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股市、人生與風險
彷彿一粒石子被拋入水中激起層層漣漪，餘三角事件在郢州乃至全國股民中引起了不同程度的反響，股市的風險被人們重新認識。
又彷彿漣漪消失後湖水復歸平靜，幾條鮮活而脆弱的生命猶如隨風而逝，不久就被人們忘卻。證券營業部照常開門營業，散戶們一如既往地在股海里尋覓著寶藏，全然忘記了風平浪靜的海面下還遊弋著兇猛而嗜血的鯊魚。
這一天是2003年6月19日，週四，莫愁大道上的慘案已過去了上十天。經張小山提議，證券營業部將在當晚的財富夜校以座談會的形式開講以“莊股與風險”為題的投資者風險教育課。
經公安機關和政府其他相關部門的全力工作，“610”案遇難者遺體已全部安葬，傷者都在接受最好的救治，受到牽連的東鑫旅行社也恢復了正常工作秩序。吳玫雖然經過了幾天連續緊張的工作，十分疲憊，但知道楊滿倉、大牛、張小山都要在夜校講課，還是早早趕來幫忙佈置會場，參與服務。
會場是證券營業部租借的財政局會議室。晚上七點半，當散戶們陸續來到時，發現擺放成一個大型圓圈的會議桌上，琳琅滿目的各種水果、零食在向大家發出可愛的邀請。營業部負責人王平說：“這是我們營業部的股民張小山先生專門為大家準備的，我們本來不想讓他私人掏腰包，但他堅持說這次座談會是他提議召開的，一定要為股友們作點貢獻。”
此時，人已到齊，聽了王平的介紹，眾人一起鼓起掌來，感謝張小山為大家帶來精神食糧的同時，還給大家以美食的享受。
也有不太和諧的聲音：“你們證券公司只顧賺我們的佣金，什麼時候花錢買過這些東西，還說什麼不想讓別人自掏腰包，說的好聽！”
聲音雖然不太大，但大多數人還是聽見了，見王平有點尷尬，張小山連忙大聲招呼大家：“朋友們快請坐，先吃點東西，今天的財富夜校既是座談會，也是茶話會。我們平時緊緊張張看盤，不看盤了就要儘量放鬆一下，這樣頭腦才能保持清醒，頭腦清醒了就可以賺大錢喲。”
張小山熱情的吉利話說的大夥眉開眼笑，氣氛更加熱烈起來。人們除了愛戴高帽子，還喜歡聽吉祥喜慶特別是祝願發財的話。也是，除了偉人，孔方兄誰不愛呢？就是偉人，他也要讓人民有錢用不是？
茶話會在輕鬆而和諧的氛圍中開場。王平首先說：“各位尊敬的客戶，大家已經看到了，我們營業部每週一次的財富夜校今晚換了一個方式。為什麼呢？想必大家都知道，莫愁大道6月10號的慘案雖然原因很多，但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那個名叫餘三角的殺人兇手因為炒作莊股徐工科技鉅虧導致心理變態，在發狂狀態下駕駛汽車故意撞死與他發生糾紛的人，並殃及無辜。這個餘三角雖然不是在我們營業部開戶炒股，但他的教訓值得我們每一個股民吸取。這一點，我們營業部最近兩年崛起的炒股高手張小山先生比我看的遠，由他提議，本週的財富夜校以茶話會的方式進行交流探討，主題是“莊股與風險”，主講人分別是本營業部大戶楊滿倉先生、技術高手大牛先生以及張小山先生。當然，既然是茶話會，在座的朋友們都可以發言，也歡迎大家踴躍發言。”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吳玫，以更加輕鬆的口吻說：“另外，請允許我隆重介紹一下，我們營業部最美的美女股友吳玫女士也來了，她的主持能力比我高，人也比我漂亮，下面的議程就交由她來主持，我退居二線。”
王平不愧是營業部經理，組織才能還是有的，幾句輕鬆幽默的話使自己從剛才尷尬的狀態中走了出來，也使現場的氣氛更加輕鬆活潑，而且讓沉重的話題變得不那麼沉重了。
在大夥善意的笑聲和欣賞的目光中，吳玫款款站了起來。幾天緊張的工作過後，她的身材更顯苗條，臉頰線條更顯柔順，沒有經過刻意打理的頭髮漆黑中閃著溫潤的光澤，有著自然的起伏和弧度，如瀑布般流散下來，令人不由想象指尖輕撫那些髮絲的觸感。眸子裡是一望無際的清澈，閃著只有純情女子才有的明亮，讓人想起最明媚的天空和海洋。
吳玫朝眾人鞠了一躬，眾人回報以掌聲。她用標準的普通話說道：“感謝營業部舉辦這樣一個別開生面的活動，感謝各位股友前來捧場。不瞞大家說，莫愁大道慘案的兇手曾經是我所在單位的領導和同事，他已經為他的惡行受到了應得的懲罰，被公安機關當場擊斃。人既然已經死了，對他這個人我們就不用評論了。由他一手造成的群死群傷的慘案，現在公安機關認定的是因糾紛引發的利用交通工具故意殺人案，並沒有提到他炒股鉅虧的事情，剛才王經理所說的只是股民之間的傳聞。那麼，這個傳聞是不是真的呢？我很遺憾地告訴大家，是真的。”
