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早上九點鐘，總算到了清華大學。
下車後，張翠山揹著單肩包悠哉地晃盪在清華大學的林蔭大道上。
“同學，請問近春園賓館怎麼走？”張翠山攔住兩位打扮清涼，長得還算好看的女生。
兩位女生似乎完全沒聽到張翠山的話，兩眼發亮地越過張翠山落在門口正呆立在寶馬車傍邊的年輕人，嘴裡低聲驚呼道：“哇，好酷，好帥！開得還是寶馬越野車耶！”
“同學，請問近春園賓館怎麼走？”張翠山很有耐心地再次問道。
有位雙眼皮女生隨手指了個方向，而另外一個女生卻抓著雙眼皮女生手驚喜地低呼起來，道：“快看，快看，那位開寶馬的帥哥正看著我，天哪，他朝我走來了！”
現在的女孩子啊！
張翠山很無語地搖了搖頭，往雙眼皮女生指的方向走去。
正當兩位女生滿懷期待地等著寶馬王子主動上來跟她們搭訕時，那位寶馬王子卻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從她們身邊擦肩而過。
清華大學近春園賓館前，張翠山見到了利曼公司派來接待他的工作人員，是一位看起來很有白領氣質，身材勻稱，相貌還算不錯的年輕女人，叫李莉。
“終於見到張工了，沒想到這麼年輕！”李莉很熱情地迎接張翠山，但張翠山卻看到她眼裡閃過一絲失望。
張翠山是聰明人，幾乎不用深思就知道李莉為什麼有些失望。作為利曼公司在安寧省的合作實驗室，以後地礦所就是利曼公司在安寧省的視窗，是利曼公司的活招牌。當準備購買儀器的單位到地礦所考察利曼公司的儀器時，顯然一位看起來知識淵博，沉穩老練的工程師或者高階工程師介紹儀器時說的話更有份量，更有說服力。
事實上，利曼公司在安寧省最想合作的單位是安寧大學，哪怕免費贈送他們估計都會考慮。就像清華大學這樣全國數一數二的學府，不知道多少家儀器公司想著法子往裡塞儀器，唯一的條件就是希望能建立合作關係，希望能用上清華這個牌子打廣告。只可惜安寧大學已經被財大氣粗，在中國佔有很大市場份額的熱電公司搶了先，這才退而求其次找了在化學分析這一領域比較有權威的老牌實驗室地礦所。沒想到對方卻只派了個這麼年輕，看起來就像大學剛畢業的年輕人來參加培訓。
張翠山倒也能理解李莉的心態，不過心裡終究還是有些不爽，淡淡地道：“能不年輕嘛，滿打滿算剛大學畢業一年。”
“呵呵，正所謂年輕有為嘛！餘工才參加工作一年，就能得到單位重用，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李莉心情明顯有些低落，臉上的笑容和熱情都瞬間消褪了好幾分，但想起以後儀器的好壞全憑張翠山一張嘴，還是強打起精神，撿好聽的話說。
“什麼重用不重用，也就一合同工。”張翠山繼續風輕雲淡，不以為然地道。
女人的心思總是比男人敏感一些，張翠山這樣一說，李莉立刻有些意會過來是自己不經意流露出的失望引起了人家的不快，知道不能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急忙道：“張工謙虛了，你看我只顧著跟你說話，忘了你坐了一晚上的車，需要休息一下，請請，我已經幫你預訂好了房間。”
住進賓館後，張翠山表現得比較淡然，並沒有出現李莉預想中主動跟她搭訕的場面，也沒有什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曖昧。
以前李莉也接待過不少來自全國各地的科研人員，只要是男人或多或少見到像她這樣的女人，總會表現出較為強烈的談話慾望。張翠山的冷淡讓她感到意外，一時間倒也琢磨不透，究竟是自己魅力不夠，還是因為張翠山合同工的身份問題自卑，或者是旅途勞累了？
不過根據以往的經驗和出於對自己的自信，李莉還是把原因歸咎在這位剛參加工作不久，而且還是位合同工的年輕人身上。
在這種情況下，李莉很知趣地說道：“那張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吃中午飯時我來叫你，下午我們再開始培訓的事情。”
