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股場與官場
2003年11月12日，又是緊張的一天。上午9點不到，楊滿倉、大牛、張小山三人已經齊聚大戶室，覆盤昨天的大盤及個股走勢，研判當日的股市行情。
昨日，除一些莊家控盤的國有控股上市公司股票假借所謂利空放量洗籌外，大多數個股並未跟風。滬深股市繼續維持震盪整理走勢，尾市略收高。上證綜指收盤報134361點，比上一交易日上漲351點，漲幅為026%。深證綜合指數報收於35984點，上漲123點，漲幅為034%。成交量與上日基本持平。
但中興通訊的莊家卻固執地要把戲演完，至昨天下午收盤，其跌幅擴大到了767%，成交量更是先一天的十多倍。
至於萬科a的主力，似乎邊操盤邊在喝著功夫茶，或者說演的是另一齣戲，隔壁攝影棚裡刀光劍影、生死搏殺，這邊廂和風徐徐、溫情脈脈。你看他，全天上下波動只有幾分錢，收盤時仍只微漲一分。不過，這個走勢不知比中興通訊要好到哪兒去了。
三人圍坐在茶几旁，鐵觀音的香味溢滿室內。
大牛用鼻子嗅了嗅紫砂杯中的茶香，對張小山說：“三弟，你昨天不是說要換股嗎？萬科a現在是浮盈，中興通訊也有了逢低介入的機會，今天應該可以操作了。”
“二哥說的對。不過我晚上認真想了一下，萬科a目前還在不緊不慢地橫盤整理，看好它的人太多，主力既不想動用大量資金拉高建倉，又怕打壓股價後讓他人搶走便宜籌碼，只好採取耐著性子慢慢磨的策略，把急性子散戶的籌碼磨出來。我急著換股會不會中了主力的套呢？”張小山既想抓住中興通訊的機會，又有點捨不得丟擲萬科a。
楊滿倉聞言，放下手中的茶杯，笑著說：“這個好辦，出一半留一半就行了。留一半萬科a做長線，享受房地產經濟高速發展帶來的紅利；出一半換股中興通訊做中短線，排解手中無股可炒的寂寞。而且據我來看，萬科a的主力洗籌遠沒結束，中興通訊的莊家已經開始進行大戰前的準備了，說不定等我們在中興通訊上賺了一波後，萬科a還在原位，那時候又可以再換回來。”
“那好，就聽大哥的。反正萬科a已經盈利了，我就掛昨天596元的收盤價集合競價賣一半。”張小山看了看手錶，見集合競價時間已到，心有不甘地在委賣欄掛上了4萬股萬科a。
張小山為什麼心有不甘呢？他是9月26日589元買入的萬科a，至11月12日已持股近兩個月，股價卻只慢吞吞地上漲了7分錢，和操作長安汽車還有揚子石化的收益沒法比啊！但接著他又在心裡批評起自己來：張小山啊張小山，賺錢了你還不甘心，要是虧損了你該怎麼辦呢？大盤弱勢，股指節節下滑，套牢的散戶比比皆是，比起他們，你真是太幸運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知足常樂的古訓可不能忘啊！
在張小山心裡唸叨著知足常樂的時候，9時30分已到，股市正式開盤，其596元委賣的4萬股萬科a以開盤價597元成交。
來不及計算這筆交易的收益，張小山又和楊滿倉、大牛一起關注起中興通訊的開盤情況來。
只見中興通訊以比昨收盤低2分錢的價格1623元低開，開盤後即隨著多頭的節節敗退而不斷走低。
9點30分至36分，中興通訊的分時走勢在電腦屏幕上幾乎是一根向下的直線，股價隨之下探到157元。就在不少散戶繳械投降的時候，多方頑強地組織起了反擊，將股價直線上拉至159元，分時線呈現出“v”形反轉態勢，同時量比大增。
“主力在毫不掩飾地吸籌了。大哥，進吧？”大牛徵詢地看向楊滿倉。
“既然這樣，我們就和主力搶貨吧！”楊滿倉發話後，三人在三臺電腦上分別操作，9時38分至43分，趁主力喘氣休整，股價短暫橫盤之機，楊滿倉們在159至1592元將手中的子彈全部打了出去。
