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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雲淡風輕,時光靜好。

黛玉扶著雪雁的手,出了鳳澡宮,隨在眾人身後徐行,偶然抬起頭,看一眼前面身著明黃朝服的李稹,心神迷茫,腳彷彿踩在棉花上。

走了半盞茶的功夫,梅林已經遙遙在望,李稹回過身來,抬手道:“行了,除林姑娘之外,所有人都退開。”

聽了這話,隨行的宮女、內監哪敢違逆,連忙行禮應是,雪雁看了黛玉一眼,目光中帶著一絲擔憂,卻到底無可奈何,也隨著那些宮人,慢慢退到遠處。

四周靜寂無聲,連梅花落地的清音,都清晰傳到耳際,黛玉、李稹四目相接,卻是兩兩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李稹終於揚唇一笑,語意溫然如春日裡自鬢邊拂過的一縷清風:“林姑娘,能否隨朕到梅林一行?”

他雖然是詢問的語氣,黛玉卻情知不能拒絕,點了點頭,低眉道:“陛下有命,民女自當相陪。”說著,便踏步走向李稹的方向,再一同步往梅林。

宮牆碧苑,奼紫嫣紅開遍,冬日的風揚起,有深紅淺白的花瓣從枝頭飄零,緩緩落在玉石階上,或人肩膀上,景緻依舊,一切都宛若從前,所不同的是,之前兩人是並肩同行,如今已經變成一前一後,保持著一步的距離,似乎不算遠,卻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兩人走到梅林深處,方停住腳步,黛玉只覺得心中一陣慌,一陣亂,不知如何是好。

掀開重重迷霧,她終於見到了此次進宮最想見的人,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其實他們兩人早已見過,只是相見不相識而已。

那天的煙花,絢爛了整個天空,也氤氳到了她心扉深處。

記憶裡那一點稀微的暖色,與他息息相關。

到如今,彼此的身份皆已經明了,他是君臨天下的年輕帝王,而自己,是旁人要送到他身邊的棋子,如斯局勢,情何以堪?

她的忐忑心意,李稹自是不知道的,只負手立在她面前,臉上有些躊躇,卻到底還是開口道:“那天在此處相遇,朕並非有意隱瞞身份,只是因為覺得林姑娘與眾不同,不願嚇唬林姑娘,還請林姑娘勿要見怪。”說著,便向黛玉拱手為禮,眉宇間俱是誠懇殷切之色。

黛玉略略回神,想也不想便啟唇應答:“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自然能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至於民女,哪裡受得起這些話?可別折了民女的福壽。”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妥,大是失態,臉上不由得有些吶吶,慌忙垂下眼簾,避開他的目光。

聽了她的回答,李稹稍稍一愣,繼而神色一鬆,似乎終於放下心來一般,負著手道:“林姑娘這樣說,分明是在賭氣了,不過,朕反而欣賞林姑娘這樣的性情,倘若林姑娘一知道朕的身份,便如宮中其他人一般,變得唯唯諾諾起來,倒未免太無趣了。”

說著,唇角已經舒展出溫潤的笑意,繼續湛然看著黛玉,徐徐道:“朕當真不是故意的,朕是想著,倘若朕一早便表明自己的身份,林姑娘縱然定力再好,只怕也不會從容自若地與朕賞梅聯詩,更別說一起放煙花了,何況,那兩天林姑娘也在躲閃,並沒表明自己的身份,不是嗎?”

黛玉依舊低著頭,看著腳下煙霞色的軟緞繡花鞋,半晌才重新開口,徐徐道:“皇上這些話,自然是有理的,只是那兩天民女不知皇上身份,言談舉止間,到底還是有些失儀,不過,民女倒也不怎麼擔心,畢竟皇上寬厚仁德,心中能放下萬里江山,哪裡會與一個女子計較,不知民女猜得可對?”

聽了她這番話,李稹嘴角上揚,笑影更深,不由擊掌道:“林姑娘口齒依舊伶俐,雖然是在給朕戴高帽子,卻分明已經將話堵死,叫人聽了辯不得,駁不得,哪怕心裡有別的想法,也說不出口了。”

黛玉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滿臉激賞之色,便淡淡抿唇,婉聲道:“如此說來,皇上心裡,對民女果然沒有怨怪了?”

