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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千年萬歲嘉難逾

大事已定,大將軍何進以擁立之功、輔政之位順利掌控朝局。百官擁戴之下,天子新喪之際,常侍及其黨羽膽氣喪盡,只在大典上對新天子叩拜行禮,事後一路護送大將軍與新天子回宮。

回宮路上,北軍開路在前,百官隨從在後,新太后與天子高居玉攆之上,而大將軍乘馬攆前,渾看不出絲毫病態。浩蕩隊伍為顯威儀,先繞路太學,經過辟雍,以開陽門進城,大將軍還特命隊伍走得慢些,在雒陽百姓前多行上幾刻。

經過司徒府後,眾人從蒼龍門入宮,再行三百丈直至崇德殿,大典才正式告結。隨後大將軍送董太後與渤海王返回寢宮,又下令參禮的三百石官秩以上官員,皆留至崇德殿中議事,舉行大朝會。

朝會之上,太后臨朝稱制,還未等百官進言,先頒下懿旨:後將軍袁隗擁立有功,遷為太傅,與大將軍共錄尚書事。而驃騎將軍董重履職輕佻,除以衛尉之責,轉交由車騎將軍何苗兼領,其餘封賞,此處不予詳述。

百官謝恩之後,太后再令百官商定先帝諡號。司徒丁宮言解《諡法》:不勤成名曰靈;亂而不損曰靈;極知鬼神曰靈,宜追諡先帝為靈帝。百官深以為然,便以此通報州郡,告祭宗廟,又安排太常馬日磾處置先帝服喪相關事宜。到此時天色已暗,太后再頒懿旨,與百官約定兩日後再開朝會,今日便告一段落。

朝會過後,參會百官都結伴而行,相互打探這幾日間的見聞猜測,又議論今日朝會上的任免,笑談說:先帝寵信宦逆,以致九州怨忿,四海洶洶,如今大將軍深結清流,想必漢室改衰為興,就在不遠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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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哪知自己為百官寄予匡扶之任,此刻只仍以生病為由,不留宮中片刻。散朝之後,太后本欲留兄長於宮中用膳,但他再三推辭,徒留袁紹代他處理尚書臺諸事宜,自己乘車出城。在他看來,何苗尚未接管宮中衛士,而董重擔任衛尉之職長達二載,宮衛盡是親信,在何苗盡數更換宮衛之前,何進絕不會長留宮中。

但對蹇碩而言,這一切都是預料中事。他在門後看何進奪車而去,胸中有萬千刀劍摧折,眼中直欲冒出火,但他實是無計可施。風吹落葉,大勢已去,這是他事前便明白的道理。可即使如此,眼看希望如指間砂末流逝,他仍是心痛。

當日他撤了伏兵,又令殿中諸宦官退去,董重對此頗為不滿,埋怨他計劃不周,以致何進發覺端倪。蹇碩也不反駁,只說“董君珍重”,當即獨自步入嘉德殿中,枯坐整日,待袁紹攜眾請願擁立天子時,張讓、趙忠、宋典、郭勝等常侍都商議說:大將軍乃是天子的戚家,太后的兄長,素來也與我等和善,何苦弄個你死我活?便皆從眾離殿,唯有蹇碩仍待在殿內,為先帝劉宏整理遺容。

待大典結束,他聽聞何進仍不入宮,心底又泛起希冀:何進不入朝堂,反假借胞弟之手掃除障礙,自己深耕宮省二十載,樹大根深,豈是他一日能除盡的?只要能說動其餘常侍與自己同心同德,事情未嘗沒有轉機。

當夜蹇碩便改頭換面,披上玄色深衣,頭戴紗笠,找一親信黃門打發侍衛,自己則從側門出宮,步行二里拜見張讓。張讓的蒼頭聽說蹇常侍來訪,又收了一塊金餅,興沖沖地去向主人稟告,回來時卻愁眉苦臉,從門洞把金餅交還蹇碩,只說主人已病了,此時不能開門見客。

聞弦歌而知雅意,蹇碩知曉為官思危思存思退的道理,他笑著擺手,將金餅再從門洞塞到小蒼頭懷裡,自己戴了紗笠徑直走了。

是夜,他又尋了趙忠、夏惲、郭勝、孫璋、畢嵐、慄嵩、段珪、高望、張恭、韓悝、宋典十一名同僚府上,結果都是不得相見。拒見的理由亦是千奇百怪:有人生病,有人未歸,有人宴客,甚至有人稱自己因先帝過世,哀慟過度,已昏迷過去了。

蹇碩走了整夜,在宮中反覆蹉跎,一無所獲。等他木然踱回寢房時,天上白雲靄靄,既不見明月,也不見天日,他沒有悲喜地入睡。

一夢醒來,蹇碩披袍出門,看宮中日晷儀正針指未時。正思量間,他望見嘉德門前一路虎賁軍士經過。他們頭戴素巾,渾身素服,中央有三十二人高抬巨棺,巨棺以黃心柏木製成,高一丈三尺。

一身喪服的虎賁中郎將袁術行在隊伍最前,他手搭腰間長劍,鷹顧雄視,步履如飛,反覆催促部下再快些行走。他見蹇碩上前來,眼中露出鄙夷的色彩,駐足先問說:“蹇公忙了一宿,何不再養些時辰?”

