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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重見光明

“果然……”

流民們露出了失望又意料之中的表情。

“醫治病人,最好從病人最初發病便跟起, 如何發病, 得到過如何診斷,用了什麼藥, 病情有如何發展, 唯有這樣,才能最快的解決病症。但老杜治的人太多, 卻只有一人,我覺得他自己也不會記得到底用過多少種藥了。”

徐之敬看了老杜一眼。

“裡面躺著的人太多,雖都是惡疾, 卻並不是因為瘟疫而起,所以才有沒事的吳老大這樣的人, 概因身體強健之人不易被邪氣侵蝕。”

“這些流民一路南下,餓起來了什麼都吃,渴起來了什麼都喝,那些水裡有些是沾染了瘴氣或蟲蠱的髒水,那些吃下去的腐爛之物會在他們身體中生出邪氣, 這些病都不是一日之積, 也不可能一日褪去。”

隨著徐之敬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的思路也越來越清晰, 心中的想法也越來越明澈。

“真正迫在眉睫的是四處蔓延的時疫,還有那些和他們一樣亂吃亂喝的災民,我要去浮山堰找我的父兄,解決真正的問題, 不能在這裡長待。”

拋卻掉那些恐懼和惱人的逼迫,徐之敬為醫冷酷而善於決斷取捨的一面又重新回來了。

“他們的病,是被耽誤出來的,很多病一開始不算是大病,可人力不及,民間又慣於小病不治大病才醫,才會從小病拖成大病。現在把生病的人和沒生病的人分開,讓其他醫者對沒生病的人進行診詢,之前出事的人固然可惜,可只要沒染上病症的人不再喝髒水、吃腐肉毒草,不在跳蚤蛇蟲出沒之處隨意坐臥,能在乾淨的地方休息,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何況我之前也說過,我只擅長傷寒和外科,傷寒並非一日能治好的,裡面也沒有幾個受外傷的人,我和老杜的醫術在伯仲之間,他治不好的,不代表我就能治好,這麼多人讓我一齊治,總有照顧不到的,到時候結果就是所有人一起死。”

徐之敬頓了頓,說:“此乃我不想治。”

他看著屋子裡的人,硬著心腸說,“世人皆知徐家人醫術好,卻忘了我等是士族,不是以醫術為生的醫者。家父、家祖喜歡出門救人,不代表我們家兄弟乃至子孫後代以後都要以醫術為業。就如同善書法的人寫的字好,誰去求字就都要給嗎?如果不缺潤筆之用的,為什麼不能想給就不給?”

“我今日若因你們擄了我,在我面前自盡就破例治人,若日後有人想要哪個醫家治病就用同樣的的辦法和手段去要挾,簡直就是醫者的災難。從我家祖父起,每代皆有徐家同族因戰亂或為人醫病而遭擄掠。我堂祖父徐謇一支至今被擄去魏國無法回到故土,就因為我們醫術過人……”

徐之敬閉了閉眼。

“擄掠徐家子,逼迫其為人治病,其實是我們徐家的逆鱗。亂世之中,生靈塗炭,醫者醫人是出於本心,卻不是強迫的理由,我們的先祖最初學醫,也不過是為了讓族中子弟能夠更加人丁興旺、繁衍昌盛罷了,何曾有救天地萬民的聖心?此例一開,徐謇之禍就在眼前……”

他長嘆一聲。

“此乃我不能治。”

“你說得萬般有理,那就看著他們死嗎?!”

有人在低吼。

“就看著他們死嗎?!”

徐之敬臉上也有掙扎之色,他畢竟還只是個少年。

“我不能治他們,但有些人還有救的,我可以分辨出來,你們可以讓別人去救他。老杜想要我救活這麼多人,原本就不切實際。”

“說到底……”

“哎,下面果然有地窖!”

又是一聲呼喊,頭頂上傳出一片喧鬧之聲,暗室上跳下幾個一身皂衣的衙役,腰中俱佩著腰刀。

這是官府的人到了。

看到曲阿縣衙的人到了,屋子裡一群“屠狗之輩”才真正害怕了起來,面色灰敗到可怕的地步。

之前馬文才氣勢再盛、徐之敬言辭再怎麼令人絕望,卻還沒有這後來者腰上的幾把佩刀更讓人震懾。

馬文才再厲害,馬文才帶來的人再厲害,卻不會草菅人命,不會將他們燒死在這裡。

但此地的官府能。

只要有人通報地下有人患有瘟疫,哪怕他們所有人被“處理”在這裡,說不定還是當地縣令的“德政”,成功的消滅了瘟疫的源頭。

讓所有流民驚訝又恐懼的是,除了那些渾身皂衣的衙役,上面居然還下來了一個穿著青色官服的男人。

這個男人身材清瘦,一看便毫無武勇可言,連下地窖都是用半爬而不是直接跳的,由先下來的幾個衙役接著才能勉強站穩。

他一下了地,先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抬頭望去之後,忍不住一愣。

“抓了這麼多人?”

