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總，吳女士。”
林向楚首先點頭打了招呼，卻沒有稱呼吳麗穎會“夏太太”。
在夏成明和林向楚這類人的相處和外交中，一句話都得掰成兩句話來聽，任何一個稱呼或者玩笑，都有可能意有所指。
吳麗穎在上流圈子混跡了這麼久，自然明白一聲“吳女士”和“夏太太”之間的區別所在。
林向楚沒有刁難是不錯，可他也根本沒有將她當成夏成明的妻子來看。
還帶著些挑釁和玩味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吳麗穎眼底閃射出怨毒的光，挽著夏成明的胳膊緊了緊。
這點動作看似隱晦，可林向楚和夏芷默的注意力全在兩人身上，又怎麼會忽略這樣的細節。
是打算讓夏成明幫忙出氣？
夏芷默嘴角微微抽搐，不想林向楚在夏家掃了興，便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袖：“大叔，下午公司裡應該還有事情要忙？要不……”
要不你先走吧。
她想給雙方一個臺階下，沒想到林向楚輕輕拂下了她的手指，繼而淺淡地笑了笑：“什麼事情都沒有你重要。”
“……”這根本不是她計劃中的臺詞啊。
夏芷默眉頭忍不住輕輕蹙起，看向林向楚的眼神一時間帶上了不解。
吳麗穎聽到兩人之間的對話，鼻腔裡哼出一個低音：“林經理既然來了，不坐會再走？成明也是難得在上班時間回來，你倆能遇見，這呀，都是緣分。”
好一個緣分。
按她看來，十有八九是門口那兩個人男人將訊息透露給了這對狗男女。
夏芷默被吳麗穎黏膩的嗓音噁心的不清，正打算催促林向楚快走，林嫂卻在這時端著一杯綠茶走過來。
夏成明坐在了林向楚對面，看著那被不多時變成倉綠色的開水，眉頭不經意之間挑起：“怎麼泡這個茶？把我的茶具拿來，還有我的大紅袍，也一併拿過來。”
又帶著笑伸手示意了一下林向楚：“既然來了，林經理就喝杯茶再走吧。”
“還是成明想的周到。”吳麗穎也跟過來，一搭一唱的坐在了夏成明身邊。
這兩個人似乎將秀恩愛當成了日常。
裝什麼伉儷情深，分明就是姦夫*。
夏芷默臉色沉下來，沒來得及發作，林向楚忽然捏了捏她的手：“那就喝杯茶再走也不遲。”
夏成明在墓園中的態度和今天差了十萬八千裡，可誰也沒有將事情掛在嘴邊。
不多時，林嫂將一套茶具和一小罐茶擺在了茶几上。
夏成明低頭將東西一樣樣擺正，一邊在旁邊的酒精爐上點火，煮起水。
姿態和神色之間，沒有半點暴躁和惱火的模樣。
如果不是林向楚事先調查過夏芷默家庭的情況，並且在墓園中見過他暴怒的姿態，他甚至不會講眼前這人和那麼一個不講理的父親聯絡在一起。
林向楚垂著眸子，視線落在簇簇燃燒的酒精爐上，手指一下下把玩著夏芷默的手指，始終沒言語。
山雨遲早要來，並不急於一時。
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水沸。
夏成明將茶盞燙洗，一邊懸著壺一下下將水傾倒。
客廳不多時就是茶香滿溢，林向楚看著夏成明不徐不疾的動作，忽然注意到，他燙的杯子有五個，而眼下坐在茶几邊上的，只有四個人。
多出來的一個，不可能是他當著吳麗穎的面緬懷姚清硯，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夏家還會有人要來。
這個想法很快就被驗證了。
一分鐘後，門口再一次有了動靜。
吳麗穎聽到門鈴聲，隨即站了起來，滿臉帶笑地去開了門。
“恩凱，你可算來了，你夏伯伯剛好泡了茶，來來來，快進來。”
所以原來並不是他們倆打算出馬，而是請了這麼一個冤大頭在這裡等著林向楚呢？
這陰損的招數，大概也只有吳麗穎能想出來了。
夏芷默眉頭跳了跳，下意識去看林向楚，他此刻的關注點也在門口。
叔侄倆四目相對，林恩凱臉上沒有半點意外之情，顯然是有備而來。
“夏伯父，夏伯母，我來叨擾你們了。”林恩凱自然是看到了屋子裡的夏芷默和林向楚，可卻沒有半點要發作的意思在裡頭，反而僅僅是詫異，“芷默和小叔也在？”
這個最重視臉面的男人，在得知自己和林向楚之間的關係之後，怎麼可能還這麼淡定？
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所以吳麗穎究竟找人來幹什麼？難道不是來撕逼的？
一個問題沒有解開，緊接著便又是一個。夏芷默眨了眨眼，和林向楚交換過視線，卻從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出疑惑來。
“真巧。”林向楚不鹹不淡打了個招呼。
“是挺巧，不知道小叔來夏伯伯家是做什麼？”林恩凱走過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卻是坐在了夏芷默身旁。
