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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何將豔骨埋絕殤

瞿耀畢竟是蜀山掌門, 反應何等迅捷, 立刻返身橫劍當胸迴護。不料沐風亭的身法徒然一變,手執那把鑲了祖母綠的彎刃匕首,招招截刺瞿耀的要害, 竟是一套凌厲至極的刀法。瞿耀眼看不敵,竟拋去承影, 以一雙肉掌迎敵,氣勢亦隨之徒然一變, 煞氣凌人, 隨著他掌法的展開,空氣中竟有一種血氣瀰漫的感覺。

瞿耀的邪功勝過圓悟何止一籌,與沐風亭一時間鬥了個旗鼓相當。只是沐風亭越打動作越純熟流暢, 瞿耀的狠戾打法卻好似漸漸失控, 到了後來竟狀似瘋癲,完全是不管不顧地搏命。沐風亭不欲再與他纏鬥, 左手忽然從懷中掏出一物, 拋向瞿耀。

瞿耀向後疾退,堪堪躲開。

沐風亭冷笑道:“瞿掌門連當初的定情信物也如此嫌棄麼。”

瞿耀方才一瞬間自然以為對方使暗器,此刻聽沐風亭如此說,手上動作雖未曾緩上半拍,卻仍是禁不住往地上瞥去。

竟是一枚蝴蝶形的青玉佩!

他一見之下, 頓時身形一僵,掌勢驟然一收。彎腰將玉佩拾起,顫著手從懷中取出一物——一塊一模一樣的青玉佩, 合在一處正好成雙。只是他從懷中取出的那塊更顯溫潤,想來是被他摩挲了幾十年的緣故。

莫熙心道:好一個蝴蝶□□,卻不想最終只落得個形只影單的下場。

瞿耀頓時雙目如電逼視沐風亭,聲音透著一股防備的惡毒,道:“這玉佩你是從何處得來?!”

沐風亭不疾不徐地道:“託瞿掌門的福,在下得遇雪流沙,僥倖未死,落入一個冰洞之中,從一具女屍身上得來。”

瞿耀聞言越發狀似瘋癲,目眥欲裂,道:“誰讓你二人一個一來便威脅我要將洛恆的事宣揚出去,另一個卻是來取走承影。你們都該死!”一頓,又厲聲喝問:“你把她怎麼了?!”

沐風亭神態越發從容,輕描淡寫道:“也沒怎麼,就是毀了她的冰棺。逃出冰洞的時候又不小心弄得動靜太大,上頭無數冰錐砸下來,洞口又被堵死了,說不得她的下場跟洛恆一樣。”

瞿耀聞言竟像是一瞬間被抽乾了氣力,嘶聲道:“這是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這樣逼我?這究竟是為什麼。她已經死了,死了,你們還要怎樣!”

沐風亭見他傷心欲狂,口中卻仍不放過,只諷道:“瞿掌門何必惺惺作態,當初恐怕就是你親手葬送了自己愛人的性命。”

莫熙心道:這廝好生厲害,寥寥數語就能激得瞿耀方寸大亂。

果然,瞿耀一陣瘋狂大笑,身子顫得厲害,恨恨道:“不錯。就是我動的手。當日我們海誓山盟,說好待我劍術大成就親自下山去她家裡提親。誰知,何群這個老東西,以蜀山掌門之位相誘,逼我出家。可憐她那時候已經懷了身子,我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了何群。與她爭執不下,竟一時失手擊傷了她。她傷心欲絕之下,拖著病體獨自出走,我又痛又悔,只能編了個猴子擄人的故事,讓蜀山弟子出去尋找。尋回來的時候孩子已經沒了,她見了我也只一心求死,怔怔看著我不言不語,只默默流淚。有時逼急了,只一個勁地要我還她孩子。”瞿耀說到此處,已經徹底陷入往事之中,面上傷痛刻骨,眼淚急奔。整個人頹然倒在地上,少頃又抱著頭,喃喃道:“我救不活她。她不讓我救,她定是恨我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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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風亭絲毫不理會瞿耀的自哀自憐,只冷笑道:“瞿掌門求仁得仁,如願以償當上了掌門,卻為何傷及無辜,屠殺山下村民。”心道:說不得是他練邪功失控所為。

瞿耀如死灰般的雙目一瞬間又有神采注入,不過卻是刻毒得很,憤恨道:“他們都該死。若不是她親爹容不下她,她何至於離家出走,孤身一人歷經千辛萬苦爬上蜀山。她不過是有了身子,跟那些人半點不相干,他們卻也要逼死她。他們都該死!”