李稹輕軒劍眉,頷首道:“自然不會怨怪,相反,對於姑娘,朕心裡只有欣賞而已。”

他說到這裡,驀然嘆了一口氣,慢慢收斂了笑意,繼而凝聲道:“不,應該說,朕心中不僅欣賞姑娘,還很是愧疚。”

見他突然之間,便換了神色語氣,黛玉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細長雙眉輕挑,婉聲問道:“無緣無故的,皇上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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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稹聽了,目光清淺越過她的臉頰,落向天際,極目眺望著遠處,眸中流光輕漾,甚是傷神,許久才重新開口:“朕這樣說,自然有原因的,雖然這世上的事情,只要朕想知道,片刻便能明了,但對林姑娘的出身來歷,朕卻並未探聽過,只因在朕心裡,很想遵守當日與林姑娘的約定,只當相逢便是有緣,不問彼此的身份,很想再次與林姑娘單獨相見,無拘無束地談天論地。”

“所以剛才在鳳澡宮,朕還是第一次聽聞姑娘的,姑娘說自己的父親是林如海林大人,其餘的事情,並沒有多提,但朕細細一想,卻並不覺得陌生。”

他說到這裡,略停了一下,臉色已經有了一絲沉重,聲音中滿含傷感歉疚:“當年父皇執政時,林大人以科舉出身,高中探花,父皇看重他的人品,封他做了揚州巡鹽御史,那兒本是繁華之地,鹽商聚集,多不勝數,林大人的官職,權勢極大,用日進斗金來形容,也不為過。”

“可是,朕卻聽父皇說,林大人任職後,凡事親力親為,嘔心瀝血整頓鹽務,各樣賬目清清楚楚,更難得的是,林大人雖然身居要職,卻並無半點徇私之心,為官五年,除了官餉之外,絕不取揚州的一分一毫,這樣清正廉明的性情,父皇每每念及,都讚不絕口,常嘆倘若朝中能多一些林大人這樣的官員,政治必然清明,百姓必定能夠安居樂業。”

聽得他提及亡父,黛玉雖然知道不能失儀,心底卻還是泛起一縷哀傷,已是長睫輕顫,悲不自勝,秋水明眸不由自主地浮上了一層稀薄的水紋,珠淚零落,止也止不住,身子亦輕輕顫抖,大有嬌怯不勝之態。

見她如此傷心,李稹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嘆息,幾乎要抬手撫上她搖搖欲墜的肩膀,軟語安慰一番,卻因明白黛玉的性情,不願造次唐突,不得不極力忍耐下來。

這樣默了一會兒,李稹嘆息一聲,方又開口道:“讓林姑娘難過,是朕的不是,但朕所犯的錯誤,卻遠遠不止這一點,姑蘇林家於國有大功,曾襲過五代列侯,可以稱得上世代忠烈,到林姑娘之父這一代,更是循規蹈矩,為國盡忠,為君分憂,堪稱滿朝官員的典範。”

“朕也聽聞,林大人子嗣單薄,身故之後,只留下一女,進京寄住在母舅家,由外祖母照看,至於其他的,都一無所知,卻從不曾覺得不妥。”

“如今見到林姑娘,朕才恍然發覺,原來,朕即位後,不但並未下旨褒獎,對林大人所遺的孤女,更一直未曾過問,朕如此行徑,實在有愧於林家,更對不起九泉之下的林大人。”

他的語氣甚是沉重懇切,一言一語裡都是自責歉疚,昭顯出此刻抑鬱難解的心情,黛玉細細聽了,便覺得有些不忍,定一定神,含著淚水道:“先父本是前朝官員,皇上即位後,日夜忙於朝務,無法念及,也是情有可原,何必如此自責?”

李稹抬手輕揚,眉頭依舊緊皺,搖頭道:“林姑娘不必為朕辯解,錯了終究是錯了,豈是一句無法念及,便能推諉的?”

凝神瞧著黛玉,眸中漸次流露出憐惜悲憫之色,旋即以輕緩的語氣道:“林姑娘很小便已進京,這些年寄人籬下,日子可還順心嗎?”

聽得他如此相問,黛玉不由一怔,低頭默默沉吟,正躊躇著是否要將自己在賈家所受的冷待和盤托出時,李稹已經斂了神色,語意哀涼:“這個問題,朕問得可真傻,小小年紀失去雙親,依靠他人度日,又豈會開心?何況,剛才那個什麼賈家三小姐一知道林姑娘外出,便寸步不讓地逼問,是朕親耳聽到的,林姑娘又時常蹙眉,想來縱然日日錦衣玉食,也沒有片刻順心如意的時候。”

