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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突生波折

方家的事情只是一段插曲,他們在沛縣也只是過客。

休整之後, 還是得向著目的地出發。

這一段送信的經歷雖然已經告一段落, 可對於祝英臺來說,卻點醒了她許多以往不曾、也不敢去想的事情。

在離開會稽學館之前, 祝英臺大部分時間都期冀著自己能獲得獨自求生的能力, 然後傍上一條大腿,能跟著大腿在後面分分紅, 自己安心的做個富家公就可以了。

要是有看得順眼的人,就談個戀愛,沒有志同道合的, 不婚也不是不可以。有餘力就行個善,沒餘力就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這便是胸無大志的祝英臺對自己還算不上“計劃”的未來做出的一點稍顯幼稚的規劃。

這麼不成器的規劃自然是幼稚的, 一個穿來沒多久,活動地圖只限祝家莊和會稽學館,連社會新鮮人都不算的祝英臺,能以自立為第一目標已經算是還有點靠譜了。

她死活要跟著馬文才出來,也無非就是想看看南梁的社會環境能容納她做到哪一步, 她又能做到哪一步。

可這一步跨出來後, 她卻開始後悔了。

這樣的社會形態, 完全讓她找不到可以突破的出口。

她來自現代, 即便她來的那個世界社會階層也開始漸漸固化,難以打破其中的藩籬,但人和人之間還是維持著最基本的善意的。即便是人治大於法制,但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間相處, 依舊還是相信法律。

即便是窮人和富人之間,也絕沒有我啐你一口我就要被拉出去抽二十鞭子,也絕沒有窮人欠富人錢不還,街坊鄰居也要跟著連坐的事情。

庶人和士人的區別不僅僅在於身份的相隔,更多的是價值觀和多年來生活習慣造成的隔閡,即便是梁山伯這樣庶人中的佼佼者,也有太多祝英臺根本接受不了的東西,遠的不說,祝英臺就完全無法接受梁山伯五六天都不洗一次澡的習慣,更別說其他普通庶人的生活習慣更差。

在她的世界裡,哪怕是班上最窮困的學生,那也是九年義務教育加數年的高壓教育教導出來的,即便不能如同城中物質豐富的學生一樣獲得更多的資源,可祖輩們刻在骨子裡要“出去”,要“讀書”,要“上進”的烙印會促使他們不停向上,隨處可見的報紙雜志書籍和新聞能開闊他們的眼界,他們也許在物質上輸給別人,可很多時候在見識和思想上並不弱於任何人。

他們也知道禮義廉恥,哪怕最無恥的人,在現代文明下,也會用各種禮儀規範掩飾那種赤/裸/裸的惡。

惡人依然還有,受到多少教育卻還完全不顧廉恥的人也有,可和龐大的基數比起來,畢竟不是多數。

但這個世界的庶人,就是庶人。

無論祝英臺再怎麼不願意相信,再怎麼覺得這樣說自己心裡很不舒服,可生活在南北朝時期的庶人,根本就不值得很多人的同情。

在大多數是還在為著生存需求裡最基本的那一層在奔波時,為了活下去就要付出一切,為了爭奪那一點點資源,是沒有什麼“尊嚴”和“廉恥”可言的。

要活,要佔便宜,要不擇手段,仁義道德是什麼?能換成吃的嗎?

這幾乎是一群靠著本能在活的人。

有時候祝英臺在拼命的回想唐宋盛世,想著那些古裝劇裡衣冠楚楚的書生如何風流瀟灑,春風得意馬蹄疾的一日踏遍長安路,那些古裝的麗人又是如何的嫵媚多情,懷抱著一支琵琶就能歌遍桃花。