莫熙心道:果然跟我猜的八九不離十。山下那些村民都是他殺的。而村民口中的女鬼就是瞿耀昔日的戀人。雖然索魂的並非女鬼,卻也因“女鬼”而起。瞿耀為人處事皆為了“名聲”二字,他故意不使內力,只用冰錐殺人就是為了掩蓋自己。如此說來,那些死者的墓碑應該也是他用武力全數毀去的。這麼一來,兇手看似不會武功,卻能憑一己之力毀了那麼多墓碑就能解釋得通了。

沐風亭又是一聲冷笑,道:“瞿掌門好大的怨氣。那洛恆呢,他又何罪之有,說起來他也痛失所愛,跟瞿掌門算是同病相憐。”心道:趁他現在心智癲狂,我先詐他一詐,洛恆之事多半與他脫不了干係。

瞿耀憤恨道:“那姓洛的也該死。我為了當這個掌門成日小心翼翼。他卻為何只不依不饒,話裡話外意指‘濟善堂’害死了他的妻子,到處敗壞我的名聲,逼我替他出頭。”一頓,他越發憤然道:“他算是個什麼東西,從來都沒人為我出頭,他老婆死了,憑什麼要我為他出頭。”

“洛恆可沒有做過半點對不起你的事。你卻指使圓悟殺了人家妻子,只為了取出紫河車。”

瞿耀一驚,道:“你怎麼知道紫河車的事?是了,定是圓悟這個蠢貨洩露出去的。哈哈,笑話,他們都以為紫河車可以增加功力,卻不知我只是用那些未出生的嬰兒去祭奠我那苦命的未出世的孩兒罷了。憑什麼他們就能平安降生,我的孩兒卻要夭折。我的孩兒在地下定然寂1寞,把他們都送下去陪他,豈非死得其所。”

沐風亭對他的瘋狂嗜殺暗自心驚不已,口中卻譏諷道:“瞿掌門一邊暗中大開殺戒,一邊明著開‘濟善堂’沽名釣譽。你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可謂煞費苦心,連手下亡魂的墓碑也要盡數毀去,免得他們的家人,尤其是那些婦人的丈夫退伍回家發現妻子死了,來尋蜀山派的晦氣。”

瞿耀不以為然道:“她死了我都沒有為她立碑。那些人自然更不配。”

莫熙心中冷笑不已:瞿耀所作所為皆是出自本心,卻都推到別人身上。他自始自終都沒有吐露自己愛人的名字,可見即使到了今天這一步,在他內心深處,自己的名聲才是最重要的。潛意識中仍然企圖掩蓋這個秘密。

沐風亭忽然平靜問道:“瞿掌門是否知曉你的武功為何入魔?”

瞿耀面露不甘道:“便是這情之一字害我終生。當年我痛失所愛,不免急怒攻心,練功出了岔子。這許多年又一直鬱結於心,自然越發嚴重。”

沐風亭搖頭嘆道:“並非是情害了你,相反,你若真懂情又豈會是如今的局面。瞿掌門身為道家一派之尊,豈會不知‘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不爭。’方為大道。”說罷,不待瞿耀有任何反應,飛身而起,出手如電點了他的昏睡穴,將“離夢”強喂下去。

莫熙這才穿窗而入,道:“看他方才動手便知,他因常年濫用邪功,已損害了心脈,便是你不出手,也活不了多久了。”

沐風亭道:“我方才與他纏鬥,便是讓他的邪功加速激發出來。”

莫熙拾起地上的承影,將古樸輕靈的劍柄握在手中,頓時驚訝至極。只見承影嵌入她掌心的一剎那,竟然生生長出劍刃來。劍身清洌如水,月光之下卻無一絲劍光反射。她用未受傷的左手,隨意輕輕揮向案上一角,竟是一絲阻力都無,連空氣流動都察覺不到,也無絲毫聲響。那紅木一角卻已經被生生砍落,切口平整光潔得不可思議。而她方才一分內力都未曾使用!