他說到這裡,重重嘆了一口氣,身上甘馥的龍涎香在空氣中流動,讓人彷彿聞到春日芬芳的花香,復又開口,聲音越發黯然低迷:“林姑娘眉間若蹙,縱然笑的時候,靨上那份清愁,也依舊絲毫未減,以前朕只覺得,這樣的神態,朦朧清麗,別有一番情致,幾乎能與西子捧心相媲美,卻從未想過,其實,在這副神情背後,姑娘心底,有多少無法傾訴的痛楚和委屈。”

“朕也知道,到如今再說歉疚的話,終究於事無補,還不如善待林姑娘,來彌補昔日之過。”

黛玉靜靜不語,只舉目凝視著他,梅樹之下的他,容色清俊更勝於往日,淺淺一抹陽光,映在眉宇間甚是溫暖,輕柔中有一縷懂得,明澈中雋著一絲懇切,絕無半分玩笑的意味。

此時此刻,他眼中的目光,並不會給人帶來驚濤駭浪一般的強烈衝擊,卻彷彿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春日細雨一般,一點一滴地浸潤到人心靈最柔軟的地方,叫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他這番心意,去接受這份脈脈溫情。

不知過了多久,黛玉終於漸漸定下心神,貝齒在嫣紅欲滴的唇瓣上輕輕一咬,抬眸看著他,幽幽道:“皇上乃九五之尊,一言既出,自然是金口玉言,絕不會有半點虛妄,所以民女很相信,今後定會得皇上善待,但是眼前民女卻有事稟報,不知皇上是否願意一聽?”

點滴往昔憶起,百般感傷千縷委屈撲面而來,牽扯起來的,都是痛苦和傷害,令她不能自抑。

隱忍多時,她終於等到今時今日,再難耐心底深藏的委屈和痛楚,終於決議,要在御前將往昔的經歷一一訴出,絕不會有絲毫隱瞞。

李稹凝望著她清婉卻始終緊蹙的眉眼,那兒隱逸著長年悒鬱而留下的印痕,心中不禁又痛又憐,良久方鄭重其事地開口,聲音中盡是溫軟和暖之意,一字字地道:“姑娘請說,朕洗耳恭聽。”

黛玉點了點頭,輕聲道:“如此,民女先謝過皇上了。”

垂下眼瞼,嬌美的容顏似一朵含露開放的粉色薔薇,猶有珠光清淚,在一瞬間映亮李稹的眼眸,語意更是幽幽細細,直氤氳到心底深處:“剛才皇上問賈家待民女如何,民女並不曾答,事實上,民女以六歲之齡進京,這些年來,雖然寄人籬下,卻始終悲而不哀、傷而無怨,只因民女已經失去雙親,除了賈府之人外,再沒有其他的親眷,而民女本身,卻是最重情的,所以甚是珍惜賈家人。”

“所以,雖然民女明明知道,在先父去世前,曾將祖上所積攢的上百萬兩紋銀交給賈府,當做民女日後的開銷,卻從未提起過,任由他們挪用,修建省親別墅,任由底下的人說民女身無長物,一紙一草都是賈家供給,受盡閒言冷語。”

她說到這裡,鼻尖酸楚,終於忍不住再度落下淚來,黯然神傷:“為了那一點稀薄的親情,民女付出全部的真心意,凡事百般忍讓,只盼著能有親情依偎,不至寂寥孤單,卻沒想到,原來賈家那些人,對待民女,始終只有利用算計,並無半點真情。”

她淚意迷濛,聲音輕盈憂傷,無限幽遠哀涼,彷彿隨時會迎風飄走的輕煙薄霧,內中經歷,卻說得甚是簡略,李稹聽在耳裡,不覺仰頭嘆息,那嘆息裡,帶著說不完的傷感,及道不盡的痛惜。

孑然一身寄侯門,風刀霜劍日相逼,整整十年的功夫,無數個日日夜夜,她受過多少閒言,捱過多少白眼,走過多少辛酸委屈,始終不與外人知。

然而最難受的,卻是自己付出了真心誠意,不但得不到回報,反而還被他人冷待算計。

那樣的經歷,他從未遇到過,卻可以想象,被辜負了真心的她,如若柳扶風一般立在朱牆裡,四周錦繡團團,說笑不止,她卻日日嘆息,時時顰眉,沒有誰可以依靠,也無人可以信賴,只有她自己一人,落得個獨自黯然傷魂罷了。

