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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君心

皇帝抽出一份摺子,一壁看一壁示意他繼續講。

“崔公子如今已回了家鄉清河郡,準備參加解試。”

解試即州縣考試。大晉的科舉考生共有兩個來源,一是生徒,二是鄉貢。由京師及州縣學館出身,而送往尚書省受試者為生徒;不由學館而先經州縣考試,及第後再送尚書省應試者叫鄉貢,由鄉貢入京應試者通稱舉人。

“朕猜到了。他已被國子監除名,要想入仕,也就只有回鄉考試一途。”平淡的口氣,“他要考哪一科?”

呂川低聲道:“進士。”

皇帝挑眉,總算露出一分驚訝。良久,方輕笑出聲:“朕早猜到他不會選明經。不過,二十七歲就去考進士,他倒是有自信。”

所謂進士和明經,都是時下最受讀書人青睞的考試科目。其中進士重詩賦,明經重帖經、墨義1。帖經與墨義,只要熟讀經傳和註釋就可中試,詩賦則需要具有文學才能。所以相比明經,進士科及第的機率要小得多,時下流傳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的說法。然而自中宗皇帝之後,進士科越來越為時人所重,例任丞相的大多是進士出身,所以即使困難,許多士子也懸樑刺股、秉燭夜讀,但求一朝進士及第。

“臣聽了也驚訝來著。這崔公子,當真是個志存高遠的。”呂川道,“不過後來臣又想,連陛下都看重他,想來他也應是有大才幹。沒準到了明年放榜之日,就真成了那騎馬過長街的綠衣郎!”

大晉制度,新科進士例賜綠袍,故而民間稱呼其為綠衣郎。呂川這話,倒是對那崔朔頗為看好。

“朕確實看重他。”皇帝道,語氣裡添了幾分鄭重。

手中的摺子上,清清楚楚地寫著“臣等附議禮部尚書,請求陛下放棄復立”。字是清秀的小楷,他卻透過紙張,看到了那一夜寫滿酒肆牆面的隸書,端方雄渾、磅礴大氣。

那是,四年前的上元佳節,崔如z寫下的。

那時候他還是東宮的皇太子,微服出去逛燈會,卻在西市碰上了大熱鬧。他立在酒肆外,聽著周圍的人告訴他,寫字的公子是國子監的學生,平素最愛來這裡喝酒。今日上元佳節,老闆特意開了一罈陳年佳釀,開口向他討一幅字,以作酒資。

他心中驚訝,國子監的學生大多出身世家,自矜身份,竟會為了一罈酒而留下筆墨?

思緒還沒轉完,那邊已經是一片喝彩之聲。他看過去,卻見平整的牆面上,一闕《子虛賦》2已然完成,洋洋灑灑一大篇,端的是難得的好墨書。

從求字一舉便可看出,那酒肆的老闆雖是商賈,卻也是個風雅之人。今日又是這般的節慶,西市也不乏讀書人,此刻全聚在這裡,對著牆上的字讚不絕口。有人認出了題字的男子,脫口道:“如z君?我當是誰,竟寫出這般好的墨書,原來是清河崔氏的崔如z。難怪難怪。”

清河崔氏,這是他熟悉的姓氏。可崔如z他卻從未聽過。於是他明白了,這崔如z應該是清河崔氏的旁支庶子。所以他可以入國子監讀書,卻整日消磨在酒肆間,為了一罈美酒竟給商賈題字。

那廂崔如z題完字,也不理睬搭話的眾人,順手拎起那壇作為報酬的美酒,走到窗邊便自顧自喝起來。他再看一眼牆上的字,提步走到他面前,含笑道:“美酒難求,敢問閣下,可否惠賜一杯?”

崔朔抬頭,盯著他審視片刻,微微笑了:“美酒難求,朋友更難求。”

後來他想,也許打從一開始,崔朔便知道他的身份,會允他坐下也不是偶然。但這些他並不在意,有心也好、無意也罷,都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重要的是,那個清俊瀟灑的男子,在他們談及僵硬腐朽的朝政時,輕描淡寫說了兩個字。

“新政。”

那一夜,他們坐在人來人往的西市,藉著月光,一直喝到酒肆關門。

大笑告別時,姬洵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這個胸有溝壑卻鬱郁不得志的男人,會成為他最得力的幫手。

那晚之後,一連三年,他們再無任何交集。他是縱情任性的新君,他是風流瀟灑的士子,那一夜煜都月下的指點江山,彷彿從來不曾發生過。

直到兩個月前,崔朔遞上了那封彈劾左相周世燾的奏疏。

那一刻,他明白他隱忍多年的野心,沒有瞞過那個一身醉意、筆走龍蛇的男人。

他一定聽說了,皇帝重新寵愛廢后,太后有意復立侄女為後,朝中很快將有一斗。原本捆作一團的舊派官員,興許會因為此事而分化。

他率先點燃這把火。

姬洵知道母後為了復立一事,暗中煽動親附一派的朝臣。他並不意外,當年他對雲娘沒有興趣,母后都把她安排給他當太子妃,如今他好不容易對她動了心思,她自然會抓住這個機會。然而她雖貴為太后,在朝中助力卻並不算多,若非周世燾被彈劾,根本不可能在一開始便佔到上風。