接著，吳玫簡要介紹了餘三角動用家庭全部資金全倉買入“上海首富”周正毅控盤的老莊股徐工科技，企圖與莊共舞博翻番盈利，結果與莊共跌，遭受滅頂之災，精神上受到嚴重打擊的情況。
“下面，我們有請張小山先生對餘三角事件進行深入的剖析和交流。”吳玫介紹完餘三角炒作徐工科技的情況，按照既定的儀程，請張小山首先發言。
不少股民對張小山炒股的出眾業績有所耳聞，一陣歡迎的掌聲過後，都靜靜地準備聆聽他的高見。
張小山一句“朋友們晚上好”的客套過後，開門見山地說：“雖然莫愁大道慘案的兇手餘三角已被警察擊斃，但我要說的是，他既是害人者，也是受害者。那麼，他受了誰的害呢？”
張小山環顧四周，一片寂靜。他自問自答道：“餘三角受了誰的害呢？受了周正毅之類的‘惡莊’的害。剛才吳玫小姐介紹他孤注一擲，豪賭莊股徐工科技可能的暴漲，因為這只老莊股曾經上演過從幾元錢暴漲到三十多元的喜劇，他幻想著這樣的喜劇重演。如果不是因為買入莊股而鉅虧，他不會失去理智而故意開車撞人，如果不是自知罪孽深重，難逃一死，他不會選擇與警方對抗到底，最後成為槍下亡魂。所以，歸根到底，是莊股害了他，是莊家周正毅害了他。因此我說他既是害人者，又是被害者。
我國股市猶如一個病殘的嬰兒，不能得到健康的成長，價值投資理念無法深入人心，更無法紮根市場，股票的價格不以價值為中樞，漲跌難料，買賣股票就像賭博下注，不知道揭開蓋子後的骰子會是幾個點。這些林林總總的怪象都拜那些無良的莊家所賜。這些莊家和他們手下的操盤手們毫無人性，貪得無厭，慣於使用種種卑鄙的伎倆玩弄散戶，恨不能榨乾所有散戶的血，吃盡所有散戶的肉。在他們的操縱下，明擺著有價值的股票不漲反跌，而且跌破每股淨資產，跌到你懷疑人生，懷疑績優股是不是做了假帳，會不會破產倒閉！當散戶們絕望地割肉交出籌碼後，他們再和槍手甚至上市公司配合放出利好訊息，股價來一個“v”形反轉，於是，手中掌控了大部分流通籌碼的莊家便賺得盆滿缽滿，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散戶的血流成河！在他們的操縱下，績差垃圾股不跌反漲，莊家在收集無人看好，無人敢買的垃圾股大量籌碼並控盤後，便開始瘋狂拉昇，同樣漲到你懷疑人生，懷疑烏雞馬上會變成鳳凰，在拉到需要有人接盤時，再透過各種手段散佈子虛烏有、朦朦朧朧的利好。散戶們在股價天天上漲的誘惑下，在利好訊息層出不窮、水軍強力推薦的迷惑下，忍不住高位追漲買入。進入圈套的散戶多了後，莊家便開始收網，他們收穫的是金錢，同時也是散戶的血淚。追漲或者說敢於賭博的散戶太多了，不論莊家將股價拉得多高，都有敢於追漲買入的人，甚至莊家拉得越高、越猛，追漲的人越多，這就是莊家能夠肆虐於股市的根本原因。當然，監管的缺位也是一個重要因素，但在國民強大的賭性面前，監管層也有無可奈何之處，因為不能把市場管死，也不能過多地干涉股民的買賣自由。因此，加強股民的風險教育，讓大多數股民改變追漲殺跌的習慣，使莊家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壤，就成為非常必要的了。”
張小山侃侃而談，條理清晰，比喻恰當，深入淺出，股民們聽入了神。這時，吳玫發現有一個中年男子欲言又止，似乎是想提出問題，便微笑著伸手示意：“那位先生，有話請講。”
那位男子戴著眼鏡，頗為斯文地說：“張先生對貪得無厭的莊家揭露得太好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另外，張先生說餘三角也是受害者，我也有同感。我聽說他是先遭到毆打，而後一怒之下開車撞死傷害他的人，不知這是不是真的？”
