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雪輕輕的摩挲著茶杯，斂眸，輕笑。
那笑聲低低的，莫名的壓抑得鄧歡歡心頭不太舒服。
就像是有人，將鄧歡歡的心臟狠狠的握住了，然後插了個管子，用力的朝著心臟裡面吹氣一樣，鼓鼓脹脹的，十分的難受。
這樣的難受持續了好一陣子，鄧歡歡才緩過神來，一雙眼睛帶了幾分呆愣的看著蘇晚雪，正好就看見蘇晚雪那帶了幾分凌厲的眸子。
那眸子裡，分明帶了幾分殺氣。
鄧歡歡出自將門，這樣的殺氣，鄧歡歡不陌生。
好幾位久經沙場的叔伯，眼睛裡都看得見。
只是，和鄧歡歡差不多的女子眼睛裡，還從未看見過。
而蘇晚雪……
看起來這麼年輕，她怎麼會……
想到那殺氣是衝著自己來的，鄧歡歡就有種個毛骨悚然的感覺。
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後，十分的後悔，為什麼要選擇坐在椅子上。
若是這個時候靠在牆邊，自己肯定會更加的有膽氣。
蘇晚雪像是知道鄧歡歡在想什麼一樣，那殷紅的嘴唇，那眯起來狹長狹長的眼睛，都像是在對鄧歡歡做出挑釁的姿態。
而她說的話，就更加可怖了。
她說：“怎麼？歡歡，你是在找牆嗎？”
寒意，從尾椎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的竄到了天靈蓋。
這七八月的流火天氣，鄧歡歡有種入贅冰窖的感覺。
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已經失去了坐在那邊的勇氣和力氣。
直接滑落了下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蘇……”
蘇姐姐三個字，鄧歡歡是不敢叫了。
蘇小姐這三個字，又覺得十分的生疏。
一時間，倒是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了。
蘇晚雪好心提醒道：“歡歡是忘記我的閨名了嗎？我叫蘇晚雪，晚上的晚，就是那種，天漆黑，周圍也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大雪的雪，就是那種，殺了人，血都流不出來，就給凍住了的大雪。”
鄧歡歡原本就十分害怕了。
此刻聽著蘇晚雪這毛骨悚然的形容，幾乎是不顧任何形象，也不考慮自己身在何方，毫不猶豫的尖叫著轉身，跑到了牆角，一雙手死命的扒拉著牆壁，似乎這樣，兩邊都是牆壁，可以給她帶來安全感一樣。
侯七隔著很遠，也封閉了自己的五感，聽不見蘇晚雪說了什麼。
不過看見鄧歡歡那害怕的樣子，以及蘇晚雪臉上那十分放鬆的笑容，侯七就知道，蘇晚雪肯定是說了什麼讓人覺得可怕的事情。
這主子，當真是藏得很深啊。
下午，蘇晚雪是如何收服鄧歡歡的，侯七也是看見的。
如今，蘇晚雪是如何嚇唬鄧歡歡的，侯七看不見，卻可以想象得到。
如此的恩威並施，才是馭下之道。
侯七在心裡為蘇晚雪點了個贊。
下午還在擔心，蘇晚雪過於性情中人，感情用事。
晚上就打臉啪啪啪，蘇晚雪這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鄧歡歡如此表現，也在蘇晚雪的意料之內。
蘇晚雪也沒打算直接就廢了鄧歡歡，而是等鄧歡歡的情緒稍微舒緩了一些之後，就叫了侯七等人上來。
侯七等人都瞧見了蘇晚雪的手段，眼觀鼻鼻觀口的站在那邊，只等蘇晚雪吩咐。
卻沒想到，蘇晚雪叫他們上來，只是要當個工具人的。
因為蘇晚雪的目標，是鄧歡歡。
對著鄧歡歡伸出手，臉上笑意濃濃：“歡歡，你這是怎麼了？我只是給你介紹了一下我的名字。就給你嚇得這個樣子。都說，虎父無犬女。令尊大人那也是叱吒風雲，殺人無數的大將軍了。怎麼到了歡歡你這裡，卻是個膽小如鼠的？”
蘇晚雪今兒穿了一聲粉色的衣裳，為了搭配，塗了粉色的指甲。
