”

“這...”

長孫澹自知理虧,語塞片刻後,不解的問道,“不知何榜首棋路是跟隨那位高人所學?”

“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是我在驪山腳下跟隨老媼習學的。”話說一半,房遺愛輕蔑一笑,故意激將道,“其實是偷眼學藝,微末伎倆不足一道。”

“微末伎倆?!”見房遺愛語帶不屑,長孫澹頓時急火攻心,他自幼跟隨“天下最高手爛柯翁”學習棋藝,到頭來竟然比不過人家跟一個山村老媼偷學來的棋路!

思想之下,長孫澹的人生信條瞬間崩塌,失去鬥志後,方寸大亂的他再無與房遺愛棋盤爭鋒的實力了!

下到三百餘著,龜縮在棋盤右上角的白子漸漸被蠶食殆盡,黑子密匝匝遍佈棋盤,合圍鯨吞之勢比之前長孫澹所用的棋路不止高明了一星半點。

下到最後,長孫澹額頭早已冷汗密佈,饒是知道敗局已定,但他卻遲遲不肯落下最後一子,大有“我不落子你能拿我怎麼樣”的光棍兒架勢。

見長孫澹神色恍惚舉棋不定,房遺愛嘴角上揚,猛地一拍桌案,大聲道,“誒!你到底落不落子!”

長孫澹正在恍惚之間,忽的聽得房遺愛在耳邊的大喝,不由手指一哆嗦,手中白子徑直落在了棋盤的空位之上。

白子落下後,一旁差人隨即對臺下同僚傳遞信息,將這關乎輸贏的最後一著,展示給了通文館眾人觀看。

見白子落下,長孫澹連忙伸手去撿,可還不等他接觸到棋子,手腕便被房遺愛一把攥住了。

房遺愛譏笑著看著長孫澹,語調輕浮私語道,“誒,一子落下你無力回天!”

此言一出,長孫澹頓時癱坐在座椅之上,望著身前棋盤連連發愣。

見棋局勝負已分,房遺愛起身站立,拱手對長孫澹道,“長孫公子,承認,承認!”

說完,房遺愛負手踱步走下高臺,在眾人崇拜的目光下,緩緩站在了臺下的書案前。

望著鐵質棋盤上的棋局戰況,通文館內鴉雀無聲,過了半晌這才爆發出了猶如雷鳴般的叫好聲。

“何榜首贏了,誰還敢說咱們國子監沒人?”

“何榜首是我的偶像,我要拜他為師!”

正當一眾生員歡呼雀躍時,候霸林猛地站起,面色陰沉的環視眾人,大聲嚷道,“得了吧,剛剛還說我大哥不足一道呢。現在又來阿諛奉承,真是恬不知恥!”

聽到候霸林的叫嚷,眾生員頓時洩了氣,坐在桌案前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樣子像極了秋冬之時的蔫兒黃瓜!

謝仲舉站立老博士身旁,望向房遺愛眸中竟閃過了一絲欽佩之色,“房俊棋路不拘泥於小節,雖然孔孟之道注重中正平和,但卻有幾分法家的殺伐果斷之氣!”

老博士坐在席間,身軀止不住的微微顫抖,斷斷續續的說道,“何足道,文武全才。老夫有生之年能有此學生足可瞑二目了!”

站立在書案前,面對眾人的誇讚聲,房遺愛風輕雲淡,聯想起之前長孫澹提議他書寫有關圍棋的詩句的話語,這位文抄公再次來的興致,提筆在紙張上揮毫潑墨了起來。

寫下兩章字跡後,房遺愛對著候霸林揮了揮手,示意小弟走到跟前。

見大哥有吩咐,化身迷弟的候霸林笑嘻嘻的湊到房遺愛身前,與此同時謝仲舉也跟了過來。

房遺愛飽含深意的朝癱坐在棋臺上的長孫澹望了一眼,隨即將紙張遞給了候霸林,“霸林,辛苦你將這兩首詩句朗誦出來。”

說完,房遺愛唯恐長孫澹聽不真切,繼續補充道,“聲音越大越好!”

“好嘞!”得到大哥的吩咐,候霸林清了清嗓子,大聲將第一張宣紙上的詩句誦唸了出來。

“兩三行徵雁過雲起雲收,四五個讀書人擺尾搖頭。

六七語棋壇妙手不絕口,獨一位匹夫自誇自綢繆。

閒無事且把這舊技抖擻,談笑間定將爾一網全收。”

傾聽著候霸林所念出的詩句,一眾生員面面相覷,心中不由懷疑起了這首詩是否出自“布衣榜首”筆下。

“怎地榜首竟做出如此俗套的打油詩來?”

就在生員們不明就裡,暗自嘀咕時,站在房遺愛身旁的謝仲舉面色一變,隨即連忙看向了身居高臺上的長孫澹。

“不好!”

在謝仲舉暗叫不好的同時,棋臺上聽到候霸林誦唸過打油詩的長孫澹面色鐵青,四肢微微顫抖,顯然是羞憤到了極點。

“獨一位匹夫自誇自綢繆?”

自言自語間,長孫澹面色由鐵青變為通紅,嘴唇更是白的嚇人。

“閒無事且把著舊技抖擻,談笑間定將爾一網全收?”

參透房遺愛打油詩中的鄙視之意後,長孫澹緊握座椅手柄,忽的從座椅上竄了起來!

不明打油詩含義的眾人見長孫澹行為怪異,不由紛紛朝著臺上觀望,臉上盡是得意、奚落之色。

“獨一位匹夫自誇...自綢繆...”

望著棋盤上被房遺愛殺的大敗的白子,長孫澹只覺心血上湧翻騰難耐,隨後張口慘叫一聲,片片殷虹血跡隨即灑落在了棋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