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電影，誰都看得無心。
片尾曲不知道何時響起的，不少人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包括林向楚和夏芷默。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嘴唇微腫。光線熒滅，襯得那充血的唇瓣更加嬌豔。
林向楚移開目光，一直坐到清場保安前來，湧動的情緒才算平復，牽著人站起來往外走。
雨已經停了，天色放晴，橘黃色的太陽掛在天盡頭，水汽未乾。
夏芷默跟著他走去停車場，掛在樹葉上的雨滴不經意灌進衣領內，激得她一個哆嗦，“哎呀”一聲，胳膊剛往後探，林向楚的手就伸了過來，往她的後頸處一抹，精準的將那點水汽揩淨。
影院內那點情-潮的餘韻還未褪盡，這麼一點觸碰，叫她立刻炸了毛，瞪著林向楚。
“林向楚，這是在外面！”
她的瞳仁溼漉漉，聲音仍舊是軟的，帶著點脆和啞，毫無威懾力，反倒叫人想抱在懷裡狠狠揉上一揉。
林向楚腳步頓住，斜乜著眼掃過去，舌尖抵住上顎，聳著肩膀忽而笑了一下。
“夏芷默，你現在是不是滿腦子黃色廢料？”
“……”
她黃色廢料還不是他害的！
林向楚下垂眸，聲色曖-昧，又說：“外面不行？那我們去隔壁？”
“隔壁？”
夏芷默呆愣愣地扭著脖子往左右望去。
安格酒店幾個大字已經亮起了霓虹燈，在暮色的橙光裡閃爍不定。
她眼睛緩慢得眨了眨，又眨了眨，小小的人兒映在他眼裡，點頭，神情堅定。
“……”
還真是小覷她了。
林向楚面色一沉，將人勾住，拖拽著直接往停車場走去，“可惜了，我沒帶身份證。”
“等等大叔，我帶了！”
……
酒店到底還是沒有去成，夏芷默到家時，天色剛剛黑透。
屋子裡亮著燈，廚房有溫暖的氣息，林嫂正在坐晚飯。
她打了聲招呼，夏子晴和夏成明剛好一前一後從從書房出來，一個臉上陰雲密布，一個梨花帶雨。
“和誰出去了？”
夏成明的語氣明顯壓抑著火氣，往沙發內一坐，夏子晴緊挨著她坐下來，又抹了一把眼睛。
這是要秋後算賬？
夏芷默唇勾起，不禁哂笑，“您這是關心我，還是想給夏子晴出氣？”
“夏芷默，你怎麼說話呢？”
“怎麼說話？我不過就是覺得既然一家人，沒必然拐彎抹角的。一家人這個詞，不是您一直灌輸給我的麼？怎麼，我現在說得還不對了？”
話一開口就是硝煙彌漫，和林向楚在一起時候的好心情被夏成明頤指氣使的模樣敗了個乾淨，夏芷默原本還有坐下來和人好好談談的意圖，這下，是徹底的沒了心思。
她心中不耐，夏成明卻被“一家人”這三個字戳中，態度驀地軟了幾分。
“沒說你說得不對，你坐下，老爸和你聊聊。”
去還是留？
夏芷默瞟了眼一旁眼睛紅腫的夏子晴，都能猜到兩人在書房中的對話內容和夏成明接下來的陳詞濫調。
可還是坐下了，端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您說。”
“芷默，你也不小了。”
話題選了這麼一個嘆息的切入點，夏芷默看著夏成明鬢角的白髮和這幾年越來越高的髮際線，一瞬間不知道該譏諷還是該憐憫。
世人被矇蔽雙眼者無數，她以前從未想過一直引以為傲的父親，後來也會變成這麼一個昏庸的中年人。
無聲地嘆了口氣，她說：“是，您還記得我多少歲？”
夏成明一頓：“有23了吧。”
語氣遲疑不說，並且，記錯了。
夏芷默今年24，再兩個月，就是25。
她輕笑，眼底原有的波動再一次歸於冷寂。
“夏成明，您自稱我父親，卻連自己的女兒的年齡都記不清楚。那您還記不記得，母親過世多少年了？”
茶几對面的人沉默下來。
時間一晃眼過了太久。這些年有吳麗穎在身邊知冷知熱，那些過往，他的確已經記不清了。
夏芷默心底忍不住冷笑，木著表情站起身：“就聊到這裡吧，我先上樓了。”
拖鞋磨蹭地面踢踏作響。
夏成明捏緊拳頭，一張老臉驀地抽了抽，“你回來。”
回去？
已經走到樓梯邊上的腳步一頓，夏芷默沒走回去，卻轉過了身，一手搭在欄杆上，神情清冷無波，那點心灰意冷的情緒已經收拾妥帖。
“怎麼，還有事？”
“爸爸這幾年公司事務忙碌，對你的確是疏於照顧。”
哦，欲揚先抑？
她身子往欄杆上一靠，不經意往夏子晴的方向瞟了一眼，看到她小人得志的表情，勾唇欲笑。
夏成明果然又說：“不過不管怎麼樣，你這個當姐姐的，也不能和妹妹過不去啊。”
語氣倒是沒了一開始的沖鼻，可依舊是偏袒。
夏芷默眯著眼睛：“過不去？”
“早上的事情子晴都和我說了。一份早飯，你和她搶什麼？子晴比你小兩年，你讓一讓她怎麼了？你這個當姐姐的，心胸怎麼這麼狹隘？”
狹隘。哈。
“夏子晴是這麼和你說的，我搶了她的早飯？”
“難道不是？”
“難道是？”