此刻對著鄧歡歡伸過去的手，瞧著是纖纖玉手，可是在月光下，燈光下，就有幾分過分的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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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歡歡只是看著，就想到了死人手上的那種無法言語，卻能讓人心生畏懼的慘白，再次尖叫了起來，雙手抱著頭，瘋了一樣的大聲道：“啊，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蘇晚雪的手握了握，輕輕的收了回去，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對著侯七道：“侯七，歡歡專門來找我，卻不知道為何，被嚇成了這般模樣。你說，怎麼辦才好？”
侯七笑道：“聽說，這樣的情況發生的時候，就嚇她，嚇破膽就好了。就百無禁忌，無所畏懼了。”
蘇晚雪意味深長的點頭道：“對，我也聽見老一輩的人是這樣說的。那麼……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好的，主子請放心。今兒夜裡，屬下會找兩個女性暗衛，來完成這件事情。”
侯七一面說，一面就笑道：“她們從前出去扮鬼，可是嚇壞了不少人呢。”
蘇晚雪點頭道：“嗯，能扮鬼，也是一種本事。證明輕功很好，不然也不能達到飄過來，飄過去的樣子。”
侯七一唱一和的：“是的，而且她們的易容術也十分高超。那臉慘白慘白的，看著也著實是悽慘得很。我今兒就讓她們晚上去找鄧小姐。”
那邊的鄧歡歡蹭的就站了起來，強撐著一張慘白的臉，梗著脖子大聲道：“我不害怕，我不膽小。多謝蘇姐姐為了**勞。其實我剛才只是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過於失態，還請蘇姐姐見諒。”
蘇晚雪自然知道鄧歡歡在挽尊，故意好奇道：“哎呀，什麼可怕的事情。姐姐這些年走南闖北，也是有幾分見識的。你不如說出來我聽聽看，說不定可以幫你呢？”
鄧歡歡是第一次意識到了蘇晚雪的可怕。
下午的第一次相處，讓鄧歡歡以為，自己在蘇晚雪眼睛裡，是不一樣的。
因此可以恃寵而驕。
可是今兒夜裡，蘇晚雪用實際行動，好好的給鄧歡歡上了一課。
蘇晚雪用她，除了幾分惺惺相惜之外，更多的是因為：她好用。
鄧歡歡不是那種矯情的人，倒是不至於這麼一點小事情，就耍脾氣。
相反，鄧歡歡覺得，自己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能有幾分作用，簡直是太幸運了。
鄧歡歡不愧是將門虎女，很快就想明白了，飛快的走了上來，跪在了蘇晚雪腳下：“蘇姐姐，歡歡知道錯了，求蘇姐姐原諒歡歡。”
蘇晚雪歪著頭，笑道：“喲，這是怎麼了？這不是好好的聊天兒，怎麼就跪下了呢。這要是讓旁人瞧見了，可要如何編排我呢？”
鄧歡歡誠心誠意的道：“蘇姐姐不必在意那些人的閒言碎語的。蘇姐姐是未來王妃，慢說是讓我跪了，便是要了我的命，那也是理所應當的。”
鄧歡歡此刻的姿態，是蘇晚雪始料未及的。
蘇晚雪是怎麼都沒想到，鄧歡歡竟然能夠這樣的低聲下氣，能屈能伸。
不過這樣也好，和聰明人共事，會比較輕鬆，不會累的雞同鴨講。
看著鄧歡歡俯首，磕頭：“歡歡今兒是豬油蒙了心了，才會用那些蠢話來叨擾姐姐。請姐姐放心，從今往後，再沒下次了。求姐姐相信我。”
蘇晚雪歪著頭看了看鄧歡歡，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歡歡你這是何必呢。這若是讓旁人瞧見了，還不定會如何編排我如何的無理取鬧，如何的霸道呢。”
鄧歡歡搖頭道：“蘇姐姐誤會了。依著蘇姐姐的本事，和蘇姐姐的的身份地位，便是當真霸道一些，當真無理取鬧了，那也是無妨的。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是嗎?”
