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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輕許

原清澤終是有些醉酒, 第二日醒來唐儀已走了。他一連三日打聽她的行蹤, 卻無一絲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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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到了第四天晚上,唐儀又去敲他的房門。

她立在門口,本就白皙的臉色更是蒼白到近乎透明, 見了他,唇邊一抹淡笑將展未展之際, 人已倒入他的懷中。一瞬間,血腥濃稠之氣撲鼻而來, 夾著若有若無的清冷梅香。

他這才驚覺她受了傷。躊躇片刻, 終是將她抱進了屋。脫去她染血外袍,頓覺觸目驚心,她身上整件中衣幾乎被血色染盡, 只得邊角之處白色依稀可辨。

原清澤終是不忍看她死, 只得替她治傷。生怕請來大夫的時候她已經失血過多,於是顫抖著手揭開她的中衣。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劍痕, 不計其數, 竟然統統都是新傷。最大的傷口在左肩上,裡面斷了一支鎢鋼箭頭。傷口已經隱隱滾膿發黑,那箭顯是帶了毒的。

箭頭自是可以割去腐肉強行取出,只是這毒需要吸出來,他卻躊躇了。

唐儀忽然悠悠轉醒, 掏出懷中匕首,竟然生生在自己肩膀上劃了個十字,然後強行用手將箭頭挖了出來, 傷口登時湧出一股汙血。她顯是痛極,秀眉緊蹙,卻只悶哼了一聲。做完這些,她已全然脫力,但仍舊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痛暈過去。

她輕聲道:“替我把毒吸出來。快!”本是求人之事,卻聽不出一絲哀求之意。

原清澤心知要是不照做,她就只有死路一條。雖仍不恥她所作所為,但對她方才拔箭之舉亦心生敬佩。於是顧不得男女之防,俯身替她吸毒。她見他動作,終是松了一口氣,隨即便昏死過去。

足足吸出十幾口毒,嘴唇都麻木了,才見到血色逐漸從濃黑轉向殷紅。他這才想起來,自己這個吸毒人也有中毒的可能,卻管不了那麼許多。給她上了蜀山特製的金創藥,草草包紮了下,便出門去尋大夫。

一時根本找不到江湖上有名的解毒聖手,加上風露寺地處偏僻,他只能在附近小鎮上尋了個代夫,替她熬了些普通的解毒藥。

無奈她昏迷中如何都不肯喝藥,強行撬開牙關灌下去,卻咽不下。他看著墨色藥汁從她鮮妍不復的嘴角緩緩流出來,一閉眼,一狠心,用嘴含著一口一口喂她。將一碗藥灌下去,方才松了一口氣。

當晚,他卻怎麼都睡不著,索性起來點燈,怔怔地看著她的睡顏,守了她一整夜。

好在她武功底子好,第二天就醒了過來。

她醒來時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一開口就要水喝,聲音低而嘶啞,像風過樹梢,沙裡柔著脆。他只覺那一把細沙撒在自己心上,磨得他又疼又癢,卻顧不得細細思量,忙扶她起來,喂她喝水。

唐儀的傷一日日好了起來,漸漸能夠行動自如,只把原清澤的屋子當作了自己的地方,沒有半點不自在,頗有佔山為王的意味。原清澤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出要她走。

誰知,她卻是個得寸進尺之人,一會兒說要吃寺中素齋,一會要換乾淨衣裳。他冷顏相待,她也不惱,只說既然將她救活就有義務照顧她,直到她傷好。

原清澤百思不解,唐儀如此一個冰雪之人,為何會轉眼間如此無賴。便是無賴了,態度卻仍舊一派冷硬。更不明白,為什麼明知她胡鬧,卻半點奈何不得。

一日,她要他去買蘇記的東坡肉。原清澤提了油紙包回來,她已經去別處買了酒。卻只著中衣斜倚在榻上,紅燭之下,一雙眼睛如同潤了水澤,嘴角一抹笑,勾魂攝魄,素臂一攬,邀他同坐。

他無奈坐下,道:“你的傷剛好,不宜飲酒。”

她卻理也不理,兀自倒了一杯酒,道:“我要走了,這是踐行酒。你也不喝麼?”

他頓時心中一空,不由自主便舉起酒杯,與她對飲。不知不覺數杯下肚,皮膚寸寸灼燙,心中慢慢燃起一把火,終至燎原。她輕輕靠過去,將頭枕在他臂上,眉心殷紅燒得他神思繃斷,理智頃刻如沸水蒸騰消弭。

羅帶輕分,香囊暗解,銷1魂當此際……

次日,原清澤醒來,一時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待神智清明,卻發現已不見她,身旁錦衾已冷,只餘一縷殘香。

他深恨她下藥,壞他清修道體,更恨自己把持不住。卻仍是免不了擔心她,便急急出去尋。

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當真未曾走遠。見她在酒樓喝酒,原清澤卻不敢現身,跟了她一路。

待快要出鎮子了,她忽然回頭冷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已用身子報答過。你還待怎樣。”

一晌貪歡,原來只是報答。他只覺得心中一陣巨痛,說不出半句話來。心道:要怎樣,我卻當真不知。

她見他不走,冷笑道:“我這一生,有過無數男人,多你一個不多。想跟便跟來吧。”

原清澤少年心性,何曾受過如此折辱,終是扭頭走了。

不料,當晚投宿客棧的時候他便聽到一則訊息。唐儀重傷那晚原是去赴了與“暖陽真人”之約。此人以修道為名練邪功,汙了無數女弟子清白。她一人一劍,滅了對方上下百餘高手,是以才弄得遍體鱗傷。

尋常俠客斬妖除魔,自是天經地義,何況淫邪之人,人人得而誅之。而唐儀做出這番舉動,原清澤卻委實不解。

他終是忍不住,再次尋到她。原不過想問她一句,為何不顧性命也要殺了“暖陽真人”。誰知一開口卻道:“你能不能只要我一個男人?”話剛出口,他自己都驚呆了。

本以為她會冷嘲熱諷,誰知唐儀聽了,半晌沒有說話,眼淚卻似簷下雨滴,滾滾而落。她悠悠轉過身去,低聲道:“你當真要我這個殘破之人?”

原清澤見她雙肩止不住輕聳,只想攬她入懷,自然信誓旦旦斬釘截鐵回答說:“是”。

只是事後他才明白,這一聲答應得委實太過輕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