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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問天無果、借兵有成

那日二月初十。

時人從不輕易感嘆歲月之無聲,光陰之無情。只有那些個自以為是的騷客文人,找一座破橋,看著橋下東逝而去的波濤,然後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劉渙今日也裝了一把文人騷客,可惜他沒有感嘆流水,更沒有緬懷流逝之歲月。他站在橋上,趁人不注意,撒了一泡尿,那淡黃色的尿液注入濤濤河流,不曉得流到哪裡去滋潤土地了。

黑娃氣喘鬱郁跑來,問他在做什麼,怎地衣衫不夠整潔,下半身還有“水漬”。

他說河風太大了,不小心把“糟粕之物”吹了回來。

黑娃想不清楚“精華”與“糟粕”的道道,給他要了些許錢財,去吃東坡肉。

臨走時還是忍不住要問他一聲,按黑娃的見地,渙哥兒這般表情,就是要發瘋魔病的節奏。

“渙哥兒,你到底要幹啥?”

“老子要問天!”

“哦,你問完了記得來東街找我。”

“好!記得給我留半隻燒雞……”

黑娃不識愁滋味,轉身消失在風裡。最後剩得呆呆的劉渙,本不想裝.逼,到頭來還是忍不住裝了……

他時常在想,生命的開始和盡頭都是什麼,是實實在在的物質?還是虛無縹緲的傳言?或是形而上學的哲學推論?凡塵之軀憑藉天地萬物的力量,到底能達到什麼樣子的境地?是超脫?是輪迴?是墮落或者失敗?追尋一生的夢想盡頭,是成功?是失敗?或是本來枉自蹉跎?到底是否存在時空隧道?是否存在真我永恆?

這一切本來毫無樂趣的問題,往往會在夜深人靜之時,瘋狂湧上他的心頭,但到底無解,終究不過是平凡人一廂情願的意淫罷了。只是好在心底舒坦,天馬行空的生涯中,也能自我慰籍,並感到些許幸福,當又不得不面對現實之時,又讓生命或是偶然般地燃盡,興許直到盡頭,便能看到天地、看到眾生、看到自我……

劉渙的人生閱歷,與他前世“蠻夷之地、夜郎之都”的社會環境是分不開的,拋開當時政治時局不論,單單就結交的人而言,他有著許多與少數民族兄弟打交道的經歷。

這本不奇怪,而令他所感到驚訝的是,他一直以來,從少數民族兄弟那裡,聽來了不少關於天地宇宙和萬物蒼生的故事,這些故事遠遠比所謂大漢民族的故事還要精彩,最為可貴的是,少數民族兄弟們堅信著那些故事都是真實的,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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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苗族認為天地是盤古所開,盤古死後,他的五臟六腑化作宇宙萬物,盤古的心是太陽,盤古的膽是月亮,盤古的骨骼是石頭,盤古的肉是泥土,盤古的毛髮是草木,盤古的血液是河流。

在布依族神話中,開天闢地的時候造就了十二層天,造了十二層海,我們就像大雁,張開翅膀,我們就像老鷹,把腳縮在翅膀下,飛上十二層天,騰上十二層霧,去看那一層一層的天,去望望了一層一層的霧。我們飛上第一層天,霧罩變成白雲一朵朵,霧罩變成星雲一片片。飛上第三層天,天上的鴨擠成堆,天上的天鵝攏成群。飛上第五層天,來到天地的大門,左邊的門扇雕著鳳,右邊的門扇雕著龍。飛上第七層天,七姊妹正在織綾羅。飛到第十層天,見到了老雷公。飛到第十一層天,碰見天狗吃月亮。飛上第十二層天,太陽比火燙,不能走近太陽,不能靠攏太陽……還要準備麻鞋十二雙,要準備花鞋十二雙,下水去看看,下海去望望……

彝族神話中,地神,風神等諸多神仙不斷打架搶地盤,搶得不可開交,這時,人出來了,這個三百六十丈高的巨人分別降服了各神,安排他們各司其職……

這些種種傳說正如錢理群教授所統計整理出來的那般,是確確實實地存在於少數民族間的,而他也親身經歷,他們說給劉渙聽的時候,表情都是那般的真誠,那般的確信無疑。

那麼,從哲學層面來看,人與宇宙萬物必然是相依相存,互相轉化,相敬相親,和諧共生的。

或許在最初的最初,在宇宙的開始,在宇宙之外的宇宙,在物質前世的前世,當真存在著一些我們意想不到的事情,只是凡塵之中,眾生的目光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我們若無憑藉,便只能是井底之蛙,但就算有所憑藉,興許也終究不得窺察這萬物蒼生的本真吧。

劉渙曾聽聞,讀書人和習武的人所追求的境界都是一樣的,第一重境界是“見天地”、第二重境界是“見眾生”、第三重境界是“見自我”……

可見,修身一事何其之重要,人們透過一生的努力,到頭來,便是要剖析自我,認識自我,在茫茫眾生之中,找到自己的立足點,找到自己與天地宇宙的聯絡,從而在有生之年,做出一些可謂的事情來。

怪不得,儒家曾講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命、六十花甲耳順、七十古稀、八十杖朝、到了九十則稱合鮐背之年、耄耋之年,若不小心活到一百歲,就稱樂期頤……

“哎,看來我興許只有活得更久更久,方能解釋自己莫名其妙的遭遇吧。”劉渙終於長嘆自言。

他今日想了很久,卻也想不出什麼東西來,就怕把人逼瘋,所以索性不想,趁著還能鬧騰,就不顧一切地鬧騰吧。

其正要轉身去找黑娃,卻見旁邊剛巧也站著一個落魄之人,劉渙見他眼神呆滯,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這位兄長,你是要自尋短見麼?”

