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 熊曉苗忽聽到有人對梅嬈說:“梅嬈,猜我上月我到北京出差遇到誰了?居然是蔣仲文。”她狀似不經意的望向梅嬈, 梅嬈眼都沒眨,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心下好笑著為什麼那人的訊息要單單要告訴我?
不敢去問“他過得怎麼樣?”已與自己無關, 何必落人口舌。
不敢表現出一絲絲關心,一點點在意,戴上鐵面應戰,
他人眼裡的探究和好奇如一塊魚骨,尖銳入喉,梗住了一切……
以為念念不忘的彼此,終究因為歲月, 因為現實, 變成了若有似無的一個“哦”字,變成了,心尖上的那一根魚刺……
熊曉苗到的時候,梅嬈已經點了菜, 笑說:“媳婦兒, 今天是為我的事,還是我請!”
熊曉苗一顆心根本不在誰請客的問題上,落了坐,看了眼梅嬈笑裡帶著薄愁的神情,本來是想把那女人如何如何壞,蔣仲文如何如何倒黴,她如何如何扳了一局神氣道來的。
熊曉苗雖然少了根筋但不是個笨蛋, 她能和梅嬈怎麼說,說:我撞見你心上人帶著老婆上醫院做b超嗎?
她是梅嬈最好的朋友,這樣的話不是她能說得出口的,再熟悉,再親密,也不能說得出口,等於變相告訴她:傻子,你愛的人不愛你。
就因為親密,所以更不能說出如此直白傷人的話。
熊曉苗想想說:“梅嬈,我今天聽到些有關蔣仲文的事!” 這樣說不是怕好友心懷芥蒂,而是怕傷了她的心。
梅嬈拿杯子的手頓了頓,垂了眼問:“恩,說什麼?”
熊曉苗拿了筷子似不經意的夾冷盤,斟酌,“聽說他結婚了”不敢抬頭看梅嬈的臉。
梅嬈在對面說:“我知道。”
熊曉苗訝異的抬頭,梅嬈絕對不會是做別人小三的人!
梅嬈扯了嘴角,聲音無力:“他和我說過,現在已經在協調分居中,他說讓我等他!”掙了掙口,梅嬈的手有點抖,說:“熊貓,我該怎麼辦?我不想做那樣的人,但你見到他的樣子了嗎,我看到他這樣,難過啊!”
熊曉苗放下水杯去握住好友的手,梅嬈這輩子也算是個強人了,偏偏就像欠了蔣仲文一樣,在大學裡也是,蔣仲文那時彈的一手好鋼琴,組了樂隊,也算得上是個人物,少不了些桃花,那時梅嬈就極其焦躁,到最後,只要蔣仲文再回來求她,她儘管傷心過,哭過,還是怎麼著都要和他在一起的。
熊曉苗想過梅嬈為什麼要對蔣仲文這樣,人若太過痴情容易被他人當作笑話,但她認為這是個人的事,或許在她眼裡蔣仲文如何不堪,但擱梅嬈那裡,只要有半絲的好都會擴大起來。
她這樣走著神,想像以往一樣或許選擇不再多說了,但一個激靈突然想起今天下午的那個女人的說話,覺得有必要提醒下梅嬈。
抬了頭,很認真的對梅嬈說:“你要想清楚,他老婆懷孕了!”
梅嬈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任何一個女人都知道這意味了什麼。
餐廳裡的嘈雜,杯盤的聲音,熊曉苗認真的看著梅嬈的臉色,
過了很久,梅嬈閉了閉眼,在睜開的時候,已是一片決絕,她拿了電話出來,撥號,說:“喂,是我,你出來趟,我有話對你說,恩,半小時後,一茶一座!”
熊曉苗低頭喝水,梅嬈的聲音聽似平靜,事實上握了電話的手指微微的顫抖,但她相信梅嬈一定會做正確的選擇的。
梅嬈掛了電話發呆,熊曉苗巴巴頭髮說:“那我先回去了!”站起來,拎了包準備走。
梅嬈卻很快速的抓了熊曉苗的手,“熊貓,不要走!” 細緻的妝容是一片苦楚。
這樣個姑娘,以前也是如此,
抱了切好的一飯盒西瓜,說:“熊貓,走,陪我送西瓜去!”
晚上和蔣仲文吵了架,拿開自己的蚊帳說:“熊貓,能過來嗎?”
熊曉苗覺得這樣的歲月一下子又歷歷在目起來,如過去的無數次回答一樣,
她說:“好”。
半小時後,一茶一座,柔軟的沙發,精巧的茶杯,舒緩的音樂,但這一刻,這裡卻是一個女人的戰場。
熊曉苗說過陪梅嬈,坐在梅嬈後面的座位,兩張沙發椅,背靠著背,耳邊聽著兩人的對話。
他說:“梅梅,對不起,對不起……” 一遍又一遍的說著。
她說:“蔣仲文,你不要再說了,我想清楚了!”
