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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唐晰著一硃紅錦袍,只袖口有幾抹褚色隱繡流雲紋樣。這等濃麗的顏色原本只擔得上一個俗字,然而放在唐晰身上卻是襯出唐晰膚色白得驚心動魄,容顏似雪流冰。

他筆直地站在流華亭中。

侍從都遠遠站在亭外。只有謝鬱協安靜地站在幾尺遠的地方,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流華亭建在岐歌城最東角,春江從此處流出岐歌,漸漸放開身量,幾十丈之外,寬得已是失去邊際。無風吹來自是江平浪靜,不過偶有飛鳥點水,便生平一點孤茫。

唐晰遠眺春江,本應該是開闊蕩氣的,卻眼角眉梢分明有一絲惆悵。

不知已經望了多久。

“舅哥……”唐晰突然輕聲喊到。

謝鬱協抬起頭。

然而這聲呼喚恰似輕曇夜綻,只縹緲間隨風而起,再無然後。

謝鬱協沉默著。

過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唐晰又叫了一聲,“舅哥,”而後又是一頓,才說:“你近日可還好?”

謝鬱協微怔一瞬,答道:“我麼,身體康健,手邊幾項職務也無甚惱人,算是好吧……”又輕嘆一聲,“唯獨心情有些煩躁……”

唐晰倒是“噢?”了一聲。

謝鬱協就說下去: “家裡催得緊。我不過剛及冠啊……今日是王家小女秀外慧中、明日變成顧家旁支長女文思過人、又或者哪個表妹溫柔賢惠貌如芙蕖……如此些。”

只要在岐歌,一聽姓謝,十有八九是世家子弟。謝鬱協自然不例外。

原本只有韶錄謝家,上下五百年,左右近千人,毫無爭議是夔國第一世家。直到謝鬱協這一支一甲子前同主支分家,便又有了如今岐歌謝家,規模自然是遠遠比不上韶錄謝家,但幾輩子孫都爭氣得很,是非也少摻雜,一路扶搖直上,今日名望甚至於與韶錄謝家也勉強有抗衡之勢。

謝鬱協正是岐歌謝家主支嫡子,而其姊入主後宮,乃唐晰嫡親的嫂子。

“……”唐晰大概是沒料到赫赫岐歌謝家族內竟會是這番光景,沉默了一會,輕聲問道:“難道及冠後都會如此嗎?”

“也不是……這類還是看家內主母。似長青就毋需憂慮這個,梨裳亦自在瀟灑,”帶著絲赧然,“家母著實心急了些。”

“舅哥難道不想成婚嗎?”

謝鬱協有些奇怪。唐晰雖稱他一聲舅哥,但謝鬱協為太子伴讀,實和唐晰一同長大。唐晰自小與秦硯、李長青更親近,和謝鬱協說不上有多好。更何況唐晰本就心性異常冷峻,不喜與人交往,今天所問的類似家事的問題,大概還是十幾年來第一次。

謝鬱協不知唐晰是何種意圖,幾分思量還是照實道:“男子漢應以功業為重,成婚後行起事來總不太方便灑脫。再者婚姻大事要多考量幾番。私以為再遲兩年為好。”

“哦……”半晌,唐晰淡淡答了一聲。接著又是一陣迷樣的沉默。

謝鬱協有些出神。

既是不熟,他是無論如何猜不透這少年心中所念塵因的。他能想到的不過是這個絕美皇子的極度冷漠。印象裡唐晰總是冷冰冰的,面容凝霜,言談不近人情,連體溫也比常人冷下那麼幾分,從總角到束髮年紀,這十幾年,謝鬱協腦海裡竟然找不出一副他笑著或哭的模樣。先帝只有兩個兒子,年長的是當今天子,年幼的便是唐晰。且唐晰比其兄小了八/九歲,不但受盡父母疼愛、天子亦是寵這個弟弟得打緊。不知唐晰怎會生出這樣一副清冷的性子來。

待他回過神來,唐晰卻已是面對著他。唐晰的瞳色極深,深如南溟之極無物生,永夜不d離日月。一切外物光亮進入他眼裡都會被牢牢吸住,掙脫不能。然有來必有去,唐晰看人的時候眼裡放出冷冷的光,那些進去的東西都浸入了冰泉……完全的冷卻了。

唐晰直直地看著他。微張著唇。

片刻後下定決心般,一字一字吐出,“秦硯……他最近如何?”