所謂“在他人恐懼時我貪婪”，小團隊將這句股諺運用得恰到好處。是啊，大盤和個股都處於絕對低位，正是佈局明年春季行情的時候，貪婪一把有何不可？
這個貪婪是建立在他人恐懼的基礎之上的，所謂幾家歡樂幾家愁是也。但這又怪誰呢？中國的大多數散戶們就是“惡習”難改，他們都沒有“恐高症”，你越漲，他越敢追，股價漲得再高，都不乏“接盤俠”。相反，這些人卻有“恐低症”，股價越跌，他越害怕。害怕什麼呢？害怕股價跌到零後血本無歸，害怕上市公司會倒閉，會退市。於是，他們會在股價下跌的末期不計成本地“割肉”拋盤，就好像肉不是自己的，錢也不是自己的一樣。
話說回來，沒有大多數散戶的恐慌“割肉”，哪來莊家和少數敢於在底部貪婪的散戶們的狂歡和盈利呢。
中興通訊的走勢又一次印證了“他人恐懼我貪婪”這句富有哲理之語的正確性，就在恐慌盤蜂擁而出的時候，股價卻在更多承接盤的掃貨下止跌回升，不久便由綠翻紅。
當日，中興通訊的股價雖有反覆，至收盤卻沒有再創新低，也沒有跌破張小山們的建倉價，小團隊憑藉智慧和勇氣又取得了一次戰役的勝利。但這還不是最後的勝利，中興通訊日後是否會如期上漲，現在還是未知數。
既然是未知數，我們就暫且放下不表了。
卻說吳玫從武漢回郢州後不久，東鑫集團總部果然給了她一份“驚喜”，正式任命她為郢州分公司副經理。
經理趙龍在公司全員大會上宣佈了總部的任命，並明確吳玫分管銷售部和接待部。
會後，吳玫即感受到了人間冷暖，有冷冰冰邪眼相看的，有暖洋洋真心祝賀的，當然也有不痛不癢圍觀看戲的。
銷售部經理周麗頗有積分姿色，與吳玫相比可以說各有千秋，並與市裡一同姓領導周貴稱兄道妹。周貴本來表態要讓她當上副經理，誰知半道上殺出一個吳玫，把事情攪黃了。
周麗當然十分不爽，她倒不是很看重副經理這個職位，人家才不在乎這個企業的副職呢。她是要以此為跳板，進入旅遊局的領導層，然後呢……
舞廳小姐出身的周麗有一個大得別人不敢想象的野心，那就是她的然後——市政府分管旅遊的副市長。不過，這是她心裡的小九九，目前還不能向情哥哥提出來，怕把他嚇壞了。
吳玫履新的第一天就碰到了釘子，召集部門負責人開會時，周麗明明在辦公室上網，就是遲遲不來參會，吳玫派人去催，她也不理不睬。
對周麗的故意為難，吳玫開始心中很氣惱，但轉念一想，何必和小人一般見識呢，不是有人說過“他人氣我我不氣，氣出病來中他計”嗎？
吳玫調整心態之後，反而對周麗的小人做派感到好笑了。她本想按時開會，但有些議題又涉及到銷售部的事，周麗現在佔著該部經理的位置，缺了她還真落實不下去。那好，等吧，看她拖到什麼時候，也好讓大家認清她的小人嘴臉……
除了周麗這種人要周旋，吳玫還要應付來自男人們的挑戰。
雖然新中國的成立使婦女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改革開放以來，在某些方面甚至還有過度解放之嫌。比如家務方面，很多男人成為了婦男，燒飯洗衣都沒有女人的事了；再比如婆媳關系方面，不少婆婆要受媳婦的氣了。話雖如此，但男人們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根深蒂固，從內心裡還是不希望女人壓倒自己。
現在，公司裡有女人進入領導層了，這個女人不是壓到我們男人頭上了嗎？很多有點能力的男人心理不平衡了，特別是餘三角的幾個餘黨，更是視吳玫為眼中釘，必須除之而後快。
他們先是捕風捉影、散佈謠言，說什麼吳玫和周麗一樣，也是靠色相傍上領導才得以上位。但清者自清，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是人都知道她們兩個不是一路的。因此，大多數人都不相信這些別有用心者的鬼話。
