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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在忍足的幫助下, 鳳的小提琴奇跡般地被修好了。

忍足找到了他一直光顧的樂器店, 花掉了足夠我們倆胡吃海喝上一整年的零花錢,將鳳的小提琴完璧歸趙地交到了我手裡。

他一次也沒有詢問過我非要修好這把小提琴的理由,只是在把小提琴交給我的時候跟我說, 他已經試著拉過一次,修復得非常完美, 不必擔心音色跟之前有什麼不同。

我從來不知道忍足也會拉小提琴,因此顯得非常驚訝。忍足莞爾一笑, 隨手就拿起小提琴在我面前拉了一首曲子。

他演奏得非常好, 出乎意料地好,甚至完全不遜色於鳳。以至於當忍足演奏完之後我連手都忘了要拍,只是睜大眼睛看著他。

“我不知道你原來還會拉小提琴……啊……對不起。”

我不小心對忍足說出了真心話。

我以為忍足已經夠奇怪了, 喜歡看愛情電影, 喜歡收集眼鏡,喜歡長腿的姑娘, 綜合著這些奇怪的成分, 他竟然還會拉小提琴。

“關於我的事情,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喲。”忍足輕鬆地說,“不過沒關係,總有一天你都會瞭解的。”

說完,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就像對待一個令人憐愛的孩子一樣。

早上,我抱著修好的小提琴去了學校。

`戶在鞋櫃附近叫住了我,他表情複雜地看著我和我懷裡的小提琴, 好像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你是想說鳳的事嗎?”

當我這麼一問,`戶立刻又露出了“你怎麼知道”的表情。

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懂。

我不知道鳳和`戶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戶對我和鳳的事瞭解多少,我只是簡單地解釋了我摔壞小提琴,並且將它修好準備還給鳳的事。

“我知道你夾在中間會很尷尬,所以你什麼都不用做,我會自己去二年級找他的。”

我這麼說道。

可`戶卻對我說了一句讓我意想不到的話。

“你不要去比較好。”

說這話的時候,`戶一臉嚴肅。

`戶提議由他幫我把小提琴轉交給鳳,或者就乾脆忘記這件事,不要管什麼小提琴,也不要去見鳳。

我沉默地看著他,胸口瀰漫著難過的感覺。

“看來鳳都告訴你了。”

“有些話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戶煩惱地說,“因為長太郎那小子說……他再也不想見到你了。所以如果萬一你還是堅持要去找他的話……”

`戶的話又讓我陷入了一段更長的沉默。

我已經被鳳討厭了,就算他不想見到我也不奇怪。可儘管如此,我還是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我轉換了一下情緒,然後心平氣和地問道,“你知道鳳君的班級在哪嗎?我沒去過二年級的教室,所以不太清楚。”

`戶驚訝地看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上午第二節課結束之後,我抱著小提琴來到了二年級教室的樓層。

伴隨著下課鈴聲響起,2—c教室的門被拉開,一群二年級的學生們嘰嘰喳喳地湧向了走廊。

我站在走廊裡默默地望向2—c的門口,等待著鳳從裡面走出來。

“咦,你看,那不是三年級的跡部嗎?”

“真的假的,哪裡哪裡?跡部會長怎麼會來這裡?”

“笨蛋,是跡部家的老二啦,那個女的。”

很快,我就被一些二年級生認了出來。看他們手裡拿著文具和課本的樣子,似乎是準備前往下一節課的教室,但是當他們發現我了之後,很多人都停下腳步來開始對我指指點點。

一時間,走廊上顯得有些擁擠。我的視線受到了妨礙,我擔心無法很快地從人群之中辨認出鳳,一直有些忐忑地盯著教室門口,生怕會錯過他。

等了大約四五分鍾後,走廊上的人群才散去了一些,我看到鳳從教室裡走了出來,身邊還圍了一群朋友。

與擔心的不同,我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鳳。他的高個子和銀髮非常醒目,即便走在一大群人當中也毫無疑問是最容易被注意到的那個,似乎想要不注意到他反而更難。

“啊咧……?那邊好像有人在哦?”