有的,有那樣的盛世,卻不在此時。

在這個連科舉都沒有的時代,即便開設了五館這樣值得讓所有寒門努力一搏的地方,能從這裡出頭的人,一個都沒有。

是的,祝英臺問過了,從天監四年開始開設五館,這十幾年來的學生已經何止萬人,精通五經能夠明經對策的驚才絕豔之士也不知出過多少,可由明經射策入仕者一個都沒有。

從五館走出去的學生,至今沒有一個官位達到過五品,連拿出來作為五館名頭的沒有幾個。

在這種情況下,寒門上升的路徑靠讀書幾乎根本沒用,反倒是每到打仗之時,鄉野中最心狠手辣的那一群武勇之輩能夠立刻翻身,以低階將領或鄉軍的身份得到身份的提升。

這造成的結果就是大部分普通的百姓情願讓孩子在鄉野中好勇鬥狠,也不願讓孩子去學讀書。

讀書無用論幾乎成了庶人中的主流,識字的淪為吏官,鄉野間像是吳老大、田老二那樣狠到能對自己下刀子的人,卻能頃刻間就聚集起一批亡命之徒。

在許多庶族的眼裡,這才是能人。

識字有禮?

大概也就在名望上好一點,但對他的境遇沒有什麼更大的好處。

看梁山伯過的如何就知道了,再看看會稽學館裡一群已近二十卻還沒有成家一直在五館讀書的。

如果讀書人真的受到追捧,又何至於如此?

這樣弱肉強食的世道,真正的善心人早已經被啃的連骨頭都不剩,就像那位方天佑。而已經在溫室環境下習慣了的祝英臺,乍見到這樣的殘酷,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士族依舊在醉生夢死,看不到下面暗潮湧動,看不到那些被他們瞧不起的“庶民”,在幾百年動亂的世道中,將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一點點磨礪去,為了生存而積聚起的可怕力量。

想想徐之勉,想想那天闖入方天佑家門的佃戶,若是士族漸漸失去他們威懾力時,末日便要來臨了。

這樣可怕的力量,不但會“天街踏盡公卿骨”,就連老弱婦孺和真正的純善之人,都會被吞噬的連渣滓都不剩。

連士族都朝不保夕,祝英臺完全想不到自己要出去“獨立”後該怎麼生存。

脫離了祝家,她就不能保全自己現在最強有力的護身符士族的身份,如果她是個男人,也許還能憑藉未來的戰爭或各種機遇飛黃騰達保全自己,可她是個女人,雖然還沒長開,但應該是個不醜的女人……

一個不醜的女人,帶著財富,身份並不高貴,還是孤身一人,怎麼看怎麼都像是隨時能被人碾死的一盤菜。

更別說如果她真的逃家,哪怕在外面吃了虧也是不能報官的。她的戶籍上有很大的問題,洩露了身份,如果被送回去還算事小,若祝家礙於家醜不承認,她冒充士籍,能不能留命都是個問題。

她要和馬文才合夥做生意,馬文才會不介意她的女子身份,大多是因為兩人身份相當,出身類似,如果馬文才知道她的最終目的是脫離祝家,離開祝家的庇佑,還會和她同盟嗎?

一個立足於士族的士人,要讓他選擇和一個背棄了士族的人站在一起,連祝英臺自己想想都覺得有些絕望。

所以她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一個人都不敢說,即便感動於馬文才對她的性別毫不在意,也不敢再說出自己更深層次的訴求。

而出來一趟後,她連心中那一點想要“獨立”的念頭都起了退縮之心。

雖然只是冰山一角,可從馬文才對付方家佃戶的辦法,就能看得出這種仰仗著官府之威頃刻間翻天覆地的手段,哪怕只是一個士族統治階級的年輕人都已經運用的爐火純青。

在錢權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絡下,馬文才一個沒出仕的士子,甚至都沒出面,就能對付了那些逼得方天佑差點家破人亡的刁民,要是方天佑真的能狠下心來,明日家破人亡窮困潦倒無以為生的,就是那些失去了田地租種的佃戶。

有那種刁難故主的名頭在,這些人以後想再沛縣再租到田種,怕也很難。

這些人會走到這一步自然是他們自己作的,可誰又能保證每一個有馬文才手段的人都有馬文才的心性?這樣的手段能逼迫的了刁民,自然也能逼迫的了良民,要毀人家業,不過是易如反掌。

想到自己被方家佃戶驚嚇到只能往同伴後面躲,再想到馬文才說出那些整治刁民的手段時自己恍如在聽天書的糟糕表現,祝英臺不得不承認,自己真要脫離了祝家,也許在這個世界,一個月都活不下去。

上面是恨不得壓榨掉庶人最後一滴血汗的統治階級,下面是為了生存貪婪無恥甚至心狠手辣的覬覦之力,在她有強大的自保能力之前,“獨立”就是個笑話。

士族甚至比庶人更安全,士族至少還要講究身份,殺人也用軟刀子,可下層的酷吏、惡霸之流,就直接動刀動槍。

難道真要熬到十六七歲上隨便找個人嫁掉?還是誓死不假賴在學館跟馬文才一門心思做生意?