若是痛,必定如冰錐刺心一般,四肢百骸,無不疼痛,無不透著徹骨的寒意。

若是落淚,必定是珠淚滾滾,黯然自傷,縱然有無盡的陽光撲到臉頰上,也曬不幹清淚成雙。

思緒沉浮了半晌,李稹便覺得心下傷痛難耐,眼前唯美的景緻,也在霎那間變色。

冷風掠過,無數的粉白花瓣被吹得翻飛搖曳,從枝頭飄零而下,輕揚復落,彷彿孤獨無援的人生,被命運的手肆意撥弄著算計著,卻始終無法逃離,更無處可去。

李稹不覺皺緊了眉頭,才能迫住心口洶湧的蒼涼和痛惜,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久才穩住心神和聲音,卻連開口都覺得十分艱難:“林姑娘,你受苦了。”

見他一臉傷神之色,黛玉不禁有些默默,靜了一下,方重新開口,聲音低緩下來,卻蘊著揮之不去的憂傷抑鬱:“讓皇上難受,並非民女的本意,但民女痛心了這麼久,實在不吐不快,皇上可知,民女為何會進宮嗎?”

元妃傳她進宮的本意,縱然如今自己不說出來,將來也會浮出水面,宣之於眾。

權衡之下,她寧願自己將這件事情掀開。

李稹仍在痛不可當之際,聽了她的話,不禁一怔:“林姑娘為何有此一問?朕記得元妃說,是因在宮闈寂寞,所以想見舊時姊妹,排遣心情。”

黛玉緩緩搖頭,悽然道:“這個理由,實在冠冕堂皇,卻虛假得可笑,元妃與民女雖是表姐妹,卻只在省親時見過一面,與民女的感情並不算好,她傳民女進宮,又豈會是為了敘姊妹情?自然是想將民女當成棋子,別有用心。”

一縷淡薄的笑意逐漸蔓延上冷寂的唇角,黛玉低下頭,澀聲續道:“到底是什麼緣故,民女說不出口,但民女明白,皇上是睿智通達之人,能洞悉人心,只要皇上細細一想,自然能夠一清二楚。”

李稹心思本甚是敏銳,又見慣後宮爭風吃醋的手段,聽了這番話,思前想後,終於明白過來,眼中不禁越過一道灼熱的怒氣,拂袖道:“如此說來,元妃傳林姑娘進宮,倒是為了朕了?”

黛玉心底有強烈的澀意,慢慢點了點頭,聲音幾乎細不可聞:“皇上果然明察秋毫。”

李稹不覺氣極,抬起手來,重重一掌擊在梅樹上,花瓣如瓊玉飄灑,落得一璧芬芳。

漫天花雨中,他的聲音卻冷寂如斯,彷彿浮在水面上的碎冰一般:“原來她竟打了這麼個主意,如此肆意欺凌姑娘,就連朕,也成了她那棋盤裡被算計的棋子了!她也忒大膽了。”

黛玉低垂著頭,單薄婉麗的容顏,彷彿一朵開在逆風中的潔白梅花,呵氣便能化去,許久才重新開口:“皇家富貴,榮華顯耀,叫人意亂心迷,得到了自然不願失去,反而還奢求更多,所以才與家裡人聯手,不管不顧地將民女送進宮來,為她固寵,期望留住君恩,一生無虞。”

李稹輕輕噓了一口氣,心中無限感慨,點了點頭,卻是無言。

黛玉頰上仍有點滴淚水,如梨蕊含雨一般,婉轉端麗的聲音裡,有著揮之不去的幽幽哀婉:“民女的母親出自賈府,與賈家人的關係,本甚為親密,卻遭到如此算計,一葉落而知秋,可見他們為了榮華富貴,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她說到這裡,已經抬頭看向李稹,忍住眼角蒼冷的淚意,繼而斂了神色,鄭重地道:“民女雖然身在閨閣,但很多事情,還是知曉的,榮、寧兩府的掌權人,依仗祖上功德,又自恃是四大家族之首,暗中與貪官汙吏勾結,胡作非為,時常徇私枉法,欺辱平民,底下的侍從,也都為虎作倀,無法無天,將賈府弄得烏煙瘴氣,百姓怨聲載道。”

乍然聽得黛玉轉換話題,說的又是如此驚人的秘事,李稹不禁一陣錯愕,半晌才清醒過來,軒眉道:“竟有這樣的事,怎麼之前朕從未聽聞過?”

黛玉淡淡抿唇,那笑裡有著不易察覺的冷淡與酸楚,半晌復又開口,聲如寒冰相擊,冷冷道:“賈家已有百年歷史,聲名赫赫,與各大王府府第都有來往,根基甚深,更何況,朝廷的形勢,往往會與後宮牽扯到一起,元妃進宮以來,一直甚為受寵,如今懷有龍嗣,更是顯耀異常,在這樣的形勢下,這些不利於賈府的訊息,又豈會傳到皇上耳裡?”