這一招不靈，他們又在酒桌上想點子了。什麼點子呢？就是設法把吳玫灌醉，讓她酒後失態、出醜，然後名譽掃地，失去群眾基礎。
機會終於來了。一次中層以上幹部會後，趙龍心情比較好，安排聚餐。
副經理王三壞一本正經地對趙龍說：“趙經理，你早就該安排聚餐了。”
“三壞”是熟知這個王姓副經理的人給他取的“綽號”，意指他“人品壞、酒品壞、麻品壞”。人品壞，無廉無恥，無情無義，眼裡只有一己私利；酒品壞，明明酒量大，但十分金貴自己的身體，從不多喝，卻總想把別人喝倒，並以此為樂；麻品壞，打麻將好作弊、悔子，贏得起輸不起，贏了揣腰包裡，你休想他退出一分，輸了就不要臉地纏著贏錢的人退給他。
王三壞雖然知道自己的品行，也知道別人給他取的綽號，卻不以為恥，而且自我感覺良好。唉，人心不古，是非善惡不分了啊。
這個王三壞和餘三角同為公司副經理，在餘三角沒死時，他們一個鼻孔出氣，時不時掣肘一下一把手，趙龍沒少慪他倆的氣。
餘三角投機炒股鉅虧，為發洩怨氣駕車故意撞死他人，因拒捕被公安機關擊斃後，王三壞背後常和別人議論，把餘三角的死歸罪於趙龍和吳玫，理由是你們兩人炒股能賺錢，為什麼餘三角卻虧錢，而且還虧了大錢？你們太自私，沒有把好股票告訴餘三角。他不知道餘三角不僅清楚趙龍和吳玫買的什麼股，而且清楚他們的操作過程。餘三角正是因為嫉妒和眼紅身邊的人賺錢，而孤注一擲地狂賭莊股複製過去瘋漲的輝煌，結果落得個雞飛蛋打，血本無歸。
對王三壞背後的壞話，吳玫並不很清楚，趙龍卻一清二楚，但他並不想對別人解釋已死的餘三角是咎由自取，心想：世道自在人心，他人自有公論。
好了，又扯遠了，把話頭拉回。趙龍聽王三壞說早就該聚餐了，不明就裡，問道：“為什麼呢？”
“經理，人家吳經理榮升後，是不是應該慶賀一下？”王三壞笑道。
趙龍是實在人，聽見王三壞破天荒地關心起吳玫來，以為他是好意，高興地說：“王經理說的對，是該慶賀慶賀！那今天晚上就算是為吳玫舉辦的慶賀宴會吧。”
“太好了！今天晚上可以熱鬧熱鬧了。不過，我知道吳經理的酒量大，光是我們幾個人肯定陪不了她，再喊上幾個部門副經理吧。”王三壞煞有其事地說。
“王經理，不用了，酒喝多了都不好。”吳玫不等趙龍答話，搶先說道。她實在不想和這些人喝酒，至於是不是專為自己舉行的宴會，她倒不在乎。
“那怎麼行呢，吳經理！既然是你的慶賀宴，所有的中層幹部都應該到，不能說別人是副職就不叫了，那樣別人會有意見的。再說，今天晚上一定要喝的盡興，大美女你一定要給面子啊。”王三壞一會兒嚴肅，一會兒嬉皮笑臉，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哼！趙經理，我還有事，先走了。”周麗在一旁早就不麻煩了，又聽見王副經理叫吳玫大美女，心情更加的不爽，招呼了一聲，也不等趙龍發話，徑直走了。
趙龍欲言又止，王三壞壞笑著衝周麗背影喊：“周經理，說好的聚會，你怎麼走了呢？”周麗頭都不回，故作姿態地舉起手擺了擺，扭動著水蛇腰走遠了。
“她先就說過今晚有事，走了你還可以多叫一人。”趙龍先是看了看吳玫，後轉頭對王三壞說。其實，她是怕吳玫臉上掛不住而打的圓場。
“那好，王經理，你叫人吧，今天我倒是有點興趣喝酒。”周麗這一走，倒激發了吳玫的心性。再說，她也不想得罪王三壞，況且別人看起來是好意啊。
“遵命！”王三壞衝趙龍和吳玫比了一個“ok”的手勢，打他的電話去了。
莫愁湖旁的假日酒店，食客盈門，不到下午5點就快沒有包房了，好在吳玫電話打得及時，搶下了最後一間。
這間包房不大，東鑫集團郢州分公司部門副職以上的中層幹部濟濟一堂，臨時加了兩把椅子才坐下。按郢州的規矩，趙龍自然是坐上席，王三壞和吳玫一左一右分坐其兩旁。
十二人中，只有吳玫一個女士，高挑的她往那兒一坐，頗有點鶴立雞群的味道。
