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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針鋒相對火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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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雲淵按著隱隱作痛的額頭,撐著身體醒了過來。

看到這空空蕩蕩的地方,他便知道自己仍在軍營。此時微風吹起營帳,厚重的夕光順著風沙,淺淺拂過雲淵蒼白的臉。

已是黃昏了啊,看來戰事結束很久了。

雲淵低頭摸了摸身上纏得有些緊的繃帶,自己似乎被醫家治療過,起碼表面上看不到什麼滲血的駭人傷口。

“醒了?”陸危樓恰巧從外面走進來,身上還穿著上戰場時的那套軍袍,他黑色的眸子裡是掩不住的疲色,或許眼底還有些雲淵看不懂的東西。

“嗯。”雲淵半坐了起來,昏迷前自己在彈琴,然後……嘖,之前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他心裡思量著,面上不顯。

“和塵,你先出去。”陸危樓似乎有話要說,他站在雲淵身側,瞥了眼手上還拿著毛巾的和塵,示意對方退下。

和塵的動作頓了頓,順從地應下後,將手中冰涼的毛巾遞給了雲淵,然後默默走出營帳。和塵消失在了兩人的視野中,男人不經意地回身,盯著略微發黃的帳子半響後嗤笑一聲離去。那張清秀的臉上,哪還有什麼靦腆羞澀之意?

陸危樓,人族。這個心中只懷大義的男人想些什麼,和塵一眼便看透了。可惜自己身份尷尬,不便多言。

“你這次立了大功,升到正五品應該沒問題。”男人淡淡地說著,聲音聽不出喜怒。他做不出什麼貪功的事情,加之雲淵軍位低,升的自然快。而就算是正五品的軍位也沒什麼實權,七國樂意給個名頭。

“雲淵,離開戰場吧。”陸危樓沒有看向雲淵,那冷硬的唇角吐出的不是誇讚的話語,反而更像是思量很久下的決定。

“你說什麼?我……”縱是巧舌如簧的雲淵,也摸不著頭腦。自己看人的眼力極準,陸危樓絕不是因為自己立了戰功就忌憚他的人,那是為什麼?

“很意外?”男人放下了傷藥,也沒有坐下來,就這麼筆直地站在雲淵身前,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

“那麼你告訴我,雲淵,你彈琴的那一刻,在想什麼?”

“說得出口嗎,雲淵?”男人俯下了身子,灼熱的呼吸打在雲淵冰冷的臉上,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對青年露出幾近譏諷的意味,戳得人發虛。

說得出口嗎?雲淵直直地與陸危樓對視,過了幾秒,略顯狼狽地避開了眼。

他在想什麼?建功立業,拯救眾生。難道不應該嗎?

“你還是不懂。”陸危樓看出了青年的疑惑,那佈滿薄繭的手搭在雲淵的脖頸上,讓身下的人猛然露出了戒備的神色。

“若是你彈錯了曲子……哪怕沒彈錯,若是因此激怒妖族的將領,會死多少人?”陸危樓的手微微收緊,眸子裡溢位些許血色。

“沒有誰能在這片戰場上成神成聖。”

“上了戰場,只有袍澤。”他的話語間壓抑著太多的情緒,完全由不得人反駁。

“雲淵,我再問你一次。你當時,想過這些嗎?”

“若你想過,這正三品的參將,讓你又何妨?”

陸危樓扳正了雲淵的臉,逼得倔強的青年直面自己。戰場上沒有年紀輕年紀大之說,他陸危樓長了這個友人十歲,不代表要縱著對方。

“雲淵,你是踏著千萬人的骸骨爬了上去。”陸危樓話語直白,明明是平淡的聲色,硬生生地有種蔑視的意味,狠狠地刺進了雲淵心底。

若是沒有袍澤們抵死苦戰,若是沒有公林艱險突襲,妖族又哪會被一首曲子嚇的退走?雲淵來這麼一出,雖然功勳卓絕,但不知私下遭了多少人的恨。

“可結果是妖族敗了,不是嗎?”許久,雲淵沙啞地吐出一句話,陡然醒悟,桀驁的眸子盯緊了陸危樓。他真的想得太天真了嗎?可這如果是賭局,贏了就行,不是嗎?!

