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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0

“你是沒有逼他,但是那鍋熱油,難道不是你準備的?平白無故的,你要是不想讓他作為活屍為什麼要準備熱油!”看屍婆子的聲音高了起來,她胸中的憤怒似乎已經無法壓制。“是我準備的,但是……”話說到這裡,屋子裡突然安靜了起來。

好久,都沒有聲音再次傳出,我實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於是就躡手躡腳的跑到門那邊,為了不被那兩個人發現,我繞到後門,從那扇破舊的木門之中往裡看去。原本能夠遠遠的瞧見那兩個女人,但是現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一片赤紅色。許久之後,我意識到擋在門口的恐怕是葉雨。

隔著門板,那股腥臭味兒仍然很濃烈,令我一陣陣犯噁心。葉翎跟那個老婦人的話,串起來,基本上讓我明白了整個事情的經過。葉翎之前沒有講完的話語,也就有了答案。她的弟弟葉雨,之所以全身像是沒有了皮膚一般,乃是被那熱油活生生燙掉的麼?

而葉翎之所以這樣做,難道是為了讓弟弟成為活屍?還是她一早就想讓弟弟成為自己鬥屍時候的有力武器?我想不通,卻越想越覺得可怕。

葉雨的身體似乎在不斷的戰慄,他的抖動連帶著整個木門都在微微發顫。血紅色的屍水從門縫之中滲了出來,浸溼了那塊兒地板。他是因為葉翎的話而難過?還是因為沒有了皮膚,在這樣悽風苦雨的暗夜裡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反正他現在已經死了!他只有徹底消亡才是最好的選擇。這樣活在這個世間,對於我還有他,都是很痛苦的事情!”突然,葉翎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但是在此時聽起來卻冷的像是寒冬的風。

“妮子,你是怕他活著,葉家就是他的了,是不是?”看屍婆子氣的磕磕絆絆的說完了這句話,每個字都好似咬牙切齒的說出:“老婆子我是看錯你了,你這妮子也太毒了!他現在是活屍,就養在婆子這裡,你明天就滾回去,當你的葉家當家!”

“養在你這裡?他遲早會害人的,到時候必須要殺了它!那本書上寫的清楚,要是活屍過了四十九天不處理掉,怕是就再也不受人的控制了。”

就在這個時候,葉雨像是終於忍受不住了一般,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它砰的一聲推開了那扇後門。我本是維持著一個趴在門上的姿勢,那扇門猛地開啟,我沒把持住,竟然向前重重的摔去。

葉雨看也沒看地上的我,竟然直接踏著我的身體重重的踩了過去。他的身體雖然幼小,但是重量卻堪比一個成年的男人,那一腳踩得我五內俱裂,眼前一黑竟然一下子昏了過去。

當我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那個看屍的老婆子將我抱緊了屋子裡,安置在了她的床上。“醒啦?”那老婆子看我睜開眼睛,便遞過來了一杯熱茶。天亮之後在看她,雖然面相醜陋,但是卻也沒有夜晚那麼滲人了。

“葉翎呢?昨兒踩我的葉雨呢?”我環顧了一圈兒屋裡,沒有找到那姐弟倆的身影。“葉雨昨兒衝出去之後沒回來,葉妮子找他去了。”看屍婆子一邊說一邊嘆了一口氣:“他弟弟看樣子是去前面村子裡了。”

聽到這兒我哪裡還有心思在床上休息,直接一躍而起,穿上衣裳就衝出了那間喜神客棧。

憑藉著空氣中傳來的活屍的氣息,我找到了那個村落,但是奇怪的是,還沒有徹底煉成的活屍為什麼會在白天行動呢,它就算是失去了心神,也不該淪落到連畏懼光芒的本能都忘了的地步。

我飛速的在山間行走著,沒過一會兒就看到了遠處升起的嫋嫋煙霧,但是那似乎並不是炊煙,而是滾滾的黑煙!顯然,那個村莊失火了!待到我趕到那裡的時候,全村的人都在從村莊之中逃離出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驚恐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什麼空怖的東西一樣。

“小夥子,別過去,我們村子裡來了一個怪物啊!”一個老伯拉住了我,好心的勸阻我不讓我過去,我衝那老人點了點頭示意我知道了,但還是毅然的衝那個失火的地方走去。離那個地方越近,我聞到的屍臭味兒就越是濃烈。