蘇晚雪拖長了聲音：“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姑且就這樣相信了吧。誰讓我是一個十分善良的人，人家說什麼，我就會輕易的相信什麼。”
鄧歡歡清楚的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松了口氣，卻依舊不敢鬆懈掉緊繃的神經，只能跪在原地，等蘇晚雪給自己一個最後的判決。
可鄧歡歡怎麼都沒想到，蘇晚雪敲打了她一番之後，竟然就將話題引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上：“若是妹妹，想要如何對待那些想要留下來的人呢？”
蘇晚雪說著，端起了茶杯，讓道：“妹妹不必這麼客氣啊。且起來說話，我這初來乍到的，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還仰仗著妹妹呢。妹妹可別和我生分了。”
在見識到了蘇晚雪的手段之後，鄧歡歡很清楚的知道，這些，不過是上位者的客套話罷了。
心頭十分好奇，蘇晚雪不過是個蓉城過來的，什麼都不懂的鄉下丫頭罷了。
是怎麼做到，將人心玩弄於鼓掌之間的？
她分明就出身不高，雖說容貌是拔尖的，可坐在她面前的時候，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上位者的壓迫氣息，是怎麼回事。
尤其是……她沉默不語，或者是低頭沉思的時候，鄧歡歡簡直是大氣都不敢出。
鄧歡歡是大將軍的女兒，從小就是眾星拱月的存在，容貌武功也都是一等一的，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
能讓她低頭的女子，屈指可數。
偏生這個蘇晚雪，給鄧歡歡的感覺，不是低頭，而是直接跪拜的那種高貴和高傲。
蘇晚雪的這一番話，鄧歡歡也能聽明白，這不過是客套話罷了。
可心裡，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推動鄧歡歡去選擇信任，覺得蘇晚雪說的這些，都是發自肺腑。
似乎，她天生就有一種讓人信任的力量。
鄧歡歡將那些爛七八糟的想法從自己的腦海裡驅逐了出去，強迫自己正面回答蘇晚雪的話：“承蒙姐姐不棄，妹妹以後一定會唯姐姐馬首是瞻。還求姐姐不要嫌棄妹妹愚鈍，不吝賜教才好。”
蘇晚雪對著鄧歡歡舉起茶杯，笑道：“不吝賜教不敢，相互扶持，還是很需要的。”
鄧歡歡懸著的心，稍微放鬆了一下。
將茶杯捧在手心裡的那一瞬間，鄧歡歡只覺得心頭無比的輕鬆。
松了口氣，緊緊的握住了茶杯，就像是握住了蘇晚雪給的機會。
小口小口的將那一杯茶喝光了，才聽見蘇晚雪道：“方才問妹妹，若妹妹是我，打算如何面對那些留下來的人呢？”
鄧歡歡面容苦澀。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的回答，基本上就相當於是決定了自己的命運了。
仔細斟酌道：“不知道姐姐是怎麼想的，我們後院的每一個人，都清楚的知道，王爺這樣的身份，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雖說大家都爭寵，希望王爺能多看自己一眼，卻也會努力維持著彼此家族的體面和顏面，也會努力的不要在後院太鬧騰，免得讓王爺生厭。”
吧嗒。
蘇晚雪手中的茶杯不輕不重的放在了小几上。
瓷器碰撞的聲音，讓鄧歡歡的心跳漏了一拍。
確定蘇晚雪只是放茶杯，而不是對自己說的話有意見之後，才道：“不知道姐姐以為，應當如何？”
蘇晚雪澹澹的看了鄧歡歡一眼：“我是問你，若你是王爺的未婚妻，你要如何面對那些願意留下來，和你共享一個男人的女人？”