張小山謙虛地說：“首先感謝您對我發言的肯定，我剛才說的以及我下面的話，有不妥之處，還請大家批評指正。下面，我要說的是，我說餘三角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受害者，純粹指的是他在股票操作上受了莊家之害。至於在他一手 炮製的群死群傷的慘案中，他完完全全是一個殺人兇手，是害人者，死傷者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當然，每起事件的起因都有多種，也包括餘三角事件在內，但無論如何，任何情況都不能成為餘三角行兇殺人的理由。要知道，人命關天，人的生死是最重要的事情，再大的糾紛，都應該選擇利用正當的途徑去解決，法律途徑就是最正當的途徑之一。我國是法治社會，法律保護著我們每一個公民，我們只要相信法律，凡事依靠法律，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鋌而走險是萬萬不可取的。”
“可是法律有時離我們很遠，警察也不會時刻跟著我們啊。如果我們遇到了欺負和傷害，又一時找不到警察，這時應該怎麼辦呢？”有人提出了疑問。
“這個問題提的好。不可否認，我們生活中確實會經常遇到各種各樣的矛盾和糾紛，也常常會遇到一些三季人和垃圾人，這時就需要我們發揚忍讓精神，不和這種人計較，只是在心裡輕蔑地一笑說：‘三季人、垃圾人，我不是怕你，只是不想理你。’這樣，你就不但不會受到垃圾人的傷害，而且心理上也不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俗話說得好：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這是我國古人的智慧，用這種智慧的方法去生活，風險和傷害就會遠離我們。再回到炒股上，我們只要遠離莊股，拋棄賭性，股市的風險和傷害也會遠離我們。”張小山認真回答道。
“張先生，什麼是三季人啊？”一個小夥子問道，現場的氣氛也熱鬧起來，原來很多人和他一樣，不知道還有三季人。
張小山笑著說：“我講一個故事，大家就知道什麼是三季人了。”接著，他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春秋時期的某一天，孔子的一個學生在院門外掃地，遠處走來一個身著綠衣的人，那人問道：“你是誰啊？”
孔子的學生回答：“我是孔丘先生的學生。”
“那你一定懂很多東西嘍？我請教你一個問題，你知道一年中有幾個季節嗎？”綠衣人問道。
學生一聽，綠衣人居然問了一個這麼簡單的問題，便有些不屑地答道：“自然是四個季節，這是常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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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是三個季節。”綠衣人搖搖頭，認真地說。
“你錯了，是四個季節。”學生有點急了。
於是兩個爭執不下。最後，綠衣人說：
“既然咱倆誰也說服不了誰，不如去找人來做個評判。如果一年真有三個季節，你給我磕三個頭，如果有四個季節，我給你磕三個響頭，怎麼樣？”
學生點頭同意。
這時，孔子恰巧從院門裡出來，學生便把與綠衣人的爭執稟告老師，請求評判。
孔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綠衣人，對學生說：“你錯了，一年確實只有三個季節。”
這樣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學生一臉不解地看看老師，欲言又止，只好帶著滿心的疑惑給綠衣人磕了三個頭。綠衣人非常高興，自豪地走了。
心有不甘的學生終於忍不住困惑，問孔子道：“老師啊，一年分明有四個季節，您怎麼說是三個呢？”
孔子笑著說：“你沒看到那人通身的綠衣嗎？他分明是蚱蜢所變。蚱蜢春生秋死，一生只經三季，從沒見過冬天。在他的知識系統裡，一年就是三季，你的道理怎麼可能說得通呢？你又何苦枉費口舌呢？”
講完故事，張小山繼續說道：“三季人還不是最可怕的，因為一般情況下，你只是和他講不通道理，也就是不可理喻。我們只要不和他較真，不和他爭論不休，是不會受到他的傷害的。因為這種人就和那個蚱蜢變化的綠衣人一樣，他只要認為自己在爭論上佔了上風，就會自以為是地洋洋得意。而垃圾人就不同了，你如果不慎惹了垃圾人，就很可能有災禍上身。”