他說:“梅梅,你聽我說,你相信我!”
她說:“我相信你?那你老婆是怎麼一回事?孩子呢?又怎麼說?”
熊曉苗嚇了一跳,
半天,男聲才說:“你聽說了?”有點苦澀,又很急切的說:“梅梅,那孩子不是真的,早就沒有了,我只是去陪她做檢查的,真的分居了,你相信我!”
熊曉苗想電視劇也不全然是假的。
梅嬈沒有聲音,男聲繼續:“梅梅,我愛你啊,梅梅,你等我……”
“啪”的一聲響亮的耳光,熊曉苗嚇得趕緊走出來,只看見梅嬈揚了手,蔣仲文的歪了眼鏡,紅了半邊臉。
梅嬈喘了氣說:“蔣仲文,我真恨你,你為什麼要回來!”
熊曉苗看著紅了眼的女人,發著愣的男人,突然想起很久遠的校園,男生宿舍樓下,鳳凰樹下,嬌俏的女生把盛西瓜的飯盒遞給文質彬彬的眼鏡男生,兩人在樹下笑聲飄了很遠,她等著女生紅了臉走回來,摸了女生臉一把,說:“梅嬈同學,你重色輕友!”
說完轉身就跑,打鬧間,也留下了一地的嬌笑。
熊曉苗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覺得時間是一把利剪,一下子讓人面目全飛。
梅嬈收了手,反倒平靜下來,拿了包,牽了熊曉苗的手,一字一句,很清晰的說:“蔣仲文,你不愛我,你愛你自己,如果你愛我,絕對不會把我逼到這種位置上!”
如果你愛我,絕對不會讓我做如此困難的選擇,要求我等你;如果你愛我,絕對不會讓我成為世人眼中被唾棄的物件,讓我一人揹負這樣的煎熬;如果你真的愛我,絕對不捨我落魄如斯……
一個男人若說:“我愛你,請等我!”
這時,還不如聰明一點,拍拍手說:“小姐我不玩了!”瀟灑離去,對他對自己都是種解脫。
梅嬈擦身而過的時候,蔣仲文突然反應過來,站起身,伸手想攔,熊曉苗難得反應快,抓了桌上的茶杯,梅嬈更是配合,接過杯子,一杯熱茶直接潑到蔣仲文頭上。
梅嬈放了茶杯,兇狠的比了中指,“蔣中文,老孃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別再來惹我!”
兩人踩了高跟鞋,一路蹦達出來,直到坐在花壇的邊上,熊曉苗才和梅嬈嘻嘻哈哈的笑起來,然後一陣子的平靜。
熊曉苗看著梅嬈的側臉說:“我在醫院有熟人,可以去查查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她想起周遊這個有利資源。
梅嬈搖搖頭,撥了碎髮,“不用了,真假都和我沒關係!”
兩人都抬頭去看今日的月光,半邊的月牙,霧濛濛的天,市裡的天空沒大學城的清晰,熊曉苗突然憶起兩個女生熄燈後,偷偷坐在宿舍的樓梯上,看著月光說笑的日子,那時梅嬈總是笑著說起蔣仲文,她總是皺了眉說夏靜生怎麼這麼欺負她。
梅嬈約是也想起這樣的日子,頭靠在熊曉苗肩上,熊曉苗感覺脖子裡出了一片溼意,她伸手拍拍梅嬈的肩。
梅嬈啞了聲音說:“我真的很恨他,為什麼要回來!”
熊曉苗點頭,也許不回來對梅嬈是件好事,抱著一切美好的回憶慢慢過下去。
五年前
她說:“熊貓,來聽”,她鑽入她的被子,她偷偷把耳機塞入她耳裡,不是很清楚的背景樂,一聽就知道是原創歌曲,梅嬈卻很開心,湊了頭,在她另一只耳朵裡輕聲的,卻一字一頓說:“這是他為我寫的歌!”
在這麼多年後,她還能記得那個共同的秘密,和她紅了臉的那份甜蜜。
熊曉苗摸摸梅嬈腦袋,像媽媽一樣安慰,笑笑說:“梅嬈,如果我真的是大雄,有個機器貓,可以時間旅行就好了!”
梅嬈一下子就笑起來,坐起來,掐了她臉,“哈,你家小靜都說了,你是個偽大雄!”
