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太太微微一愕，似乎想不起曾在哪裡見過太子妃。林若華卻聽出此人正是那次在潁王府赴宴時見到的潁王妃向氏，不過此時已為太子妃了。
就在趙老太太愣神的當兒，大轎已在二門處停下，便有趙府的婆子替了先前的轎伕，依舊抬轎入內。一行人匆匆而行，少時就在知愧堂的院中停下。
院中所有的男子都已經迴避，連趙世開與沈文宣兩人也暫時避開，只等宣見。待大轎落定，便有宮女打起轎簾，另有宮女從轎中攙出兩個華服年輕女子來，正是太子妃向氏與太子側妃林氏。
趙老太太跨步上前，伸手攙了太子妃一把，笑道：“原來是向侍郎家的千金，數年前曾在府上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尚待字閨中，不想一別經年，再見已貴為太子妃了！”
向妃笑道：“好些年不見，老太太風采依然不減！”
趙老太太謙遜了幾句，遂請向妃進屋，在堂屋正中上首坐了。向妃推辭再三，方才款款坐下，又向趙老太太介紹林芳華：“這位便是太子側室林氏，是令孫媳的胞姐，咱們兩家往後就是姻親了，得多多親近才是！”
趙老夫人早已暗中將林芳華打量了一番，此時便客氣地向她問了好，隨即為好二人介紹了隨行的高氏與林芳華，因姨娘們身份卑微，只能候在門外。
待丫頭們上了茶，幾句寒喧過後，向妃就步入正題：“聞聽前不久林夫人去眉山庵時遇險，差點出事，我與芳華妹妹都唬了一跳，尋思著是不是有人故意使壞，暗中差人查了查，結果還真是有人作亂！”
此言一出，不僅林若華吃了一驚，就連平日裡以鎮靜著稱的趙老太太也面現驚容，不免覺得這位太子妃說話太過直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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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垂著頭保持沉默的高氏則拿起帕子輕輕拭了一下兩頰，想是怕脂粉不勻，嘴角卻微微一撇。
向妃似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瞥了一眼眾人的神色，接著又道：“據可靠消息，那日林夫人乘坐的馬匹是誤食了煉丹金石，這才會半路出現狂亂而導致失控，幸虧當時有貴府的明珠姑娘相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自出事後，趙世開也曾派人查過，卻始終含糊其詞，林若華也沒問，此刻聽向妃一說，不免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只覺腳底冒出一股冷氣，只竄體內。
而趙老太太顯然也為向妃的話所動，半晌才道：“我趙家向來與人為善，不曾得罪過什麼人，怎會招來如此禍事？”
向妃說道：“此事已有線索，還請襄陽侯一查到底，相信不日就能水落石出。太子如今處在風口浪尖，有些事情也不便出面，稍有不慎就會被那些無事生非的人挑了錯處上奏到諫官那裡，那些諫官正愁無以為計，還怕列不出他幾條罪狀來？所以此次前來，主要是來瞧老太太的……這些事情交給男人們去做就是了。”
林芳華這時也接了話茬，輕聲說道：“芳華此來，是想與胞妹若華一敘別後情懷，太子妃姐姐念我姐妹情深，特此作陪同來。”
這幾句話就打消了趙老太太想要繼續追問的念頭，她的目光在林芳華身上停留幾秒，旋即笑道：“是，太子妃心地善良，體諒你們姐妹久別重逢，竟還親自作陪前來，傳揚出去，也是一段佳話。”
向妃不免謙遜幾句。
趙老太太便命人前去準備酒席。少時，趙世開與沈文宣按國禮相見，向妃忙命宮人將他二人攙起，笑道：“上回你們託我辦的事，已經有些眉目了。”
林若華忽然想起上次在宴會上託呂氏為周家姐妹做媒的事，不禁宛爾。
趙世開站在她的身旁，微微側目，瞥見她眉宇間那一抹璨然笑意，不由得痴了。
林芳華坐在向妃下首，看見趙世開那片刻的失神，眼裡也就凝滿了笑意——如此看來，趙世開還真是戀上了自己的妹妹了！
向妃接著笑道：“呂夫人已挑了兩戶人品相貌出眾的人家，一家是觀察使唐雲的長子，一家是光祿寺少卿胡清的次子，因是呂夫人保媒，這兩家又聞知是淮陽侯的外侄女，自然滿口應承下來，並將婚期定在明年開春。我得到的是內部消息，這兩天淮陽侯府想必就會過來報喜來了。”
趙老太太聽說親事順利下定，自然一陣欣喜，便跟向妃道了謝。
向妃笑道：“呂夫人那樣直爽性子的人，都是看在林夫人的面子上才肯做了媒婆，要不然哪攬上這樣的事情？”
林若華無緣無故也被隨了人家的情，也只得笑盈盈地道謝。
趙世開也禮節性地應酬了幾句，就要告退。
向妃卻笑道：“聽聞你新納的一房妾室美貌如花，還與當今皇后娘娘交情匪淺，怎麼不請進來讓我見見？”
趙老夫人微微一怔，當下說道：“看太子妃說的，不過就是尋常女子，哪及得上您之萬一？”