“來、來，倒酒。統統滿上。”王三壞指著眾人面前容量為二兩半的玻璃酒杯說。
服務員用規範的姿式開始斟酒，包括吳玫在內，酒量大的都沒說什麼，幾個酒量小點的還在你推我讓，被王三壞一句“誰不滿上誰是王八”嗆的乖乖斟滿。
讀者朋友可能會有疑問，如此粗魯的人怎麼進了公司領導層的？很簡單，人家上面有後臺。在中國這個人情社會，哪怕你文化水平再低，道德水準再差，只要上頭有人，就可以當官，而且是氣粗膽壯地當官；如果你憑能力偶遇一伯樂僥倖當上了官，只要上頭無人，別人就會輕看你，為難你，讓你當官也當不安穩，不舒心，所謂朝中無人不做官是也。
有朋友可能還要問：那些無水平有關係的人當了官，按過去的話說，老百姓怎麼辦？按現在的話說，工作怎麼辦呢？又一句中國的老話說得好：地球離開了誰都能轉。換句話說：不管誰在地球上，地球一樣繞著太陽轉，當然還有自轉。因此，大到國家咱不說，小到一個單位，不管誰當領導，天不會塌下來，只有工作幹好幹壞的問題，而這個問題有多少人會在乎？你在乎了又有什麼用？人家有後臺，你能把他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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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有著上下五千年文明史的泱泱古國遠遠落後於只有二三百年歷史的西方列國的根本原因。可悲可嘆！
不說沒用的了，我們還是回到酒桌上。
趙龍見眾人的酒杯都斟滿了，高興地說：“今天是王經理提議，為吳經理升任公司副經理而舉行的慶賀宴會。來，我們共同舉杯，慶賀吳經理的榮升！”
“趙經理，這一杯是一口幹嗎？”王三壞在眾上都端起了酒杯後問道。
趙龍知道有些人不勝酒力，笑了笑，說道：“還是各人隨意吧，意思到了就好。”
“經理，這個慶賀宴既然是我提議的，我能再提議一次嗎？”王三壞堅持道。
“好，你說吧。”趙龍有些不悅地放下酒杯。他知道，小人不可得罪，如果徹底得罪了王三壞，自己以後的工作就很難開展了。
王三壞可不管趙龍高不高興，也不管別人受不受得了，直接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得意地環顧一週道：“大家都應該知道我很少這樣喝酒，今天我給了吳經理面子，在座的哪一位不給我面子，就是烏龜王八！”他總是忘不了王八。
幾個酒量大的，包括趙龍和吳玫，二話不說，非常乾脆地幹了杯。酒場上，誰怕誰呀！
叫苦的是幾個酒量小的，人家的酒量還不到半斤，你讓他一口幹進二兩半，不是強人所難嗎？可看到王三壞舉著空酒杯咄咄逼人的樣子，再加上誰也不想當王八，一個個也只得呲牙咧嘴地幹了。
一杯下肚後正吃著菜，趙龍的手機響了，因王三壞在咋乎著讓續酒，他只好開啟擴音鍵接聽電話。
“劉市長，您好！請問有什麼指示？”電話是分管旅遊的劉副市長打來的。
“我這裡有幾個酒量大的客人，你馬上來幫我招呼一下。老地方。”劉市長在電話裡下著命令。
趙龍猶豫了一下，還是滿口答應道：“好的，我馬上來。”
放下電話，趙龍抱歉地看了看吳玫，說道：“大家都聽見了，劉市長臨時讓我去陪酒，我得先走了。”
王三壞巴不得趙龍離開，這樣他就好放手來整吳玫了。
吳玫心裡知道今晚是一場硬仗，但她不想服輸，只是對趙龍說：“經理，麻煩你給我三哥打個電話，讓他等會開車來接我。”
趙龍知道吳玫說的三哥是張小山，他本來還有點擔心吳玫，見她如此冷靜而有策略，便微笑著點點頭：“好的，你放心！”
趙龍離開了酒席，王三壞可以大顯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