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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細帶的高跟涼鞋最先探了進來,然後,是一張熟悉卻讓人厭惡至極的臉。

“你來幹什麼?!”斂起掛在臉上的笑,黎鬱卿瞟了眼那個女人,聲音冷淡不帶一絲溫度。

孫柔欣環視了下病房,見沒有其他人,這才放下心來。也是,她剛從樓上下來,黎洛不在這裡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而總是護著黎鬱卿的那個男人,方才她過來時,正好進了電梯,一時半會兒應該也不會回來。那麼,正好留有時間讓她們好好談談。

“我也不囉嗦什麼或者企求什麼了。直接跟你說了吧,我要你手上沈氏那40%的股份。”孫柔欣走到黎鬱卿的床前,沒有坐上旁邊的椅子,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似乎對這些股份很快便可手到擒來非常有把握。

呵!黎鬱卿一聲諷笑,“她”倒是夠直截了當啊,胃口也夠大的。可是,憑什麼“她”想要就要,黎洛開庭前已經讓出一部分股份了,這個女人還不滿足嗎?是欺負她們母女最近都在醫院,沒去驅逐他們母子嗎?

見黎鬱卿頭扭到一邊,冷笑著,一個字都懶得說,孫柔欣皺了下眉頭,進一步解釋道,“當然,我會按市場的股價摺合成現金給你們。好好想想,對於你們來說,這並沒有損失。”

“哦?”黎鬱卿揚眉,對於經商的事情,她並不懂,所以,這個女人在算計什麼,她也拿捏不定。那一部分股票,本就是留個洛洛的,她並不打算代為處理。孫柔欣,她還真找錯人了。

以為床上的女人有些心動,孫柔欣繼續說道,“你知道,沈氏是震霆大半輩子的心血,自從你們拿走那40%的股票後,那些股東就開始蠢蠢欲動。恰逢……恰逢震霆被你那個好女兒送進牢裡,小澈又不懂事,現在人心大亂,一個正在執行的專案也幾乎陷入癱瘓,再沒有人坐鎮的話,沈氏估計很快就會改名換姓。”而僅有的5%的股份,再加上她跟沈震霆的婚姻被撤銷,更是站不住腳,無法壓制那些貪婪的惡鬼。

她前些日子去牢裡探監時,震霆一夜間生起滿頭華髮,坐牢雖然讓他減輕了心裡對這對母女的罪惡感,可是,對兒子的思念和公司的憂心卻與日俱增。

跟了這個男人那麼多年,從最初對榮華富貴的追求,到兒子出生,也真的有了感情。他的一個眼神,她便可以準確的猜出。所以,她堅決不能讓沈氏毀在她手裡,她要等到六個月後,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團圓。

想到此,孫柔欣鳳眼中流動著難得一見的嫻靜溫婉,當然,也因此更加勢在必得。

黎鬱卿秋水似的眸子跟她對上,心裡一震,呵,現在孫柔欣的目光多像當年的自己啊。她當年也是這麼祈求著,為那個家操碎了心,明明是糟糠之妻,共同經歷過那麼多風風雨雨,可是,那個男人不還是說背叛就背叛。不知道,他有沒有一絲悔意,或者,把他的後悔全彌補在這個女人身上了?

心底又起了苦澀的波瀾,但是,因為還有更適合她的男人等著,所以,黎鬱卿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憤怒,只是平平淡淡的道,“你走吧,從法院判決書下來的那一刻起,我跟沈家就沒有任何關係了。那些股份,洛洛想怎麼樣,是她的事情,我不想干涉。”

聽她這麼說,孫柔欣急了起來,緊張的道,“黎姐姐,我跟你道歉行了嗎?可是,這些年我也過的並不舒坦,到頭來不還是一場空?你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沈氏被毀啊,難道,你對震霆真的那麼狠心?”

像是聽到最好聽的笑話,黎鬱卿哈哈笑了起來,不過,聲音卻蒼涼不比,到底是誰狠心?你孫柔欣不狠嗎?他沈震霆不絕嗎?接著,她收起那近乎有些瘋狂的笑容,寒著臉道,“你好好摸著自己的良心數數,這些年都做了什麼?跟那些相比,我拿回夫妻共同財產就算狠心了?!”