但是這對於那活屍來說並不是什麼好兆頭,過於炙熱的陽光顯然已經快要將它身上的煞氣耗乾淨了。

果然,就在我看到了那個活屍的時候,它正在發出淒厲的嚎叫聲,彷彿性命都快要隨著融化的屍水一起流盡了一般。活屍身上那赤紅色的血肉已然開裂,身上千溝萬壑的,有些地方已經開始腐爛,腫起了指節大小的黃色膿皰。

那膿皰半透明狀,裡面赫然是一包包晶瑩的血水,似乎只要一個微弱的觸碰,那些泡就會紛紛炸裂一樣。

在活屍的手下,有一個小小的,嬰兒的屍骸。那個孩子的臉蛋兒已經是青紫色的,看上去已經死去多時了。活屍當著我和葉翎的面,緩慢但卻堅定的將那可憐的嬰兒放入了口中。

隨著咯蹦一聲,嬰兒的頭顱被活屍咬掉了一半兒。青黃色的腦漿,順著活屍那乾裂了的嘴角潺潺而下。

“弟弟,不要......”葉翎看著那再陽光下被曬得好似風乾的橘皮一樣,小小的活屍,口中微微的呢喃道。此時,我才看到,葉翎的手裡握著一把發紅的匕首。

匕首上面,沾了些發烏的血水,那血顯然不是來自葉翎身上的。我注意到,活屍的脖頸處有一個小小的傷痕,但是卻不致命,顯然,葉翎是有能力殺了葉雨的,但或許是處於不捨,抑或是同情,她的匕首並沒有刺入葉雨的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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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殺他?”我有些驚訝的望著葉翎。“是啊。我該殺他。他已經是活屍了,他的生命早在他跳下熱油之中的時候就應該完結了,現在的他,已經開始為禍世間了。”

葉翎說著,微微低下了頭:“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那天從夢中醒來之後發生了什麼嗎?昨天我跟婆子的話,想必你也聽了不少了吧。我所習慣就都告訴你好了。”

那個夜晚,在葉翎看到了古書之中記載著的如何煉製活屍的方子之後,她便去準備好了一鍋滾燙的熱油,並將熱油放到了祠堂之中。隨即,葉翎便回到了房屋之中,靜靜的躺倒了床上。

她知道,每個夜晚弟弟其實也都會失眠,葉翎看過的書,葉雨也都會再看一遍,雖然年幼的他還沒有什麼靈力和法術,但是卻有著一顆想要拯救葉家的心。於是那一天,正如葉翎所預料到的一樣,葉雨看到了那書上記載的方法。

活人煉屍,要保屍身不壞,怨靈不散,需將人活生生放入熱油之中,使皮肉盡數被燙掉,劇痛會使得那人心生嗔怨,而這怨念越強,煉成活屍之後也就越強。葉雨本欲去找葉翎,但是路過祠堂的時候,卻剛好看到了那一鍋熱油。

葉家的一切災難都是起源於葉雨的那場詭異的病,於是,葉雨選擇了犧牲自己,煉成活屍。

沒有人知道,在那個夜晚,那個孩子是擁有怎樣的勇氣,才跳入了一整鍋滾燙的沸油之間。

葉翎只知道,當她從噩夢之中驚醒的時候,已經失去了皮膚的弟弟,從油鍋之中爬出來的弟弟,痛的面目猙獰哭泣不能的弟弟,正低聲的叫著她的名字。

“這就是我的故事了。現在,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狠心的女人?為了得到葉家,為了消滅我弟弟這個葉家本最合理的繼承者,不惜將他製作成活屍?”葉翎突然就笑出了聲。

“你猜的太對了,我便是這樣無情的女子。”她的聲音已經有了些哽咽,但卻還是執意說著這樣的話。

如果這些,是葉翎昨晚說出來的,那麼我一定會相信,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我聽著她那類似癲狂偏執的聲音,卻還是有些微微的不敢相信。

就在這時候,我腰間的往生簿突然震了一下,我抽出往生簿,翻開它。原本空白的一頁上,突然浮現了幾行赤紅色的字跡:“葉雨,生為三陰之人,卒年八歲,死後為活屍。當除治。”

我想,往生簿之所以現在才浮出讓我殺了葉雨的指令,大概是因為他之前並沒有害過人,但是剛剛卻將一個孩子殺死,咬碎吃掉。

人死為鬼,一日之內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如果全都要判官去將他們收入陰曹地府,那麼就算是忙死也收不過來。所以,判官要做的,大概只是收取那些為禍世間的惡鬼吧。

雖然我心裡還有些同情那個小家夥兒,但是往生簿上既然已經浮現出了殺死葉雨的指令,我也沒有辦法再拖延下去,畢竟生為判官,職責所在便是令人間跟陰間清明,無一絲一毫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