“姜,姜縣令……”

被迫跪在牆角的老杜看到來人,抖得猶如篩子。

“果然是你們幾個!”

被稱為姜縣令的男人看起來已有四十多歲,因為是庶人出身,官服毫無紋飾,也洗的發白,但他身上依舊有不怒而威的氣勢。

“你們這幾個人是屬老鼠的嗎?東躲西藏不知影蹤,本官找了你們許久!”

聽到這縣令早就在找他們,這幾個“兄弟”更是眼皮狂跳,只覺得大限已至。

“我早就想找你們幾個領頭的談談,一直找不到機會,你們所有人都躲著官府,沒幾天就換個地方。”

姜縣令撫著鬍鬚嘆道:“我雖可憐你們落難至此的處境,可你們既然已經到了曲阿縣,就該好好守曲阿的規矩。怎麼其他人幫人做工幫傭可以,你們就一天到晚遊手好閒,或是糾結壯丁騷擾外地商人,或是東偷西摸不幹點正經勾當?如今更好,居然還綁架過路計程車生,你們是葬送自己最後一點安身之地嗎?”

“姜縣令早就知道我們嗎?”

年紀最小的少年抬起頭,不敢置信的問:“姜縣令知道我們?”

知道他們遊手好閒,騷擾外地商人,為什麼不把他們抓起來?

“你們這群不知好歹的,要不是姜縣令吩咐我們對你們進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們前後七八批上千人怎麼進的曲阿?我們曲阿城裡總共才多少人,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誰不知道?”

一個衙役護在縣令身前喊著,“你們住的那個破廟真是破廟嗎?裡面原本還有兩個僧人,是我們縣令請他們在府衙暫住,將寺廟謄出給你們,再叫兄弟們指引你們過去的。哪裡有破廟井水未乾、灶間能用,就這麼荒棄等著你們用的‘破廟’?”

姜縣令對衙役的迴護之言並未有什麼動容,只伸頭看了看四周:“你們領頭的吳老大呢?讓吳老大來跟本官說話。”

說到吳老大,一群漢子們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老大,老大死了!”

“老大以為這裡暴露給官府我們就都要被趕走,自盡了!”

“老大,你死得太冤了!”

“什麼?死了?”

姜縣令吃了一驚,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他們。

“那你們現在誰能說話?”

可這一群漢子如今哭得人事不知,姜縣令一陣頭痛,根本找不到能好好說話的人,剛準備開口再問,面前已經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白衣,長身玉立,對著姜縣令微微一拱手,指了指前方:“學生馬文才,請姜縣令前面說話。”

“啊,你就是那個報案的馬文才!”

姜縣令知道他是吳興太守之子,點了點頭,依從地跟著他往前。

馬文才帶著他進了隔壁,讓他看了地上躺著的吳老大屍體,又看了屋子裡所有的病人。

他口才本來就好,大致說了下這裡發生的事情,又說了災民缺醫少藥,疾病橫行,卻因為擔心官府將他們驅趕活焚,只敢在地下掙扎求生的事情。

姜縣令原本就面容嚴肅,見到了屍體,再見到地下躺著的病人,臉色更是不好,但要說憤怒卻又不像,大多倒像是生自己的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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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馬公子相告。”

姜縣令也向他拱了拱手。

他又轉身走向屋中站著的徐之敬。

“徐公子在我曲阿受驚了,此事,本縣令必給你個交代。”

徐之敬原本就心情複雜,聽他如此慎重,面上遲疑了一會兒,掙扎道:“綁架我的罪首已經自盡,其他人,其他人……”

“從輕發落吧。”

他低聲說。

屋中的流民沒想過徐之敬會微她們求情,一個個瞪眼的瞪眼,羞愧的羞愧。

“公子雖然有憐憫之心,但律法便是律法,本官可以酌情,卻不可放縱。”

姜縣令又摸了摸自己頷下的鬍鬚,驅使著自己的衙役。

“將一干嫌犯都帶到衙門裡去!”

“是!”