可馬文才的目標是國子學,明年秋天一過,他去了國子學,自己還不是要孤軍奮鬥?

難道她也要去拼個“天子門生”的名頭,跟著他一起去國子學?

祝英臺越想越是絕望,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怎麼這個表情,在想什麼?”

梁山伯在甲板上吹吹風,沒想到祝英臺一個人蹲在這角落裡,好奇之下,跟上來看看。

“我在想我要不要也拿個天子門生……”

祝英臺正在想心事,沒提防順口說了出來。

話一說出口她就意識到不了,抬起頭一看是梁山伯,才松了口氣。

“原來是你啊,還好是你喲,給別人聽了,還以為我多自大呢。”

聽到祝英臺的話,看見她松了口氣的表情,梁山伯心裡莫名有些愉悅。

畢竟在她的心裡,他還是有些不同的。

“你想去國子學?”

馬文才和陳慶之在一起,傅歧在一邊逗狗,徐之敬已經聯絡到了家裡的門生,就等著下船來接,梁山伯大概是全船上最沒有目的也最清閒的人,所以才能跟祝英臺在這裡閒聊。

“哎,與其說是想去國子學,倒不如說是不想跟同伴分開啊……”

祝英臺為難地撐著臉。

“不過想都不用想,我家裡是不會同意的。就算我上得了國子學,家裡也不會讓我去。”

她能去會稽學館,是因為祝家莊所在的上虞離會稽學館不過一日的路程。來回都方便,她家在地方上也算是一方豪強。

去了國子學,天子腳下,來往都是灼然士族,一不留神要被人發現了她的性別,一個地方豪強算什麼?

說不定就連累了一家子。

“不想跟同伴分開嗎……”

梁山伯心裡澀了一澀。

他年紀已大,不能讀國子學;傅歧志不在此;徐之敬倒是想去,前提能成功從馬文才手裡拿到那個名額。

祝英臺說的“同伴”是誰,不言而喻。

即便被拒絕了,還是帶著這樣的期待嗎?

梁山伯將腦子裡亂七八糟地的東西甩出去,打起精神給他分析:“其實,你要去國子學,和家裡好好說話也不是不可以。”

“咦?”

祝英臺瞪大了眼睛。

“鄉豪歷來不出仕,或者說,鄉豪出仕牽動方方面面,一直被朝廷忌憚。你看看沈家和馬家就知道了。還要你明確表現出不想出仕的態度,誰也不會勉強你,去國子學讀書也不過是歷練罷了。”

梁山伯替祝英臺分析著。

“國子學十五而入,二十而出,你今年不過十四,若是明年得了國子學資格,也只是剛剛好能入學的年紀,在國子學裡也算是小的。即便有什麼不妥,你年幼,又是鄉豪出身,大概也不會有太大麻煩,國子學裡也有一心悶頭做學問的學子,這些人日後大多以大儒和博士為目標,只不過人不多罷了,你要無意仕途一心向學,祝家若能出個才華出眾的名士,也不算什麼壞名聲。”

當然,如果那“名士”是女子,怕是要轟然一陣子。但也因為是女人,即便被暴露出來了,只要沒企圖踏上仕途染指權利,最差無非就成為了別人口中的談資,對親事有所阻礙罷了。

不過祝英臺敢女扮男裝來學館讀書,大概也是對這個不怎麼在乎的……

在遇到馬文才之前。

想到這裡,他心中又有些自苦。

這世上如他這樣,為自己有好感的女子出謀劃策,分析如何做可以和另一個男人不分開的,恐怕也沒幾個了。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啊……”

祝英臺摸了摸下巴。

“但是我想想家中父兄的性格,還是覺得懸。”