共享一個男人？
鄧歡歡下意識的覺得，蘇晚雪這個話，說的過於輕浮了。
不過仔細一想，似乎也是這樣。
話糙理不糙。
對於後院那些望眼欲穿的女人來說，染親王殿下，不久無異於一塊香餑餑嘛。
也就是他不入後院。
但凡她入後院，後院那一群女人，肯定可以將他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確實是分享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鄧歡歡的心裡，突然就升騰起了，王爺好可憐這樣的想法。
只是一瞬間，這樣的想法就熄滅了。
其實，她覺得自己也很可憐，被困在了後院，上不得，下不得，進不得，退不得……
如今，還要仰人鼻息。
真的就是……
“很委屈？”
蘇晚雪察言觀色，在恰如其分的時候，狠狠的戳中了鄧歡歡的心思。
鄧歡歡慌亂搖頭：“沒……沒有。”
蘇晚雪指了指鄧歡歡的臉：“若不覺得委屈，那你哭什麼？”
“我？”
鄧歡歡伸手一摸，果然在自己的臉上摸到了幾分濡溼。
飛快的用衣袖橫著擦乾了，跪了下來：“姐姐明鑑，妹妹只是覺得，王爺很可憐。其實後院，也沒多少女人是真心喜歡他的。不外乎是為了王爺的權勢和地位。藉由王爺的寵愛，抬高自己的身份地位，連帶著抬高自己孃家的地位。”
蘇晚雪詫異：“這麼說，你是在可憐王爺？”
“妹妹不敢。”
鄧歡歡心頭懊惱。
怎麼就在蘇晚雪面前，將自己的真實想法暴露出來了呢。
如今，只怕是無法自圓其說了。
卻沒想到，蘇晚雪只是略微咀嚼了一下這話的意思，就點頭道：“其實，你說的也對。被那麼多女人期盼著，他卻不是被期盼的本身。那些女人不過是期盼他的身份。若他不是王爺，那麼，他本人對那些女人來說，就是毫無價值的。從這樣的角度來書，那些女人，何嘗不是在利用他，在吸他的血……”
鄧歡歡只覺得嵴背發寒。
自己不過是隨口一說，蘇晚雪這邊就已經腦補出了這麼多……她沒辦法反駁的話來。
偏生，聽著還是很有道理的。
只是，直覺告訴鄧歡歡，蘇晚雪這一席話，對於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畢竟，蘇晚雪似乎……是在考驗她來著。
果然，蘇晚雪似笑非笑的道：“那麼，如果妹妹有機會做王妃，打算怎麼辦呢？要將這些，表面上期盼著王爺，實際上卻是利用王爺的女人怎麼辦呢？”
鄧歡歡瞪大了眼睛，總覺得蘇晚雪最開始的那一抹殺氣，就是來自這裡。。
稍微頓了頓，吸了口氣：“殺了？”
“殺了？”
蘇晚雪驚訝道：“這倒是很符合妹妹將門虎女的人設。只是，雖說你是染親王妃，可隨便殺人，也是要落人口舌的。如果影響了孃家的仕途，那就不好了。妹妹你說，是不是？”
鄧歡歡逐漸的被蘇晚雪引入了王妃的角色裡面，當真是開始在想了。
若自己是王妃，那麼應該怎麼辦了。
片刻之後，眸子裡浮現出了幾分狠戾的沉聲道：“其實，要一個人死亡，有許多方式方法。直接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是最末等的法子。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她活著，卻是在永遠都看不見王爺的地方活著。這樣，既可以不揹負罵名和風險，也能很好的保護王爺。”
蘇晚雪拖長了聲音：“這個法子，倒是不錯。那就多謝妹妹了。”
鄧歡歡不可思議的看著蘇晚雪，突然就反應了過來，身體顫抖的看著蘇晚雪：“你……你……你是要這樣對付我們後院的所有人嗎？”
蘇晚雪搖頭道：“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做。問妹妹，不過是為了集思廣益。其實……”