經過昨晚的施針，張翠山確實有些累，於是點點頭道：“那好，我休息下，下午再談工作的事情。”
送李莉到門口，李莉塞了個信封給張翠山，說是此趟出差的辛苦費，其實也就是希望張翠山以後能多多幫忙在同行中宣傳他們公司的儀器。
同行的話往往比銷售人員的話頂用百倍。
張翠山自然看不上這麼點錢，推說不要，李莉以為他年輕人臉薄，抓著他的手硬把信封塞到他的手中，笑道：“這是規矩，張工就不要推辭了。”
被一個渾身散發著白領氣質的熟女這樣親密地抓著手，那滋味還是頗為銷魂，讓人心裡癢癢得想趁機輕輕捏上一把。
張翠山雖然沒有這種想法，但是被李莉的芊芊玉手抓著，觸手處溫潤細嫩，還是蠻享受的。
倒是李莉沒想到張翠山的手抓起來這麼舒服，那皮膚滑，嫩的跟嬰孩似的，讓她倒真有種心裡癢癢想趁機輕輕捏上一把，那看起來幹練精明的秀臉忍不住就飛過一抹紅暈，多了一絲女性的嫵媚。
張翠山不想跟一個女人推來推去，李莉鬆手後，也就收了起來。
送走李莉後，張翠山把信封裡的八百塊錢收起來，嘿嘿一笑，最起碼短時間內吃飯沒問題了，然後痛痛快快地洗個澡，又睡了一覺。
中飯是在近春園餐廳吃的。
張翠山是個喜歡悠然清閒，不喜歡高談闊論的人。吃飯期間並沒有像其他男人一樣侃侃而談地表現自己，或者賣力地討好李莉，仍然保持著他一貫的作風，淡然悠閒。
做為一個女人，李莉心裡還是比較厭煩藉助異性相吸來達到更好效果的接待工作，也極為討厭一個男人當著女人的面說一些自以為很幽默的黃段子。
張翠山這種淡淡悠閒的作風，讓李莉參加工作以來第一次感到很輕鬆，就像兩個朋友靜靜地一起吃飯，想聊的時候，隨口扯那麼幾句，不想聊的時後靜靜喝上幾口飲料。並不需要強顏歡笑，也不需要說一些違心的話迎合男人。
吃過飯，離上班的時間還早，李莉帶著張翠山在近春園附近閒逛。
雖然是夏天，但近春園池塘邊柳樹垂蔭，池塘裡紅蓮依依、荷葉田田，夏風吹來倒也隱隱帶著絲秋天般的清涼，兩人並肩沿著林蔭小道慢悠悠地走著，倒也不覺得燥熱。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兩人是一對情侶，卻不知道兩人是客戶和商家的關係。
走在近春園的林蔭小道，張翠山心裡產生一絲淡淡的親切感，他想起了自己曾經讀過的那個大學，也有一個池塘，但比近春園裡的這個大上不少。
“這裡的夜色很美，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寫的就是這裡。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嫋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裡的繁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張工晚上無事倒可以到到這裡逛逛，指不定還能上演一段美麗的邂逅。”李莉有些陶醉地背誦了一段《荷塘月色》之後開玩笑道。
張翠山聞言淡淡笑了笑，道：“我們的學校也有一個池塘，比這個大上不少，夜色也很美，不過晚上單獨一個人我是不敢輕易到池邊走動。”
“哦，為什麼？”李莉很好奇地問道。
“怕驚起鴛鴦無數。”張翠山笑道。
李莉抿著嘴輕輕笑了起來，然後橫了一眼張翠山，道：“真是的，哪有你說得那麼誇張！”
……
在兩人的閒逛和談笑中很快就到了上班的時間。
李莉帶著張翠山到了分析中心。負責管理等離子體光譜儀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李莉叫他汪教授，據李莉之前在路上介紹，他是位留美博士，利曼等離子光譜儀針對中國客戶的軟體就是他跟利曼公司的一位儀器工程師共同開發設計的。
汪教授看到張翠山那麼年輕顯然有些吃驚，看他的目光不經意間就露出一絲輕慢。
這也是人之常情，人家不僅是帶了五個研究生，負責十多臺高檔儀器的教授，而且年紀也比張翠山大了不少，不管是從學歷資歷還是身份上都比他強上許多，自然不能寄希望這樣的人物能用平等的目光看張翠山。
