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除她的怨氣便可。”
他聽到青坊清清冷冷的聲音在房間響起，聽起來似乎很容易做到，不過哪怕是最困難的事情，從對方口中說出來都會覺得很輕鬆吧。
楚舟不懂怎麼去除怨氣，他對佛家的修行體系也只是摸到了一點皮毛而已，為了防止在青坊行動時影響到對方，他便示意了一下，站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了。
骨女聽到他們的對話，看到楚舟走向角落，明白他們這是要準備出手滅掉她了。她是由怨氣所生，若除了怨氣，那她還剩下什麼呢？
她低低嗤笑一聲，什麼大師，果然所有男人都該死，她可不能這樣被殺了，她還沒除盡這世間所有品行惡劣的男人呢。
骨女站起來，立在塌前。
她的手伸出來，紅豔豔的指甲在蔥白的手指上分外顯眼，那只細白的手緩緩往上，最終停留在額角。
楚舟彷彿聽到“撕拉”一聲，但其實什麼聲音都沒有，房間內詭異地安靜著。
骨女的手從額上慢慢滑下，看似輕柔地撫摸著，那張臉卻漸漸扭曲，五官都快堆積在一起，整張臉從鬢角的位置分裂開來，隱約能看見一點森白的骨頭。
她的手繼續向下，劃過脖頸，劃過腰間。
沒有血肉，劃開的地方迅速乾癟起來，整張人皮好像一件輕柔的衣物，無聲無息地剝落下來，最終，和布料一起堆在她的腳邊。
骨女此時名副其實地只剩下一副骨骸了，白色的骨頭泛著森寒的氣息，黑洞洞的眼眶對著青坊的方向。
手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長長的骨刃，緩緩舉起來，上面凝聚起一點白光。
她揮手要劈下。
“咚——”
青坊微微抬起禪杖，然後猛地放下。
禪杖底端撞到地面發出低沉的響聲，接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圍繞著它蕩開。
骨女的刀刃沒有劈下來，她好像是被定在了那裡，沒有動作。
青坊再次抬起了禪杖。
“皈依三寶，皈依聖，觀自在，覺有情……”
誦經聲低低響起，隨著他語速越來越快，禪杖頂端也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越來越亮，甚至有了隱隱的嗡鳴聲。
骨女被這光芒籠罩，似是感受到了什麼，下頜的骨頭一張一合，不過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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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的身上發生了一點變化。
森白堅硬的骨頭上緩緩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皮膚，靜靜地，蔓延到整副骨骸，直到全身都被包裹起來。
皮膚下也有了血肉，這副乾癟到恐怖的身軀漸漸變得豐滿，很快，便和普通人類一樣了。
骨女撿起腳邊的衣物穿上，眼裡凝起水珠，她眨了一下，眼淚便滾落下來。
“多謝大師。”
她低低地道謝，說起話來還有些生澀。
楚舟看清她的臉，果然和那兩個人有些相像。
那麼現在這樣變成人類的樣子，算是怨氣清除了嗎？
他看向青坊，有些疑惑。
“她不會再有傷人的想法。”青坊點頭，道，“她會永遠保持這副樣子，不會死亡。”
楚舟剛才還覺得骨女殘忍地殺了這麼多人，只去除怨氣將她變回人類有些過於善良了，聽到這句話又覺得，這樣以普通人類的身份永遠活著，永遠都不會死亡，倒是比死亡本身更可怕了。
骨女聽到這話眼裡似乎更顯悲哀，她對人類的憎恨跟著怨氣一起消失了，現在的她，只想著去找她的夫君。
她不會死。
天大地大，上窮碧落，下黃泉，總有一天，她會找到他的。
骨女離開了，楚舟也和青坊走向客棧。
風清月白。