李稹細細聽了,眼底轉過一絲冰冷銳色,想要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見李稹良久不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黛玉琢磨不透他的心意,亦有些默默,輕輕咬著嘴唇,許久方穩住聲音,卻說得甚是決絕:“賈家行為不端,有負君恩,民女句句屬實,絕無構陷之心,倘若皇上不信,只需派御史一探便知,若屬虛假,民女願以死謝罪。”

聽了這句話,李稹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輕輕“啊”了一下,看向黛玉的目光依舊溫暖如昔,擺手道:“姑娘何必這樣說?對賈家之事,朕深信不疑,只是覺得有些可笑。”

長嘆出聲,一言一語裡,蘊著濃烈深切的自責:“可笑朕自以為朗朗乾坤,皆在朕的掌握裡,不知姑娘身為忠臣遺孤,小小年紀便寄住侯門,看遍人情冷暖,歷經坎坷艱辛,不知原來有很多罪惡,就在天子腳下,這些事情,朕都一無所知,日日心安理得地度日,實在糊塗。”

黛玉靜靜聽了,許久,開口勸慰道:“皇上不必如此,民女知道,皇上心底,並不想這樣,一切都情有可原。”

抬起頭來,慢慢看著他,盈盈流轉的眸光裡,漾起一點晶瑩,聲音中蘊著些微的顫抖,昭顯出心中的殷切和激動:“民女歷經坎坷,隱忍多時,甚是辛苦,卻從未想過放棄,因為民女心底,始終存了一絲希冀,覺得只要能見到皇上,皇上必定會明察秋毫,為民女做主,民女要說的,就是這些,民女也相信,自己絕不會看錯人的。”話未說完,已經抬手挽起衣服,月白色的裙裾如流雲一般,在石階上徐徐散開,身子也盈盈俯下,拜倒在地。

李稹一驚,見狀也不及再多想,連忙抬手來扶,急急地道:“林姑娘何必如此?地上涼,還是起來再說罷。”

他一臉誠懇急迫,又伸手相扶,黛玉卻並不起身,只瑩然望著他,復又道:“民女並非有意為難皇上,只是心有不平,還望皇上明鑑,還民女一個公道。”

見她如此執意如此決絕,李稹情知若是不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覆,她必定還會再跪下去,想到這裡,即刻開口應答,聲音神色裡,都無半點遲疑:“那天放煙花之時,朕解佩相贈,已經說過要護林姑娘周全,如今得悉姑娘的身世,更當一心一意相待,絕不食言。”

他說到這裡,聲音加重了幾分,一字一字,說得分外認真鄭重:“當日在這裡,朕失言傷害姑娘的婢女,姑娘說的那句‘你別傷心,萬事有我’,讓朕記憶猶新,如今,朕亦願以此言來應承姑娘。”

他答得如此堅決迅速,黛玉如同墜入驚喜的雲端,猶自不敢相信,幾滴清淚斜斜從眼角滑落,氤氳到衣襟上,瞬間被吸得毫無蹤跡。

“姑娘別哭,”見她又落淚,李稹不禁有些手忙腳亂,旋即又道,“給朕一個月的時間,朕必定查明這件事情,給姑娘一個交代。”

看著依舊跪倒在地的黛玉,心中實在不忍,擰著眉頭道:“林姑娘身子弱,哪裡禁得起長跪,還是快起來罷。”

他身影瀟瀟,立於清冷潔白的陽光中,頎長的輪廓裡,卻有幾分溫潤的寧和,舉手投足皆是溫文雅緻,暖如春風的聲音裡,分明蘊著絲絲決然無悔,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心安之感,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願意信任他。

黛玉目中有深信不疑的眸光一轉,點了點頭,誠懇地道:“多謝皇上。”言罷,俯身三拜,方緩緩起身。

許是因為跪得久了,膝蓋處有些麻木,有些不適,心裡卻是安然而欣喜,她終於得償所願,在御前將賈家人的醜陋嘴臉一一掀開,而這個帝王,也終究如她預想地那般,願意相信她的話,願意還她一個公道。

一切來得太快太順利,叫她幾乎不敢相信,然而,立在面前的他,那樣認真誠摯的表情,提醒著她,這一切不是做夢,而是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的存在。

抬首處,積攢了多日的冰雪已經大致融化,天際亦透出絲絲清明,朦朧之中,彷彿能聞到春天的氣息。

黛玉含淚而笑,人常道,守得雲開見月明,自己離這句話,應該不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