張翠山倒也不是個隨便，不分青紅皂白大發王八之氣的人，該恪守的本分還是能恪守的。這趟他是來學習，暫時扮演的是學生的身份，這點他懂，所以見到汪教授，張翠山很是謙虛地笑道：“這幾天給汪老師添麻煩了，有什麼不懂，做得不到位的地方還請汪老師不吝指點。”
“小張客氣了，大家都是同行，互相學習取經，說不上指點。”汪教授雖然心裡存著絲輕慢，但為人還是比較客氣熱情的。
說著指了指等離子光譜儀以及正在開啟儀器，準備上機的一位研究生，道：“要不現在就開始，我先簡單介紹一下這臺儀器，遲些你就跟小畢一起上機做實驗，爭取早一天能獨立使用。這樣，如果時間允許順便還可以在北京玩個一兩天。”
張翠山點了點頭，道：“行，那就麻煩汪老師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攪汪教授和張工了，下班的時候我再過來。”
李莉是辦公行政人員，對儀器並不懂，見狀起身告辭離去。
李莉走後，汪教授開始介紹起等離子光譜儀。
汪教授確實是位在儀器分析上有頗多深入研究的教授，嘴中不時蹦出比較前沿的專業術語，對這些比較前沿的專業術語汪教授並沒有特意進行闡述，一來這些術語對於他而言是很稀鬆平常的緣故，不屑與過多解釋，另外也存有文人“賣弄風騷”的通病在裡面。
換成以前那剛剛來到地球的張翠山恐怕要聽得一知半解，無法跟上汪教授的講課節奏，但現在的張翠山已經能緩慢運轉無上太玄功了，因此智慧和記憶力都在一點點恢復，而且這數個月來沒事就天天在科技網上衝浪。汪教授講的課聽在他耳裡反倒顯得簡明扼要，沒有什麼多餘的廢話，頗為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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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教授稍微賣弄了一番，見張翠山不聲不響，連連點頭，反倒顯得他這位教授沒什麼內涵，講不出什麼深奧東西一樣，“小張，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你儘量提問，別不好意思。”講到一半，汪教授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汪老師講得很透徹，我聽得明白。”張翠山微笑著回道。
汪教授聞言心裡有些不高興，心想，我現在講的不少東西就連那些已經參加工作來這裡培訓的碩士、博士都不能一下子領會，你一位剛畢業一年的本科生倒是大言不慚，真是不懂裝懂，浮誇得要命。
“哦，目前全譜直讀等離子體光譜儀用得比較多的檢測器是CCD和CID，利曼採用的是CID，那你能不能說一說CID、CCD兩種檢測器的優缺點嗎？”汪教授有些不快地問道。
張翠山點了點頭，從容地回道：“電荷耦合器件CCD是……但區域性CCD存在電荷溢位現象，一般依靠信號處理電路來解決檢測器的溢位問題，屬於破壞性讀出。電荷注入器件CID是……屬於非破壞性讀出，但量子效率、暗電流水平、讀書噪聲均不如CCD。對於CCD破壞性讀出的缺點，可以採用分段耦合進行改進……”
張翠山不僅清清楚楚地解釋分析了兩種檢測器的工作原理，優缺點，而且還提出了目前前沿研究論文中關於改進解決這些缺點的建議。
汪教授聽了後，心中大為吃驚，對張翠山這位所謂剛畢業一年的本科生立馬刮目相看，連連點頭稱讚道：“嗯，講得很好。現在搞分析的人很少有人把儀器原理吃得這麼透的。”
張翠山淡淡地笑了笑，並沒有因為汪教授的稱讚表現出哪怕一點點的得意自滿，這讓汪教授更加欣賞張翠山，不知不覺中開始以同行交流的目光看待他。
接下來汪教授又講了些儀器光學原理方面的知識，見張翠山基本上都懂，也就不再深入講下去，讓張翠山直接跟著他的碩士生小畢上機操作。