在月光下,兩人這樣笑著,一下子又回到很久遠的歲月。
梅嬈,我們那時年紀小,打打鬧鬧,為所愛的人哭,為所愛的人笑,卻從沒想到五年後又是這樣的光景。卻不知五年又五年,人生有多少個五年?時間真是捧在手上的一把沙,流去了光陰,逝去了自己。我想著,如果真的事世都可以預見,是不是我和小靜,你和蔣仲文,都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熊曉苗到家後好一會,夏靜生才回來,放了包,松了領帶,有點疲憊。
熊曉苗熱了從餐廳裡打包回來的飯菜,夏靜生也沒多問,坐了下來,徑自吃著。
熊曉苗問:“你沒吃飯!”
夏靜生即使餓,吃相還是頗好,不急不慢咽了食物,輕輕笑,“太忙了,忘了!”
熊曉苗看著已是滿臉倦意還在和她說話的夏靜生不知說什麼好,只覺得自己若和他說梅嬈的事情雜七雜八的定煩著他休息了,就沒有開口。
小熊同學婚了數月,第一次有了做人老婆的自覺。
見夏靜生吃完站起來收拾碗筷,她伸手要搶活兒,說:“太累了,你別做了,去休息吧!”
夏靜生卻不聽,娃娃臉淺淺的笑出個酒窩,手在她腋下一滑,順勢環了她腰,說:“怎麼會累呢,為娘子洗碗是為夫的一大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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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香了熊曉苗頰一記,熊曉苗一愣,他就捧了飯碗進廚房了。
熊曉苗反應過來時,站廚房門口一看,夏靜生已換了圍裙開始洗碗,水龍頭裡水“嘩嘩”的流著,他沒來得及換上睡衣,穿著絲質襯衫,黑色西裝褲,系了鵝黃色的她的圍裙,屣了柔軟的拖鞋,沒有一絲的不協調,明晃晃的光燈下,倒覺得溫暖宜人起來。
夏靜生一手白色的肥皂沫子,低了清俊的眉眼,蔥白的手滑過碗沿,密密的黑髮,傲氣的眉骨,窗欞外是黃暈的街燈,小區裡青黃的梧桐樹葉子倒西西索索伸展到窗邊來。
他就這樣側著身站著,倒覺得像是副清新的油畫,濃墨重彩的,一下子撞入心底,有著久遠的感動。
熊曉苗彎起嘴角,聽到夏靜生最裡一高一低哼著的歌曲,悠悠揚揚,很熟悉,她躡手躡腳的走過去,一下子抱住夏靜生,臉貼在夏靜生滾燙的背上,蹭了蹭。
夏靜生本來是僵住了,好笑起來,動了動,身子被她巴住,無奈道:“髒不髒?”
他的衣服在外邊一天還沒來得及換,這丫頭一下子就黏上來。
熊曉苗鼻尖都是夏靜生的味道,淡淡的檸檬氣息,她慢慢放開夏靜生,問:“小靜先生,要我幫忙不?”
夏靜生好笑,“沒,你不添亂就好!”
熊曉苗說:“那我幫你放洗澡水去!”
夏靜生挑高了俊秀的眉倒覺得今天熊曉苗是吃錯藥了,他沒想到原來今天熊曉苗經過梅嬈的事情,倒感到珍惜起來。
熊曉苗挪啊挪,挪到廚房門邊,回頭,冷不丁來一句,“小靜先生,你剛才唱的是什麼歌?”
夏靜生盤子“哐”一掉,白皙的臉龐刷一下紅了。
熊曉苗“哈哈”笑了,往外走。
其實那首歌,她知道,就是她前幾日才幫他換的英文手機歌曲嘛,他還嫌難聽的,
唉,這個夏靜生……
熊曉苗是個有事憋不住的人,梅嬈的事情和夏靜生沒的說,和周遊在醫院食堂吃午餐自然少不了長吁短嘆,周遊敲熊曉苗頭,“小小年紀,裝什麼深沉!”
熊曉苗指自己:“我還叫小小年紀!”
周遊扒著咖喱雞,說:“是,是,不小了,我們馬上就要曖昧十五年同學會了!”
熊曉苗戳戳牛柳想這年頭人人都愛說“曖昧”。
周遊撥她的筷子,露了一口白森森的牙:“妞,帶上你家小靜,咱聚會去!”
熊曉苗才想說不去,手機就震了,掏出一看,劉峰老婆韓薇的簡訊,倒想起此人也是她的初中同學,韓薇提同學會的事。
熊曉苗丟了筷子,兩手連彈,發了簡訊給夏靜生問:“小靜先生,韓薇說週末同學會,去不?”
夏靜生倒是回的快,手機一下子就震了,一個大字:“去”!
熊曉苗心裡罵著夏靜生抬頭看見周遊笑得不懷好意的臉,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好日子又要過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