說到這裡，張小山喝了一口吳玫遞過來的茶水。會場一片寂靜，眾人顯然在用心傾聽，他接著講道：“所謂垃圾人，就是身上充滿了負面垃圾，需要找個地方傾倒這些垃圾的人。說到垃圾人，我有一個親身經歷的故事。有一次，我坐一位朋友的車外出，我們的車在車道上正常行駛，突然間一輛黑色轎車從停車位開出，正好擋在前面。朋友立即踩剎車，車子滑行了一小段路，剛好閃開來車，兩車之間的距離就只差個幾釐米！這輛車的司機兇狠地扭頭朝著我們大喊大叫！我朋友只是微笑，對那家夥揮揮手表示歉意，並且禮貌地讓他先行。那輛車以勝利者的姿態大搖大擺開走後，我問朋友：‘你為什麼這麼做？明明是那家夥的錯，他差點釀成事故，還可能在咒罵我們！’他解釋說：‘這是為了避禍而對‘垃圾人’的一種忍讓策略。現在，許多人就像‘垃圾人’，他們到處跑來跑去，身上帶著滿滿的負面垃圾：充滿了沮喪、憤怒、忌妒、算計、仇恨，充滿了傲慢與偏見、貪心不滿足、抱怨、比較，充滿了見不得人好、愚昧、無知、煩惱、報復和充滿了失望。隨著心中的垃圾堆積又堆積，他們終需找個地方傾倒，如果你給他們機會，他們就會把垃圾一股腦兒傾倒在你身上。所以，有人想要這麼做的時候，千萬不要收下。只要微笑，揮揮手，祝他們好運，然後，繼續走你的路，相信我，這樣做你會更快樂。’ 這是當時我朋友告訴我的話，現在我把它總結歸納為‘垃圾人定律’。
正如我這位朋友所說，在如今信仰缺失、人心浮躁的拜金社會，身上充滿著懊惱、憤怒、失望情緒的垃圾人越來越多。比如，莫愁大道慘案製造者餘三角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盲目跟莊炒股追逐暴利，在遭到鉅虧和家人的指責後，內心滿是懊喪和憤怒，你不惹他，他都要找你發瀉。”張小山說著看了一眼吳玫，吳玫輕輕地搖了搖頭，意思是不要說到她和餘三角之間的事情。他會意地頓了頓，話鋒一轉：“可悲可嘆的是，慘案中和餘三角發生糾紛的兩個年輕人不知道他們碰上了垃圾人，更不懂‘垃圾人定律’，他們和餘三角以硬碰硬，最終惹上了大禍，車毀人亡。我想，如果上天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如果他們知道了我說的‘垃圾人定律’，他們一定會揮揮手，讓‘垃圾人’餘三角駕駛的‘垃圾車’從身旁快快透過，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假如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們的命運必將改寫。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假如，生命更不可能重來。”
張小山說完，心情複雜地端起了茶杯，聽眾沉思著，會場靜悄悄。
過了一會，一位衣著講究的中年男性股民打破沉默，問道：“說到底，還是徐工科技這只莊股害了餘三角，也間接地害了別人。由此看來，莊股確實不能隨便買。但作為散戶，我們如何才能準確地識別莊股，避免上莊家的當呢？”
吳玫笑了笑，說道：“這個不用著急，現場就有老師解答這個問題。下面請楊滿倉先生給我們上一課。”
楊滿倉笑著擺擺手，說道：“上課不敢當，互相交流，互相交流。要說怎樣才能比較準確識別莊股，這需要我們充分瞭解莊股的特徵，我就從這方面談談吧。”
於是，楊滿倉又一次講解了莊股的九大特徵，只是這次的講解更全面、更詳細，並獲得了股民們熱烈的掌聲。
掌聲過後，一位認真做著筆記、年齡較大的女股民問道：“如今股市不說無股不莊，也差不多是莊股橫行，要是不小心買上了莊股，該怎麼辦呢？前不久，在我們這個營業部炒股的小周不就是和餘三角一樣買了徐工科技，虧損慘重嗎？”
吳玫環顧會場，沒有看見周蘭香，想必她是真被股市傷透了心，洗心革面，回頭是岸了。
沒等吳玫點到自己，大牛回答道：“要是不幸碰到了徐工科技這種資金鏈突然斷裂的莊股，還真是沒有辦法，只能自認倒黴。如果不甘心割肉的話，只能期待以後奇蹟出現了。好在這種情況並不多，大多數莊股在出貨時還是有跡可尋的。你如果不小心買上了莊股，就要時刻警惕莊家出貨，只要一發現莊家有出貨跡象，我們散戶船小好掉頭，要麼落袋為安，要麼斬倉離場，趕緊跑掉是唯一的選擇。不然，莊股被莊家拋棄後，下跌的殺傷力可是巨大的，即使不暴跌，等待它的也是漫漫熊途。”
“說的好！下面就請技術高手大牛先生為我們講解莊家出貨的手法以及出貨時的技術特徵和盤面特徵。”吳玫邊說邊鼓起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