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行燈回庭院拿資料的時候,正好碰到玉藻前坐在廊下。煙管中飄出縷縷青煙, 偶爾, 這位風華絕代的大妖會輕輕磕一下煙桿, 菸絲燃著的部分也就更加明亮。
青行燈低頭致禮, “玉藻前大人在等陰陽師嗎?”
大妖輕輕笑了一聲, 唇角上揚的弧度極盡冶豔。
“讓他在外面多呆一會兒吧, 最近好像是戀愛了。”
青行燈:???
“先前在平安京,源氏、陰界、獻祭、人妖恩怨……那麼多的事情束縛著他,他一心只有天下, 只會被人愛,沒有愛過誰。”
“現在也好,太平盛世,總想做點瘋事。真希望有個胡來的傢伙打斷他全部步調啊……”大妖唇角浮現惡趣味的微笑, “然後那孩子就會哭著回來找舅舅諮詢戀愛經。”
青行燈:……告辭。
剛回來的大佬:親舅???
時機太巧,玉藻前大笑, 向土御門伊月招了招手,讓他靠進自己懷裡。
高雅馥郁的香氣再次將天狐的孩子籠罩。
“我沒說錯?真的戀愛了?”
“……沒有的事。”土御門伊月否認道, 但是這話說完,他又罕見的有點猶豫。
“舅舅。”
“嗯?”
“這世上有沒有本來就不該開始的感情?”
“沒有。”玉藻前回答得斬釘截鐵。
“可……”
“你就是繼承了你母親的一點傷春悲秋。”玉藻前又無奈又縱容的嘆了口氣, “葛葉也經常因為那些故事本子掉眼淚啊,什麼一方死去一方獨活的……”
“也許是雙方都活著, 有一天卻再也不能相見……”土御門伊月低聲道。
玉藻前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笑,屈指一彈他的額頭,力道一點也不重。
“就因為這種事?我問你, 若是你愛上的是重病纏身命不久矣的人呢?”
“這……”
“若是你愛上的是四處漂泊聚少離多的人呢?”
“……”
“若是你愛上的是邪惡善變、滿手血腥,天下人恨不得他死的人呢?”
“……”
“這世上,像我和她那樣天賜的好姻緣還是不多的。就算是我,也必須承擔她會比我先逝去的痛苦,這可比再不相見壞得多。”大妖眯起眼睛,風吹過,夜櫻簌簌而動,幾點花瓣飄落到他的長髮和狐耳上,那耳朵怕癢的微微一動,將花瓣抖落。
“我的孩子,你揹著責任前行太久了,也看得太清。感情這東西就應該如鏡中花水中月,就應該如春暮的和風,時常模糊著。你見過了,感受過了,覺得溫暖,這就足夠了。”
土御門伊月沒有出聲,他又往大妖懷裡靠了靠,兩人共同望著庭院裡的夜櫻,良久——
“舅舅。”
“嗯?”
“就算……花瓣落到您耳朵上,也不要抖了,全抖到我鼻子上了。”
“……”
“您能帶著耳套賞櫻嗎?”
“……”
壞孩子!
第二天是週日,土御門伊月多睡了一會兒,然後爬起來整理報表。投資已經初見回報,他透過金蟾錢莊承接了幾個妖怪世界的工程,這份收益也在滾滾而來。
大佬十分欣慰,因為他不久前剛受到了商城的賬單,花花的天價裙子讓他肝痛。
生活不易,阿爸嘆氣。
手機振動起來,土御門伊月盯著報表接起,對面傳來鶴橋導演的聲音。
“伊月,有沒有興趣來試試戲?”
“……試戲?”大佬仍舊盯著他的報表。
“對啊,光詠說少年源氏由你來演繹最合適,他就是受你的影響才回心轉意的。”
“但是我完全沒有經驗,而且最近新店要開了。”
本來打算用片酬加以誘惑的鶴橋導演:……
“經驗不用擔心,只要你肯來,我隨時幫你安排短期培訓班。或者……或者這樣!暑假吧!安排在暑假怎樣?那時候不用上課,你的時間會充裕很多。”
其實平時也沒怎麼上課而是在忙商業計劃的大佬:……
“而且我聽萬葉說,你第一次跟他對的歌就是《源氏物語》中的?你也應該很喜歡那部作品吧?怎樣,不想自己親身演繹一下嗎?”
大佬陷入沉吟,他覺得自己最多演個啥極道大佬,扔扔巧克力罐的那種,備受喜愛的人渣還真是具有挑戰性。
“光詠還說,其實你本色演繹就好。”
大佬:???
不是在你們心目中我是個什麼形象?!
“時間呢?”
“啊,今天下午兩點,能騰出空來嗎?”
“好的,我會準時到場,順便……”
“什麼?”
“片酬多少?”
大佬最終還是決定為花花的天價裙子撈一筆,蚊子再小也是肉,就算是熟人也決不能在這方面含糊!
託贊助和宣傳給力,鶴橋導演這部波折連連的電視劇也終於有了試鏡會。除了已經定下的十幾個形象符合的女演員,剩下不少人是奔著少年源氏這個角色來的,試鏡內容是極富有挑戰性的大結局《風雪迴廊》。
在這一部分,焚燒著紫夫人詩稿的光源氏會提一盞燈,受到感召一樣走出屋子,走入漫天風雪之中。他會在風雪裡見到他一生邂逅的許多人,這些人大多是與他有著愛情糾纏的女人。
當他在這條風雪小徑上走到頭,他會看到年少的自己。
這是鶴橋導演最得意的一部分,他將會燃燒大量經費造景,精美絕倫的景物更加要求演員有過硬的素質。弟弟鶴橋光詠的職業素養絕對沒問題,他擔心的是少年源氏,這個角色必須與遲暮的光源氏形成極鮮明的對比,最好是望一眼就會讓人想到鶯飛草長的美少年。
還有動作上的要求,那一扇挑開白紗的風姿,必須成為此劇的巔峰!