他眼神中的光亮是如此刺目,甚至扎得謝鬱協身體發冷發痛。謝鬱協微側過頭躲避,亦是沉默一會,才勉強提起一個微笑,說:“同以前也無甚差別……不過每日吃吃酒喝喝茶打打狸子……朝堂上沉默寡言……私下玩時話倒挺多。”

唐晰眸中濃墨翻湧。謝鬱協模模糊糊似聽見一聲“哼”,還來不及細辨是實是虛,便聽唐晰一聲冷到極致的:“這癩子。”

謝鬱協有些無措。何時聽到唐晰這樣說過一個人!謝鬱協當然是知道兩人小時親密無間,但不知他們何時起不復以往。安能識別這是恨到深處還是狎猊嗔罵。

唐晰又冷冷淡淡地問:“他有無談起過何時成婚?”

“……從未提起過。”

“秦家大郎,已是廿二。”

唐晰只說了半句,謝鬱協就倏地明白了,道:“幼扇……姨夫覺得他還年輕,不足以經營一個家。姨母也分不差是這個意思,”語意踟躕,“掖緣幼扇前月既已受封裨將軍,想來不日便要遠派駐地,現今還不知去哪兒,貿然定下婚事,總是對那娘子家不好的。畢竟姨母姨夫年輕時遭了那兩地分離的罪許多春秋……”

幼扇正是秦硯表字。世家婚姻講究門當戶對,這些個一二等世家世代結好,三代之內必有近親,秦硯之母與謝鬱協之母是親生姊妹。

唐晰聽聞,只道:“本宮知道了。”再沉默一會,眸光流轉,轉過身去,一陣袍翻紅浪。

寒芒終於撤去,謝鬱協長舒出一口氣。

“‘不見雀來入燕室,但見浮雲蔽白日’,傳說曩者有王曰符寵幸佞妃,同輦遊之於□□,趙氏將軍遂作歌諷刺,是言不合禮制。倘若單看字面,為不見美好風光之意。不論哪個……顧酩小小年紀心思倒繁複得很呢。”李長青低聲道。

秦硯驚詫:“連如此偏僻的典故長青你也知道!二弟同我講時,我兩人都只知其後意。”

“秦將軍,僕竊不遜,身無長物,唯胸中點墨以求生之計者。您人世家貴胄,天然與我等不可相提並論。”李長青悠悠喝完手中杯茶,又調笑秦硯幾句,站起身來,“我想去流華亭看看。真是詩會的話,總會留下與會者名誰姓誰,大體內容,一看便知。”

本朝有一慣例,但凡集會,只要是光明正大的,必要載下與會者、集會內容等。

“現在?未免太急了些。”話雖如此,秦硯卻也站了起來。

“你這下午有事?”

“無事……”

睨了他一眼,“閒著不如找點事做。走吧。”

岐歌城內不可縱馬,兩人各自坐在馬上悠悠地走著,而僕從緊跟在後面幾步遠處。

秦硯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秦氏嫡子、少年將軍的身份放在岐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李長青周身一派清雅之氣,胯/下一純白駿馬,同秦硯騎著的棗紅汗血寶馬對照,亦是相得益彰。

這就是本朝民風開放的體現了。同前朝相比,本朝男女之防簡直淡如薄紗,交往重意而輕禮,妻可直呼夫為“卿”,兒可直呼父之名,如此在街上給俊朗少年少女投桃送李也非異事,更甚者還有男男成婚結龍陽之好。

這種狀況對秦李二人來說早已不一而足。

李長青一副淡然景象。秦硯則嘴角挑起一抹微笑,到底是世家公子,享受注視而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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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人群越來越來多,秦硯不由輕甩了馬鞭,一邊高聲唱起歌來:

“駕六龍,乘風而行。

行四海,路下之八邦。

歷登高山臨溪谷,乘雲而行。

行四海外,東到泰山。

仙人玉女,下來翱遊。

驂駕六龍飲玉漿。

河水盡,不東流。

解愁腹,飲玉漿。

奉持行,東到蓬萊山,上至天之門。

玉闕下,引見得入,

赤松相對,四面顧望,視正j煌。

開玉心正興,其氣百道至。

傳告無窮閉其口,但當愛氣壽萬年。

東到海,與天連。

神仙之道,出窈入冥,常當專之。

欲閉門坐自守,天與期氣。

願得神之人,乘駕雲車,

驂駕白鹿,上到天之門,來賜神之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