圍在鳳身旁的那群朋友中有一個人最先看到了我。經他的提醒,鳳和其他人一齊望向了我。

剛才還和朋友們有說有笑的鳳,在看到我的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沒有向他們走過去,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鳳。我深知這是最艱難的一刻,我事先並沒有想到鳳的身邊會跟著這麼多人,如果他就這樣無視我和朋友們一起走掉也不會顯得有絲毫不自然。

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了,無論如何我都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所以我只能站在這裡。

誰也沒有說話,時間就這樣凝固了一會兒。

“吶,鳳,馬上要開始上課嘍?”

鳳的朋友忍不住開口提醒他。鳳的身後還有幾個女生在小聲議論著些什麼,從她們的目光中我感受到了一絲懷疑。有個女生問鳳說,她是來找鳳君的嗎?可鳳並沒有回答她。

“不好意思,你們先走吧,我等一下就過去。”

過了一會兒,鳳對他的朋友們說道。他表情淡然,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

那幾個女生有些不甘心地看了我一眼之後,跟著另外幾個人一起離開了。

走廊上只剩下我和鳳兩個人,空空蕩蕩的感覺似乎無意間加重了難以開口的氣氛。

鳳站在教室門口,完全沒有要走過來同我說話的意思。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儘管只是走廊上的區區幾步,卻彷彿已經被拉到了盡頭的兩端。

我鼓起勇氣,慢慢地向鳳走了過去。

走到他跟前後,我停了下來,抬頭正視鳳的眼睛。鳳的個子很高,同他說話時必須仰頭才行,我曾經覺得同高個子的人說話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可今天我卻不得不這麼做,我必須看著他的雙眼好好說話。

我的開場詞極其普通,甚至有點糟糕。

“我來這裡找你是因為……”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的第一句話才剛說到一半,鳳就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

“我不想見到前輩。”鳳冷冷地說。

“我也不想聽前輩說話。這些我應該都已經讓`戶前輩轉達過了。”

鳳的態度並不讓我感到意外。可就在我以為他願意留下是一種代表著我有可能獲得諒解的訊號時,鳳卻一下子打碎了我的幻想。

苦澀的感覺在心頭蔓延著,我仍然堅持看著鳳,他清秀的容顏一如既往,可眼神中的溫柔之意卻消失殆盡。

這不能怪他,這都是我造成的。正因深知這一點,我才必須這麼做。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低聲說,“但我只是想把這個還給你。”

說著,我將抱在懷中的小提琴遞給鳳。

“我找了很多店……所有人都說它沒法修好了,我以為沒希望了,但最後還是找到了可以修好它的地方。修它的人說這是一把很好的琴,從今往後它還可以演奏很多好曲子。”

鳳低頭看著我手中的小提琴,卻並沒有把它接過去。

“……做這樣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意義。”鳳低沉地說,“我已經說過不想再見到前輩了。即便如此……前輩還是要死皮賴臉地來找我,以為把這種東西塞給我,就能換到我的原諒嗎?”

儘管看上去平靜,我卻還是從鳳的話語聽出了一絲痛苦和憎恨。

他低著頭,始終死死地盯著我手中的小提琴,卻不曾打算伸手接受它,就好像那是會使他痛苦不堪的刑具一樣。

“我不是來求你原諒的……我也不會跟你說對不起。”

我將小提琴慢慢放下說道。

“這不是能用對錯來衡量的事情,所以我不會跟你道歉……儘管我感到愧疚。”

鳳不再說話,表情卻顯得越來越悲傷,他緊鎖著眉頭一語不發的樣子讓我感到心揪緊般地疼痛。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話只會讓你更加生氣,可是……鳳,文化祭馬上就要到了,演出也迫在眉睫……我想要好好練習完成演出,我們應該這麼做不是嗎?好不容易練習到現在了,如果半途而廢……”

鳳不再來鋼琴教室練習了,我獨自坐在鋼琴前等了他兩天,可他始終沒有出現過。

“明知道我會生氣,前輩還是自私地說出來了。”鳳的聲音混雜著悲傷和憤怒,“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可笑嗎?之前對我說想退出,想換人的不正是前輩自己嗎?事到如今卻在這裡裝成一副好學生的樣子來勸我練習……前輩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是的,如果說我有什麼需要對鳳道歉的地方,那就是這裡。