孫柔欣還想爭辯,她覺得自己開出的條件,正常人都會答應的,畢竟,與其捧著一堆隨時可以變成廢紙的股票,還不如數著鈔票來得實在。她增加著籌碼,說道,“如果你嫌價格低,我可以出更高的,或者……”

“出去!”黎鬱卿異常疲乏,她身子往下縮了縮,眼睛也乏力的閉上,不再看這個女人。

見她依舊死硬的模樣,孫柔欣氣的咬牙,跺了跺腳,說道,“行,黎鬱卿,算你狠!我們走著瞧!”然後,“唰”的扭過身子,高跟鞋的聲音往門口移去。

她一定會拿回那些股份的,無論用什麼方法。而且,必須得在黎洛那個死丫頭有空過來添亂之前。上次在法庭上,法官宣判後,她差強人意的瞟了眼黎洛,而那個丫頭臉上的詭異笑容,讓她心底發寒。不得不說,跟黎洛相比,黎鬱卿好對付多了,所以,她才直接過來,看能不能先騙回黎鬱卿的股份。沒想到,雖然“她”對這些一竅不通,卻打從心眼裡排斥她提出的任何意見。

“法院的傳單你應該收到了吧,記住,儘快將青藍山別墅的鑰匙交給洛洛!”黎鬱卿在她即將步出時輕飄飄的提醒著。

而這句話更是讓孫柔欣的怒火高漲,她“啪”的一聲甩上房門,埋著頭疾走,卻突然與一個端著滿托盤物品的小護士撞在了一起。

小護士趕緊穩住了步子,一聲怒罵便從對面傳來,“眼睛長哪兒去了?!會不會走路?!”不講道理的人見多了,可是,這裡是醫院,她的地盤,居然也有人這麼蠻橫。小護士對著那道匆匆而過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撇嘴道了句“神經病”,便繼續忙活去了。

殊不知,她經過的某間病房,慘劇正上演著。

黎鬱卿直到高跟鞋的聲音已經徹底聽不到後,才睜開了眼,明明已經努力控制著情緒波動了,可她還是感到有些口乾舌燥。她伸手探向置物櫃上的杯子,卻一不小心將那個精緻的玻璃杯帶到了地上。

水杯落地的聲音清脆的迴響在室內,連帶她的心也猛的一悸,坐在床沿上緩了會兒,才恢復正常。

大概過了兩分鍾後,黎鬱卿穿上拖鞋,走向另一邊的飲水機。她彎腰開啟下面的儲物櫃,取出紙杯,隨著閥門的開啟,流動的熱水傾瀉而下。

望著氤氳的熱氣,不知為何,眼前卻突然一黑,她趕緊關上開關,站了起來。意識在這一刻卻逐漸抽離,天旋地轉間,身體筆直的下傾,杯中的熱水傾灑出來,隨著她身體的落地,在身旁跌成無規則的潑墨圖。

黎鬱卿耳朵嗡嗡作響,眼睛勉力衝著門的方向,直到,最後的那絲期盼被遮蓋在無力張開的眼瞼裡。

“鬱卿,紅毛丹買回來了,老闆說是剛到的新鮮——”陸乘風一口白牙閃亮的曬在空氣中,語調是掩不住的歡快,卻在下一秒,卡在了喉間。

“鬱卿!”

門開啟後的那一幕,讓原本歡顏的男人呆在當場,似猛然被人奪去呼吸一樣,他迅速回過神,衝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帶著毛刺的鮮豔紅果滾落一地。

“鬱卿——鬱卿——”淒厲的叫聲從男人的口中吼出,他一把抱起女人,放在床上,按響了床頭的急救電鈴。然後,瘋了似的奔向走廊,隨便揪了個身穿白褂的人便道,“叫醫生!快!叫醫生!”

對方訥訥的點頭,看了眼敞開的房門,趕緊往醫生的辦公室跑了過去。

不一會兒,黎鬱卿便慌忙被人送到急救室。

陸乘風扒著頭髮等在急救室門口,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慌,比上次鬱卿跌倒時來的更加劇烈。他只是,只是出去了半個小時而已,為何,迎接他的不是鬱卿興奮的笑臉,而是冰冷地板上她痛苦慘白的臉。

郝楨聽說後,也立馬趕了過來,焦急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鬱卿早上看到時不還好好的嗎?”