“還有那邊躺著的病患,也派人抬去如願寺,召集縣中醫者醫治,暫不收監。”

姜縣令繼續命令。

“姜令公,裡面得病的都是惡疾,就這麼抬出去不好吧?”一個衙役有些遲疑,擔心地問:“萬一要是傳揚開來,又要詰問您辦事不利……”

“正是因為是惡疾,才要儘早醫治,穩定民心。這麼多日子以來,曲阿早就有各種傳言,說流民帶來了瘟疫,只不過給他們自己掐死了埋了,所以才沒人發現。這樣的流言再傳下去,還不知會發生什麼。”

姜縣令擺擺手,又問杜生。

“杜生,本官派人幾次去如願寺探查,都沒有發現得病之人,所以那些得了病的人,也是被你們藏在寺院的地窖之中?”

杜生抬起頭,嘴唇張了又合,最終點了點頭。

“再派一支人,細細去如願寺搜過,若有患病之人全部抬到地上來,已經死的,集中燒了屍體,儘早入土。”

那衙役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領了命走了。

這一下變化太快,莫說流民,就連馬文才等人都有些應接不暇,等姜縣令處理好一切,轉過頭對幾位少年拱了拱手。

“原本該好好安撫諸位,但諸位也看到了,此間事忙,本官還要急著審訊人犯、早日過審。本縣出現命案,雖是自盡,也要弄清原委,此外那麼多病人……”

姜縣令無奈地笑笑。

“待我解決了這些事端,再來和諸位賠罪。”

“不敢。”

馬文才替不善與庶人交談的徐之敬客套。

“不知姜縣令會如何判處這些人?”

“其實這些流民應該去原籍受審,但既然他們的原籍已經被水淹了,成了一片災地,再發解這些人回鄉也不合適了。正如徐公子所說,賊首已經自盡,也沒有傷害到徐公子的性命,按律以‘持質’定罪,其餘人犯以‘從犯’處,應當是受脊杖三十,處流刑,或罰做勞役五年吧。”

姜縣令擔心這士人會覺得自己判的太輕,不得不又解釋:“此地流民不少,若處以斬刑,怕引起流民動亂……”

“不不不,我沒想讓他們死。”

馬文才見姜縣令誤會,連忙解釋:“我只是替同伴問問,他雖遭脅迫,但畢竟有人死在面前,您也知道……”

姜縣令意會,點了點頭。

“難得兩位公子寬宏,是這些流民之幸。”

地底不是寒暄的地方,何況還有官差衙役和力士搬運來去,見此事還算有個完善的結果,馬文才等人也爬出了地窖。

地窖外,祝英臺和陳慶之正等在其外,見他們出來了,祝英臺連忙奔了過去,東看看徐之敬,西看看馬文才和梁山伯。

“你們都沒事吧?子云先生說我倆手無縛雞之力下去也是給人添麻煩,硬是不要我下去,急死我了!”

祝英臺嘰嘰喳喳,圍著徐之敬亂轉圈子。

見著同伴們都在身邊,對自己一臉關切,之前胸口猶如壓著一塊大石的徐之敬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

“還好,我沒事。”

他微微笑了笑。

“只是驚動了各位,太勞煩了。”

“我的天吶!徐之敬向我們道謝了!”

祝英臺故意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好哥們地拍了徐之敬的肩膀一記。

“即是同窗,又是同伴,互相照顧是應該的,跟我們客氣什麼!你是沒看到之前馬文才那可怕的表情,活像是要吃人,幸虧把你找回來了,否則我覺得曲阿縣都要糟!”

“祝英臺!”

馬文才磨著牙威脅。

徐之敬之前得馬文才維護,對他已經有了不少改觀,如今更是感激地躬身到地:

“謝過馬兄。”

“別聽祝英臺胡扯!此事全靠子雲先生奔波。”

馬文才不自在地攙起徐之敬。

“咳咳。”

祝英臺見兩人“有愛”的接觸,正了正色,連忙換了個話題。

“對了,能把你救出來,還要謝謝傅歧的大黑,不是它找到地窖入口,我們還跟那些衙役似的滿世界亂竄呢!”

“誰又能想到這醫館的醫者,會跟一群流民牽扯,為他們掩護做下這樣的勾當?”

陳慶之沒有下去,只以為是普通的綁架勒索,不由得嘆息。

然而聽到他的話,無論是梁山伯還是馬文才,俱是默然不語,表情複雜。

沒一會兒,官府派來的力士將那些病人一個一個從地下抬了上來,陳慶之見著這麼多大活人從地窖裡被抬出,吃了一驚。

那些病人久已不見陽光,乍然被抬出,還有些直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些自覺自己渾身潰爛或腹脹如鼓難以入目的,更是難堪地用被子等物裹住自己,或蜷縮成一團,不願見到別人嫌惡責難的目光。

但已經沒有人有心思嫌惡責難了。祝英臺也好,陳慶之也罷,兩人都是一副受到震撼的表情,緊緊盯著那些被抬出去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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