“呵。”陸危樓突然低低地笑了出來,收起了禁錮雲淵的動作,他佈滿薄繭的手反握住身下白皙修長的手,稍一用勁就將青年扯了起來。

“穿衣,和我出去。”男人在軍中已久,說話時總是不自覺帶著命令的語氣,若不是現在雲淵沒來由得心虛,一定少不得和他嗆上幾句。

雲淵既不順從也未反對,冷著臉沒有動作。

“還要我幫你穿?秦國君主親封的子爵閣下?”陸危樓挑著劍眉,再也不復之前的斂盡鋒芒。他是真的氣急了,自己手下第一次出現這般不聽話的士兵。

雲淵深吸口氣,按耐下即將爆發的脾氣,皺著眉緩緩換上了外衣。自己的肌肉還在抽動著,要知道雷霆不是那麼好消受的。

雲淵修長的手指繫著腰帶,縱使換上統一軍袍,竟也顯得俊美無雙。此刻青年滿面隱忍,若是遇上一些心軟之人,怕是要責備自己對其的苛刻了。

然而陸危樓不在其列。再美的容貌在他眼底不過是骷髏一場。就像是青年名滿天下的才能,於他眼中,也不過是可用與不可用罷了。

“要去哪?”雲淵慢條斯理地穿好了衣服,像是沒看見男人的勞色。

他看到陸危樓的第一眼就知道,從妖族退兵後這個男人就沒停下休息過。翰林那般好的身體素質都溢位疲色,可想而知對方累到什麼地步。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這個男人思慮過多,心神也消耗過度。

雲淵若不是因此欽佩他,他對陸危樓的態度說不定會更差一些。

陸危樓只是在前面沉默地走著,帶著雲淵走了一遍軍營。

“將軍。”

“將軍……”見到陸危樓的巡邏士兵全都挺胸尊敬地喊道,有的也對雲淵示以感激,有的卻是橫眉冷對。

其實走到一半,雲淵便知曉對方的用意了。

“你看到了什麼?”陸危樓最後帶著雲淵回到自己的營帳,揉著額頭坐在了椅子上。他的眼睛被麥色的手擋住,少了幾分迫人的意味。

“我明明……”若不是那曲《十面埋伏》,這場戰役打下去不知要死多少人。為什麼有人竟是敵視他的?真可笑。

“你明明救了人是吧?可這些士兵不是什麼只會蠻力的武夫,他們大多是各國各縣的童生秀才,會想不到妖族被激怒的結果?”

“就為了一個可能性,所以排斥我?”雲淵儘量淡然地反問,手卻不自覺的收緊。

“是。”

“這一個可能性,足以讓十萬大軍陪葬。要是虎族之人全力一搏,不顧自己後方,人族必敗。”

“這就是你口中那微不足道的可能性!”陸危樓疲憊地閉上眼,有些事情點到即止,不必多說。

“所以,離開戰場吧。你到底是有功德的,他們敬你,不會直接對你表露不滿。”

“但你若是留下來……”陸危樓像是在勸說友人離去,話語卻反作用地在激怒雲淵。

“離去?”雲淵重複著這兩個字,原本有些薄怒的臉又平靜了下來,語氣中有著怒極反笑的意味。

“陸危樓,你不必激我。”雲淵從來都不傻。那個沉默到了骨子裡的男人,真想他走,何必跟他說這麼多廢話?

“我第一次知道,你能說這麼多話。”青年冷麵含霜,上挑的桃花眼眯起,說不出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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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危樓定定地看著他,沒有承認,也未否認。許久,輕輕地說了一句:

“留是不留?”和聰明人說話,不必拐彎抹角。

“留!”雲淵咬牙道。

怎麼可能離去?他哪需要踩著他人的骸骨上位?!即使沒有這些人,我一樣平步青雲。

“州試之前,我絕不會離去!”

“還有,陸危樓。”雲淵狠狠閉上了眼又猛然睜開。“我雲淵……”

“——絕不需你相讓!”正三品參將,他以為自己是有多稀罕這個位置嗎?只是閒來無事,找個目標罷了。

陸危樓聽聞此言,揮手讓雲淵離開,留在原地目送著對方消瘦的背影。

“果然,少子都不好糊弄。”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難得染上了笑意,在這殘陽半退之時,更是攝人心魄。

雲淵是有錯處,但功勳更是不容置疑。自己竭力將他帶入軍營,又怎捨得這般才華的人離人族而去?只不過是看他年輕,激他幾句。

一切皆是為了人族。

如今只願希望將來他真正踏入戰場,不要恨自己才好。念此,陸危樓收斂了笑意,換下了身上的戰袍。男人的腰腹處因為頻繁的走動又開始滲血了,他面無表情地重新纏著繃帶。

他不是雲淵那般的重傷,他也不願看著醫家之人為了這種微不足道的小傷浪費聖道之力。

世人皆道陸危樓脾氣古怪,徒留一身傷痕。可誰人能知道,陸危樓目睹醫道之人選擇先救自己,導致袍澤身死的苦痛?就是這般,他才不願意被治療。

因為只有痛楚,才能讓人時刻清醒,才能讓人深刻地銘記這般痛楚。

權當贖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