都說知子莫若父。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夏芷默卻忽然很想笑。
“隨便你吧。”
她轉過身，眼睛閉上又睜開，將那點心緒關在門外，一步步上樓。
身後傳來夏子晴的聲音——“爸，姐她不認錯就算了，反正……我以後慢慢習慣就好了。”
好一個慢慢習慣就好了。
夏芷默垂著眸子。面色冷肅如冰，關上門，將所有聲音隔絕在外。
沒開燈，房間內伸手不見五指。
她埋頭在被子裡，沉默良久，摸出手機打算給簡安回個電話，摁亮螢幕，卻被上面密密麻麻的提示訊息嚇了一跳。
七個簡安的未接來電，都是下午看電影時候撥來的。
她急忙回過去，沒多久電話就被接起來，簡安的聲音依舊風風火火——“你個死丫頭去哪兒了，打你電話打不通，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我那會在看電影。”和夏成明的不愉快被拋到了腦後，夏芷默想到自己重色輕友的行為，一瞬間愧疚，聲音都虛了下去，“你是要問林向楚的事嗎？”
“你怎麼知道，你也看到了？”
“看到什麼？”
“林恩凱上微博熱搜了啊！林向楚和你也出境了，欸，你個死丫頭都不知道？”
她怎麼會知道？她一下午都沒有想起來要掏手機。
夏芷默摁了擴音，一邊登陸微博一邊問：“到底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你要問事情是不是林向楚指使的，這個我幫你問了，不是他，你放心吧。”
“這個我知道。”簡安那邊關了車門，引擎聲一下子大了起來，“你先看看。你和林向楚的事情估計是瞞不住了，不過，你們倆真在一起了？”
前兩天她就覺得有貓膩，可真的這麼迅速在一起，簡安卻又覺得心中惶惶不安。
夏芷默點開了熱搜，從第一條一點點往下扒拉，終於在排名十幾的位置找到了簡安口中的影片。
甚至林恩凱這個名字都成了熱門話題。
總共也就不過幾分鐘的長度，並不是從一開始就進行拍攝的，夏芷默剛好背對著鏡頭，倒沒有被拍到正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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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頭看到尾，隨後又往下拉評論，清一色一邊倒，多半都是誇林向楚鎮定有氣場。
偶爾幾條抨擊林向楚和夏芷默關係不正當的，也隨即淹沒在眾人口水的洪流裡。
將最後一條訊息也收進眼中，夏芷默輕聲的笑了。
林向楚的大男子主義她先前未覺，如今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才隱約發現了幾分。
卻也不覺得討厭。
隔著電波，她對簡安嬉皮笑臉：“影片裡看，我們倆似乎的確在一起了，似乎還挺登對的，欸，你有沒有覺得有點最萌身高差？”
“萌你舅老爺！老子和你說正事！什麼叫影片裡看，什麼叫似乎？”
簡安活得大大咧咧，並不代表她真的糊塗，其實整個人都明白的要命。
夏芷默被她這麼一問，想裝傻都不能，只好支支吾吾道：“現實裡……大概只是僱傭關係。”
“僱傭？”
“是啊，他把我睡了之後覺得對不起我，然後決定幫我。是不是很仗義？”
“……”
大寫的服。
“所以你倆……”
“我倆……我是金主，他是小白臉唄。”
夏芷默說完這句，手機那邊徹底沉默了。
寂靜無聲，叫她以為自己斷了線。
“安安？”
夏芷默小聲喚了一聲，那邊傳來一句僵硬的“嗯”。
“你沒事吧？怎麼沒聲兒了？”
“哦，車子不小心熄火了。”
“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只是覺得這種關係隨時會結束，也沒什麼必要說。”
“哦。”
“這事兒……總會過去的，你別太擔心，大不了就被夏成明他們知道，然後吵一架。”
“哦。”
一連幾句都只換來這麼一個簡短的回應，夏芷默坐起來，略微不安：“安安，你生我的氣了？因為我沒有告訴你？”
她這輩子最重視的人也就這麼幾個，簡安是其中之一。
那邊又沉默，片刻，簡安稍顯不耐煩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算了，萬一出啥事兒，大不了老子給你兜著。你這個惹禍精，簡直煩，我先去飆車玩兒了，掛了。”
我知道自己力道綿薄，但你需要，總可以成為你的避風港。
簡安對著後視鏡嘆氣，眼底掛著無奈，踩下油門，一溜煙將車開了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