一個下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於理論知識紮實，動手理解能力又超強的張翠山而言，已經足矣讓他掌握等離子體光譜儀基本操作，甚至連譜線干擾、選擇，儀器最佳化張翠山都已經能提出一些正確的意見。
這讓帶張翠山上機的小畢很是汗顏，到後來頗有些束手束腳，生怕指點錯了倒讓張翠山見笑。
期間汪教授也來過兩三趟，每次看到張翠山熟練地幫小畢檢測樣品，而小畢在一邊無所事事的樣子，都感到很吃驚，真有些懷疑張翠山以前使用過等離子體光譜儀。
“小張，我看明天再上機培訓一天，你就可以自由活動了。”汪教授最後一趟來看這邊工作進展時，見張翠山熟練地挑選譜線，扣除背景，忍不住拍了拍張翠山的肩膀說道。
張翠山回頭笑了笑道：“玩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什麼時候都可以，倒是來你這裡一趟不容易。你這裡高檔儀器多，如果不介意，我倒想每樣都跟著學學。”
“你這小夥子野心倒是蠻大，行，只要你想學你就跟著我那些學生做，帶著你他們也剛好可以輕鬆輕鬆，順便過把老師的癮。”汪教授很欣賞張翠山這樣求上進的年輕人，爽快地答應了。
“那真要謝謝你了，晚上我請你，還有這位畢同學吃飯。”張翠山笑著拍了拍小畢的肩膀，說道。
雖然張翠山看起來年紀輕輕像個大學生，但他的一舉一動卻是那麼自然，沒有半點拘謹，好像面對的不是一位清華大學的教授，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同行。這讓汪教授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卻又說不出來，似乎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
“呵呵，以後有機會到安寧你再請吧。這幾天啊，王總請，今天他剛好在北京，說好等會跟小李一起過來。”汪教授笑道。
王總是利曼公司在中國的代理商，當初談合作事宜時，來過地礦所，也參觀過他們的實驗室，張翠山倒是見過一面，還有印象，當然王總對張翠山這個小職員肯定是沒印象。
見汪教授這樣說，張翠山也就不再堅持。
到了快下班的時候，小莉和王總一起來到了實驗室。
王總顯然經常來實驗室，進來後先是很熱情地跟汪教授握手打招呼，然後又親切地拍了拍小畢的肩膀，最後才將目光轉向張翠山，伸手笑道：“你應該就是張工吧，果然年輕有為，以後安寧省的市場開展還需要你多多幫忙。”
張翠山跟王總握了握手，他看得出來王總言不由衷，也看得出來，王總並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裡，這次親自出馬主要目的應該還是想跟汪教授多些感情交流，而他的到來不過只是個藉口而已。
果然在下班之前，王總一直主動找話題跟汪教授聊天，只是為了照顧場面偶爾隨口跟張翠山聊了幾句。倒是汪教授怕冷落了張翠山，不時把他給扯進來聊天。
王總這種帶有狗眼看人低和虛偽的作風讓張翠山心中頗為不快，若不是顧及到汪教授的面子還有今後單位跟利曼公司的合作，恐怕張翠山已經拂袖離去了。
“汪教授，晚上知春店的沸騰魚鄉怎麼樣？離這裡近，而且這家店的水煮魚做得很棒，肉質滑，嫩夠麻夠辣，其他川菜味道也很地道。”到了下班的時候，王總提議道。
“你就惦記著我是四川人，別忘了小張是來自安寧的，估計吃不慣地道的川菜味。”汪教授笑著指了指張翠山說道。
“不好意思啊，今晚我有點事情需要處理一下，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張翠山笑著回道，對汪教授的好感多了幾分。
“既然張工也這樣說了，那就不勉強了，那小畢一起去吧。”王總笑道。
華燈初上的京城，在閃耀的燈光輝映下，顯得無比的繁華。
回到學校，張翠山一個人沿著近園春池塘邊的一條幽靜小道慢慢走著，路的兩邊都是楊柳，散發著淡淡的清新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