土御門伊月與鶴橋導演約定的時間雖然早,他的號碼卻沒有排到前面。因為他完全零基礎,鶴橋導演偷偷在試鏡之前給他開了個小灶,告知他演戲與日常的區別,但也僅限於此。
他雖希望土御門伊月能加入這部電視劇,卻也會公平的評判所有人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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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橋光詠在等待著,如果有形象氣質較為符合的人,鶴橋導演會讓他幫忙試戲,但是看著其他人的表演,他很難心生悸動。
光源氏對年少時的自己是何種態度呢?喜愛嗎?還是嫉妒呢?
不,他是何等驕傲的人。
“我用自己的扇子可以嗎?”清亮的少年音色將他從自己的思緒中帶回,他看著那名少年向工作人員禮貌地笑了笑,然後披上白紗。紗簾落下,鶴橋光詠頃刻間感到他與少年之間的距離開始拉長,天頂不再,陰霾的天幕上飄下一點一點零星的碎雪。
“您要去哪裡啊?!”僕從驚慌地呼喚著,那已然遲暮卻依舊俊美的源氏之君仍舊固執地推開門,風向裡灌入,吹卷著未焚盡的詩稿漫天飛揚。
啊啊,不要怪我,紫姬。
源氏之君挑起一盞燈,一腳踏入雪地中,詩稿沾著餘燼蜷縮在他的腳印旁。
“源氏之君……!!!”
人的聲音漸漸單薄起來,勁烈的風吹刮著這具行將枯朽的身體,他感到自己的殘軀上漸漸多出了許多孔洞。他低下頭,發現這些孔洞中沒有流出血,乾涸得如一口口枯死的井。
往來天地間,誰人不是空空如也?
提燈搖晃著,風雪之中漸漸傳來依約的笑聲,他漸漸看到了很多人。有他的父親,有曾與他共舞的頭中將,有溫柔的朱雀帝……
女人們也漸漸出現,夕顏天真懵懂,六條矜貴冷豔,葵之上默默無言,明石姬抱起孩子笑望他……這些女人的最後,女孩站在那裡,無憂無慮、瞳眸澄淨,一如他們在寺院初見。
“紫……我的紫姬……”他終於痛哭失聲,跪倒在那女孩面前。
女孩含笑不語,輕盈的向後一飄,她的身形就湮沒在風雪中了。
風雪小徑還在向前延伸,源氏之君的燈已經熄滅,踉踉蹌蹌繼續向前。他心中倉皇疑惑,紫姬已是他此生摯愛,在這條路的盡頭,他又會看到誰呢?
“叮叮——”
白紗上的金鈴輕柔作響,風雪呼嘯的道路盡頭,一柄扇伸出紗外,向外挑開。少年緩緩抬起眼眸,長而卷的睫毛勾勒出花鳥風月般的極致美態。
此時是隆冬,少年源氏眼中卻彷彿有十里春風。
“你也想要我的愛嗎?”少年的語調宛若歌詠,“可以啊,我可以愛任何人。”
風止雪息,繁花以少年為中心開始綻放,少年笑著,渾然無憂,也渾然無情。
“我愛你,你不高興嗎?”
源氏之君蠕動嘴唇,只知望著這個滿月般渾然無缺的少年,望著此時尚不知離愁別恨的自己。
“那,這個給你,別愁眉苦臉的啦。”
少年展開五骨摺扇,伸進熏熏然的春風之中。然後他小心地旋轉扇子,將扇柄遞向他。
“春風最柔弱,不堪人手折……便如此贈你。”
他見源氏之君愣怔的拿了扇子,頓時明亮的笑起來,白紗被浩蕩春風吹得遠了,他穿過一個個女人的影子,牽住了某個人的手。
“母親,我們離去吧。”
高雅的女性愛憐的撫摸他發頂,輕輕側頭,看了源氏之君一眼,這一眼裡有憐惜和寬恕。
他們相互牽著手,漸漸走入春風之中。
風雪再度吹刮起來,源氏之君身邊只有一盞殘破的提燈,他卻呵護般的將扇子攏進懷中。
扇子上有春風的溫度。
“原來……”他嘶啞的開口。
“我只愛自己啊……”
“……源氏之君!源氏之君!”僕從們一腳深一腳淺的找了過來,一邊高聲呼喊著。
突然,一名僕從哭了。
“源氏之君在那裡啊!”
眾人慌亂地上前,只看到白茫茫雪地上幾圈原地打轉的腳印,一盞殘破的提燈歪斜在一旁。源氏之君手握幼時的五骨扇,仰躺在春花般的白雪上逝去了,唇角浮著微笑。
凍風嗚咽。
天有大風雪。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篇章——【一反木綿·宵暗之雪】,阿爸在平安京的故事將會繼續~
因為要講述阿爸成長的完整故事,繪卷cg的順序會有所調整。同時,一個繪卷中會涉及多位式神,不一定只敘述官方劇情中出現的式神,比方刀妹就會出現在【玉藻前·以火焚城】中。
另,開文及大綱完成時間問題,入殮師之後出的式神只涉及八岐大蛇。
【關於對歌,採用本土理解的糟糕後果】
大佬:唱山歌來~~~哎~哎哎哎~~
萬葉:這邊~唱來哎~那邊和~~
合唱:哦~~那邊和~~~
#我就是可以在作話發語音哎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