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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宮人見二人攜伴到來,高聲通稟,“公子楚,公子芙到。”

隨後裡頭出來個老宦官將二人迎了進去。

魏楚一打眼便看見那坐在宣太後下首,一身粗布麻衣的男子。

此人面容俊朗,雖說以黑巾覆頭,身著麻衣v褐一身布衣平民打扮,亦掩蓋不住不凡姿容。

這年頭穿衣服可是有嚴格規定的,是什麼樣的地位,穿什麼樣的衣服,譬如這影視劇裡的男人們頭戴“冠”,這不少見吧,可事實上,能戴“冠”的,那至少也得是富貴人家。

普通民眾是沒有資格戴冠的,通常只用一塊黑布圍在腦袋上,這就是“黔首”的由來,“黔”為黑意,“首”自然為頭意,“凡人以黑巾覆頭,故謂之黔首”。

只是這是個神奇的時代,百家爭鳴不是說來玩兒的,往街上一棍子砸下去,十個平民百姓裡就有可能有三個傳世偉人,能得宣太後召見,不容小覷啊。

宣太後瞧他倆進來,皆一身英武之氣,連平日裡弱雞樣兒的魏楚都略略有了點兒男子氣概模樣,心中十分高興,忙喚人過來,“好好好,楚兒,快來,讓姑母細瞧瞧。”

這宣太後平日裡就喜歡召見些世家子弟陪著自己喝茶聊天,誰瞧見長得漂漂亮亮的公子哥兒不歡喜的,此番宴上亦不止他倆,宣太後與他關係自然比別人高上一層,公子芙也是常來的,自個兒便尋了幾個相熟的公子坐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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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楚走上前半跪坐於宣太後身前,揚起一張青春笑臉,“姑母。”

宣太後的愛心指數直線上升,捧著魏楚的臉呵呵笑個不停,下首那男子亦笑言,“公子楚與太后感情甚篤啊。”

魏楚轉頭看他,宣太後笑著介紹道,“楚兒怕是還未見過蘇先生,這是燕國來的蘇秦,蘇先生,蘇先生師從鬼谷子門下,與咱們前朝丞相張儀乃師兄弟。”

嚯!宣太後後面的話魏楚已經不怎麼聽得清了,他腦子裡只浮現倆大字兒,蘇秦!

蘇秦者,東周雒陽人也。東事師於齊,而習之於鬼谷先生。

西漢經濟學家桑弘羊說他,“蘇秦,智足以強國,勇足以威敵,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息。萬乘之主,莫不屈體卑辭,重幣請交,此所謂天下名士也。”

砸缸救小夥伴的司馬光說他,“儀與蘇秦皆以縱橫之術遊諸侯,致位富貴,天下爭慕效之。”

呂氏春秋評判他,“齊用蘇秦而天下知其亡。”

他師從百家中最神秘的一家,與前朝丞相張儀齊名,但張儀是憑一己之力救秦,蘇秦卻憑一己之力滅齊,兩個當世強國,竟如他師兄弟鼓掌之物一般。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身兼六國相印,使虎狼之秦十五年不敢出函谷關,使強國齊遭滅頂之災,憑的,就是一身縱橫之術。

何為縱橫?縱橫家知大局,善揣摩,通辯辭,會機變,全智勇,長謀略,能決斷。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便因辯才而活動於政治間的人,便謂之縱橫家。

他們以黔首之身廣辯諸侯,以三寸之舌退百萬雄師,也可以以縱橫之術解不測之危。

蘇秦便是其中佼佼者。

這人可稱當世奇才,可他來秦國做什麼?距離合縱伐秦之戰還有最起碼四年的時間,他這個時候應該在各地遊說或在燕國才對。

這他媽是跟他白叔並列的頂級ssr啊!

不管魏楚如何想,蘇秦站起身朝他行了一禮,口稱,“見過公子楚。”

魏楚忙稱不敢,二人行禮後落座,宣太後笑言,“蘇秦先生以前還跟著張儀來過咱們秦國呢,那時候他與你差不多一般大小,也是個長得好的。”

蘇秦笑道,“蘇秦得幸師兄提點才能見識秦國風光啊。”

想起前朝,宣太後不免有些感懷,那時不管秦惠文王有多喜歡她,只要張儀來了,斷然會拋下她,與張儀共商國事,別人都是她羋八子狐媚放蕩,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妖精,徹底迷住了秦惠文王的眼。

可若秦惠文王真的愛她,又怎麼會在讓她和她的稷兒去燕國做人質,為嬴蕩鋪路,她最清楚,嬴駟也許是愛她的,只是比起愛她,他更愛這茫茫秦川。

眼見宣太後傷懷,蘇秦知機,忙轉移話題道,“下臣遠在燕國,亦聞太后憑一己辯才退尚子,蘇秦實在佩服。”