蘇晚雪頓了頓，很坦誠的對著鄧歡歡開誠佈公：“王爺如今的做法，就和妹妹的說法，是一模一樣的。實話告訴妹妹，王爺已經在前院，給我準備了院子了。就在王爺院子的隔壁。所以，如果王爺願意的話，我們大婚之後，我也是可以不入後院的。門一關，陣法一開啟……那麼，後院的所有人，都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妹妹，你是不是明白我在說什麼了？”
鄧歡歡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倒吸了一口涼氣：“姐姐的意思是說，王爺當初之所以來者不拒。並非是要寵幸那些女人。不過是為了敷衍外頭那些人。”
蘇晚雪苦笑道：“妹妹這麼冰雪聰明，而且在後院也已經過了那麼長時間的日子了，難道連帶著這點，都看不明白嗎？”
鄧歡歡整個人都是一副很懵逼的狀態，艱難的吞嚥一口唾沫，小聲道：“這……這不可能啊？”
“怎麼不可能？”
“王爺怎麼可能讓你住在前院呢。這不符合規矩？這若是傳揚出去……”
鄧歡歡的話還沒說完，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樣的瞪大了眼睛，低聲道：“所以……王爺根本就不會讓後院的人出去了。所有的人，都會被困在後院。永遠不見天日……”
蘇晚雪沉吟片刻：“也未必。安分的，不聽話的，管得住自己的舌頭的，還是會擁有一定程度的自由的。”
鄧歡歡似乎接受不來這樣的現實：“可是這樣，她對家族毫無作用，她會被家族放棄的。在後院暗無天日，還被淪為棄子的女人，就是死路一條。”
蘇晚雪點頭：“道理就是這樣。雖然你不願意接受，可也不得不接受。因為，你也身在其中。你也逃不掉，不是嗎？”
鄧歡歡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蘇晚雪：“你呢？蘇姐姐，你呢，你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蘇晚雪唇角微勾，似乎毫不驚訝的鄧歡歡會問出這個問題：“你真的想知道？”
鄧歡歡重重的點頭：“是的，我想知道。”
“那麼，我們交換。我想知道，你是想出去的，還是想留下的。”
蘇晚雪很清楚的看著鄧歡歡臉上表情的變化，輕笑道：“你告訴我，你的答桉，我告訴你，我的答桉。公平交易，如何？”
鄧歡歡眼眸中浮現出幾分狡黠俏皮：“所以，姐姐，你就不怕，我告訴你一個假的答桉？”
蘇晚雪也半真半假的回答道：“那我也可以用假的答桉來敷衍你。那麼，咱們互相敷衍，也就好了呀。這個不存在的。畢竟，我是太后賜婚，也是染親王放在心尖尖兒上的王妃呢。這裡，是我的主場。而你，是有求於我的人。你確定，你有資格，在我面前，談條件？”
鄧歡歡的眼神中緩緩的爬起來幾分絕望，緩緩搖頭道：“你太可怕了。你掌控人心的本事實在是太可怕了。蘇晚雪，像是你這樣妖孽的人，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蘇晚雪十分認同的點頭道：“你說的很對。其實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不過呢，老天爺既然讓我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正所謂存在就是合理的。那麼，你遇到了我，就應該要好好想一想，要和我合作共贏，還是想要和我作對，然後去死。”
去死那兩個字，從蘇晚雪嘴裡說出來的時候，鄧歡歡絲毫不懷疑，蘇晚雪真的有那個讓自己去死的本事。
渾身瑟瑟發抖，用力的握住手裡的杯子，反反覆覆的告訴自己：你是將門之女，不可以被這樣表面上的嚇唬給嚇破了膽。她也就是虛張聲勢，根本就不敢怎樣的。你不要慌，也不要怕。