沐風亭見了也不免大為讚歎,嘖嘖稱奇道:“承影在瞿耀手中只能是一把鎮邪之器,反不能克敵制勝。‘慕宴齋江湖風流人物一百講’倒也不全是收了銀子瞎編的。瞿耀在人前為了樹立他的掌門威信,又怕露出邪功,自然會帶著承影。恐怕他剿匪的時候未曾趕盡殺絕,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承影在他手中是一柄抑制之劍,制約的是使用者本身,對外的殺傷力反而減弱很多。”一頓,他又歡喜道:“不論何群是不是利用你肅清蜀山派,他將這柄劍給你,應該也是出自真心。此劍到你手中,方能盡顯絕世名劍之風姿。”

不料,莫熙卻把劍柄往沐風亭掌中一塞。承影自脫離莫熙掌心的一刻起,便又隱起了劍鋒,在沐風亭手中也未復現。沐風亭見了不禁又讚歎一回,鄭重將劍交還。

他方才見莫熙隨手便將劍給了他,不禁心中一動:她竟如此信我。卻不知莫熙只是試驗下,此劍是不是只在她掌中才會發生變化。再則,她如今不能使劍,沐風亭要是此時來搶,她是萬萬護不住這寶貝的。何不乾脆藉此機會,大方試探一番。

莫熙輕輕一笑,道:“你處置了瞿耀,不怕明日一早蜀山引起軒然大1波,我二人被蜀山弟子漫山追殺麼?”她心知出了這麼大的事,蜀山眾弟子一定會聯絡山下弟子,封山合圍搜捕可疑之人。只是對他二人而言,瞿耀死了,危機只是一時;不死,遺害卻是一世。

沐風亭眨眨眼,微笑道:“恐怕明日一早,顧得上追殺我們的人不會太多。拖得一時是一時吧。

莫熙奇道:“你又動了什麼手腳?可別動靜太大,弄巧成拙。”心道:這廝的手段有時候不管不顧的,可別太張揚了。

沐風亭倒也不賣關子,得意笑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臘梅果實叫‘土巴豆’麼?”

莫熙點點頭,恍悟道:“你給山上的蜀山弟子加了料?什麼時候?”他二人一直在一塊兒,沒道理她不知道啊。

“便是今日上茅廁的時候,順路去了一次廚房。”

莫熙聞言失笑不已,也沒問他是不是上茅廁的時候得來的靈感。

沐風亭又道:“在下卻有一事不明,望姑娘指點。”

“你是問瞿耀是如何在冰凌上動的手腳,在你我面前堂而皇之殺了洛恆吧。”見沐風亭點頭,莫熙繼續道:“我也是見到洛恆跪著的周圍有水晶碎片之後猜測的。尋常冰凌落下來,必然是從跟屋簷相接的地方斷裂。插在洛恆身上的那根卻不然,卻是從中間斷裂,留了一截子還掛在屋簷上。我猜瞿耀是用十分薄的水晶盒子,灌了水,然後將一截子冰凌斷開,再用水晶盒子將它們連在一處,盒子外頭沾了水,很快就會冰凍,如此又粘連成一個整體。盒子裡的水在外界很快就開始結冰,同樣多的水,結成冰之後會比原先大一圈,如此盒子裡的冰塊大到一定程度就會撐破水晶盒,水晶盒一碎裂,下頭粘著的冰凌自然就掉下去。洛恆每日都跪在同一個地方,再加上在雪地中跪著的時間一長,他的反應能力和身體的敏捷性必然大大降低,便很難躲開。這招雖然需要巧合,算準了落在他身上卻也不是不能。瞿耀只要事前試驗下盒子中的水結冰所需的時間,然後提前請我們來,就能當他的目擊證人。”

沐風亭大為欽佩道:“姑娘智計無雙,心細如髮。”

莫熙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還是連夜下山,以免夜長夢多。”

沐風亭道:“是。姑娘此時不便動武,在下獨自抵擋追殺,壓力未免太大。我們還是趁早逃命為妙。”

二人遂結伴下山,連夜逃命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