蹇碩假做不解人情,只問說:“中郎將此時抬棺,欲往何處而去?”

袁術輕拍腰間劍鞘,對蹇碩嗤笑道:“先帝殯天,自有大將軍與太傅主持殯儀,與蹇公何干?蹇公如今無遮無蔽,又有親族照顧,還是早日思退,所謂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就不要再干涉是非了!”

他說到此處,也覺自己言語過激,又用傲慢的神色補說道:“今袁術受大將軍之命,護送先帝靈體至明光殿,還望蹇公體諒一二。”

袁術口中“體諒”一二,手中卻將蹇碩推攘一旁,自顧自與虎賁軍士向南走去。

眼見得袁術消失於宮道,蹇碩更覺時不我待,他返回房中關閉房門,再為諸位同僚寫信道:“先帝親政二十餘載,所親所愛,唯有二人,一者永樂太后,二者今皇后也。然自光和四年,皇后嫉鴆美人,荼毒後宮,先皇震怒,終生間隙。諸位念往來之親,行切切之誼,固請經日,終月哀聲,方令先帝回首,天怒轉意。當下思量,又有何為?”

“先帝在時,袁紹陰養死士,曹操杖殺我親,吳匡屢辱公名,此三子者,聞名黨人,皆大將軍幕府心腹,須知上下一體,內外難分。黨人之意,天下皆知:不過視我等如犬彘,直欲以火灼我足,以刃加我肌,以齒切我肉。大將軍又當如何?”

“今大將軍兄弟又秉國專朝,今必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埽滅我曹。但以我典率禁兵,故且沉吟,暫未行之。今宜共閉上閣,急捕誅之。稍有遲疑,則國家傾覆,天下衰微,皆我等之責。莫失先帝殷殷之望!”

蹇碩寫完書信,渾身氣力都用盡了,他勉強站起身,叫來兩名親信謄寫幾份,又親自以信紙燭蠟封存,交由手下派送到幾位老友府上。信送到府上,張讓他們都收下了,但就如泥牛入海般,蹇碩沒有收到任何迴音。

時間過了一日一日又一日,到第四日,蹇碩便不再等了。他離開宮門,乘牛車回到城中自己的宅邸,府上的蒼頭都非常訝異,自從曹操十餘年前當眾杖死他叔父,常侍便搬入宮中,從不在府邸夜宿,只在族中拜祭之時,偶爾落腳無處時便在府上歇息一二。

上一次他回府歇息是在前年,家中的蒼頭都換了二十來人,不識蹇碩模樣,只有為首的老蒼頭從牛車上摻下他,問說:“葉落歸根,大人看樣子是累了罷?”蹇碩看著他們渾身批麻的弔喪模樣,笑道:“確實如此。”

回到府邸,蹇碩破天荒做了個好夢,他醒來時容光煥發,行走時好似飄在風中,族中幾名少年子弟看了他,都說依稀能看見當年那策馬雒水、聞名京畿的模樣。蹇碩笑而不答,只對他們說:南陽多好田,如今天子新喪,自己只想安渡晚年,你們先去宛縣買些稻田罷!

隨後在府邸清點財物,蹇碩讓府中二十三名族親帶了金餅出城。等族親離開,蹇碩再將剩下的瑣碎物件都賞賜給蒼頭,將他們都遣散了,自己買了些胡餅,鎖上大門,胡坐在院中的修建的山水園林間,寂寞地看日出日落。

四月二十五,蹇碩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再是一串奮力的叱罵聲,他理都未理,從身旁的書畫中抽出一副欣賞,正是先皇親筆御賜的《招商歌》,他不禁念出聲:

“涼風起兮日照渠。青荷晝偃葉夜舒。惟日不足樂有餘。清絲流管歌玉鳧。千年萬歲嘉難逾。”

只聽背後一聲巨響,羽林軍劈開門閂,八十餘名兵士身戴玄甲,手持斫刀,踩進蹇碩府院。他們看見蹇碩,齊齊歡呼一聲,如風雲掃蕩般將他團團圍住,為首的黃門令左手持詔書,右手持密信,對著昔日上級厲聲說道:“奸賊蹇碩!爾圖謀叛逆,禍害朝綱,竟妄想刺殺輔國重臣!可謂不智至極,自尋死路!”

羽林軍士當即將蹇碩枷鎖鐐銬,關押於詔獄之中。

是夜,蹇碩為獄吏槌斷兩股。

次日午時,蹇碩被拖至朱雀門前,當眾梟首,傳首都亭,民皆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