可是，蘇晚雪那目光沉沉的樣子，就是讓鄧歡歡內心的恐慌無限的放大。
最終，癱坐在地上，眸子裡暗澹無光，苦澀道：“我心中已經沒有選擇了。求蘇姐姐給我指條明路。”
蘇晚雪唇角微微勾起，其實，她就是喜歡看這樣，別人一點一點的崩潰在她的言語之下。
這兵不血刃的解決問題，簡直是最棒的了。
是蘇晚雪最為喜歡的方式了。
只是，鄧歡歡的選擇，卻不是蘇晚雪最想看見的。
蘇晚雪歪著頭看了看鄧歡歡，片刻之後才道：“按道理呢，你都稱心誠意的求了我，指條明路了。那我也應該大慈大悲的告訴你才是。然而呢，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替別人做主了。需要你告訴我，你是如何選擇的。然後我才能告訴你，應該怎麼走。向左向右，你需要自己選。如何走出一條活路，我可以告訴你。”
蘇晚雪的話，給了鄧歡歡超大的誘惑。
這讓鄧歡歡整個人都有點蠢蠢欲動的躍躍欲試，甚至是……覺得蘇晚雪還很不錯的感覺。
鄧歡歡是個庶女，一出生，姨娘就沒了。
也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大將軍才會對鄧歡歡另眼相看，以至於鄧歡歡的性格生的十分的跳脫。
如若不然，也不會在看見了雲染一眼，哭著喊著要入染親王府，就真的可以如願。
從這個角度來說，鄧歡歡覺得，自己也是很幸運的了。
只是，從小看著後院裡面的姐姐妹妹們都是有姨娘的，自己沒有，不免的就升騰出一抹孤單的感覺。
現在蘇晚雪這樣強勢的態度，讓鄧歡歡找到了久違的依靠，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要如何選擇了。
不過，蘇晚雪從來都不是一個磨磨唧唧的人。
看著鄧歡歡的沉默，就冷笑道：“這麼掙扎？不想走啊？也正常。王爺的容貌，算得上一等一的人了。身份地位，也是一流。你捨不得，也很正常。不過呢，我這個人有個好處，那就是從來不逼著別人，你若不肯走，想要留下來。也有你留下來的法子。”
鄧歡歡飛快搖頭道：“不，不是這樣的。蘇姐姐，我其實還沒決定是要留下來還是要離開。”
蘇晚雪的聲音拖得很長很長：“這樣啊，那我今天，可能就等不到你給我答桉了。畢竟，我還沒大婚呢。這王府，也不是我家。我今兒第一天到京城。肯定是要回去外祖父家裡，去拜見外祖父的。”
蘇晚雪起身，拍了拍身上並存在的灰塵，低聲呢喃道：“哎，怎麼辦呢？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有時候呢，比較善變。明兒會如何想，其實我也不知道了。不過，鄧妹妹你，可以慢慢想。你今兒來找我的，被通融的訊息，明兒……不是，指不定，就這會兒，就已經傳遍後院了。所以……要來找我的人，很多。明兒開始，我就未必能顧得上妹妹了。”
鄧歡歡的臉變得慘白。
她很清楚的知道，蘇晚雪之所以願意給她一個機會，也就是她初來乍到，確實是需要一柄刀，一雙手，去幫她處理一些事情。
而自己也不是最特殊的那個，更不是最有本事的那個，不過是，恰恰好，就入了她的眼罷了。
若自己今兒，抓不住這個機會的話……以後就沒機會了。
果然不出蘇晚雪的預料，劉雲霞在二門那邊等鄧歡歡，等了很久沒等到人不說，反而暴露了鄧歡歡來了前院的訊息。
一時間，後院那些心思活絡的女人們，紛紛都來求見蘇晚雪。
很快就有人來稟告蘇晚雪，後院的躁動。
蘇晚雪揮了揮手，把人打發了，才看著鄧歡歡：“歡歡，因為你最開始對我出手，那一瞬間的善意。所以，我也願意報答你一份善意。但是，我的善意，也不是任由旁人隨意揮霍的。我已經給出了我的誠意，你若是給不出，那就不要怪姐姐了。”