椅子上的男人沒有扭頭看她一眼,視線一瞬不瞬的盯著急救室的燈,他的五官感覺全部凝在了面前的房間裡,對於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聞。

見男人已經木然,郝楨抖著手拿出手機,撥通了黎洛的號碼。

龍卓寒的切痂手術正在進行,黎洛揪心的等在門外,聽聞郝楨的話後,手機從指間滑落。她撒腿就往母親所在的樓層跑去。醫院白花花的牆壁不斷被拋向身後,她雙眼模糊,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彷彿口鼻全部浸在冰冷的深潭中,渾身發顫,幾將窒息。

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到五樓後,嗓子似能點燃一樣生痛,來不及喘口氣,她屏住呼吸,在距離走廊盡頭那扇門十幾米時緩了下來,步伐變得沉重,每一步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手術室的燈暗了下來,好幾位醫生魚貫而出,口鼻被掩得密密實實,散發著冰冷淡漠的氣息。

陸乘風上前粗魯的揪住了最前面那位大夫的衣領,滄桑的眸中水光閃動,嘴唇輕抖,卻開不了口,亦或是……不敢開口。

大夫拍了拍他的手,取下口罩,見慣生離死別,帶著遺憾的淡淡說道,“節哀吧,我們已經盡力了。”

“你說什麼?你再敢胡說!”陸乘風收緊了拳,怒吼道,一把將他按在了牆上,猙獰的面孔讓人毫不懷疑下一秒就可能吃了對方。

黎洛則是腳一軟,如沒有生命的布偶一樣,往地板上跌去,卻被郝楨眼明手快的接住了。

“到底怎麼回事?說啊!”郝楨亦悲慟欲絕,衝著那幫參與急救的人吼道。

被陸乘風掐著的大夫臉已成豬肝色,其他幾人趕緊上前,拉開了陸乘風,說道,“你們冷靜點。我們真的盡力了。病人突發腦溢血,進急救室的時候瞳孔已經放大。你們……還是準備後事吧。”然後,幾人攙扶著那個抖著腿的大夫,火速離去。

“啊——”黎洛蹲在地上,十指插入髮間,難以抑制的嚎啕出聲。曾經以為,急救室門外的等待是最痛苦的凌遲,從不知道,當真正讓人絕望的宣判來臨時,會是這番滋味兒。

悲傷蔓延,走廊上的幾人怔怔的,誰也顧不上他人,嗚咽的哭聲響起,讓一旁路過的人同情的搖頭。

門再次開啟,急救推車被其餘的醫護人員送了出來。隱約只看到上面的人形,白色的布從頭蓋到腳。

陸乘風彈了起來,拽著推車的扶手,似乎這樣可以阻擋住黎鬱卿的離去。

“先生,您……”

“滾——”他嘶吼著,猛然掀開搭在黎鬱卿頭上的白布,他們怎麼能這樣對鬱卿,她會不能呼吸的。

“媽媽,媽媽……”黎洛也撲了過去,握住黎鬱卿的手,她不顧自己肆虐的眼淚,扭頭看向郝楨,一聲聲問道,“郝……郝阿姨,你來看看好嗎?他們一定弄錯了……一定弄錯了!媽媽的手還是熱的,我媽媽沒有離開。”她早上還擁抱過“她”。

郝楨抖著身子,抹掉不斷湧出的淚水,這一幕,九年前他們也演給沈震霆看過,可是,那時候的鬱卿雖然神智不清醒,依舊是小洛洛唯一的精神依託,她知道母親以另一種方式活在這個世上,然後,每天帶著企盼,渴慕奇蹟的發生。現在,這個心靈支柱轟然倒塌,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你們……你們再努力試試吧。”郝楨哽著聲,對一旁留守的醫生說道。