“對不起……有關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該說那些不負責任的話。”我閉了一下眼睛,試圖控制情緒,“是我辜負了你的心意,我把鳳如此認真對待的事情當做了兒戲……可我現在知道錯了,所以我想補救,我想和鳳一起完成這場演出,所以拜託你……回來練習吧。”

鳳不停地搖頭,他的表情因為痛苦而擰成了一團。

“前輩根本就不明白……明明什麼都不明白……明明就不知道我的心情……還自以為是地說這些……!”

鳳哀慟的聲音刺痛著我的心,僅僅只是看著他的表情就足以讓我心痛得難以呼吸。

我明白鳳的感覺,這世界上沒人有會比我更明白這種感覺。

“我也曾經做過同樣事。我也曾經……向一個人告白了。”

我緊緊閉起眼睛說道。只有這樣,鳳才不會看到我泛紅的眼眶。

“可他拒絕了我,然後離開了我,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避開我。所以你以為我不明白……可其實我都明白。但我不會那麼做的,我不會離開鳳,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無法回應你不是因為你不夠好,而是因為我配不上你。”

我的聲音在顫抖,我低下頭去,深吸了一口氣。

“還記得在操場上我替你撒謊的那次嗎……?那時候鳳這麼對我說了,‘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法談戀愛的’……”

我依然清楚地記得那一天鳳落寞的表情,也依然記得我當時苦澀的感覺。

“鳳……你很優秀,從前我這麼說過,現在我也還是會這麼說。你很有天賦,你可以拉出好聽的曲子,還可以打那麼厲害的網球……你和我不一樣,我和鳳這麼好的人是沒法比較的。謝謝你,鳳,謝謝你喜歡上這樣的我……我不會和你說對不起,可我真的很感謝你,我也很喜歡鳳,我想和鳳成為好朋友,一直一直都當很要好的朋友……”

我哽咽了起來,我再也沒法做到好好看著鳳的眼睛說完這些話,而是只能看著地面拼命忍住湧出的眼淚。

那個曾經拒絕我的人的音容笑貌再一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然而每一個有關他的畫面都像是刻意放慢的鏡頭一樣,遲鈍而緩慢地切割著我的心。

那個人已經離我遠去,然而卻還有更多的人在離我遠去。向日離開了,跡部離開了,此時此刻,鳳也在離我而去。

我想要挽留鳳,用我的自私和不成熟挽留住他。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知道該怎樣將心情傳達給他,也許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強人所難,可我不希望鳳就此離開,不希望他因為我而離開,我想要不顧一切地回到從前,回到我們可以在一起吃午飯,在一起互相開玩笑,在一起打賭比賽的那段時光去。

就像要給一切畫上終止符號一樣,第三節課的上課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

我和鳳都沉默不語,我的手在顫抖,鳳的肩膀也在顫抖。他痛苦,我也痛苦,為什麼一切非得如此不可?

——“麻裡奈,總有一天你會長大,等你長大,你就會明白的。”

終有一天,每個人都會離開這個地方。

沒有音樂教室,沒有鋼琴,沒有小提琴,沒有德彪西,沒有黃昏,一切的一切都會隨著鳳的離開而消散。

我到底在做些什麼?

我的存在無法挽留那些珍貴的東西,卻只是在一味地令他們消失嗎?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我回去上課了。”

說出這句話時的鳳已經比剛才平靜了很多。

我看見他的手緩緩地伸向了我的手,然後從我手中將小提琴盒拿走了。

就在這一瞬間,我的痛心和愧疚像發瘋般湧出。

我哭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掉。以前我從不知道我是這麼愛哭的人,可不管怎麼樣,我已經無法忍受了。

鳳最後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眼光在重新審視我。

也許我只是在利用鳳的善良和心軟,也許我只是在利用眼淚,裝作和龍崎一樣可憐巴巴的樣子來博取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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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沒有再多說一句,他轉身走向了樓梯,把我一個人留在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