“師父，你說要入世悟道，那麼今天這件事，你有沒有悟到什麼？”
楚舟突然看向青坊，勾起嘴角，微笑著問道。
月色下這抹笑極為朦朧。
青坊片刻後才回道：“永珍若夢，諸事皆空，心不動則無苦無痛。唯有斬斷塵念者，方可登極樂之地。”
“……哦。”
楚舟顯然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無語了一瞬，才應了一聲。
此後一路無話，兩人並肩，慢慢地走回了客棧。
深夜。
楚舟睡的正香，只是似乎有些熱，被子都被踢到一邊，掉在了地上。
而隔壁的青坊，難得也在睡覺，不過他的眉頭深鎖，看起來睡得極其不安穩。
他們從青樓回來。
楚舟去睡了，他便拿出木魚，閉上眼睛敲了起來。
過了很久，忽然，門開了。
是應該在睡覺的楚舟。
他沒有睜眼。
溫熱的身軀坐到了旁邊，有溫軟的觸感撫上他的手，對方整個人都快要擠進他的懷裡。
“胡鬧。”
青坊輕斥一聲，手掙了掙，眼睛依舊沒有睜開，眼尾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師父……”
楚舟的手順著他的手臂向上爬，輕輕地，慢慢地，貼住了他的臉。
“師父。”
青坊感受到對方的手溫柔地從他的嘴角滑過臉頰，停到眼尾處，細細地撥動著他的睫毛，有些癢。
溫熱的呼吸靠近，在他的面前，快要貼上他的嘴唇。
他倏地睜開眼。
“師父~”
楚舟的臉上是燦爛的笑容，在燭光下看起來極其明豔，也，極為好看。
對方的手指又滑下來，輕輕按上他的唇瓣，似是覺得好玩，便閒閒地打著圈，一邊盯著他笑。
青坊張了張口，想斥責他。
沒想到對方快速收回手，驀地靠近，唇貼上了他的。
“咚，咚，咚……”
是誰的心跳響起，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極為大聲。
青坊伸手想推開楚舟，卻被拉住了，他試圖掙開，對方卻迅速地十指相扣，於是便，掙不開了。
楚舟的舌尖試探著伸出撬開唇瓣，纏上他的。
他皺了皺眉，感覺很是奇怪，整個人都快不受控制了，便扭頭想躲開。
對方察覺到他的動作，頓了頓，便退了出去，隨後細細地啄吻著，從唇角到耳垂，吻過脖頸，輕舔著他的喉結……
“師父。”
青坊驀地睜眼，天已大亮。
門外是楚舟敲門的聲音。
他隱隱對夢中的事情有些印象，閉了閉眼，坐了起來。
永珍皆空……
楚舟感覺今天青坊似乎有些奇怪，不過使勁觀察卻也看不出什麼，他只能在心裡暗暗好奇著。
兩人用過了飯便準備出城。
他回憶著打聽到的方位，道：“師父，錦城在北邊，我們順著這條路走，再經過幾座城到了。”
“嗯。”青坊冷淡地回了一聲。
楚舟看不到對方斗笠下的臉，只覺得今天青坊莫名有些冷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問也不說，真是奇怪。
他暗自吐槽，有這樣一個冷若冰霜喜怒不形於色的師父，可真是心累啊。
走走停停。
過了幾天，他們才終於到了下一座城。
這座城叫密城，城裡人聲鼎沸，看起來其樂融融，倒是沒有妖怪的樣子。
城裡的人看到他們好像很是新奇，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著他們。
楚舟在進入客棧的時候找了個人問了一下，對方感嘆地回道：“我們這可是很久沒見過和尚了啊。以前城裡佛學興盛，倒是有很多人出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再也沒有見過僧人了。”
原來是這樣。
知道了緣由，楚舟不再注意其他人，和青坊坐下來，在別人打量的視線中吃完了一頓飯。
正要上樓，他突然感受到一股銳利的視線。
他猛地回頭，店裡的人正交談著，滿足了好奇心後也不再注視他們。
沒有任何發現。
他見青坊沒有反應，也壓下思緒，走到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