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說：“巖毅你能不能慢點開，我一無所有但還不想死。”
車速一點都沒減，他說：“在我車上你還死不了，但是你說你一無所有我不同意。”
我笑得漫不經心，“那你說我有什麼？”
“你有楊正清啊，撿了座金山你知不知道？”
“今天是楊正清叫你來當說客的？”
“那倒不是，他還不至於。”這倒挺符合他的作風，世界上好像就沒有楊正清搞不定的事情。
我把頭轉向窗外不再說話。車速太快，窗外的建築物只在眼前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便刷的一下飛過去，停留的時間連半秒都不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停在一座小山上，放眼望去，整個城市的繁華盡收眼底。
高樓大廈此刻看在眼裡也不過是匍匐於腳下的一個個小方塊，道路上挪動的車子，像暴風雨來臨前集體搬家的螞蟻，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延伸，穿插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裡。
原來我們每天就生活在這樣的都市裡，渺小得如一粒塵土。
巖毅斜靠在車身上，掏出一根煙點上，他說：“老子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愛來這裡，視野開闊了心也好像變大了，能裝下不少東西。”
我好笑的看著他，“沒想到你這大老粗也有文藝的時候，看不出來啊！”
“看人不能看表面，你太年輕了，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
北風呼呼的吹，把巖毅的聲音吹散在風裡。或許，他說得對，我太年輕了，才23歲，而他們都三十出頭的人了，經歷的事情不知道比我多多少，我放在他們面前就是一小孩。可有個問題我一直不明白，閱歷如此豐富的楊正清為什麼會看上我。
我問巖毅，“你為什麼喜歡林穎。”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把菸蒂丟出了好遠好遠，他說：“其實你更想問楊正清為什麼喜歡你吧？”我沉默，心卻狠狠地震盪了一下。
他眼神像是晃出了好遠，他說：“很多事情並沒有為什麼，當初只是想睡她，睡著睡著就睡出了感情，想和她過下半生。”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為什麼沒感情還能睡在一起？”女人多可憐，如果睡完了沒睡出感情，那豈不是很可悲？
他一臉鄙視的看著我：“就說你小嘛，男人睡一個女人不一定愛她，但是愛她就一定會想睡她。”他這話讓我想起了楊正清曾流氓兮兮的對我說，我只想睡你。
他接著說：“你也不用替別人感到悲哀，這個世界多的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各取所需，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我望著遠方，殘留的積雪讓眼前的風景有一種破敗的悽慘美。不知道該說什麼，大概在這個大千世界裡每個人的活法真的不一樣吧。
巖毅從後備箱裡拿出了幾罐啤酒，問都沒問開啟一罐遞到我面前。我沒想到，有一天會和巖毅這樣看起來不著調的人對飲談心。
我接過來問他，“你知道sherry嗎？”
“聽說過，但具體不是太清楚，沒怎麼聽他和兄弟們提過sherry，還是有次喝醉時無意提到的，那段感情對他來說應該意義非凡，甚至可以說是沉重。”
“她現在回來了。”我仰頭悶了一口啤酒，冰冷的液體浸進我的每一寸腸胃，由內而外的涼。
“我知道。”
“我覺得我和楊正清要玩完了。”
“我看未必，你要給他一點時間。”
我盯著巖毅，我希望他把話說得再明白一點。他嫌棄的看了我一眼，“別這副表情盯著我，腦子能不能放聰明點，你十八歲喜歡的人，如果現在回來找你還會像當初那樣喜歡他嗎？”
“我十八歲沒有喜歡的人。”
巖毅被一口啤酒嗆住，他說：“得。姑奶奶，那我換個比喻，你小時候喜歡的玩具現在還喜歡嗎？”我想了想，搖搖頭。
我說：“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在車禍中沒了。”
巖毅這次一口啤酒直接噴了出來，“還、還有這事兒？”
“也不怕你笑話，我偷聽了他們的談話，她是這麼跟楊正清說的。”
巖毅連連悶了好幾口酒，他說：“楊正清其實也挺可憐的，一輩子都要受這樣那樣的良心譴責，但你也應該慶幸他這麼重情重義，不然哪天怎麼被甩的都不知道。”
是，他就是太有重情重義了，所以在我眼裡無所不能，神一般存在的楊正清，才會在一次又一次的道德譴責面前露出落寂的神色。那是一個封閉的世界，別人走不進去，他也休想走出來。