“非也!”

“那是為何?”

“我觀小兄弟駐足此間許久,巋然不動,神色呆迷。猜想小兄弟定是看到了塵世間最美之景色,故而也來嘗試一番……可這處橋墩實在平常得緊,兄弟可看出有何不同?”

“額……‘法克’……”

“‘法克’?那是何物,莫不成這河水之中,兄弟當真發現了異樣?”

“我……F.U.C.K……”

“誒,小兄弟莫走呀,皆是讀書之人,你所遇凡塵美事,說來分享一番……哎……”

劉渙找到了黑娃,狼吞虎嚥地吃完東西,有辱斯文不說,關鍵是他打嗝的模樣過於猥瑣,把一旁的食客驚呆了。

“渙哥,你問天,都問了些什麼?天答覆你的問題了麼?”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皺狗……”

“什麼意思?”

“沒意思。黑娃,我們去找趙汝愚吧。”

“趙知州麼?那可不好,你是馬上要應試之人,找人家趙知州,犯了嫌疑!”

“我去他.媽的嫌疑,不過一群無知娃兒坐在一起死記硬背罷了,又有什麼稀奇。老子磊落光明,才不怕呢!”

“關鍵是我們找他作甚?”

“要人!”

“要人?你要娶他的閨女的趙琦瑋麼?可你連個秀才都沒考中……”

“我……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渙哥你又咋了?”

“老子要找他調廂軍,用來幹苦力,你懂了麼?懂了就不要說話,我覺得我今日可能遇到鬼了……”

“渙哥,‘子不語怪力亂神’,塵世間是沒有鬼的,鬼在人的心中,這是你說的,我信了!”

“我……好吧,咱們能不要說話了麼?”

“這又是為何?”

“你再說一句……”

鉛山是信州重中之重的縣城,朝鉛山往西南方位而行,不需多少時日,就能尋到州府之地。

二人跋涉一番,果然見到了趙汝愚。

這老小子被黃帝安排在信州做幾件大事,其一是監工建學,皇帝想看看,年輕人到底能折騰出什麼東東來;其二是以信州為示範,造肥料、興農業;其三嘛,還有一件大事,便是監督信州贛州等地的“縣試”一事,這才是最重要,且最有面子的事情。

“劉渙,據各知縣上報應試之人名單,你卻是在鉛山登記簿之上,本官是朝廷欽點監考之人,你今日來尋我,卻是何事?若是牽扯到縣試一事,你也不必開口了……”

“回大人的話,小子是來向你要人的!”

“要人?是想呼叫信州之廂軍,為你做那建學之事麼?”

趙汝愚果然聰明,一聽“要人”,頓時明悟。他這般水平,不是黑娃能夠比擬的。

“大人此言差矣,那建學一事,而今卻不是小子私人之事了,莫非大人忘了‘朝廷聖旨’一事麼?”

“哼!乖張跋扈,伶牙俐齒。少借力借勢來壓本官,說吧,你要多少人?但本官直言相告,廂軍中的馬軍,是萬萬不能呼叫的,除非是朝廷特令!”

趙汝愚想,這小子果然不是個東西,盡拿皇上來壓他……不過他說建學一事已然不是個人私事,卻是極對的……

“小子省得!只需從役兵之中抽調兩三百人即可!但是,小子有個請求……”

“兩三百人?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般龐大的數字,本官焉敢做主,你那所謂的‘請求’也先別說了,人數太多,本官做不到!”

“我……那依大人所言,最多能呼叫多少?”

“一百!這是極數了!”

“多謝大人,一百也好,總比沒有要強。小子能說那‘請求’了麼?”

“說來聽聽,倘若所言之事合乎情理,又不違背大宋律法,本官定準!”

“小子不才,向來仰慕從軍之人,故而有個不情之請,想親自去軍營一趟……能不能……能不能由小子自己來挑選那一百役兵?”

“呵!你想作甚?沙場點兵麼?區區建學一事,殺雞焉用牛刀?”

“小子不敢!只是心生嚮往與好奇,再說前些時日曾與大人稟報過了,小子要建那學堂,卻是遺世而立,時間罕有的工程,若是些呆頭呆腦的兵勇,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少來!任你百般藉口,選兵勇一事,本官不允!”

“你……你怕了!你是懦夫!”

“大膽豎子,你敢直言詆譭本官,不想活了麼?”

“哈哈哈……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再者,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隨你的便!”

“哈哈哈……好!妙極!好一個‘留取丹心照汗青’,本官準了!”

這趙汝愚就是犯賤,非要搞點文縐縐且大氣磅礴的東西來,他才動容。或許是讀書讀傻了,又或許他骨子裡就是個二.逼。

“草民替鉛山乃至信州,及我大宋寒窗學子拜謝大人,請受小子一禮!”

“無需多禮。實不相瞞,本官最敬佩你這等有抱負、有血性的兒郎。若我大宋男兒皆是如你一般,朝廷何以南移!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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