眼看著蘇晚雪抬腳朝著外面走，鄧歡歡是真的忍不住了，直接撲了上去，抱著蘇晚雪的腿：“姐姐，姐姐，我知道錯了。是我辜負了姐姐的信任。我知道姐姐最需要的是什麼。我願意離開王府。可是，我不願意這個時候離開。我願意暫時留在王府，做姐姐的那一隻手，替姐姐平靜後院。等後院平靜了，我會自己離開。”
鄧歡歡雖說做決定比較扭捏，可在做出決定之後，就毫無扭捏姿態，在說了這一番話之後，還生怕蘇晚雪不肯相信一樣，飛快的舉手發了毒誓。
蘇晚雪緩緩轉身，不得不說，鄧歡歡確實是很聰明。
只是……心頭牽掛太多了，以至於做決定都磨磨唧唧。
只不過，她處理事情的方式，很是讓蘇晚雪喜歡。
蘇晚雪居高臨下的看著鄧歡歡，只覺得這個女子身上原本消失了的精氣神，在做出了決定之後，竟然奇蹟般的聚攏了。
那樣子，就像是比她還準備得快速一樣。
蘇晚雪自己都還沒進入王妃的角色。
可鄧歡歡，已經做好了要替王妃做事情的打算了。
蘇晚雪心頭不免唏噓：“好了，起來吧。以後就是自己人了。蘇晚雪沒什麼優點，但是護短，是肯定的。只要你對我忠心耿耿，我不會虧待你的。”
鄧歡歡垂眸。
若是之前，蘇晚雪說這樣的話，鄧歡歡心裡還有幾分非分之想。
可既然已經斷舍離了，鄧歡歡也沒有朝那邊去想，深深的跪伏在地上：“姐姐放心，我會竭盡全力的去做到我可以做的。只求姐姐，到時候可以賞我一份山高水闊。”
蘇晚雪心頭動容，親自將鄧歡歡扶了起來，略帶幾分苦澀的道：“好一個山高水闊，不愧是我看中的女子。不瞞你說，在遇到王爺之前，我想要的，也是一份山高水闊。”
鄧歡歡的笑容越發的苦澀，將自己是如何看見雲染，如何哭著喊著要入王府，然後如何在王府後院，逐漸消磨了自己的激情都和蘇晚雪說了一遍，才道：“如今我才知道，自由，才是我最想要的。像是我這樣，從小就不被約束的人來說，這後院的一切束縛，對我來說，都是殘忍。”
看著鄧歡歡眼睛裡的光，蘇晚雪莫名的就多了幾分羨慕。
也和鄧歡歡說了幾句交心的話：“說來你可能不相信。在遇到王爺之前，我和你一樣。想要山高水闊，想要那一大片森林，甚至是想著去養漂亮的小倌兒。可在遇到了王爺之後……”
蘇晚雪只覺得自己呼吸，都變得苦澀起來，嘆息道：“倒是心甘情願的，為他畫地為牢了。”
鄧歡歡握緊蘇晚雪的手：“蘇姐姐，你和我不一樣的。王爺為了你，差點兒命都沒了，我們都知道的。所以，你們是雙向奔赴的，會快樂幸福的。”
蘇晚雪爽朗一笑：“不快樂幸福，也是無妨的。反正，他若對得起我，那我自然對得起他。可他若對不起我，那就不要怪我去追求我自己的山高水闊了。”
鄧歡歡不可思議的看著蘇晚雪：“可……你是王妃。”
“王妃怎麼了？”
蘇晚雪笑得灑脫：“我願意為他付出，那不過是我心中有他的同時，篤定他心中有我。若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了，王妃又如何？便是比王妃更加尊貴的身份又如何？”
鄧歡歡似乎是豁然開朗了，點頭道：“是啊，很多事情，無所謂值得不值得，只管是不是願意了。”
鄧歡歡對著蘇晚雪深深作揖：“多謝蘇姐姐。”
看著鄧歡歡那明媚灑脫的笑容，蘇晚雪才知道，自己在染親王府的第一步，總算是走出去了。
侯七眼神複雜的看著蘇晚雪。
他知道蘇晚雪肯定會選擇一個人來收服。
原本以為她會選擇更加聰明，也更加符合大家閨秀標準的宋秋雨。
大不了，就是承諾一個側妃的身份。
可沒想到，她選了一個更加難駕馭，能力也不如宋秋雨的鄧歡歡。
更加沒想到，她允諾了鄧歡歡自由。
不光是如此，她自己也沒有死心塌地的呆在王府裡的想法。
看著那兩個會心一笑的女子，侯七有那麼一點點的明白，為什麼蘇晚雪會選擇鄧歡歡了。
兩個人達成一致之後，鄧歡歡也不關心剛才那個問題了。