“有些事。”林向楚面上表情不露分毫，掌心卻搭在了夏芷默肩膀上，意圖宣誓主權。
可動作剛剛落下，卻被林恩凱握住了手腕：“小叔，你當著我的面，對我的未婚妻動手動腳，是不是不太合適？”
夏成明跟著出聲：“林經理，芷默已經準備和恩凱結婚了。”
“準備結婚？”
“是。”
“什麼時候結？”
“這……”夏成明被問得微窒，緩了片刻道，“現在只是訂婚而已，結婚時間還沒具體定下來。”
“那什麼時候辦訂婚宴了？我這個當小叔的，怎麼完全不知道？是大哥不把我當兄弟全程瞞著我，還是壓根都沒有辦？而且芷默手上也不見有訂婚戒指。我們林家什麼時候這麼寒摻了？既然是訂婚，連訂婚戒指都沒有一個？
林恩凱和夏成明被林向楚說得臉色皆是一暗：“訂婚宴……的確還沒辦，但是快了。”
“連訂婚宴都不辦，那又哪裡來的未婚妻一說？”
過招不過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夏成明和林恩凱選擇了這種不撕破臉的迂迴方式，那麼他有的是辦法，將話語全部擋回去。
林向楚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水溫已經是有些涼，並不燙口，滾過喉頭，先是苦，緊接著，便是甘甜在舌根處氾濫。
“夏總倒是泡的一手好茶。恩凱不嚐嚐？”
他三言兩句就將話題扯了開來。
林恩凱沒動，僵直著坐著，隔了一會，才又道：“即便暫時還不是未婚妻，夏伯父和我爸也都是認了這門親事的。”
“所以呢？”
“什麼所以呢？”林恩凱來就是楊芸強逼著他來給林向楚示威的，心裡不情不願，思路也跟著慢上幾分，一時間竟然沒有明白林向楚這句“所以”其中的邏輯。
不僅僅是林恩凱沒有弄清楚，其實就連夏成明和吳麗穎也是怔忡。
隔了好一會，夏成明才介面問道：“有什麼區別？”
林向楚視線緩緩從幾人身上掃過：“我想夏總，吳女士，還有恩凱三位都不是那種小門小戶家的人，思考和做事應該都挺有前瞻性才對，僅僅是父母之言就逼著自己兒女結婚的這種過時又刻薄的漏習，應該不會有吧？”
這不僅僅是在罵夏成明和吳麗穎迂腐，還在譴責他們刻薄。
兩人霎時間都變了臉色。
只有林恩凱感同身受，竟下意識點了點頭。
再意識到不對卻已經為時已晚，其餘幾人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各自的神情都複雜萬分。
林向楚給他下套，而他一時不查，竟然還鑽進去了！
林恩凱頓時惱羞成怒，猛地攥緊拳頭，額頭上青筋直跳：“小叔，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和芷默之間……”
夏芷默搶白：“我和你之間就是為了商業利益的聯姻！你願意當犧牲品，我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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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明壓著火氣正端起茶盞要飲，聞聲猛地將手中瓷杯砸在了地上。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說，我不願意當你手中的棋子。”夏芷默一字一頓，語速又忍不住快起來，“夏成明，你既然看好林恩凱，你把夏子晴許過去啊！讓她跟著林恩凱吃香的喝辣的，一輩子當她的闊太太！”
吳麗穎猛地將人打斷：“子晴還小，哪裡適合結婚？”
“她小？她只比我小了一年，怎麼我就可以訂婚她就不可以？吳麗穎，你是知道林恩凱是個什麼樣的人，捨不得把自己女兒推進火坑吧！”
林恩凱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夏芷默你說誰是火坑？”
“我說的誰你不知道？忘了自己和喬昕的新聞上了報紙了？”夏芷默越說越怒，視線一轉，手指指在了夏成明的鼻尖，“夏成明你還有臉訓斥我？林恩凱的桃色新聞滿天飛你卻視而不見，你為了家裡的生意，究竟是想嫁女兒還是賣女兒！”
說到底，其實，是不是也說明她這個當女兒的無能？
夏子晴可以撒嬌可以任性，可以對著夏成明提出諸多合理不合理的要求，夏成明照樣將她捧在手心上。
換做了自己，卻被棄之如敝履，扔了便也扔了。
夏芷默罵完，忽然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掏空，心中的委屈和難過一波一波浪潮似的翻湧過來。
喉頭哽咽，眼眶發燙，她閉上眼，指甲陷進掌心裡，終於逼著自己不讓眼淚落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