“郝主任,您本身就是大夫,應該比誰都清楚的……”藍色手術服的醫生滿臉為難的說道。

聽到醫生再次無情的宣判,黎洛感覺自己的心肺像被人撕裂了一樣,鮮血汩汩流著,渾身冰冷,沁著寒氣。她已經吼不出任何哭聲,眼淚卻像失控的水龍頭一樣,遏止不住。

突然,陸乘風揮開圍在推車旁的眾人,將黎鬱卿打橫抱了起來,往她之前待著的病房走去。

穿著手術服的醫生在急匆匆的在後面喊著,“先生,先生……”卻被郝楨給制止了。

黎洛緊跟著跑了過去。

原本溫馨的病房內,飲水機旁的水漬未乾,床前則是黎鬱卿之前打碎的玻璃杯。陸乘風像是沒看見一樣,小心翼翼的抱著心愛的女人,深怕驚動了她嚇到了她,輕輕的將她放在床上。夏日鏤空的皮涼鞋抵不住玻璃稜角的尖銳,劃開脆弱的皮膚,腥紅的血滴隨著他的移動灑出曲折的弧線。

“鬱卿……鬱卿……”他低喃著,輕柔的嗓音如泣如訴,眼眶生痛,卻滴不出任何液體來滋潤。

黎洛倚著門框,靜默的站在門口,淚眼迷濛的看著對面的兩人。

陸乘風握起黎鬱卿的手,一根根的,仔細的,輕柔的吻著她的指尖,像是對待最珍貴的寶物,細語道,“鬱卿,不要睡,咱們不是說好了趕緊動手術,然後一起回S城的嗎?還有婚禮呢,你喜歡中式的還是西式的?”

黎洛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她緩緩的上前,啞聲喊道,“陸叔叔,媽媽……”

“噓!”陸乘風帶著責怪意味的瞥了黎洛一眼,注意力又回到黎鬱卿身上。

她的臉頰逐漸失去血色,指尖也慢慢開始冰涼,蒼白的嘴唇有些乾裂。

陸乘風像突然反應過來一樣,說道,“對了,水!鬱卿想喝水。”

黎洛趕緊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杯溫水,短短幾米的距離,明明並不滿的杯中水好幾次差點溢位,她顫抖的將紙杯交到陸乘風手上。

他則用棉籤沾著,輕緩的塗在床上人兒的唇上,來來回回,滋潤著她龜裂的肌膚。

窗外的天漸漸昏暗,不一會兒,西方騰起暮靄,霞光從雲層中射出,籠罩著大地,亦給冰冷的室內染上一抹柔和的光芒,落日綻放著西沉前最後的絢爛。然後,一切歸於寂靜,沒開燈的房內黢黑一片。

一個人躺著,一個人坐著,一個人站著,時光似乎停止,定格在這悲傷卻帶著雋永寧靜的畫面。

直到被一聲驚天的哭聲打斷,例行過來探病的黎奶奶當場昏厥在門口,小護士則趕緊扶住她,掐著她的人中,老人這才幽幽轉醒。

陸乘風此時的眼中只有黎鬱卿,淚光閃爍,卻忍住不敢墜落。

“鬱卿,我帶你回S城,不用等了,咱們這就回去。看看S城這二十多年的變化。滄海桑田,可是咱們學校門口的銀杏樹依然在,已經成參天大樹了,我每年都讓小萍拾了落葉做標本,你會喜歡的……”就這樣,他抱著“她”,緩緩的一步步往外走,輕輕的一句句訴說,相似的話語,早上還是幸福的憧憬,晚上卻成了最痛心的憾言。

黎洛攙扶著外婆往外稍稍側開身子,然後緊緊跟上。

這一天,似乎流盡了一生的眼淚,痛到極致,連淚水都是奢侈。

而九樓手術室的門口,掉落在角落的手機散發著幽光,螢幕上接連閃動著的名字,是另一個男人的憂心。

“你一刻都離不了那個女人嗎?!”無比憤怒的吼聲噴向不停按著手機綠鍵的男人。

“閉嘴!我的事不用你管!”男人掙扎著起身,卻抵不住突然襲來的一陣暈眩,重新倒回床上,“你……你在我的杯子裡放了什麼?”