向妃仍舊笑道：“此女甚美，太子爺都十分誇讚過，只可惜他……沒有這個福氣呀！”
趙老太太頓時一驚。如此看來，歐陽碧在嫁到趙府之前還曾去勾搭過太子趙頊，不過那時他還是潁王而已，而且太子妃也發現這些隱情。所以她就陪笑說道：“太子妃說笑了，愚妾資質平庸，太子贊她，那是出於禮節恭維……”說著便命歐陽碧靚見。
歐陽碧自一幹姨娘當中越眾而出，神色稍顯昂然，整了整衣冠便從宮女撩起的門簾處低頭而入，才一進門，雙膝便輕輕著地，口稱：“太子妃千歲！”
向妃微微一笑：“抬起頭來！”
歐陽碧緩緩抬頭，眸子如兩汪秋水看向上首的向妃。
向妃盯著她嬌豔的臉龐，半晌才道：“果真是嬌媚動人！”
歐陽碧先前只道太子妃召見是與眾不同的榮耀，此時聽她口氣不善，不免有些心驚，額頭已沁出絲絲細汗。
向妃冷冷一笑：“起來吧！”
歐陽碧這才戰戰兢兢地在宮女的攙扶下站起身來，侍立在林若華的身側，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再不敢抬頭。
趙老太太臉色一沉，斜睨了歐陽碧一眼，這才向妃說道：“是不是歐陽氏曾在哪裡得罪過太子妃而不自知？若是如此，老身代她向你賠罪了。”
向妃淡淡一笑：“我與歐陽姨娘素不相識，何來得罪之說？不過是先前她進宮時恰巧遇到太子爺，又恰巧與太子爺交談了幾句，後來對她誇讚不已，所以我就記住了她的名字。”一連幾個“恰巧”，還說出她將閨名告知予太子爺的事實，在旁人聽來，這話就值得推敲了：要麼事情真有那麼湊巧，要麼這些巧合都是歐陽碧精心設計，那時她尚未婚，其用意自是昭然若揭。
這些內情趙老太太想必也不知道，臉色倒是沒變，不過眉頭卻微微跳動了兩下，旋即笑道：“太子妃記性真好，難為你還記住了這樣無關緊要的人。”一句“無關緊要”，自然是表明自己的立場。
果然，向妃的笑容裡就多了幾分深意，接著笑道：“好了，緊要也罷，無關也罷，從此以後都煙消雲散，也用不著記掛在心了！歐陽姨娘退下吧！”
歐陽碧心猶有不甘，看見趙老太太嚴厲的目光，只得倒退了幾步，方才撩起簾子出去了。
向妃盯著她的背影，對趙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別多心，我就是隨口一說。”轉頭又向林氏姐妹和高氏說道：“芳華難得到這裡來一趟，你們倆個就陪著她四處轉一轉吧！高夫人也不用在此候著，只管回去清修便是。”
林若華聽她的意思，竟是要支開她們跟老太太單獨說話，當下就知趣地起身，讓高氏先走，接著也退了出去。
向妃略一躊躇，這才肅然說道：“我此次前來，是有事要請諸位幫忙。“
趙老太太與趙世開、沈文宣三個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當下說道：“太子爺對咱們趙家向來禮遇有加，太子妃有什麼話儘管直說便是。”
向妃眼圈微微一紅，半晌才道：“聖上如今龍體欠安，太醫院已束手無策，朝中有人攛掇太后與皇后聯手垂簾聽政，聽說皇后極為意動，而聖上與皇后伉儷情深，太子爺又極盡孝道，只怕這帝位會……”話到此處戛然而止。
趙世開與沈文宣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便緩緩開口：“太子妃過慮了。自古以來都是‘子承父業’，聖上就算當真殯天，這皇位也是必傳予太子無疑，再無第二人選。”
沈文宣也道：“當年聖上執政，已飽經太皇太后垂簾聽政之苦，又怎會重蹈覆轍？”
趙老太太也跟著說道：“俗話說‘虎毒不食子’，更何況皇后娘娘是太子爺的親生母親？太子妃不必憂慮，朝中自在忠臣良將鼎力協助太子登基。”
向妃就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低聲說道：“太子是至孝之人，自聖上病重，他一日倒有半日守在宮中，朝中政事也不聞不問，我一個婦道人家，又幫不上忙，只有求咱們趙家的叔伯兄弟們在朝堂上能秉公說話，為太子順利繼位助一臂之力而已。”
趙世開便道：“公道自在人心，太子為人正直，又志向高遠，咱們趙家的叔伯兄弟們定會為大宋百姓利益著想，保舉太子順利繼位。”
向妃這才破涕為笑：“有你們這麼貼心的兄弟們，太子又何愁不能大展宏圖？”當下就命人送上禮單。
趙老太太笑道：“無功不受祿，太子妃如此厚賜，實不敢當。”
向妃也笑道：“這些東西並不是給老太太的，而是我那芳華妹妹送給林夫人的，預祝她早日為我們添一個白白胖胖的小侄兒！”
趙老太太遲疑片刻，這才開顏笑道：“借太子妃吉言，她已經有了身孕。”
“當真？”向妃頓時大喜，“既如此，那就在家好生靜養，萬不可再出半點差錯了。”停了半晌，忽然又道，“如此看來，眉山庵遇險之事，想必是有人衝著她去的了。”
趙世開便道：“太子妃不是說有了線索麼，不如跟我們說說，咱們也好想個應對的法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