那天巖毅和我說了很多關於楊正清的事，我才知道，原來那些兄弟敬重楊正清是有原因的，他們一干人原本混跡的都是不入流的行當，是楊正清帶領他們洗白，讓他們脫離了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用巖毅的話說，楊正清明明是個文化人，卻是個鐵血錚錚的漢子，和他們，都是一起捱過刀子的兄弟。認識楊正清之前，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一個正兒八經的生意人，可楊正清就是有這樣的魄力，讓人心甘情願為他肝腦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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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得出神，記得楊正清和我說起他背上的傷疤時，曾說過是巖毅和幾個兄弟救了他，他們的故事大概就是從哪個時候開始的。楊正清真是個迷一樣的男人，越好奇就越想看清，越想看清就越被吸引住。
巖毅最後說：“唐瀟，你一定要守住楊正清啊，只有你才能讓楊正清流露少有柔情和快樂，他原本是一個很孤獨的人。”
我聽得像個傻子一樣，我說巖毅，你知道楊正清為什麼喜歡我嗎？有的時候我覺得他很愛我，可有的時候我又覺得那是一種錯覺。
巖毅暴躁的把喝空的啤酒罐捏扁，他說你們女人怎麼那麼笨呢？一個人是不是真心對你好你自己心裡有數，這個世界上，唯獨真心是裝不出來的。
我說行，那就當是吧，可是你能告訴我楊正清喜歡我什麼嗎？我有什麼優點？sherry聰明、漂亮，起碼那個時候他們志同道合，就連歐陽雪，長得也比我好看，比我有錢。
巖毅故作深沉的思考了好長時間，他說，被你這麼一問，我也想不出你有什麼優點，說實話當初看到你我也覺得很普通，不過和你相處感覺很自然，起碼不會像別的女人一樣故意討好，你就當楊正清瞎了眼的看上你吧！
滾！我被他最後一句話逗樂，一下笑出聲來。
巖毅也笑了，他說，別凡事總想弄清為什麼，很多事情都是沒有緣由的，要是知道他為什麼喜歡你，哥幾個找個人代替你不就好了，至於三十好幾的大老爺們兒，反過來叫你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片子一聲唐姐嗎？
我忍不住哈哈大叫起來，我說誰稀罕你叫我姐了，一下子把我叫老了好幾歲。
行了，巖毅說，竟然唐姐笑了我今天的使命也就完成了，趕緊回去吧，晚了楊正清保不準會扒了我皮。
到家門口下車的時候，我回頭對巖毅說了一聲謝謝，是發自內心的。
巖毅撓撓頭，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說其實吧，有的時候覺得你挺明事理、挺乾脆的一姑娘，所以今天跟你說過的話別忘記了。
看著他的車嗖的一下像火箭似的消失在了我的視野裡，我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釋懷了很多。巖毅說的對，一個人的真心或是假意是裝不出來的，是我的別人搶不走，不是我的強留不住，該來的總會來。
我回到家的時候，楊正清坐在沙發上抽菸，菸灰缸裡滿滿的菸蒂，好像從我早上出去到現在，他就沒動過。
我看了看時間，快下午兩點多了。空曠的房子裡，他的身影顯得無比的孤寂。想起今天巖毅說的話，他原本就是一個孤獨的人，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我走到他旁邊：“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轉身的時候他突然抓住了我手，回頭對上他深深凝視的眼神，那一眼，彷彿要把我給吸進去。他張了張口，說道：“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了。”
我愣了一下，手輕輕推了一下他腦門，“我要是不回來你是不是要把自己餓死，這麼老了吃飯還要人提醒，丟不丟人？”
他皺了一下眉頭，“我真有那麼老嗎？”
我不想理他，甩開他的手進廚房，可沒一會他也跟進來了，和以前一樣從後邊抱著我，下巴擱在我肩膀上，不依不饒的追問，“你真的覺得我老了嗎？”
我指著前面玻璃窗上的影子說：“不老不老，你看多帥啊！”講真，他那張臉好看的要命。
他喉頭竄出一串低低的笑聲，抱著我的手臂緊了緊。終於安靜下來，隨著我的動作晃來晃去。
吃飯的時候，他突然無比認真的說：“瀟瀟，對不起，不該讓你擔心的，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我嘆了口氣，我說，“好。我給你時間。”
他眼神複雜的看了看我，“你怎麼不吵不鬧也不生氣呢？”
“誰說我不生氣了，但是沒辦法，誰讓我愛上老男人呢，老男人就是事多！”
他一把把我摁到地毯一陣亂撓，癢得我滿地打滾求饒。
還敢不敢說我是老男人？
哈哈哈，不敢了，哈哈哈，快停下！
還嫌不嫌我事多？
哈哈哈，不嫌了，再也不嫌了！
他手上的動作終於停下了，眼神特別憂鬱的望著我：“那，愛不愛我？”
我想我這輩子永遠也忘不了那雙眼，那種隱隱透出的不安和彷徨，多看一眼都會讓人心疼。我抱住他，他卻把我推開了，盯著我的眼睛像是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愛”我說。
他突然把我腦袋摁在他胸口，抱得很緊很緊，原來，我們都是沒有安全感的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