他沒有阻止她。

等了這麼多年,他終於找到這個機會,可以在那些朝臣間劈開一條縫隙,好趁虛而入。

朝堂上的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可雲娘是個意外。

他想起顧雲羨微微低下、溫婉貞靜的側臉,以及她身上非蘭非麝的幽香,心頭滋味難辨。

其實一開始,他並沒有把雲娘和朝堂局勢聯絡到一起。他是當真被她吸引。然而打從他重新寵幸她開始,他就隱隱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對她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唯一確定的是,如果是現在的她,他並不介意再重新立她為皇后。

他的皇后。

他很好奇,那個從前被他忽略的女人,還能帶給他多少意外。

正在出神,外面卻忽然傳來響聲。呂川蹙眉,卻見他的徒弟何進掀簾而入,跪下行了個禮:“成安殿的貞婕妤娘娘派人給陛下送來一碟點心,說是娘娘親手做的。”

呂川斥道:“糊塗,陛下正在處理政務,隨便什麼人都能來打擾麼?你先收著便是了。”

何進挨了罵,有些委屈道:“我也這麼說了,可來送東西的是成安殿的掌事女官白瑜姑娘,她說娘娘吩咐了要親手交給陛下。”

呂川聞言一愣,遲疑地看向皇帝。卻見他唇邊的笑意微斂,思忖了一下,方道:“讓她進來吧。”

白瑜進來後,行了個稽首大禮,將手中的食盒遞給呂川:“奴婢奉命,給陛下送來娘娘親手做的碧桃糕。”

呂川開啟食盒,只見瑩白通透的玉盤上放著幾塊紅豔豔的糕點,做成了桃花瓣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愛。

呂川用銀筷子夾了一片仔細嘗過,再換了一雙筷子,將玉盤呈到了案上。

皇帝默不作聲瞅了糕點片刻,在眾人都有些忐忑的時候,才拿起銀筷夾了一塊。

白瑜見他吃了,心裡松了口氣。還來不及開心,就聽到他淡淡道:“回去告訴你家娘娘,別一天到晚想那麼多,仔細晚上又睡不好。朕說過的話都記得,不用她巴巴地來提醒。”

這話聽著像是關切,口氣卻有些不好。白瑜心又提了起來,想說句什麼,皇帝卻已吩咐道:“行了,東西朕收到了,你退下吧。”

她出去之後,皇帝維持那個姿勢坐了一會兒,這才輕輕舒了口氣。

景馥姝她,大抵是有些著急了吧。

抬起頭,正好看到鎏金大鼎還在嫋嫋散發出白煙,那香味瀰漫在書房中,讓他又想念起那個用著這味薰香的女子。

“去,傳顧娘子過來。”

半個時辰後,顧雲羨沒有奉召來到大正宮,皇帝反而去了長信殿。與此同時,太后病情忽然加重的訊息傳遍六宮。

聽完太醫的回稟,他沉默地立在那裡,右手握拳,彷彿要攥進自己的皮肉裡。

“太后原本便久病纏身,難以挽回。最近突然出現好轉,不過是個假象,靠的是她的一口心氣。如今病情加重,乃是心力耗損之故……臣恐怕……”

他聽見自己冷如寒冰的聲音:“前些日子的好轉,不過靠著一口心氣?這樣的事情你們都看不出來,是怎麼當這個太醫的?”

他口中斥責著太醫,心中更恨的卻是自己。若不是他對雲娘重新起了興趣,給了母后希望,她何至於為復立之事損耗心神?又或者他沒有一味想著朝堂之事,多多留神母后的身體狀況,又豈會被她的一時好轉給迷惑,以致釀成今日大禍?

聽見他的口氣,數名太醫噤若寒蟬,連連告罪:“臣等無能,死罪,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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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死罪。”他忽的輕笑出聲,“太后若有什麼差池,你們便以命贖罪吧。”

他口氣淡淡,但話中的冷絕嚇得所有人渾身一顫。

轉過身,他看向那個跪在東殿外,石像一般僵住的身影。從他進入長信殿,她便跪在那裡,從頭至尾不曾動過一下。

他走到她身邊:“雲娘。”

她抬頭,眼中盡是迷茫,彷彿陷入可怕的夢魘。他心中本煩悶到極點,看到她這神情,心卻猛地一痛。

“表哥……”她攥住他的袍擺,低聲喚道。她的手是那麼的用力,骨節都微微發白,似乎不如此無法稍稍穩住那顆無所依靠的心。

“三妹妹。”不自覺地,他順著她換了稱呼,“別擔心,母後不會有事的。”

她神情木然,一滴淚卻倏地落下。

一個時辰前,她本來陪在太后身邊,輕聲細語地給她念著佛經。可是突如其來的,她就在她面前倒下,怎麼也喚不醒。

接著太醫來了,告訴她太后是因為用心過度、心力交瘁,才至於此。

一切的一切,彷彿是上一世的噩夢重演。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為了她,太后不會費盡心神,也就不會突然病重!她已經害死了她一次,兜兜轉轉,她竟還要害第二次!

她不該來到她身邊的,是她錯了!

看著這個面無表情卻淚如雨下的女子,他慢慢蹲下來,將她擁入懷中。她靠在他胸口,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覺得摧心摧肝的悲傷。

他緊緊地摟著她,任由她在自己肩上無聲的哭泣。四周的宮人跪了一地,沒有人敢抬頭多看他們一眼。他看著遠處的晚霞,忽然間清楚的明白,在這個宮中,甚至全天下,也只有懷中的這個女人和他一樣,全心全意為他們的母親擔憂。

這一刻,只有他們的心思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