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進S-MR的那天，是個晴天。
確切地說，是雨後初晴。
天空一碧如洗，空氣中，有泥土的芬芳，有青草的芬芳，樹葉經過雨水的沖刷變得亮瑩瑩的，洗刷過的水泥地流著暗暗的粼粼的光。
安全文化局雖然是一座高聳威嚴的建築，但是這個院子還是很美的，花樹掩映，青翠濃郁，所有呼吸的空氣也是溼溼的甜甜的。
顧影呆呆地仰望著面前高大得建築物，一層往一層數上去——到二十八…….
“愣著做什麼？”身後的人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她踉蹌了一下，艱難地穩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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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雙手被拷著，很難掌控平衡，可是她倔強得不想讓自己跌在地上——那樣，她最後一點尊嚴也沒有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好像是填志願的日子吧，可是她不能去了，她不能去自己喜歡的大學了。
她已經是個死人了，在外人眼裡，她已經死了。
現在的她，是怪物，早就不屬於人類了。怪物，就是要待在怪物應該待的地方。
所以這就是她要待的地方了。
身後的人不屑地冷哼一聲，重重地扯了一把手上的鏈子。
確實，穿著拘束衣的她，只露出半張臉的她，怎麼看都是個怪物。冰冷的面罩下，原本一張秀美單薄的臉，現在蒼白得像惡鬼一樣。
就像拉著一條畜生一樣，她被一路拉到了S-MR的地下室。
門卡處，儘管光線很昏暗，她依然可以看清門口的人，按理說人類是沒有這樣的視力的，這算不算她變成怪物的憑證？
“和那個東西關在一起。”那人應該是看守，他低聲說道，語氣中帶了一絲閃避。
“想想也是。”輕蔑的、鄙夷的聲音響起來，而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最終沒有一個字。
誰會想到在那高不可攀的建築腳下會埋藏著這樣的見不得光的東西？狹窄的走廊兩側都是打進牆裡的小房間，鐵門上用白漆刷的編號。
一路被押到盡頭，粗暴地一下子，就像畜生被丟進了籠子裡，顧影被推了進去。
裡面是不透風的囚房。她有些無措地打量著四周，聽他們的口氣，好像這裡有什麼可怕的不好的東西。
可笑她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她明明沒有害過人，就算被害得是她她也不想追究了。她想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就想回來繼續孝敬她的媽媽，她想回學校，她想上大學，很過分嗎？
她真的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為什麼還有把她區別出來？被**被分屍的事情她都不去管了不行嗎？把那些真實發生的噩夢都當作假的還不行嗎？
可是，兇手沒有被抓到，她卻要關在這裡了。
“哥哥，來客人了。”
一聲柔柔的女聲響起，顧影驚了一下，本能地覺得這裡有兩個人。
說話的女孩走過來，歪著腦袋看著她笑，“你好，你叫什麼啊？”
顧影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她穿著寬大的囚服，赤著腳，亂蓬蓬的頭髮卻下是一張素淨的臉。她看起來像是在這裡待過很久了，久到把監獄當成了家。
然而問題是，顧影警惕地審視了整間牢房，沒有發現第三個人，第三個可以被稱作“哥哥”的人。
“你在找什麼？”女孩友好地笑，這笑容讓顧影也不覺放鬆了下來。
好像也沒她想的那麼可怕，這女孩是跟她一樣的普通人麼，只是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後又發生了一些更不能理解的事情，就到這兒來了？
於是顧影脫口而出，“你哥哥在哪？”
“我哥哥，就在這兒啊？”女孩驚奇地看著她，“我哥哥每天都給我講故事呢，我要聽哥哥的故事才能睡著。”
顧影心裡覺得不對，怎麼看這女孩也是跟她差不多大啊，怎麼像個小孩一樣，腦子沒問題嗎？
“沒啊，沒看見，”顧影說，“你是不是太想他了？”
“太想？”女孩皺著眉毛像是在思考什麼。
“對啊，”顧影小心翼翼地提醒到，“你…….”
“不是！”女孩狠狠地打斷她的話，眉間痛苦地擰了起來，“不是的，我哥哥在這，你在胡說，就是你想害我的哥哥！”
顧影一時反應不過來，身體自動地後退了一步，前一秒還乖巧溫和的女孩下一秒就衝上來兇狠地掐著她的脖子，“就是你害死了我哥哥。”
她的眼睛變得一片猩紅，妖冶地轉著暗沉的顏色，兇狠地瞪著她，好像要吃人一般，纖瘦的喉嚨裡發出了一道喑啞暗沉的男聲，黑色的毛刺迅速覆蓋了女孩原本潔淨柔軟的皮膚。
顧影驚恐地看著這一切，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意識到——這個世界真的有怪物的存在。就想眼前這般，是那種天生的碾壓感，你毫無還擊之力。
顧影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她都不想反抗一下。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死，其實還不如就死了，死了之後她就不能回去看她的媽媽，看不到就不會想留下來，不留下來也不會有被強行拆離無路可走的絕望。
被這個女孩掐死也不錯，噢對了她是怎麼死的？也是被掐死的吧。
第一次是痛苦的崩潰的，第二次的感覺卻變得輕鬆了，一點點窒息中，安靜地，就像回到了家一樣，朦朧間，她看到媽媽還在廚房燉湯，還在等她回家。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彷彿真的要回去了——她從未見過她的父親，她跟她的母親相依為命，她從小就很努力，她知道只有努力才能回報母親的不易。
只是，這世界上並沒有理所當然的因果相應，一個被稱作意外的東西就能輕易毀掉一切執行的軌跡。就好比，飛機失事的機率百萬分之一，撞上也是堪比買彩票的大運吧。
就像她，她只是讓朋友在大廳等她，她只是去洗個澡而已，卻沒能活著出來。
女孩突然鬆手了，她的目光回覆了一種嬰兒般的澄澈，她並不看顧影，自顧自地走到牆角蹲下來，“哥哥，我要睡覺啦。”
顧影呆愣愣地看著她身上的皮膚迅速恢復成原樣，她那麼乖巧地縮在牆角，真的就像一個小孩子。那一瞬間顧影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她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啊。
這就叫怪物嗎？顧影無力地坐在地上，她下意識地去揉脖子，但剛才被掐過的地方竟然一點都不疼。
這就是她永遠要待的地方了，沒有選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