她出來讀書還是瞞著祝英臺他哥的呢,等他遊學回來發現妹妹扮男裝去了學館,還不知道能不能讀下去了。

畢竟她娘好像很聽祝英樓的。

“那就看你多想去了。要是有馬文才幫忙遮掩,你又確實成績出類拔萃,大概能來個先斬後奏,到時候‘天子門生’的資格報上去了,祝家莊也只能讓你去京中面聖。”

梁山伯見祝英臺有些心動,微笑道:“我想陛下設立這個,只是想對天下人展示他‘士庶如一’的公平,但最終能得到天子門生的恐怕沒有幾個寒生……”

看會稽學館便可知其他四館,現在大概都擠入了大量走捷徑想要入國子學的士族學生們。

“到時候五館裡選去的都是士人,估計陛下面子上……,咳咳,真親自授課教徒的可能性不大,最多是個好聽的名頭,你要有意向學就在國子學多讀幾年,家中要反對的厲害就稱病休學回去,也不會有人阻攔,國子學畢竟不是朝廷,天子門生也不是朝廷任命的官職,輕易辭不得。”

梁山伯溫聲細語,將祝英臺心中的擔憂和困惑一一化解。

“要是馬文才能在國子學,你有他照顧,大概也不會很艱難?”

“聽起來不錯,回頭我再想想看。”祝英臺還是有點猶豫,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但心情已經好了不少。

“我能交到你和馬文才這樣的朋友實在是太好了。如果馬文才,傅歧,還有你,都能一起入國子學就好了。要是這樣,我一定想盡辦法也去國子學讀書,不跟你們分開。”

祝英臺抬起頭,發自內心的希望著。

聞言,梁山伯僵硬的嘴角,卻翹起了苦澀的弧度。

“承你吉言,但我是去不了的。”

他稍微換了下坐姿,寬闊的背此刻居然有些佝僂。

“不過,我希望你們都能走的長遠。”

祝英臺頓時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心裡也噎的難受。

以馬文才在學館裡三科皆是第四的成績,還有賀革門生的聲望,那天子門生的名額,他只要爭取,總能得到一個。

可“天子門生”是要入國子學的,國子學卻明確規定了入學的年紀。

這名額給了梁山伯也是廢的,是個人都知道與其給他浪費掉一個名額,不如讓它發揮更大的用處。

她的希望,不過是梁山伯的奢望罷了。

“我,我是有口無心……”

祝英臺像是後世很多在奮鬥的草根男面前不小心“炫了富”的少年一般,既小心翼翼又滿心懊悔。

梁山伯太優秀了,優秀到她老是忘了他只是個庶人。

“無妨,我只是……”

梁山伯的話突然被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

因為水退了,越來越多的災民在重返家園,尤其以盱眙郡、陽平郡的方向居多,所以陸路走起來太過緩慢,而且不夠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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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已經有盜匪敢在官道上搶劫了。

在這種情況下,陳慶之雖然知道水中也不見得安寧到哪裡,卻能避開許多沿路不知身份的流民,還是選擇了和之前一樣,人和貴重的東西走水路,不重要的輜重走陸路。

這艘商船是陳慶之找來的,船上就沒有幾個閒雜人等,梁山伯甚至懷疑這是一艘名義上的商船,實際上恐怕是沒露身份的官船。

左右這裡離盱眙不遠,而且之前洶湧的淮河水大多已奔流入海,他們在河道上行船,再安全不過了。

卻沒想到這樣也能生出變故。

船上的震動只不過一下,梁山伯看著開闊的河面,有些疑惑地回過頭去。

這一回頭,讓他驚得差點沒站穩身子。

只見之前河道裡遠遠並行的幾艘小船,有兩艘突然著了火,趁著風勢,向著他們的商船撞來。

咚!

又是一下。

祝英臺和梁山伯都沒站穩,被這震動帶的撲倒在甲板上。

“發生什麼了?”

“出事了!”

剛剛還清淨的商船突然喧鬧了起來,然後是劇烈的犬吠聲。

商船載的是貨,圖的是穩,論速度自然及不上這些小船,當前的兩艘小船都有撞角,速度加力量,這兩下將這商船的船舷撞出了紕漏。

沒一會兒,又聽得不知哪處的船工放聲大吼了起來。

“有水鬼!有水鬼鑿了船底!這船要漏了!”