魏楚一口老血哽在喉嚨,看蘇秦那淡然模樣,心中豎起大拇指,果然夠爺們兒。

宣太後退尚子還有個關聯成語,唇亡齒寒。

秦昭襄王早期,楚國攻打韓國,韓襄王派大夫尚靳出使秦國,向秦國求救,尚靳在大殿之上以唇亡齒寒的道理企圖說服秦國出兵救援。

這是小學課本上的前半截兒,後半截才是真·精彩。

救國可以,不能因自個兒是個大國就免費做白工吧,可這話說出來實在有違士大夫之道,實在太過斤斤計較,宣太後見沒人說話,便在大殿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講起了汙段子,對尚靳道,“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盡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韓,兵不眾,糧不多,則不足以救韓。夫救韓之危,日費千金,獨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眾人聽之垂首羞恥,卻不言不語。

她對尚靳說,“我服侍惠王時,惠王把大腿壓在我身上,我感到疲倦不能支撐,他把整個身子都壓在我身上時,而我卻不感覺重,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這樣對我來說比較舒服。秦國幫助韓國,如果兵力不足,糧食不多,就無法解救韓國。解救韓國的危難,每天要耗費數以千計的銀兩,難道不能讓我得到一點好處嗎”

這番話說的尚靳是啞口無言,羋八子放蕩之名更甚,但這番看似yin穢之言,卻解了秦國之圍。

大秦第一段子手羋八子。

可見此人絕不是一般的“弱質女流”,太后一詞自她而始,太后專政亦自她而始,這個傳奇一般的女人,足可比擬古往今來多少名仕人物。

宣太後聽他提起舊事,不禁笑道,“哪裡比得過蘇秦先生。”

復而又轉頭朝魏楚道,“蘇秦先生會在秦國留一段時間,我特地請了他為悼兒授課,你和芙兒也去,可得好好聽話。”

魏楚瞪大了眼睛,wtf??蘇秦為他上課??

蘇秦朝魏楚笑稱,“蒙太後不嫌。”

魏楚已經石化了,那那那……他算不算入了鬼谷子門下???

正當他難以消化這個事實的時候,外頭宮人高聲通稟,“王上到,丞相到,白起將軍到。”

魏楚連忙起身跪下,隨眾人向嬴稷行禮。

嬴稷今日似乎十分高興,叫眾人起身後,便坐於宣太後身邊噓寒問暖,魏楚隨機退下,小跑著坐到他白叔身邊。

剛要招呼兒子過來的魏冉,“……”

他心中不安,趁著樂聲復起,悄悄扯了扯白起的衣角,伏在白起耳邊道,“白叔,你認識蘇秦嗎?”

白起略點了點頭,“他日在燕國,曾有一見。”

魏楚點點頭,白起曾經去燕國迎宣太後母子回國,他低聲道,“太后說……要我和芙兒去聽他授課。”

“蘇秦先生大才,於你亦有益,認真聽課便是。”

“可是……”

魏楚沒有將話說完,蘇秦以後可是聯合六國伐秦的始作俑者,如果成了他的學生,有了這份師生之情,太子悼倒沒什麼,他和芙兒呢,王上本就對他爹心存忌諱,萬一王上遷怒,他豈不是小命不保?

“無礙,有我。”

魏楚心中一動,抬起頭來視線撞入白起的眼中,完完整整只有他。

他不再說話,坐直身體看優伶起舞,悄悄按住躁動的心,心中喟嘆一聲,完了完了,徹底完了。

嬴稷亦認識蘇秦的,他倆年紀差不多,蘇秦來秦國看望張儀的時候,他來還一起玩耍過,後嬴稷燕國為質,蘇秦也到燕國去了,只不過他剛去沒多久,嬴稷他們便要回國。

或許是相同飄搖的身世和兒時的情誼,讓嬴稷與蘇秦一見如故,倒也算談的熱烈,知道太后留蘇秦在秦為太子悼授課,當即便賜蘇秦客卿身份,蘇秦從之。

二人相談甚歡。

“蘇秦看寡人之秦國如何?”

“吾觀之風俗,百姓簡樸,聲樂清流,百吏肅然,莫不恭儉敦敬,忠信而不慌蟮常槐戎埽萌荒煌t醵玻跽咂浼涮觶偈虜渙簦袢凰承頡v喂劍乩嘀印!

魏楚在一旁聽得嘖嘖稱奇,看這龍屁拍的,有文采有水準,看嬴稷裂開的嘴就知他滿意程度。

宴會過後,眾人皆退,他爹魏冉繼續被秦昭襄王召去商議國事,他叔白起便帶著他與公子芙回軍營。

剛走沒多久,便聽後面一人喚道,“白將軍等等。”

眾人回首,只看蘇秦上前躬身行了一禮,朝白起笑道,“經年未見,白將軍可好。”

“蒙蘇秦先生掛懷,白起一切都好。”

宮門口實在不是個講話的地方,蘇秦一笑,盡顯風華,“聽聞白將軍府上有龐涓將軍藏書一二,不知蘇秦可有幸一觀?”

白起挑起一邊的眉毛,常年沒有表情的臉上竟露了絲溫和笑意來,“請。”

魏楚心中的小警報突然嘀哩哇啦響了起來,聽著響聲像是在叫,“小三小三小三小三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