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新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說道:“十一點十二分了,再不走就真要關門了,過了點再找宿管阿姨會報到教務處。”
女孩終於轉過身來,輕輕地笑了,“這個流程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怎麼你說的這麼熟練,是學生會的人嗎?”
“是……啊……是你?”陳文新睜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面前的女孩。
公園的、樹下的、畫畫的女孩,午後的清風濾過重疊的葉子,發出像排簫一樣的聲音,拂過了她背後垂著的一束馬尾,一團迷亂的黑色從他眼底漾過去。
他只是和她說了幾句話她就走了。她的背影安靜的、從容的,一點點消失在視野中,忽然有一種從未有過這個人的錯覺。
女孩眼神中流過一絲疑惑,但是她並不想說什麼。
“我們同校啊。”陳文新莫名激動起來,連回寢室這樣的大事都丟到腦後了。
他不由吃了一驚,自己怎麼就這麼激動。
他期待地望著面前的女孩,“就是公園裡我們見過一次。”
“是嗎?”女孩淡淡道,伸手捋了捋了被夜風吹得有點散亂的頭髮,“不記得了。”
在她的心底是刻意逃避每一個路人的,因為他們都是活人而她只是一個死人。他們能真實地活著而她要頂著一副永遠不會發生變化的形貌不死不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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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新像是感覺不到失望似的,興沖沖地道:“我叫陳文新,是高三十九班的,你呢?”
女孩站定了片刻,陳文新屏住呼吸,滿心歡喜地等她回答。
“不一樣了……”半晌之後,才聽得女孩突兀地來了這一句,她的雙眼一下子變得空洞起來,像是一下子折了翅膀的小鳥一樣,是那樣的無措可憐。
陳文新著急問道:“你怎麼了?”
女孩疲憊地搖了搖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抽身,她喃喃著,“不一樣了。”
她死了都二十年那樣了,早就不一樣了。
她恍惚地抬頭望著教學樓,彷彿能看見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她,那個還真真切切活著的她,那個每天從教室走廊安靜走過去的她。
一切都變了,學校變了,燈架邊的大樹也老了二十年,在看不見的地方就多了二十圈年輪,她卻沒有老,因為她死了。
死亡,把你最好的年華都定格在那一瞬間了,於是你只能是個釘死在那裡的亡魂,永遠也不可能逃出來。
“你不舒服嗎?”陳文新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我走了。”女孩又變得冷漠起來,從他身邊走過再不回頭。
陳文新怔怔地看著她,那背影在燈光下反被襯得格外冷清,煢煢孑立,踽踽獨行,完全不像一個青春少女。
“哎,你往哪邊走,寢室樓在那邊?”陳文新想也沒想就追上去,“很晚了回寢室吧。”
女孩顯然沒想到他會追上來,愣在了原地,還沒反應過來。
“不知道你是有什麼事不開心,不過什麼事不能解決呢?先回寢室吧。”陳文新說,“嗯,雖然這是學校,也不能半夜在外面晃啊,也不安全,隔壁的小學就出事了你不知道嗎?”
女孩又笑了,這次是好笑地笑,“怎麼學生會的都是這麼囉嗦嗎?”
“我不是學生會的,我退下來了。”
“哦。”
女孩沒多說什麼了,安靜地跟著陳文新走,“雖然說是二十分關門,不過宿管阿姨一般會拖十分鐘的,因為還要催熄燈,沒事的,不會遲到的。”
陳文新還想再問問她是哪個班的,話到嘴邊又不敢說出來了。
人家剛才沒有回答是不想回答吧,他也不敢去多問她聽見沒有,他想了想,又問道,“你是哪個樓的?”
“八棟。”
“八棟有點偏,我送你過去吧。”話說出口,陳文新自己就臉紅了。
他今天怎麼了,怎麼就對女生不停地獻殷勤了。
女孩“嗯”了一聲,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或者說是她根本沒注意聽。
樹影交疊,在地上投下一道道陰影,“我小時候就喜歡拿著粉筆在地上畫這些影子,那會小學不是有篇課文就講這個嗎,好像是豐子愷家的,我很喜歡那種氣氛,你說家人都在,你在院子裡描畫那感覺多好了,天亮的時候再去看那就更好看了。”
“你是喜歡畫還是喜歡家人呢?”女孩問道。
“家人吧。”陳文新不自覺陷入了回憶裡,可惜那個院子裡不算是他想要的家人。
他住在他的大伯家,因為他的父母死得太早了。
他的大伯還是很看重他的,只不過大媽有點……怎麼說呢,你到底是寄人籬下,也沒什麼資格指望別人對你像親兒子一樣好吧。
而且大媽跟大伯有區別,大媽和他沒有半分血緣關係。也就是看在大伯的份上才給他一口飯吃吧。
大伯的看重他就是供他讀書,最在意的就是他的成績,所以他一定要比別人都努力,他不敢讓大伯失望,他怕大伯失望了就不會管他了。
於他的童年而言,唯一的期待就是在大伯問他成績的時候他可以把讓人自豪的成績單捧上去,然後大伯就會指揮大媽加餐慶賀。
而大媽就算嫌他在家裡佔位置,也會需要他給他們的女兒補習功課。
免費的何樂而不為呢?
這是他唯一能在那個家裡好好生活的方式,所以他一定得好好抓住。
他的童年幾乎沒有娛樂,大伯是個大男人,每天早出晚歸地工作,不會注意到這些小事,有時候他會問他想要什麼玩具。
但是陳文新肯定是要拒絕的,他不敢要。
蹲在地上畫影子就算是他唯一的愛好了,他畫院子裡的樹,畫自己的影子。
畫樹還要跑來跑去,有時候他懶得動了,所以畫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影子。新年的時候守夜他就在院子裡畫影子,和自己的影子過了一個晚上。
他不喜歡熱鬧,他知道嫉妒是不對的,所以他乾脆不去看人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場景。
他不能像別的同齡的男孩一樣隨便出去玩,大伯和大媽都沒必要專門等他,所以他就悶在家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