在蘇晚雪送鄧歡歡回去的路上，鄧歡歡笑道：“姐姐，剛才那個問題，我已經如實回答了。可是，姐姐剛才的問題，我卻不想要答桉了。我能換一個問題嗎？”
“好啊。”
蘇晚雪滿口就答應了，甚至是沒考慮一下，鄧歡歡要問什麼問題。
鄧歡歡也是愣了愣，很明顯沒想到蘇晚雪這麼爽快。
稍微頓了頓，鄧歡歡才低聲道：“王爺這樣的身份，身邊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姐姐瞧著，不像是個大度的人。將來，王爺身邊若是出現了其他的女子，姐姐會如何？”
蘇晚雪眨了眨眼睛，神色中帶了幾分疑惑的道：“你如何會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我以為，你是瞭解我的？”
鄧歡歡低聲道：“姐姐高才，歡歡哪裡敢自作聰明的瞭解姐姐。”
蘇晚雪想了想，還是給出了答桉：“君若無情，我便休。”
後面跟著的侯七，腳下都趔趄了，差一點就摔下去了。
目瞪口呆的看著蘇晚雪，只覺得蘇晚雪這是瘋了。
那可是王爺，怎麼可能就一個女人。
鄧歡歡的眼睛裡卻是有了亮光，像是看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樣：“那麼，依著姐姐的意思。若王爺身邊有了別的女子了。姐姐就會離開嗎？可是姐姐，若到時候，你們有孩子了呢？”
撲哧！
蘇晚雪笑得更加燦爛了：“好妹妹，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人生苦短，我只管快活我的。其他的，我管那麼多做什麼？”
也許，蘇晚雪說的恣意了，爽朗笑道：“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若做不到，再好的男人，再高的地位，再多的財富，我都是可以放棄的。”
鄧歡歡似懂非懂的點頭道：“可若是對方不肯放手呢？”
蘇晚雪的臉色變得瘋狂了起來，帶了幾分常人難以理解的執著：“若果真到了如此地步，為此，我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死亡！”
蘇晚雪這破釜沉舟的氣勢，震撼到了鄧歡歡。
鄧歡歡不可思議的看著蘇晚雪，好一陣，才對著蘇晚雪豎起了大拇指：“蘇姐姐，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佩服的女子了。也不知道，王爺知道姐姐這樣的想法之後，會不會驚訝。”
後面的侯七，也是這樣想的。
覺得蘇晚雪真的是太天真了。
真當他們家王爺是吃素的。
這王府，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了嗎？
那王妃的位置，也是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
侯七在心裡，不斷的為雲染找場子。
心頭盤算著，要如何隱晦的將這一切都告訴雲染，才能顯得不那麼刻意，又不影響到他們之間的感情。
可侯七和鄧歡歡都沒想到，蘇晚雪根本就沒有將這個事情當成是多麼嚴重的事情。
而是理所當然的道：“我曾經告訴過他。他保證，他後院乾淨。否則，你覺得，我會來京城？”
鄧歡歡張大了嘴，不知道說什麼，最終對著蘇晚雪豎起了大拇指。
而侯七的心裡，無數的神獸在奔騰。
只覺得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雲染那是瘋了吧？
侯七隱約是聽見雲染提起過，可那也就是覺得男人在哄騙小女娃子的時候，慣用的伎倆。
侯七是真沒想到，雲染竟然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