“……”

夜風輕輕的嘆息,吹向遠方,視窗的紗簾飄擺,盪漾在半空中,似挽留,殊不知,有些東西,不是用力握住,努力爭取,就可以留住的。

連夜披星戴月的趕回S城,抵達時,晨光微露,像所有的都市一樣,夜晚的靜謐褪去,相似的悲歡離合在不同的角落上演著。

S大家屬區靈堂已經搭起,陸爺爺陸奶奶滿臉悽楚的在大院門口等著。

黑色的轎車緩緩停下,像來自暗夜的使者,奪走老人堆滿皺紋的老臉上僅餘的溫暖。

“乘風——”看著痛到麻木的兒子,陸奶奶迎上前,幾天前,兒子還說他追回了心中的摯愛,請二老不用擔心,他這輩子不會孤老,話語裡是對上蒼的感恩與知足。可是,為什麼這麼殘忍?讓他從最幸福的雲端狠狠跌落,老天啊,它不知道這樣才是最殘酷的凌遲嗎?!

陸乘風點點頭,拖著沉重的步伐,抱著懷中的“她”,走向載滿過去回憶的故里,從來沒想過,他跟她,會以這樣的方式回來。

黎爺爺黎奶奶已經幾度昏厥,還好有郝楨一路照料著,七十多歲的老人,顫巍巍的再也邁不動步子,彷彿瞬間失去了活著的意義,隨時會離開一樣。

紅白喜事,哀樂鳴起,賓客湧上。水晶棺裡的那個女人,雙眸緊閉,在一堆鮮花的圍繞間,沉沉的永恆睡去。

“小洛兒,生日快樂,瞧我們小洛兒的生日真有意思,代表著媽媽愛你,以後一定也有很多人愛小洛兒的。”

“洛洛,媽媽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找到好歸宿。”

這些話,那麼遠,又如此近,不停迴響在黎洛的腦海。往後,再也沒有那個溫柔的聲音,飽含慈愛的輕聲喚著“洛洛”。

黎洛跪在冰冷沒有生氣的冰棺面前,任清晨冷冽的風吹拂著她淚痕乾涸的臉頰,澀澀的,隨著淚水的蒸發,皮膚被繃的緊緊的。

“可憐的丫頭,節哀吧。”來人上完香,例行似的對她說道。

黎洛點頭回禮。“節哀”,此情此景使用最頻繁的兩個字,真能起到安慰作用嗎?在她看來,淡漠的幾近無情。

果然,對方稍稍走開後,便忍不住討論道,“唉,老黎家真是造孽啊,好不容易尋得女兒,居然是冷冰冰的被抬回來的。”

“可不是嗎?當年走的時候轟轟烈烈的整個S大都知道了,這次回來,也非比尋常啊!”

說著,兩人便笑笑的開始討論最近看的美容秘訣。

黑白肅穆的追掉會,真正悲傷的人能有幾個,假面之下,歡顏笑語,偶爾對著她這邊投下同情的一瞥。

黎爺爺黎奶奶白髮人送黑髮人,掩面痛哭。

“哎呀,姑媽,照我說,你就當這個女兒早就死了得了,都失蹤了那麼多年了,還傷心個什麼勁啊!”一個穿著豔紅連衣裙的女人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格外刺目,吐出的話語也是刺耳極了。

老人氣得揪緊胸口,手指著濃妝豔抹的女人,“你……你……”半天說不出話來。

突然,女人被人扯著衣領提了起來,陸乘風的手越收越緊,直到女人翻著死魚眼,上氣不接下氣時,才一把將她扔到黎鬱卿的棺前,“王玉珠,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你就等著為鬱卿陪葬吧!”凜冽絕情的聲音讓王玉珠打了個寒顫。

她的頭磕在水晶棺的弦上,跪趴在地,然後扭頭恨恨的道,“陸乘風,這就是你們兩人的報應!活該她不得善終!”他無視她濃厚的愛意,為那個早已拋下他的女人痴等,結果呢?哈哈哈……老天真是長眼啊,她得不到所愛,他也休想!

痴狂的笑聲引來一堆人的觀望,陸乘風悲從心中來,怒吼了一聲,“滾——”將這個瘋女人驅逐出場。

黎洛的目光絲毫沒有受到那邊的影響,怔怔的跪在那裡,機械的點頭回禮,膝蓋早已失去知覺,單薄的似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繞了一圈,任誰叫她休息她都不應。據說應該叫堂嬸的女人看不下去了,走到黎洛面前,說道,“丫頭,去吃點飯吧,這樣身體會垮掉的。”

黎洛木然的搖搖頭,她是母親唯一的孩子,外公外婆唯一的孫女,她不在這裡,誰來陪母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每每聽到這句話,黎洛都難受的緊,她也是未來得及盡孝心的女兒,好不容易母親清醒,有機會服侍在她身旁,可是,老天為什麼不多給她些時間?!

堂嬸見狀,只好搖頭嘆氣,無奈的走開。

此時,一輛計程車疾馳後猛然停下,車上的男人隨手扔出一張大鈔,快步趕了過去。

然後,他默默的站在靈堂外,心疼的看著跪在那裡的女人。良久,才抬腳走入,他在她面前輕輕蹲下。背上剛切痂的創面隨著身形的移動,火辣辣的痛。然,他全部的注意已經分給像失去靈魂似的她,再也感覺不到其它。

“洛……”疼惜的低喃,他風塵僕僕的面頰貼上她冰涼的臉。

溫熱的淚水滑下,不一會兒,兩人緊貼的雙頰間便濡溼一片。黎洛以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了,可是,心裡的防線讓這一聲熟悉的呢喃擊潰,泣不成聲。她雙手環上他的頸項,哭的像個孩子。

被她不小心碰到的傷口刺得龍卓寒牙一咬,可是,他卻沒有吭一聲,大手不住的輕撫著她的脊背。

黎洛僵硬的膝蓋早已無法支配,跌向他的懷中。

龍卓寒心一驚,將她抱坐在軟墊上,捋開她的褲管,兩大團黑紫的淤青刺痛他的眼,趕忙說道,“我去找藥膏。”

黎洛卻緊緊拽著他的衣角,不讓他走。

龍卓寒只好作罷,沉痛的看了水晶棺一眼,說道,“乖,那先讓我給伯母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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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灰濛濛的天空飄起細雨。

黎洛抱著那個冰冷的小盒子,面上木然,指尖發白,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原來,人化為灰燼後的重量如此輕,又如此沉重。

陸乘風閉了閉眼,接過黎洛手中的盒子,沒有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哆嗦。

剛才烈火燃燒的瞬間,他才意識到鬱卿真的沒了,瘋狂著奔向那炙熱殘酷的地方,卻被工作人員死死的按住,一個大男人,爬在地上嘶吼著,看得陸家二老心酸的差點暈眩,不禁有些後悔怎麼生了這麼個痴情的兒子。

雨絲沁涼,帶起一陣陣寒意,塵土的味道夾雜著腥味兒,讓黎洛鼻頭酸酸的,她手臂無力的放下雨傘,在雨水的掩護下,無聲卻放肆的流淚。

土一掊一掊的將包著布的盒子掩埋,每揮揚一下,便像在黎洛心中猛砍一刀。突然一個腳步不穩,她在泥濘的路上滑了下,跌坐在地上。

“媽媽,小毛說他的奶奶去世了,什麼是去世呢?”稚氣的嗓音糯糯從遙遠的記憶裡飄來。

“去世……去世就是活在了另一個世界,但是,我們見不到她了。”年輕的黎鬱卿這樣回覆女兒。

媽媽,你是不是也到了那個世界?那裡,可還溫暖?是不是只有在夢中,才能再見你的音容笑貌?

被擋在人群外的龍卓寒,在縫隙中看到後,趕忙丟下雨傘,撥開圍在附近的人,衝了過去。即使雨水會侵蝕傷口,他也顧不了了。伸出手,想把她拉起來。她卻依然坐在地上不起,希望就此失去意識才好,這樣,就不會這麼痛了。

雨簾將世界變得朦朧,模模糊糊間,一個男人走到墓碑前,伸出修長的手指,愛憐的撫摸著那個清秀的照片,輕聲道,“鬱卿,你等我……”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將身邊的人震的一顫。這一生,他沒對她說過一次“我愛你”,但愛,從未離開過。無論在她已為人妻時,還是在他孤單留洋海外。

原來,有一種愛比海沉深,卻又波瀾不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